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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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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千百種理由繞在口中一遍後,最後還是擡頭看著他,回答出自己心裏的話:“我想救自己。”

他消瘦的下巴微測,羽扇般的睫毛下,烏鈺般的淺眸,帶著一絲探究看向她,沈默片刻,嘆道:“你,無藥可解啊。”

萬花谷醫術聞名天下,但是連萬花谷的人都治不了,這世上還有誰可以醫?

即便她懂事起便知道,但是現在聽到,心中還是忍不住黯然。文叔說,她身上的病是一種毒,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毒,毒性及大,娘親為了生她而死。而她的毒已經融進了血肉,根本沒有辦法解。

文叔為此,不幸天命,曾帶著年幼的她四處奔波求醫,最後,被孫思邈一句:“此女活不過二十歲。”而不了了之。

而如今她已經十歲,十歲。

還有十年可活。

葉夕整理了一下雜亂了衣服,理了理亂糟糟的頭發,繞到他面前,認認真真的看著他,直到他註視她琢玉般的烏眸,淺淺印著她的身影,及其隆重的跪下,輕聲說道:“即使無藥可解,但是我還活著。”

是的,她還活著……

帶著文家幾百人的性命而活著,帶著文叔臨死前的微笑而活著……

她的命早就不是她的了,但是她還活著……

所以只要她活著,即使是老天爺也沒有資格收走她……

他似怔了般,烏黑的青絲輕輕滑過他如玉般的臉頰,清冷的目光裏露出了淡淡的迷惑。夕陽西下,葉夕迎著最後一縷殘霞,仰望這個救過她的人,她的心裏充滿感激,感激他保護過她脆弱的生命,即使是無心的。

碧玉的天空下,她的聲音柔弱中帶著堅定,喊道:“師傅。”

他淺淡的迷惑漸漸散去,緩緩蹲下身子,與她平視,薄涼的唇輕齒道:“你,叫什麽名字?”

葉夕心裏不由的沈悶了一下,不可說,不可說。

她咬了咬牙,重重一拜,避過他深沈的目光,額頭甚至碾碎了地上的野花,破碎的花汁涼涼的劃過肌膚。

“一入萬花,便是萬花谷的人了,求師傅賜名。”

葉夕的手指緊緊地揪住地上的花草,細瘦的指甲甚至摳進了泥土裏,耳邊傳來他清淺的呼吸聲,拂過她的發絲,她甚至能感覺到他深邃的目光裏,濃濃的探究,一直看見她的骨子裏,仿佛整個人都被他看透了般。

微風輕撫,葉夕緊閉雙目,僵硬的跪著,生怕聽到他的拒絕。

片刻過後,她感覺到一只溫暖的手掌輕輕放在她的頭頂上,一絲絲暖意的溫度緩緩流動。葉夕驀然睜開眼睛,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住了。

她聽到他清冷的聲音,淡然如水般嘆道:“以花為姓,生命半缺,賜名,花半闕。”

這是花半闕在萬花谷的第二天,隨師傅住在落星湖畔的墨煙閣裏。木匾上墨煙閣三個字行書蒼勁有力,行雲流水的筆鋒下,透著一股俊逸風雅。而木匾下的不顯目的署名,讓她知曉了師傅的名諱,墨丹青。

墨煙閣,其實只是一個小小的木屋罷了,依山傍水,與花海相接。景色雖秀麗多姿,卻極少有人來。

她也問過墨丹青,而他修長的手指輕撚了木欄外伸進來的一片柳葉,輕聲道:“我喜靜,不願被叨擾,因此這裏只有我一人住。”

花半闕輕輕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揚起巴掌大的小臉,問:“師傅,我可以住在這裏嗎?”

他看向她拉住他衣袖的小手,清冷的眉宇不自禁的輕皺。

她嚇的連忙松開,雙手急急忙忙別在身後,像做錯事了般,怯怯的看著他。

他一頓,猶豫不決般,似一時間不知道將她安排在何處,最終只是一嘆,棄了手中的柳葉,獨自向木屋走去,留下一句:“住下吧。”

花半闕立即躍雀的跟上,一直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終於松懈了下來。師傅沒有多餘的房間,便將他的書房騰了出來,讓她住下。

花半闕抱住床榻上的一個席枕,看著他細心的將展開的花卷一個個收了起來,迷迷糊糊地,她覺得眼皮沈重了起來,漸漸地扶在榻上沈沈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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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臉上濕漉漉的的,有什麽溫熱的粗糙的摩擦著花半闕的臉頰,擾了她一場好覺。她閉著眼睛隨意的摸了摸,卻摸到了一個富有肉感的皮毛的東西。

花半闕一驚,連忙睜開眼睛,卻看見一頭淺灰色的梅花鹿,正睜著一雙濕漉漉的的眼睛,好奇的湊過噴氣的黑鼻子,往她身上嗅了嗅,又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舔了舔她的臉頰。

她頓時回過神來,一把摸向自己被舔的地方,一臉口水。

小花鹿輕輕歪了下頭,頭上的兩只淺白色的小角動了動,與她小眼瞪大眼。

花半闕僵住,不知道房間裏怎麽多了一只梅花鹿,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時,房門輕輕推開,墨丹青手捧一個包裹,見此場景一楞。

花半闕仿佛看見救星般,連忙喊道:“師傅。”

