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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零章 江南看病,小酒館一起痛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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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春天,雨水來的足,好一陣煙雨朦朧,黃土地宛如江南小鎮,杏花嬌艷地含著淚,楚楚動人。蜜蜂不再勤勞,居家過起小日子。灰噗噗的地被雨水安撫的安安靜靜。麥子像被《拔苗助長》裏的夥計照顧過一般,十分囂張地膨脹起來。黃雀也停止了性幻想,在榆樹枝頭閉眼睛害春困。

村民們待在家裏,面帶桃花看著窗外的似霧非霧,似雲非雲,談論著豐收在望的美景。松林卻快憋出了痔瘡,坐在家裏無所事事,眼看著村裏的年輕人日漸稀少,都出去賺錢去了,海盛和亮亮也都想出去,她們在家裏受到老婆母親的威逼利誘,只好和松林說了一聲,便去了縣城找活賺錢。

根民身體恢覆。被野豬頂了後,仿佛沾了仙氣,不但面色紅潤,而且胖了起來,走在路上,乍一看像衣錦還鄉的老板,出去串門,大家都說他長好了,富態,貴人像。家裏卻全然不是這樣,經常被老婆一頓數落,馬上春耕買化肥,買種子,錢呢?過了年,一分收入沒有,看病倒是花了不少。

根民一四之下,去找松林,問今年大計。松林說他在家養豬,計劃養20頭。根民說,後山的墓呢?松林說,擱一隔,沒人,再說心有餘悸,秋後等亮亮,海盛回來再去吧。

根民說,夜長夢多,哪天讓別人搞了,後悔來不及。松林說,誰知道?我們四個嘴緊一點,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感覺工程有點大,沒那麽簡單,容我研究研究。

根民出來,灰心的像破了產,回家給亮亮打電話,聽說他在城裏給一個包工隊做事,也需要人,便收拾東西,和老婆告辭,往城裏找亮亮去了。

松林準備籌錢,再去給女兒看病。親戚們一聽松林借錢看病,有的說孩子準備結婚,有的說今年準備買小汽車,有的說沒賺到錢,家裏只有五百,如果借,給四百,留一百買醬油和醋,錢沒借到,收到一堆的輕聲細語和好言相勸。勸他和依依再生一個,這個閨女就這樣了,據說腦癱是治不好的。

松林感到世態炎涼,心裏不甘心,想起滿福和我都在城裏,日子肯定不錯,先和滿福張口,好容易找到滿福電話,打過去滿福呆楞半天,方記起松林來。松林說以前還去太原找過他,為了瘦猴的事。於是思路清晰起來,滿福問松林借多少,松林問滿福有多少,滿福一聽大有破產的跡象,連忙說,他剛買了房子,手頭拮據,如果實在需要,可以借兩千給松林救急,多了也實在沒有,非常不好意思,雲雲。

松林借錢借出了心得體會,輪到和我借,並不說借錢的事,只說女兒要看病,問我有沒有醫院推薦,城裏大醫院多,治療效果好,謝謝說個不停。

我沒有猶豫,一口應承下來,說:“都是鄰居左右的,松林哥,別客氣了,這樣,你和嫂子帶姑娘來我這裏,我帶你去個神經科比較好的醫院,給你女兒好好看看,確診一下,能看好就看,如果實在看不好,也鐵了心。不然老放在心裏,也不是個事。”

松林欣喜若狂,連聲感謝,說他準備準備,出發時候給我打電話。打完電話,若曦已經把米飯盛好,端在我面前,我說:“晚飯你給我盛這麽多,長胖了不好。”

若曦說:“多吃點,誰給你打電話?”

我說:“村裏的一個鄰居,說要帶他女兒來這裏看病。”

若曦說:“嗯,農村人不容易,過來你好好招呼一下。”

兩天後,松林一家三口來到江南,在火車站看到故人,我感到說不出的親切。但他和依依的眼神都是迷茫的,女兒李雅婷倒是十分活潑,問東問西。我接了他們以後,忙著給安排吃飯住宿。

松林手上提了一個大袋子,是農村那種蛇皮袋,鼓鼓囊囊的,他說,中凱,好不容易來一趟,而且麻煩你,理應去你家一趟的,給你帶了些雞蛋,梨子,蘋果之類,你知道的,我們那裏就這些,沒什麽特別的東西,不要嫌棄……

我趕忙說:“你說什麽呢,松林,都是一個村的,不要這樣,這樣我怎麽受得起,來了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去給姑娘看病,看完了周末邀請你去家裏玩,順便帶你去城裏轉一轉。”松林感激涕零,在我臨回家時候,硬把袋子塞到了我坐的的士裏。

第二天,我帶松林去了一個大醫院,那醫院名氣甚好,有口皆碑,據說除了死人,什麽都能救。醫院門口人多的如天上的星星,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密集恐懼癥的亦禍亦福,不說松林,我看了都有些頭疼。硬著頭皮進去,掛號,專家號沒了,只掛了普通號,我心有不甘,想著松林大老遠過來,怎麽都要掛個專家號好好看看吧。松林看著我,意思是一切聽我安排,仿佛我就是醫院院長,大手一揮,直接去看,令他可以享受領導人待遇一般。我們果斷換了一家醫院,也很不錯。掛到了最後幾個專家號,排隊的人蜜蜂一樣嗡嗡,李雅婷說:“媽媽,我餓了。”

依依說:“早上讓你吃你不吃,現在又餓了!”

