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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五章 繞路回鄉,貍貓精驚現亮亮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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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了蘇州,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才知道萬事猙獰。

晃了兩天,處處花錢,沒有收入的時候,就很怕花錢。小時候學習“池子裏放水,一個進水管,一個出水管”的問題重新縈繞心頭,不過,我是沒有進水管的。所以相對簡單很多。蘇州的美景與美女,我走馬觀花,過的十分粗略。夜晚住在便宜的小賓館裏,有人敲門,神秘地問我,需不需要其他?這是除了老板娘後的第二個人和我說話,吳儂軟語。我搖搖頭,把門關上,在惆悵中,悉數過了最近幾年的種種,然後疲乏中睡過去。

第二天,我又覺得我必須離開蘇州了,可是我不知道去哪。這個時候,我感覺到深深的孤獨,唐若曦不時地映入腦簾,也不知道她怎麽樣了。

輾轉幾日,我終於找不到方向,暗暗滋生回老家的想法。回老家心裏壓力何嘗不大?

父母會怎麽想?供養出的大學生回去了。鄉人估計會掀起新一輪的“讀書無用論”,會說,讀書何用?大學生不也灰溜溜地在外面混不下去而回來了?還有人會說,某某也是大學生,人家沒回來。故圍而捕之,結論是“中凱自己不行”。於我而言,並無什麽,無我父母而言,必定心酸流淚。

而且,我回家做什麽?總不能“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我突然想起亮亮以前和我說過當村長,現在大學生去當村官的也很多,也不丟人。再說,村長也算是官職,可以造福家鄉,也算是回饋故人。

我豁然開朗,給亮亮打電話,問他村長的事宜。亮亮恰逢在家,聽到我如此說,簡直不敢相信,拍腿大叫好。又說,明年春季選舉,你回來醞釀一下,收拾民意,正是可行。又問我一些雜七雜八的問題。

戶口在老家嗎?在。是黨員嗎?是。亮亮掩飾不住會心地笑,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我給我父親打電話,他第一反應是:和若曦沒戲了?那孩子怎麽辦?又難過地說,還準備等當爺爺了,去江南看一個月孫子的,現在可好,孫子還在,只是看不到了。

父親意見很簡單,回來就回來吧。人各有志,北大畢業的不是有賣豬肉賣紅薯的嗎?回來也要做一番事業,但是,想當村長,卻沒那麽容易!

回家“創業”得到家人和朋友的鼎力支持,我十分開心。也許能放下自己身段的時候,就是窮途末路的時候。其實父親還說了一句話,我沒有寫出來。他說:家永遠是你的家,你想什麽時候回來就什麽時候回來,想幾個人回來就幾個人回來。

父親好像還在為我離婚的事戚戚然。我故意躲避開來,不想再提這回事,回去再說吧。

回去的路上,我故意繞道,從山東,北京,河北轉了一大圈,仿佛以前詩人的游歷,見到了不少新鮮的風景,聽到了無數奇特的語音。我特意去了一趟泰山,因為小時候課本裏老說泰山的事。但是我並沒有看到“極天雲一線異色,須臾成五彩。”,卻看到了“挑山工”,沿著無數文人騷客踩過的階梯,拾階而上,看似步伐款款,卻穩穩當當,虎虎生威,不休不歇,故整體行之極快。這也是一種生活,為我所沒有生活過的。

到了北京,去了一趟天安門,這裏我之前來過一次,並沒有想象中的巍峨,但是長安街真的闊綽,不管怎樣,我到了天安門,突然升起無限的敬仰和豪邁,仿佛有一種磁性的吸引力,此時此刻,扛槍殺敵統統都不是問題了,我已經不是我,我是海洋裏的一滴水。這大約是“我愛紅旗,我愛中國人民共和國”的潛移默化,繼而根深蒂固在心裏安家之故。

離開這陣寬闊,到了河北,突然滿目瘡痍,夏日都沒有十足的綠色遮蓋焦黃的土地,太陽像著了魔,使勁欺負仿佛生了白化病的這片土地。煙囪和汙水唱著歡樂的歌謠,似乎對它們的愛人蒼蠅說,親愛的,我愛你,我永遠愛你,我要養你一輩子,永不放棄。

直到我踏上山西的黃土,我便感覺到了家。人的感覺真是奇怪:省界線是那麽的不明顯,卻又是那麽的明顯。同“知識無國界,而學者有自己的祖國。”如出一轍。我看看錢包裏的錢,已經悄然見底,這錢還是錢小沐的。各種美景之中,我心如玉墜地,並不能全然享受,照片也沒有照,我只說默默地放在我的心裏。

太原停留了一天,我有好幾個高中同學在太原,當然別來無恙,不好打擾,本想吃個飯,想想又算了,多年不見,未免尷尬,突兀拜訪,或有不便。如果一個都約不到,豈不是大失所望?美好,還是保留的吧,回憶起來的時候,都是美美的。

