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工作也不順利。先是野獸幫忙介紹了一家企業，那個面試的老板野獸認得，是個女的，長得比較可靠，說話卻不可靠，嘴裏像漏風，文字被捏的扁扁的從她嘴裏飛出來，我左右躲閃，終於沒有自保，捂著胸口殘疾著逃離了她的魔嘴。

臨走，她告訴我，我很不錯，就是工作換的太快了，他們公司是正規的上市公司，4000元一個月，福利待遇很不錯，如果想去，請和她聯系。

我覺得待遇低了，又覺得她做我的老板，以後日子有些說不出的冷，好像中條山的風一樣。便沒有打電話給她。又去網上投了無數簡歷，心急如焚地等了一整天，電話來了，接起來積極而欣喜，確是銷售商鋪的。又接到個電話，一個國內私人企業，告訴我面試地點和時間，讓我務必，不要遲到。

我西裝革履地去了，我們約定中午十二點在秀玉餐廳見面，到了打他電話，他告訴了我臺位。我快步走去，遠遠地看到臺位上還有一個女人。我大為感動，第一次面試，就得到貴公司兩個經理的接見，這是何等的榮耀，說明重視我呀！我便過去，打招呼：周經理，您好！我是來面試的劉中凱。

周經理戴了眼鏡，端詳了我一會，說：哦，請坐。

女的卻不看我，盯著手機，專心致志。

周經理道：你說說你的工作經歷吧！

我正準備說，突然一個七八歲的小孩跑了過來，對周經理說：爸爸，我們的飯還沒有上嗎？

我吃了一驚，向來沒有見過面試的時候攜家帶口的，女的是他老婆無疑了。周經理擺手道：還沒有，你一邊玩去，爸爸有點事。轉身對我說：劉中凱，開始吧。

我的思路被這個鳥孩子打的落花流水。突然，我心生一個想法：轉身離開。便站了起來，說了句再見，然後走出了這個燈光昏暗響著柔軟纏綿音樂的地方。媽了個鬼，有這麽不尊重人的老板嗎？我就是餓死，也不去他那裏上班，操蛋！

但是，我真的要餓死了，接下來的日子，連面試的電話都沒有了。

錢小沐來了幾次，除了和我吃飯，也和我談了很多生活與工作，見我不順，她自信心爆棚，給我開導，對我說：有志者事竟成。又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還說：天下事有難易乎？為之，則難者亦易矣，不為，則易者亦難矣。我看到她嘴裏吐出來的都是芳香的墨水，便愈發喜歡她，情不自禁了，就摟住她，親她的嘴唇。

但是錢用的越來越少了，我心裏慌張。雖然錢小沐說，沒錢了和她說，不好意思說發個信息也行。我哪裏可能去和她要錢？我是個男的呢。錢小沐果斷意識到這一點。一個清晨，她從家裏過來了，喊我起床，我說，我再睡會，她說她上班去了。

沒有工作的我，意志和精神相當墮落，一般的工作我也不想去做，合適的工作又一下子找不到，我開始猛抽煙，開始睡懶覺，開始吃泡面。我起來上廁所，看到桌子上有一個信封，裏面鼓鼓的一包，我一看就是錢小沐早上過來留下的，打開，紅艷艷的一踏，還寫了個紙條：借你，以後加倍還我。

我抱著錢，在沙發上哭泣起來。這是她第二次給我錢了，我這麽不堪，讓一個女孩子來接濟，而且接濟的這麽委婉。我抽了一根煙，看著墻上的一幅舊畫，是一個漂亮雅致的女人，側著臉看著池塘裏的一片鮮艷的荷花。我想，那不就是我的錢小沐嗎？

然而我手上的煙剛剛抽完，便聽到一陣敲門聲。這門敲的十分優雅。不會是錢小沐，錢小沐有鑰匙，不會是房東，房東像王熙鳳，必定大喊一聲。那是誰？

我打開門縫隙，看到一個圓圓的肚子，一雙發光的皮鞋，接著是一張熟悉的臉。

心裏雖然緊的厲害，但是我趕忙迎接進來，這個有可能未來是我老丈人的人，我必須尊重。老錢進來，環顧了一周我住的地方，說：劉中凱，你住這裏？

我惶恐地把眼角的眼屎扒拉一下，道：叔叔，您坐。

老錢看到我剛剛放在沙發上的一踏錢，又看看我，沒有說話。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掏出一包黃鶴樓1916，抽出一根，遞給我，我說：叔，我不抽。