我說:“你們坐下,我去給孩子買個面包。”

也是巧,出來碰到黃強,他正在醫院裏工作。寒暄幾句,我問他趙敏捷現在的情況。他說,不怎麽好,壓力挺大,按照她的話說,就是“壓力大的連一點**都沒有了”。我聽了不禁笑,黃強也跟著笑,然後匆忙和我告別,去工作了。回來給李雅婷面包吃,她吃的安安靜靜。

松林說:“真是不好意思,耽誤你上班時間。”

我說:“客氣了不是,我那個工作,好請假的很,放心好了,如果能把孩子病看好,怎麽都值。”然而松林有些緊張,輪到他女兒看病的時候,緊張的更加厲害。我們進去後,醫生簡單咨詢問了下,讓去拍核磁共振,說拍片子可以佐證他的判斷,還有其他檢查,洋洋灑灑開了五六個單子。一看處方單上的價格,松林緊張的語無倫次了。

原來,松林只帶了五千塊錢過來看病。家裏當時給他娶依依已經花的山窮水盡,還欠了錢,女兒看病又花了家裏近幾年的積蓄,來前借錢也不順利,只好“來了再說”。看到醫生開的檢查單子,松林緊張,走下樓腿軟差點跌倒,他拉著我,懇求道:“中凱,借我點錢吧,我這次來,沒帶多少錢……”

我只好說好,讓他去排隊,我去自動取款機取錢,一會過來。我沒有辦法,這個錢必須借的,我取了一萬,給到松林手裏,他緊緊抓著,手微微顫抖,說,好好,回去想辦法還你。我說,先看病。五六個檢查,有兩個還要預約,今天還做不了。

松林急切背著我和依依嘀咕說:“這看病也太麻煩了,還不如河北呢,這前後得個把禮拜,急死人。”我聽見了,自己笑笑。晚上請他們去館子吃飯。

松林和我喝酒,開了一瓶本地白酒,松林咂摸一口,說,味道不錯!我們就邊喝邊聊。

服務員上一個菜,就報個菜名。“花生米!”“剁椒魚頭!”“松仁玉米!”依依說:“這個餐館老板,看著還挺嚇人的。”

我聽了註意去看,果然十分奇葩,老板是個侏儒,個子一點點,西裝革履,最刺眼的是一頭黃色的頭發,還綁了一個皮筋。松林說:“小聲點,別讓人聽見了。這城裏人就是不一樣。”我也看的稀奇,老板還特意過來,每個桌子熱情問:“味道如何?大家吃好。”到了我們這一桌,老板和桌子齊平,一眼可以掃見他的全貌,仿佛上了山頂,一覽無餘。照例問我們:“老板們,菜味道如何?”李雅婷看到小個子大臉龐,一點沒有卡通裏大頭的可愛,極不協調,嚇得大哭起來。

李雅婷哭的傷心欲絕,顫顫巍巍,仿佛下游喝水的羊兒看到上游的狼,依依久哄不下,我說,你們回去酒店算了,打包帶回去吃。酒店就在餐館對面,松林說,你坐一會,我把她們倆送上去,我下來我們再聊一會。說完他們三個回酒店去了,一會松林下來,我說,搞點菜帶上去給你老婆和孩子。松林說,算了,一會再說。我說,那哪行?叫老板加菜打包。老板過來笑,說,對不住,不好意思,以前也有類似現象,我個人其實是很善良的,其他工作沒有人要,只能自己開個餐館維持家用,諒解諒解。我看了他一會,也覺得十分恐怖,因為我想起《權利的游戲》裏的侏儒,想起電影裏的侏儒,大都畸形變態的厲害,我又暗感自己的齷蹉,他們也許心靈很美,只是被編劇毀壞了而已,人之初,性本善嘛。

人都是平等的,但是來到這個世界,人們眼光裏造就了不平等,加之財富和世俗在一旁煽風點火,好之錦上添花,差之一蹶不振。以前說,勞動最光榮。被許多人束之高閣,變為唯金錢論,唯美貌論。但是善良和愛是永恒的,我相信不會被任何人左右。即使餐館老板嚇哭了孩子,我也覺得他是一個不錯的人,至少,靠自己,在砥礪前行。松林拿了打包的飯菜,又回了酒店一趟,再下來,放心和我喝酒。他的臉,微微黑,些許粗糙,也許因為經歷了風雨,他的手,松樹皮一般斑駁,但蒼勁有力,衣服幹凈有皺褶,脖子上的喉結,在酒的潤滑下,一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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