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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新厭舊不如洗心革面(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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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懷仁大概做夢也沒想到,他這輩子還能夠淪落到如此悲慘境地,前一腳還未從泥潭裏拔出,後一腳又跌進深淵。

以至於他除了呆立在那裏,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別的什麽都做不了。

那個一直以來溫溫順順的女子什麽時候竟變得如此令他陌生,她那眼睛裏的堅定使他的脊梁骨都忍不住發涼。

“老爺,妾身自認失德,實不應再貪圖名位,耽誤了老爺,還請老爺放妾身歸家。”陳氏昂起了那一貫低垂著的頭,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像是砸到了聽者的心裏。

“清婉,為什麽……”景懷仁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女子,他站起身往前走了幾步,擡起手想要觸碰女子的臉頰,不想卻被她一躲,手只好尷尬地停在半空中。

“老爺無需問妾身為什麽,”陳氏看到景懷仁變得蒼白的臉色,心揪似的疼,她撇開目光,狠著心說道:“如果老爺一定要知道緣由,倒不如問問自己。”

“我……你是在怨我麽?”景懷仁後退了一步,目光裏充滿了懊惱和頹喪。

“妾身實不敢怨老爺,妾身也不怨任何人,妾身如今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請老爺放妾身歸家。”陳氏再次重申道。

“可我……”景懷仁還想說些什麽,卻被另一個聲音打斷。

“老爺,既然夫人都這麽說了,您何必不滿足她這個願望呢?”瞿落掀開門簾,從後廳走過來,笑盈盈地說道,她眼睛裏的得意之色一覽無餘:“況且,今日奴家特地把夫人的娘家大人都請了過來,為的不就是此事麽。”

景懷仁看著這個身姿妖嬈的女子,只覺一口悶氣堵在喉嚨,他咬牙切齒道:“你這賤人……”

“哎呀,老爺這麽說可就不對了,奴家可是一心為老爺和夫人著想啊。”瞿落笑得更歡,她端過身後含煙舉著的茶盤,送到堂上坐著的陳父面前,給他們換上新茶,然後回過頭對景懷仁說道:“一來本是老爺和奴家情投意合,實容不下第三人,二來夫人在景家待著也著實無趣,兩相考慮之下,倒不如請夫人歸家,不是對大家都好麽?”瞿落湊過去,睜大了一雙眼,眨也不眨地望著景懷仁,一副無辜的樣子。

卻聽得“嘩啦”一聲脆響,陳父將瞿落捧給他的茶杯摔到了地上!

瞿落心裏暗暗一笑。

“情投意合?好一個情投意合啊。”堂上坐著的年近五十、一身華服的男子挑了挑眉,他將目光投向景懷仁,厲聲道:“景家小兒,你就是如此對待我女兒的麽?”

景懷仁身子一顫,他的整個身體都彎成了弓形,那曾經意氣風發地高昂著的頭仿佛再也擡不起來。他的嘴唇微動,囁嚅道:“我……”他想要辯解,卻發現無從可辯,支吾了半晌,終是發不出一點聲音。

“你既無話可說,那麽今日,我便再不能將小女留在此地了。”陳父眉頭深皺,拍案而起:“清婉,我們走。”

他看也不看景懷仁一眼,仿佛是一刻也不能忍受再在這個房間裏待下去似的,快步離去。

陳氏立在原地,她看了景懷仁良久,最終一句話也沒有說,默默地轉身跟上了父親的腳步。

她甚至一件行李都沒有拿,就這麽迫不及待地、兩手空空地,離開了這個地方,空留給看著她的人,一個無情的背影。

有那麽一瞬,景懷仁覺得,他此生最重要的東西,終於,從他的生命中剝離出去了。

瞿落靜靜地看著這一切,景懷仁那張慘白如紙的臉,還有眼角那閃著光的液體她都看見了。

這個時候的景懷仁很慘,很值得同情,可是她卻不會憐憫他,只因為,這一切都是他的作繭自縛、罪有應得!

如果景懷仁都能夠被憐憫,那麽誰去憐憫陳氏?誰去憐憫黛兒?誰去憐憫原本的小瑕?

