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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新厭舊不如洗心革面(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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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好,”她頓了頓,輕描淡寫地說道:“小瑕要老爺和虞夫人斷絕來往,並且從今往後把綢緞莊交給小瑕打理,而老爺,則只需在家陪著小瑕就好。”

“什麽?!”景懷仁驚詫地從床邊站了起來。

“老爺不肯?”瞿落連眼皮也未擡,唇邊溢出一聲冷笑:“老爺若是不肯,那奴家也無顏再在這裏待下去妨礙老爺與虞夫人私會了。奴家只好只身離開景府,將這段不堪的經歷講給人家聽,若有人聽了,憐惜奴家,肯接納奴家,那便是最好,否則,奴家便只能擇一人聲鼎沸的熱鬧日子,投河自盡,以紀念老爺對奴家的一段露水恩情。”

“你這是在威脅我?!”景懷仁不可置信地瞪著眼前這位變得陌生的女子,他有些瞠目結舌,他印象裏的小瑕明明是柔弱可憐,小鳥依人的啊,這個既在他身邊安排眼線監視他,又對他苦苦相逼的女子還是當初那個楚楚動人的小瑕嗎……

“奴家並不是在威脅老爺,”瞿落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奴家只是在說心裏話而已,決定權在老爺,並不在奴家。”

“老爺,大事不好了!”一道匆忙的聲音遠遠地從屋子外面傳來,緊接著,一個小廝慌裏慌張地跑了進來。瞿落的眼睛一亮,終於來了!

他看到臉色黑沈的景懷仁後楞了一下,遲疑了半晌還是上前抱拳道:“老爺讓奴才封住那幫賤奴們的嘴,奴才照辦了,可有一人不知是被嚇傻了還是怎地,竟跑到大街上逢人便喊‘景家出人命了’,看到一男一女走在一起便要去打人家,結果被官府的人抓去了。老爺,這若是被官府的人問出了來龍去脈來,可如何是好?”

景懷仁呆在原地,他像是難以置信般喃喃道:“怎麽會這樣……”他像是想起了什麽,猛然擡頭看向瞿落,不想卻正好撞進那雙含著笑意的眼眸裏。

“老爺若擔心事情鬧大,大可把綢緞莊交給奴家,奴家自會替老爺處理好一切。”剛才那種悲戚與絕望一掃而空,女子的臉上綻開一抹明艷的笑容,明明是那樣溫柔美麗的笑容,卻讓景懷仁感到背後一陣徹骨的冷意。

他木然地點了點頭,然後轉身推開擋在面前的小廝,擡腳跌跌撞撞地離去。

景懷仁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淪落到這樣一個境地。

身邊沒了得力的侍女仆從,更甚者,自己走到哪兒都覺得的那些仆從們在用利劍一般的目光偷偷打量著自己,或監視,或嘲笑。

綢緞莊的經營權自己竟是徹底喪失了。沒想到小瑕那個賤人接管綢緞莊的速度那麽快,那些個掌櫃、賬房,不知都被灌了什麽迷魂湯,居然那麽順服地聽從了那女人的命令,可從前自己掌事的時候,那些人都是卻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每每想到這裏,景懷仁都憤怒得渾身顫抖。

他想發火,卻不知道向誰發,向在庭院裏打掃落葉的丫鬟發?可那丫鬟卻是個油鹽不進的,任憑自己說什麽都冷著一張毫無波瀾的臉;向那個賤女人發?可自從那日兩人大鬧一場後,他根本不想再看到那張過於柔媚的臉,那張臉對於現在的他,與其說是憧憬,不如說是夢靨。

