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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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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語粗暴簡潔,卻發自肺腑。◎

從紹城運送來的禦寒衣物和糖塊,暫時解決了涑州的燃煤之急。

這第一批先送到的冬衣,優先分發到在邊關鎮守第一道城門的兵將,除了衣物,送到他們手上的還有一兜子糖,用藍色巴掌大的布囊裝著,份量實在的大半袋子。

糖是稀罕物,是值錢的東西,將士們領到半袋糖,都有些不知所措。

負責發放的副史給每個領了物資的將士把將軍的話傳了一遍,說道:“這些糖都隨身收在身上,行軍打仗時,凡是餓了、體能耗空、沒有幹糧了再吃,關鍵時刻保命的,切不可拿去私賣換錢,你們拿到的一袋糖,乃打仗的軍備物資!”

又道:“營中每個月會給大夥兒按時發放肉和牝雞蛋,這些糧物可以拿回家給親人老小嘗個味,但這袋子糖,切勿隨意分發給旁人。”

彼時將士們雖不知將軍意思,但都遵守軍令沒有輕易動身上帶的一兜子糖塊。

直到幾日後邊關右營在一個暴雪深夜遭遇勾答人突襲,兩支幾千人規模的勾答騎兵侵入邊城小縣。

他們利用嚴寒惡劣氣候作戰,故意切段發送信號的瞭望高塔和道路,還放了幾把火燒掉營地糧倉。

困在邊關小縣城的將士們艱難作戰,在暴風雪中等待援軍的那三日,堪比過去三十日還要漫長。

氣候極寒,積雪覆蓋了大半個身軀。他們餘存的幹糧見底,渴了掏雪幹啃,腹中饑餓難忍,摸不到糧食。

漫長深夜,潛伏在雪中靜候的將士僵硬地摸到懷裏的一兜子糖,忽然想起什麽,掏出一顆咬開油紙,甜而冰的糖塊在喉嚨裏慢慢消融。

幾顆下腹,頭腦眩暈的將士恢覆幾分清明,身體湧起力氣。

將士們把糖含在嘴裏,天肚灰白時,到了人的精神和體力最極限困倦的時候,前方揚起紅色的訊號煙花,伏在雪中四夜三日的將士聞訊而動,配合援軍包夾留在小縣城掃蕩的勾答騎兵。

前來支援的桑北彌和兩名副史。

支援縣城的道途最多也就一日半,封堵路口的積雪費了他們不少的功夫鏟除,此行救援為此多耗去雙倍的時間趕到。

幸運的是這座縣城不留百姓居住,而用於養後備兵和屯糧的小型倉儲,損失的多為今年冬日儲存的糧食,勾搭騎兵目的明確,要搶糧回去過冬,因此搜刮糧食就走,縣城士兵幾乎沒有傷亡。

桑北彌命兩名副史留在當地清點後備兵的人數及情況,他自己率軍沿邊關和縣城四周仔細排查半日,確保沒有殘存的勾答騎兵後才寫了軍報差人送回延城。

瞭望信號高塔重新修建,桑北彌叫一名負責傳訊的將士到上面用火折子燒手上的這支“煙花信筒”。

冒著綠光色光芒的煙火飛天而起,傳遞到下一個高塔,再由下個高塔點燃傳訊,綠色煙花意為平安。

這種煙花信筒還是將軍從紹城帶過來的,得知江縣的煉丹師們制作煙花的技術純熟,許林秀建議重斐把他們留下任事,專門打造煙花信筒。

煙花筒每種顏色對應不同的信息,比起原來震鼓吹角、燃燒火把以煙霧傳遞戰況信息的方式更加快捷,且受氣候因素影響較小。

桑北彌吹了吹火折子,笑聲渾厚:“這種新型煙花信號筒真方便。”

他們帶了幾箱過來,分別在各個邊關的縣城都留下一批,後續還會有更為充足的煙花筒送到。

東西趕制忙,需要花些時間從紹城運到涑州。

縣城的副將向桑北彌匯報這幾天的戰況,說著把懷裏剩餘的半兜糖取出,感嘆這一袋糖救了將士們的性命。

此後,邊關所有將士都習慣在身上藏一袋糖,平時不會吃,等到關鍵時刻吃了延續體能抵抗饑餓,用作保命的軍備物資。

許林秀在和重斐往來的信件中得知邊關縣城發生的戰況,感慨之餘,拿著火銃制作圖繼續跟幾位師傅們開會研討。

耐火藥引燃的銅材這個時代已經有了,打造可以發射火/藥/彈的火銃工作正在緊密有序地展開,每一個制造的步驟和材料都需要工匠們反覆試驗確保可以使用,光是高溫測試就耗去不少日夜。