老錢說：屋子裏一股煙味，你騙誰？

我有點害怕老錢了，像個影子一樣，喜歡跟蹤他女兒，一點安全感也沒有，這是錢小沐不在，如果正好我和錢小沐在床上，豈不是慌張加尷尬？也許他十分寶貝他的女兒，可是這樣，我實在感覺宛如頭頂上安了一個攝像頭。

我嘿嘿笑了，接了煙，和老錢一起坐著，抽完，聊天。聊天的形式很單一，就是一問一答，老錢問，我答。

老錢：多大了？

我：28。

老錢：哪裏的？

我：山西。

老錢：有女朋友沒？

我：有孩子。

老錢：啥？

我：……

老錢：你個狗日的，恬不知恥！

我：……

老錢：你再敢見小沐一面，你身體就少個零件！

他站了起來，再不優雅，打開門，出去，下了一節樓梯，又轉頭，朝著呆若木雞的我咆哮：你個鳥人，趕緊搬走，三天之後，我來看，你還在，我讓你下半輩子無法走路！

老錢說完，氣沖沖地走了，門外傳來噔噔噔下樓的聲音。我悲涼襲心，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無限的難受。仔仔細細想了很久，覺得也許離開這個城市，才是一種負責，對自己，對所有人。

我在蒼茫中，點燃香煙，煙裊裊升起，從我的鼻子，眼睛一路向上，逐漸消散在看不見的空中。

屋外的綠葉，順著風，左右旋轉，仿佛在快樂地談著戀愛。它比我強多了。至少，簡單而快樂。在落下的那個時候，也是色彩斑斕的，還可以得到詩人的讚美。我現在算是什麽？生不如死。大學也仿佛白讀了，我的父親母親嘴裏說的“我兒子大學生”居然是這樣的，在逼仄的房間裏墮落的失去了生活的希望，經營了敗無可敗的婚姻和感情，又成功地沒有了工作，簡直是一個完美無缺的失敗者的典範。

老錢的話如雷貫耳，戳中了我對感情的最後一縷幻想。我無法不想他的話。我之前想和錢小沐結婚，但是如果得不到她的父母的祝福，得到不是祝福而是仇恨，哪又如何幸福？

我給錢小沐發告別信息，醞釀了很久。

我寫到：

我的沐：和你一起的日子，勝過桃李芬芳，你的笑容，壓倒一片黑暗。我幸運並榮幸，在江南這個一千多萬人口的舉目無親之地，捕捉到你。我很難過，可我無力束蘊乞火，因為剛才你父親來了，和我說了很多話。內容是不甚愉快，甚至怒目相向的。我曾經也很想認識到這一切，我曾經已經認識到這一切，可是你知道嗎？我心存僥幸，攜帶著可能也許抑或，因為我對你太愛了，愛到無法理解，無法思他，愛到無法呼吸，無法自拔。殊不知，這最致命的時候，終於還是悄然來臨了。我想，在我人生中，你永遠是星星一般，閃耀在我的上空，癡情於那片專屬於我的明亮，使我喜歡上黑暗，放棄了白天。我的沐，愛你，永遠。我離開一段時間，雖然離開的如此心痛，可是在離開你為數不多的理由裏，願你徑行直遂開心幸福是我心裏最大的滿足。你的白藋同心的格調，會占據我的不再年輕的正茂年華！

愛你，愛你，愛你，深愛，深愛，深愛，我的沐！

愛你的中凱～

我寫完後，保存在手機草稿裏，猶豫很久，卻不想發出去給錢小沐，因為我舍不得她。想想，還是寫信比較好，到處翻，卻在家裏找不到一張潔凈的紙。心急如焚，匆匆下樓，去一個打印店，一塊錢買了兩張紙，返回的途中，又覺得白紙不好看，便去超市，買了一本漂亮的信紙。又想，都要分開了，要這麽漂亮的信紙幹什麽，還不如白紙。一面糾結，一面回家裏，到了門口，手去口袋裏掏鑰匙，卻沒有找到，想了一會，出了一身汗，估計出門忘記拿了，便去找房東。