他實在無法再在景府待下去,彼時虞夫人那言笑晏晏的溫婉面龐也總在他心裏晃蕩,就像招魂兒一般弄得他心裏癢癢的,無可忍耐。

他決定要去見她。然而身邊的侍女都是生面孔,每個人都擺出一幅冷冰冰的樣子——大概都是小瑕那個賤人安排的。

景懷仁反覆思量了幾番,走到案幾前,提筆寫下了一封信。他把這封信反覆折了幾折放入袖中,然後拐到廚房那個常年看管竈臺的老阿婆那裏。這位老阿婆已在景府數十年,忠心耿耿,景懷仁相信,無論如何,她是不會被那個賤人收買的。

他走到倚靠在竈臺下微瞇著眼的阿婆面前,躬下腰來:“阿婆,麻煩您幫我把這封信送到蘆花巷的虞夫人府上。”他把信和一些碎銀兩一起從袖口掏出來雙手呈上。

老阿婆擡起眼打量了景懷仁許久,久到景懷仁以為時間都快凝固了的時候,才張開那張唇邊布滿了皺紋的嘴:“阿婆老了,能為小少爺做的事不多了。”她凝視著景懷仁的那雙眼睛雖然已是渾濁不堪,卻仍讓景懷仁感到莫名的心虛,仿佛自己的那點心思全被這老婦人看透了一般。

老阿婆嘆息了一聲,接過那封信,卻並沒拿那碎銀兩,她那蒼老的聲音仿佛從沈澱著歲月的遙遠時空中走來:“不多了……”她站起身,年邁卻還算健朗的身子恭恭敬敬地朝景懷仁行了一禮。

景懷仁松了一口氣,想著不久就能收到回信,見到朝思暮想的虞夫人,心下不禁快意了許多。

然而兩天以後當他從老阿婆手中接過信的時候,這一丁點希望卻也被徹底地粉碎了。

那用秀麗小楷規規矩矩地書寫著的字,一筆一劃都如刀割。

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話:“從今往後,你我二人再勿來往,望君迷途知返,改過自新。”

景懷仁突然有些想發笑。他把這封信扔在一旁,然後頹然地滑坐在椅子上,想了許久。

從那日虞夫人到綢緞莊開始,到今日他這樣的窘迫境地為止。

思緒的終點最後停在了一張柔媚的、楚楚可憐的、動人的臉上——小瑕。

他已經氣得麻木了,此時連發怒的力氣都沒有了,充塞他心間的,只有強烈的懊惱!可惜此時再懊惱,也無濟於事了。

卻在這無窮無盡的懊惱的間隙,不知怎地,突然有些想念陳氏了。

陳氏那抹永遠嫻靜溫婉的身影此時就像空谷幽蘭一般,在他心裏綻放,凝成了這十多年來兩人共度的時光中,彌漫著清香的回憶。

如果此時,那雙溫情脈脈的眼眸能夠註視著自己;

如果,那雙柔若無骨的手能夠為自己端來一杯淡茶;

如果……

景懷仁搖搖晃晃地站起,他要去一個地方。

陳氏沒料到門外站的,居然是許久都沒有見過的,相公。

那人一臉的憔悴和疲倦,和之前那個意氣風發、風流瀟灑的人完全是兩個樣子。陳氏心裏湧上一種覆雜難言的情緒。

雖然小瑕之前告訴過她,要自己配合她演一出戲,因此不管是前一段時間一眾侍女仆從的大換血,還是景懷仁鬧得沸沸揚揚的“私通事件”,她都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也沒有插手,更不曾過問,卻沒想到,這些事竟給了這人如此大的打擊。

她一時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哀嘆。

然而看著這人帶著少有的茫然無助的表情站在門前,她還是心軟了,於是揚起一個柔和的笑,道:“你來了。”

那瞬間,景懷仁突然有一種落淚的沖動,他連忙錯開目光,喉嚨上下滾動了一番,啞著嗓子應道:“嗯,方便進去麽?”