迎澤大街的街頭,人來人往,車水馬龍,這是省會,我想。

太原到我家,時間不長,在火車上,我想,自己就是個失敗者。車過長治,想起葛水平來,當代文學,有她一席之地,久居長治,文筆非常。我拜讀過她的小說,寫的很棒。

就這樣到了出生的地方,一切都沒有變化。皇城相府我沒有去過,據說很不錯。玨山我曾經路過,聳立在太行山上,壁立千仞。落落地往家裏走,回到家的時候,正是黃昏時分。

夕陽像一盤麥芽糖,依偎在大山的懷抱。溫度已經沒那麽高,偶爾清風陣陣,農夫們荷鋤而歸,走一段,還會回頭看看耕作過的土地,仿佛要確認一下一天的勞動果實。風把草帽吹到背上。有一段兩個人的對話便躍然紙上。

“弄完了?”

“昂。還不回?”

“趁涼快,拔幾根草再。”

“昂~”

今年雨水還好,豆子和玉米在經歷了一天的暴曬打擊之後,在這黃昏時分開始有說有笑。我走的飛快,生怕見到熟悉的鄉人,可是還是碰到了村長。

村長說,你不是剛走嗎?中凱,又回來了?

我說,叔,額,有點事。

村長嘿嘿笑,黃牙如漆,說,有出息,村裏就你有出息。

我沈默了,輕輕一笑,想躲又躲不了,他和我一起回村。

村長又問,外面好吧?

我說,就那樣。

村長說,我們上次黨委會組織去旅游學習,到了河南信陽,那到處都是水田,好的不得了,他娘的,咱這裏啥都好,就是缺這一口水。

我哦哦哦地應付了幾句。明年如果和他競選村長,他還會這麽笑容可掬嗎?我真的感覺到自己的混蛋了,沒出息的中凱,回老家幹嘛?這是當初讀大學的初衷嗎?

到家。院子裏的楊樹像抽了風,葉子隨著晚風簌簌地響,母雞帶著兒女回家了,邊走邊吃,永無止境。院子裏靜靜地,除了自然的聲音。

母親從屋子裏出來,看到我,臉有喜色,但並不多,眼睛憂郁地看著我,仿佛長了一片翳。問我餓了吧?我說餓了。幫我拿東西,一起進了屋子。我四顧茫然,前些日子回來還不是如此心境,這次全然不同,我不再別它而走,最近十幾年,我從來沒有認真地看看這個長大的家,每次匆匆一瞥,然後離去。這次我發現家也老了,不再是我小時候的樣子,白色的墻壁,已然風化,還有些許斑駁,中堂的大字,也有了薄薄的一層灰,桌子椅子箱子,都是風燭殘年的樣子,只是上面漆過得蝴蝶,卻依然起舞翩翩。

廚房也陳舊了,為了養活我們,飽經風霜。我想做個粉刷匠,讓它們煥然一新。還想賺錢,把房子的外墻上貼瓷磚,家要有個家樣,漂漂亮亮。

亮亮來了。進了院子,右手摸一把汗,說,你真回來了?

我想問盜墓的進展,欲言又止。自己一屁股屎尚未擦幹凈,哪裏還顧得上別人?便邀請他進屋子裏坐,給他倒茶,找了半天,找不到茶葉,我才知道我太久沒有在家,家裏的東西看似熟悉,其實很陌生。

亮亮說,白水就行,白水就行。你回來不出去了?

我說,對。

亮亮問,真計劃當村長?

我說,我說著玩的,當什麽村長!

亮亮說,我支持你呀!

亮亮又說,跟你說,現在村長的油水可多了。和村主任一起,掌握生死大權。農田用地補助,煤礦占地,醫保費用,貧困補助,低保戶,企業補助,養豬啊,餵羊啊,養兔子啊,都有補貼的。你看我們村,村長和主任穿的不怎麽樣吧,家裏都有幾十上百萬的,聽說偷偷去縣城裏買了房子。

我不相信,說,你聽誰說的?不可能吧。

亮亮說,真的,不開玩笑。你回來了,有啥計劃?

我說,還不知道。

亮亮說,來抽煙。一根煙遞給我,繼續小聲說,閣老墓出問題了。

我嗡了一下,雙目盯著亮亮,說,怎麽了?

亮亮說,弄點酒,慢慢說,慢慢喝。

亮亮和我邊喝酒,邊聊,雲霧冥冥,聊到松林一人所見的貍貓精,我不屑一顧,說,這也信?松林不是這樣的人啊?在我看來,他一向不信這些的。

亮亮道:你錯了,這次,他不但信了貍貓精,還中止了盜墓,讓我們立刻回村。

我說,你們沒有意見?墓開了口,不拿東西,空手而歸?

亮亮說,怎麽沒意見?尹森意見最大,說松林膽小如鼠,鼠目寸光,沒有魄力,當領導真是小才大用。

我說,後來呢。

亮亮說,松林懇請我們回村,他說這次預感真的很不好,我們就只好回來了,回來的當天晚上,我就一個人去找了松林,我有話和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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