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綾，無論何時，媽媽一直都會在你身邊的……」

「真綾，代替我們……好好活著。」

「不要躊躇，堅定自己的選擇。」

——活下去。

蜿蜒著逐漸攀附而上的怪異情緒終於在淺羽真綾灼傷好了大半的時候一瞬間全都爆發了出來。

「小綾，看來也不用我多說什麽了吧。」在依舊半聲不響的淺羽真綾面前坐定，克魯魯眼角微微向上挑起，將自己的右手握起，食指彎曲起來輕叩了幾下，「你應該看見了才是。」

整個燃燒起來而倒下的書架之後……在她失去意識而倒在火海中之前，她嗅到了一股子類似於皮肉被焦灼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甚至還帶著一點潮濕感。

具體書架之後到底燒起了什麽東西，光是那個被火燒得幾乎分辨不出什麽形狀的東西並不能直接判定。

「……」可即使是這樣，心中依舊隱隱有些不好的答案，淺羽真綾垂著頭依舊沒說話，只是靜默著，但是雙手卻慢慢篡成了拳頭。

然後她慢慢放開雙手，嘴角溢出一抹嘲諷：「是我的母親……對吧？」

「而你的父親沒來得及躲過爆炸。」克魯魯將眼角慢慢扯平，一臉淡然地陳述著事實，「為了用他的全身作為肉盾來保護你不受傷害……哈，你以為我會這麽說嗎。」

「啊哈~雖然人類的父愛還算偉大的啦~不過……人類始終就是這樣吧。貪婪、愚昧。你的父親可是已經想好了在把你牽到馬路對面的時候就把你遺棄在那裏的喲~」費裏德仿佛是絲毫沒有察覺淺羽真綾愈發陰沈的神情，反倒是笑得更加燦爛和……欠抽。

「我父親才不是這樣的人！——」

「啊哈~但這就是事實啊，唯一被湮沒在大爆炸之中卻沒有死還反而毫發無傷的……可就是小真綾你喔~」費裏德心情大好地瞇起眼睛看著淺羽真綾，「我們的女王陛下大概……就是因為你的特殊，所以才把你帶回來的吧。」

「……費裏德你給我閉嘴！」皺了皺鼻子，感覺鼻尖酸酸的，淺羽真綾強咬住自己的下唇，「父親他不會這樣……他是一個很好的父親……」

「小綾，人類就是這樣，只為一己私心甚至不惜舍棄自己最重要的存在。」克魯魯歪了歪頭，微瞇起眼直視著她，「直到現在，你還對人類世界抱有一絲希望嗎？」

「是人類世界先舍棄你的，事到如今……你已經無法成為人類而死去了不是嗎？看啊……」克魯魯的嘴角微微勾起，雙眼微微睜大，將淺羽真綾的手拉起來，放在她的身上從下到上逐一撫摸過去。

預想之中因為大面積的灼傷而腐蝕一片肌膚的那種觸感並沒有出現，反而指腹之下的肌膚，比起她先前似乎更加光滑了。

「殿下你們為什麽要把我逼到這樣的境界——！」驚叫不止，淺羽真綾的身體劇烈顫抖著，「怎麽可以，我不過只是一個人類……為什麽要救活我，為什麽把我變成吸血鬼！——」

「讓我死在優一郎的槍下不是很好嗎，反正我早就想被這個世界所拋棄了……到哪都是一樣的……」

「為了你好而已，小綾。」克魯魯的嘴角慢慢地拉平，嘴唇抿成了一條線，也收斂起了先前的神情。

「對啊……我現在和你們一樣已經是一個怪物了……以後我也會獵殺昔日的同類的，不是嗎？」她的眼中空洞無神，剎那之間溢出了眼淚，明明吸血鬼是沒有眼淚的才對，可是為什麽……？