陳氏忙側過身子,讓開路:“當然方便,老爺請進。”不想卻被景懷仁一把握住了手。

“清婉,不要叫我老爺,叫我懷仁。”男子的聲音喑啞,聽得陳氏心裏一動。

清婉是她的閨名,她已經許久不曾聽他叫過了。登時思緒如瘋草一般亂長,好不容易才拉回來,半晌才道:“老爺進屋吧,外面風涼。”

景懷仁楞在原地,他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擡腳走進了屋內。

這一個稱呼,已足夠讓他明白,他和她明明近在咫尺,卻早已隔了天涯。

瞿落非常滿意現在的局面,景懷仁徹底失勢,而虞夫人也翻臉不認人,想必他一定落魄頹廢至極吧。不知他是否就此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呢?

也或許是,他現在正恨得自己牙癢癢呢。可這又與她何幹?他越恨她、怕她,越後悔將她帶回家,越是對他的折磨,她離目的的達到就越接近。

如果就這麽收手,也不算便宜了他,可是——這還遠遠不夠。

瞿落看著窗外的如火紅楓,笑得燦爛。

此時的景懷仁就如科舉場上連連失利的舉子,雖信心跌落谷底,然而家底還在,那麽最後的支持和慰藉就還在,正如落水之人,水雖洶湧澎湃,可依然有一根浮木,是他最後的希望。

而景懷仁的最後的浮木,就是陳氏。

瞿落端起含煙剛剛泡好的新茶,輕抿一口,朝堂下立著的青絮說:“回去跟你家主子說,請她一定要做好準備。”

“回小瑕姑娘的話,夫人說了,只要能讓老爺改過自新,無論何事,她都會配合的,請小瑕姑娘放心大膽地去做。”青絮垂首揚聲道。

瞿落點了點頭。她知道,陳氏一定會如此應答,因為,那個女人期待的,從來都不是景懷仁的一蹶不振、失魂落魄,而是除了他的愛以外,那個男人真正的浪子回頭。

就像曾經的自己一樣。

“餵,你在想什麽呢?”系統阿渣待青絮走後,浮現在半空中,它看到瞿落已經發呆了好久,忍不住出聲問道。

瞿落回過神來,淡淡一笑:“想一些前世的事情,怎麽,你有興趣?”

“哦,前世……”阿渣若有所思地重覆道,然後神色一正,說:“本系統對人類的前世才沒有……”卻不知為何,說到一半時,生生地停頓了下來,最後那“興趣”二字也輕飄飄地散於空氣中。

瞿落不禁哂笑,這系統的傲嬌病又犯了麽?

卻不想半晌,阿渣的聲音再次響起:“你打算就此結束麽?”

“遠遠不夠。”瞿落詫異地瞥了一眼它,然後微微搖了搖頭:“景懷仁離深淵還錯的很遠。”

“可是你如果現在對他加以警告,我覺得他會改過的。”

“你太天真了。”憑她對渣男的了解,就此停手,景懷仁非但不會徹底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一旦有機會,還會舊病覆發,渣上加渣。她的語氣裏似有嘲諷:“你又怎麽會了解景懷仁這種男人的本質呢,也只有我和陳氏這樣親身經歷過的蠢女人才會知道。”

“我了解……”系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著急:“我了解的。”

“哦?那你倒是說說,你都了解些什麽?”瞿落饒有興趣地問道。

“我……我也說不明白……”阿渣看到瞿落眼神裏透出的“你就裝吧”的明顯意味,忙焦急辯解道:“可我真的了解的!”

瞿落“噗嗤”一聲笑出來,剛剛含的一口茶差點噴出來,“哢哢”地咳了半天,才道:“嗯嗯,我們可愛的系統君無所不知,這點小事當然也不在話下咯,你說是吧?”她的眼睛眨了眨,黑如墨玉的眼眸裏盡是笑意。

“你……”阿渣被噎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停了半晌,才看著瞿落的眼睛道:“本系統……我只是不希望你被仇恨的情緒所控制。”

阿渣那雙一貫瞇成縫的眼睛少有地睜大了,裏面竟是透亮的如琥珀一般的棕褐色,看得瞿落一怔。

她嘴角輕挑,抿唇而笑,聲音輕輕地:“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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