房東老太太，和藹可親，道：年紀輕輕，忘性不小。

開門進去，果然看到鑰匙躺在桌子上靜靜地睡覺。我把紙鋪好，發現上面已經有了不少的汗漬，紙張濕了一片，還有幾處滴滴答答。

我還沒看到筆，又找了半天，發現家裏沒有筆，自責一會後，拿起桌子上的鑰匙，再次跑下樓，買了兩支水性筆，回來，氣喘籲籲。坐下後，提筆忘字。打開手機，看著草稿抄寫，胳臂的汗水洇濕了紙，剛才的點點滴滴，現在成了一片一片。便去廁所把胳臂洗了，毛巾擦幹，打開空調，躺在床上，等會再寫吧。

我仰臥著，打開手機，看著草稿，心如刀割。這樣的狀態，這樣的我，從來沒有認得過，從來沒有見識過，我有些討厭這樣的自己。躺了幾分鐘，起來去寫信，開頭寫了幾個字，就不滿意，覺得寫的太醜，把紙撕碎，重新寫，寫的還是不怎麽滿意，如此反覆，到了第五張，終於開筆。

寫了大半個小時，反覆推敲修改，終於將就地滿意，叫了個快遞，八塊錢準備寄出，突然覺得不對，我應該在臨走前寄出，今天我是走不了的恐怕，還沒有和房東結賬，也沒有收拾東西，明天一早走吧。

我心靜下來，腦海裏又放電影。到了晚上，方覺得饑腸轆轆，想到一整天沒有吃東西，便下了樓。

夜色嘈雜，失去應有的可愛。我看到夫妻兩個，推個車子，車架子上燈泡昏暗，歪歪斜斜寫了“炒面炒粉炒飯”幾個字，男人忙著顛勺，女人忙著問“起麽事”，又忙著收錢找零，倒也配合的滴水不漏，仿佛日子就是原本這麽和諧，這麽幸福。一起面對，一起經營，何嘗不令人羨慕？我要了炒粉，加了雞蛋，花費7元大洋，打包帶回出租屋去吃。

回去進屋，看到一個落落大方的美女坐在沙發上，腮幫子氣的像金魚一樣。見我進來，錢小沐轉身要離開。我一把從後面把她腰摟住。

她說：放開我，你走吧！

我才想到剛才出去大意地沒有把信收起來，而被她看到了。

我說：親愛的，聽我說，聽我說。

錢小沐道：有什麽好說的？你就是個騙子！

我大聲悲哀，道：乖，今天你爸爸來了！

錢小沐扯我的手的手停了，道：他來幹嘛？

我們安靜地把事情說完，我說，她聽。她哭了起來，梨花帶雨，對我說：既然你決定離開了，再見！

說完，錢小沐拿起包包，就要離開。

她就這樣走了。

但是一會，她又返回來了。我心裏吞噬的黑暗突然看到一束亮光。我抱著她，親吻她，連她的頭發都不放過。錢小沐說，我回來給你送鑰匙的。

我沒有說話，繼續吻她。

她頭微微後仰，露出細長的脖子給我，我像吸血鬼一般，把她的脖子親了個遍。抱起她來，用嘴唇和牙齒給她解那衣服上根本多餘的扣子，她手臂摟著我的脖子，看著我的嘴在她胸口摸索。

我們第二天哭著分開的。

錢小沐哭著說：你個忘恩負義的！記得回來找我！

我把那封信放在她手裏，她默默地放在包包，神情令我心疼。我點點頭，轉身離開。我去了火車站，不知道該買哪裏的車票，但是我知道，離開這裏再說，我閉著眼睛，一分鐘後睜開，然後看著電子屏幕，第一行赫然寫著“～蘇州”，我就去買票，蘇州就蘇州，去了再說吧。路上看著手機，通訊錄裏，許多人是不是應該刪掉了？玉梅的手機號還有，只是從來沒有打過，說不定號碼已經易主，但是我始終認為是她。王瑩的號碼也在，好久不見。唐若曦我要留著，她的“母子平安”的信息我隨時恭候。錢小沐呢？舍不得，留著吧。看了好長時間，覺得並沒有可以刪掉的人。車窗外的江南水鄉，一覽無餘，碧綠的可愛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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