冷汗已經濕透了全身，就如同她的身體被人浸泡在了冷水裏一般。當她再次擡頭與克魯魯以及費裏德對視的時候，那雙緋紅的眼眸之中，透出了仿佛能夠毀滅一切的火苗。

她猛地站起，費裏德也十分難得地收斂起嘴角的輕佻，看著淺羽真綾再次摔門而出。

「小綾很快就會適應了。」不過在淺羽真綾沖著她發完脾氣直接摔門而出之後，克魯魯突然間笑了起來，笑聲甚至顯得有些張狂，「畢竟小綾她還是很容易心軟的啊。」

「啊哈~不管怎麽說，也就不過是一個想要撒嬌的人類小姑娘而已~」

**********

腦袋這會也差不多冷靜下來了，一手撐在墻壁上，淺羽真綾默默地用頭蓋骨的位置輕輕地頂著墻沈默不語。

她隱隱約約聽見了不知是誰的抽泣聲，雖然很輕很輕。

「小優……對不起……如果不是因為我那不成熟的計劃的話……大家都不會死了……」斷斷續續的聲音，但是那種溫柔還殘存著，但是已經幾近於無。

「都是我的錯……小優……茜……千尋……香太……亞子……文繪……太一……」嗚咽聲漸漸地小了，緊隨其後的是他猛烈的咳嗽聲。

「小優……嗚……現在即使想要補償也沒有用了吧……你們都已經……嗚……小優我該怎麽做才好……」

是的，百夜米迦爾咳完繼續哭……哭完繼續咳……就這樣循環往覆了很久。

大概是……接近一個下午的時間。

「米迦？」她身旁突然間有一扇門被人打開，讓淺羽真綾嚇了一跳，腳下一滑，她整個人以很不雅的姿勢栽在了地上。

頭頂傳來了一陣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視線，但是視線之後……還溫存著絲絲的熱度。

「啊……真綾。」他的語氣裏少了些先前還慣有的溫柔，似乎有些幹巴巴的，並沒有什麽語氣的起伏，「我沒想到你會有偷聽的習慣。」

「啊……那個……我……」拍了排身上的灰塵立刻站了起來，淺羽真綾面對著他的視線有點尷尬，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我也不是有意的……」

淺羽真綾將頭瞥向一邊，小聲嘟囔著。

「血的味道……」她看見百夜米迦爾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僵硬，他微微皺起眉，擡眼看著她，不，應該是將目光聚焦在了……她手上還未完全治愈的傷口上，傷口上現在還覆蓋著層新鮮的血痂。

他的目光很灼熱……與其說是對她的擔心，應該此時是……對什麽東西的渴望占了更大的上風。

如同獵人看見了獵物之後所迸發出的銳利眼神。

「啊……哈啊啊……快走，真綾……」他突然間雙手交叉抱住自己的手臂驀然間蹲下去，呼吸頓時很紊亂。

「米迦，你沒事嗎，你的臉色……好差。」淺羽真綾擔憂地彎下腰，將手搭在他的臉頰上，他那白暫的肌膚此刻溫度卻超乎想象得燙人。

「真綾，快走啊啊——！」米迦爾突然間用力地甩開她的手，他抱住自己的腦袋痛苦地發出低低的呻*吟聲，而他那顆小虎牙，在此刻看來，也有些尖銳。

他突然間倒在地上，因為突然席卷而來的疼痛而不斷滾動著，但即使這樣，身上的疼痛並沒有減輕多少，反而朝著愈發劇烈的程度上奔去。

「米迦！」她大聲喊著他的名字，「你怎麽了，不舒服可以跟我說的啊，我們是家人不是嗎，是家人啊！——」

淺羽真綾其實那時並沒有想那麽多，她只是想，對於米迦爾而言，家人一定是他最重要的存在。

「之前說過想讓我加入你們這個百夜大家庭的人是你，現在一把將我推開的人還是你！這點就先不提，你無力保護百夜的家人們而自責，我可以理解，但是優一郎還活著啊，指不定還活著啊！——」

看見米迦爾頓時停止了動作，努力地撐起自己上半身，用那雙此刻滿是氤氳的藍色雙眸望著她，淺羽真綾不知怎麽，心裏猛地一陣抽搐。

「所以……好歹不是為了我……請為了優一郎……讓他不要看到你這樣的模樣而……好好活下去吧……」她的聲音愈發地往下沈。

她也沒什麽力氣再說些什麽話了。

對……畢竟她不是百夜孤兒院裏的人呢。

什麽家人……根本都是騙人的，這種那麽溫暖的字眼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奢望得到！

「優一郎他……還在等著你。」她無力地抽了抽嘴角，但嘴角還是慢慢地向下勾，氤氳的眼中世界，水汽在此刻已經聚集在她的眼眶之中。

「真綾……」

「抱歉……我無法成為你們的‘家人’。」生怕被米迦爾聽到自己的哭腔，她很快轉過了身，硬是將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給憋了回去，「再會吧。」

『真綾，代替我們……好好活著。』

『不要躊躇，堅定自己的選擇。』

不知不覺之間，母親那斷斷續續的幾句遺言仿佛還回蕩在耳邊，在她的耳邊輕聲訴說著。

可是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該往哪個方向走？她要怎麽走？

**********

回到費裏德的公館裏，恍如隔了好幾段時光，依舊如同平常一樣寂靜無人，應該費裏德這會又出去執行著都市防衛隊的工作了。

無力地癱倒在沙發上，入目的茶幾上此刻還被放置著一個高腳杯，杯中依舊是……一片搖曳著的紅色。

將手背軟軟地貼在自己的額頭上，淺羽真綾翻了個身輕輕喘息著，想試圖控制自己對鮮血的渴望。

然後……她看到了那把劍，而那把劍的劍身卻在此刻發出了詭異的紅光。金色的劍柄還在發出淡淡的金光，與紅光相映成輝。

劍柄之上，蔓延出了紅色如同薔薇藤條一樣的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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