瞿落搖了搖頭,她要去給景懷仁補上最後一刀。

“老爺,您怎麽了?夫人走了,您最後一絲顧慮也無了,不就正好可以和什麽‘愚(虞)夫人’‘笨夫人’搞什麽魚水之歡了麽,這不正是您想要的麽?”瞿落笑得嫵媚:“待會兒,奴家還要給您一個更大的驚喜呢。”

“你竟如此惡毒……”景懷仁難以置信地喃喃道。那張從前看來那麽美麗的臉,此時在他的眼中卻是醜陋無比,喉嚨湧上一股腥甜,被他硬生生地壓了下去。

他甩過頭,推了瞿落一把,踉踉蹌蹌地離去,竟是直向景府大門奔去。

瞿落早有準備地躲閃到了一旁,她的眼眸微瞇,輕輕對著一旁的含煙問道:“那邊準備好了麽?”

微微垂首的女子從容答道:“一切都已準備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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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景懷仁沖出景府,卻不知往何處去。

街上早已不見了陳氏父女的影子,而如今的景府,卻根本沒有半點讓他留戀的地方,綢緞莊已不歸自己管控,那裏的人看到自己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曾經傾慕的虞夫人到頭來竟也只是逢場作戲罷了。

天下之大,竟無他容身之地!

他呆立在街邊,看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如煙繁華的車馬,只覺得一股冷意從心底冒出,漸漸凍結了他全身。

世人皆有安身之所,唯獨他,孤身一人……

這就是他的下場。

一群打打鬧鬧的孩童飛跑過來,紮著羊角小辮的小兒笑語盈盈地高喊著“來抓我呀”,從景懷仁的身邊跑了過去,後面的孩童見狀忙跟了過去,卻是一個沒留神,撞到了他的身上。

景懷仁一下子被撞到了路中央。

他猛然回過神來,想要穩住身形退回到街邊,奈何街上人流如織,摩肩擦踵,根本無半點退讓之地,便只得被人群推搡著漫無目的地走了好久。

久到他恍然驚覺,他這一生都如這人群一般,漫無目的,隨波逐流,糟糕透頂。

一道呼喝聲突然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快看,景懷仁在那兒,把他抓起來!”卻是兩個身著勁裝的官差,隔著人群遙遙地看到景懷仁就呼喊起來。

景懷仁不明所以地立在原地,他們……為何要抓他?

剛剛還擠成一團的人群此時卻自動地退讓到兩側,分出一條道路來,兩個官差很快就來到景懷仁面前。

“找了你大半天了,累死個人!”那官差說著,從袖中掏出一根粗鐵鏈來,綁在了景懷仁的手上:“這下別想跑了,跟哥幾個回衙門吧。”

“等等,你們為何無故抓我?”一種不好的預感自他心中升騰起來,他忐忑不安地問道。

“到了衙門你就知道了,廢話那麽多幹什麽!”官差不耐煩地揮揮手,拽著那根鐵鏈就往前走。

景懷仁被拉得一個踉蹌,只得以一種極為恥辱的姿勢被動地跟上去。

他驀然想起小瑕所說的“驚喜”,登時像被澆了一頭冷水。

這就是她給他的驚喜……景懷仁看著手上綁著的鐵鏈,看著眼前兇神惡煞的官差,看著身旁對他側目而視的人群,突然爆發出一陣不可遏止的笑聲。

前面的官差莫名其妙地回頭看他,旁觀的人群也都一副鄙夷的神情。

他卻再也顧不得了,僅僅是這麽笑著,直到用盡了所有力氣,再也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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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懷仁也是沒想到,站在衙門之上,指證他的人,居然是一個故人——黛兒。

那個許久不見的女子一如當初那般明麗單純的模樣,只是眉宇間竟還多了幾分生機——是自己都未曾見過的生機。

然而他卻想不明白,為何僅僅月餘未見,黛兒便成了指證他的人。

他遲疑著走上前了一小步,斟酌著開口:“黛兒,這一個月來你都去哪兒了……你知不知道其實,當日我把你趕出府後就後悔了,我擔心你一個人在外面……”

黛兒卻是冷笑一聲:“擔心?老爺在和虞夫人打得火熱的時候也想過黛兒麽?”

“你怎麽知道?是誰告訴你的?”景懷仁一驚,張口結舌道。

“我當然知道,”黛兒看著景懷仁的眼神裏充滿了悲憫:“不僅知道,我今天來就是要指證這件事的,還有之前,老爺幹過的許許多多類似的事情。”

“什麽……”景懷仁愕然,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不禁又是蒼涼一笑。

原來,不僅是清婉,連黛兒都……

難道這一切都是自己罪有應得嗎?景懷仁搖了搖頭,他的膝蓋被一旁站著的官差頂了一下,腿一軟,跪到了地上。

地面的冰涼一下子竄上來,然而他卻再也感覺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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