墨丹青很快回過神來,見怪不怪的走了過來,將手裏的藍色布衣包裹放在她面前,說:“花海草木茂盛,便養了一些小鹿。時間久了,這些鹿也就不怕人了。”他伸手拍了拍小花鹿,梅花鹿便依依不舍的用頭頂上的小角,輕輕碰了碰他的手心,然後念念不舍的跳窗離去。

跳……跳窗?花半闕額頭痛了痛,才發現書窗造的極大,將對面的景色一覽盡底,不要說一頭梅花鹿了,甚至兩個人一起都可以從外面爬進來。

早晨微涼的清風從窗外吹了進來,花半闕頓時打了個寒戰。墨丹青看了她一會,將藍色的包裹打開,露出裏面一套淺紫色的衣裙,說道:“這是紫荊早上送來的,你穿上吧。”說完便離開了,臨走時還細心的將房門關上。

新衣服啊,花半闕興奮的摸了摸,布料光滑柔軟的不可思議。她立刻開始脫衣服,扭頭看見寬大的書窗外,一張鹿臉正探頭探腦了張望,表情單純的讓人想抽它。

花半闕立馬跳下床,毫不猶豫的關上窗。然後快速的換上衣服。洗漱完畢後,她走出房間,見桌子上放了一碗粥,和兩個饅頭。肚子在這個時候叫了一下,她不禁咽了咽口水。

眼角瞅了瞅四處,見門外一道紫色人影,一手提起自己寬大的衣袖,一手提了一只蘸了墨水的毛筆,俯身在石桌上勾畫。

見她看他,便開口道:“將早飯吃了吧。”然後繼續鉤鉤寫寫。

花半闕立馬坐下,手裏拿起一個饅頭,剛想放進嘴中,想了想,遲疑的問道:“師傅不吃嗎?”

他沒有理她,墨色的發絲隨風浮動,白皙的手腕卻動的更快了,風姿卓越,動如翩鶴。

花半闕吶吶的咬了一口,饅頭香甜輕軟,卻已經冷透。大概是師傅是吃過了吧,於是便不客氣的將剩下的都吃了個幹凈。

將碗碟送入廚房,正打算清洗,見淺淺晃動的水面,印著一張白嫩的小臉,烏黑的齊劉海,遮住了一雙靈動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小巧的櫻唇,尖細的小巴。兩縷發絲垂落胸肩,剩下的頭發由一根紅色櫻花絲帶紮成一個蝴蝶結,高高束起。

墨色的衣服包裹著纖細的身體,腰間束著一個淺紫色的腰帶,純樸的紫色花紋點綴著小巧的喇叭袖,與腳底的鞋筒相應。

看著水中萬花弟子服飾的自己,不由的恍惚了下,從此便要在這裏住下了,如是這樣一直平靜的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也沒有什麽可遺憾的了。

手指一點,水裏的倒影化成了一道道波紋,她的心裏忍不住嘆了一下,也不過只有十年而已……

“撲通”一聲,一粒石子突然砸到她面前,濺起的水花噴了她一臉。一個脆生生的夾著稚嫩的聲音冒了出來:“小師妹,原來你躲在這裏。”

花半闕聞言轉身,見昨天習字的小男孩頂著包包頭,嬌小的紅唇翹起,正一臉不高興的看著她。見她一身和他同樣的衣服,楞了楞,突然匾著嘴哇的哭道:“嗚嗚……你……你居然真的拜了丹青師叔為師,嗚嗚,我果然來遲了,早知道就不吃那麽多,嗚嗚,沒有小師妹了嗚嗚……”

他放聲大哭,似受了極大委屈,一屁股坐著地上,哭的頭上的小包紫帶搖搖晃晃的。

花半闕不驚愕然,問:“你哭什麽啊?什麽沒有小師妹?”

他從寬大的袖子裏擡起梨花帶雨的小臉,看著她一瞬間眼淚又啪嗒啪嗒的掉下來,抽搭抽搭的說:“嗚嗚……沒有小師妹了……嗚嗚,明明是我先入門了的,嗚嗚,只有師姐了哇……”

花半闕聽的一頭霧水,思索了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雖然比他入門遲了些,但是她拜了他的師叔為師,輩分便比他高了些,他就要叫她師姐而不是師妹了。

“嗚嗚……”

見他哭的好不可憐,花半闕忍不住從懷裏掏出一張手絹,輕輕幫他擦了擦,柔聲哄到:“有什麽不好?你看,你比我小,喊我師姐正好啊!”

他哭的紅通通的小眼睛,充滿霧氣的看著她,然後說:“可是,師傅說師妹會乖乖聽師兄的話,要她做什麽就做什麽。”

要她做什麽,就做什麽……

花半闕頓時被噎了一下,突然很慶幸自己沒有拜那個渣師。這麽純凈的孩子竟然被教成這樣,她看向他的目光不由的憐憫起來,“你這麽好看,師姐不會欺負你的。”

他抽了抽小巧的鼻子,對自己的容貌似是十分自信,然後信心十足的問:“那你肯定會陪我玩吧?”

花半闕頓了一下,想到他誘她捉蛐蛐的事,不由的立馬回答:“除了捉蛐蛐。”

他烏黑的眼睛驀然睜大,原本休鼓的臉頰突然翹起,張開嘴巴哇的一聲又哭了,“嗚嗚……師傅說的果然沒有錯,哇嗚嗚,變成師姐就不聽話了,嗚嗚嗚……”

“……”

花半闕突然不想和他說話了,拍了拍衣擺,站了起來,連被他染臟的手帕也懶的要了。繞過他,頭也不回的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說說說說說你愛我,我我我我我說不出口,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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