許林秀和師傅們商議完畢,等人都出去了,繞回屏風後的書案前靜坐,望著窗外零碎飄散的細雪,取出袖中重斐給他的信再看一遍。

前面交待的都是涑州戰事,最後一段,失了正經,字裏行間充斥重斐滿腔狂野的熱情,這人說想抱他、親他、想和他睡覺想到時常在被窩裏邦邦硬,又抱怨羊湯太補,讓他每每想起他都分外煎熬。

字語粗暴簡潔,卻發自肺腑。

許林秀看著信不禁揚起唇角,他妥善收起,望見雪停了,在軍火庫待了幾日,身腿酸乏,便披上厚厚的狐裘,和人吩咐一聲,自己到外頭走走。

積雪沒過靴踝,許林秀走過的路留下淺淺印子。

他走到城西的街道上,回頭見幾名將士都跟在身後,朝他們招一招手,遞給將士些碎銀,叫他們買點熱酒喝,暖暖身。

柳梢的積雪隨風揚揚飛落,許林秀視線沿碎雪遠望,前方正熱鬧。

百姓們拍手叫好。

許林秀走近,難得有閑情雅致圍觀。

當日在城門刁難莊玉書的那名趙副將又跟其他副史起了爭執,眼前這名副史並未惱怒,而是與趙副將下註,說他若能率先抗起銅鼎,自己不但給他下跪,今後見了還繞道。

銅鼎幾百斤的重量,縱使這位趙副將孔武有力,僵持之下也無法把銅鼎舉離地面多久。

可副將心高氣傲,不願沒比試就服輸。

那位副史笑道:“趙副將,這銅鼎很重,就算你找人與你一起擡也擡不高,認輸吧,你可答應若是輸了當眾給我下跪,別食言。”

趙副將道:“你既與我打賭,那你也去舉鼎,若沒有舉起來,怎麽能算我輸?”

副史道:“趙副將,方才我們說過的話中可有明示我舉起來了才算贏?”

這叫話術圈套,對付趙副將這種性子十分管用。

聞言,趙副將忍著氣,臉孔扭曲怒吼:“你、你給我手下的士兵下套贏去他們的月錢就罷,連我都要下套?”

許林秀聽圍觀的百姓議論,心裏知曉大概。

這位趙副將是個直性子,氣性雖然犟,但認了理的話並不會糾纏人。而對面那位城左營的副史,喜好小賭,善用小心思把周圍的人耍的團團轉,經常被他攛掇著去堵又輸了的人無處說理,只能認栽。

這位趙副將給自己的兵出頭,也遭套了。

許林秀招來身後的一名將士,在將士耳邊說了些話。

將士點頭,立刻跑到趙副將身邊,不久,趙副將找來一根與他手臂差不多粗的長棍,放在銅鼎之下,當著圍觀眾人的面把銅鼎翹得老高。

趙副將生得孔武有力,借助杠桿原理加以輔助,舉起銅鼎在許林秀的意料之中。

趙副將贏了這場賭約,他把拿回的幾袋錢分回給手下的士兵,扭頭去找,望見一襲與雪色幾乎交融的背影,咬咬牙,跑上前。

“許大人,多謝你替我解圍。”

許林秀沒回頭,只道:“解圍事小,士兵們掙些錢生活不容易,叫他們長點心眼吧。”

趙副將看著許林秀的背影,默默跟了一會兒,直到看人走進軍火庫大門,方才轉身離開。

第二日,許林秀出門撞見騎在馬上的趙副將,詫異。

曹老六道:“許大人,這位副將性子楞直,一根筋,非要找您報答恩情。”

許林秀皺眉。

“趙副將,你快回去吧。”

趙副將道:“我夜裏值守,白日休息,大人既不領恩情,那我只好護送大人一個月,等時間一到,就當償還完這份恩了。”

曹老六無語,周圍的將士同樣無語。

曹老六陰惻惻一笑:“你這詭計多端的副將,我看你報恩是假,想吸引我家大人的註意是真,死了這份心吧,大人和將軍情深義重,你連將軍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趙副將黑臉一紅,喊道:“莫要誹謗我!”

曹老六冷笑:“癩/□□想吃天鵝肉!”

“休要胡言!”

許林秀由身後的人吵,他要務纏身,沒空理會這幫人。

許林秀一走,身後的將士,趙副將,曹老六紛紛去追。

“大人——你慢點走,要不還是上馬車坐坐吧,別累著身子。”

“大人——”

許林秀覺得吵,讓他們別出聲。

一幫孔武有力的將士都做起啞巴,隔著距離默默跟著面前這道清瘦的身影,場面竟有些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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