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他，是在《山楂樹之戀》的片場，是在宜昌的夷陵區。

一個聲名鵲起的男演員，一個前來客串的男演員，一個在電影裏總是出演超過他年齡的男演員，真是有些新奇呢，既然他在影片裏那麽喜歡扮老，那就叫甘叔糗糗他吧。

——“甘叔好。”

滿腦門的疑問，滿臉的疑惑，這是他第一次被如此稱呼的模樣：“叫我名字就好，周咚雨，第一次見面，多多關照啊。”

——“好的，甘叔，我會關照你的。”

很顯然，從來不會是自己這樣的小演員去關照他那樣的大演員。

是的，縱使出演的第一部影片就破了國內文藝片的票房紀錄，可怎麽和他相比呢？他是已經有了《梅蘭芳》，有了《2012》，有了《美錯》和《忠犬八公的故事》的戛納影帝啊。

西班牙，巴利亞多利德，一個國際電影節，他以頒獎嘉賓的身份忽然出現在舞臺上，合身的黑色西服，紅色精致的領結，裝模作樣的宣布影後得主：“那麽我宣布，今年的最佳女演員是《山楂樹之戀》的周咚雨！”

那個聲音仿佛離的很遠，又仿佛離的很近，讓我成為了一個國際影後，讓我出道的第一部影片就有了不菲的成就，也讓我震驚又心虛，我演的真的有那麽好嗎？

“恭喜你，影後女士。”

那個男人把獎杯交到自己手上，他臉上是真誠的恭喜和期待，這種期待自己當時還沒明白是什麽，一直到後來才清楚，那是他願意見到更多的國人出現在國際舞臺上。

只可惜，自己只有如此一部影片站在了國外，也不可惜，正是這部影片讓自己站在春晚舞臺上親手給他系上圍巾。

一年一度的春晚，繁覆無聊的彩排，終究是在接觸中真真切切的熟悉了起來。

剛剛拍完一部口碑不錯的影片，按理說，自己是應該擁有更多的資源的，可是那曾經有過十幾年親密合作無間的導演和制片人卻有了裂痕和爭吵，發展規劃也就擱置開來。

又是他，又是他的聲音：“嘿，咚雨啊，我有了家自己的工作室。缺人，來不？帶飛哦！”

一個令人有些咬牙切齒的混蛋電話。

一名演員的簽約難道不應該是嚴肅的？難道不應該是慎重的？難道不應該是耐心的？

他沒有，他就那樣輕飄飄的打了電話來，可自己……也就那樣輕飄飄的答應了簽在剛剛成立的工作室裏。

如夢似幻，依稀還有點期待。

他在國內，他在國外，他帶自己這名工作室的女演員去見李安導演，去拍國際時尚雜志，去磋商塞進成龍劇組，他沒有食言。

他有了更繁忙的工作，有了更多票房的影片，有了簽下的新演員，可他仍舊第一個想到的是自己，哪怕是競爭奧斯卡的時刻，他猶自不忘會在閑暇時光指點自己的表演，也會用玩笑來化解走上紅毯時的緊張。

終於，他成了奧斯卡的影帝，成為了第一個獲得奧斯卡影帝的華夏人，也終於，他似乎更遠，更難以抓住。

呼，他是甘敬，他是阿甘，也是我的甘叔。

我應該怎麽不愛上他？

是的，我愛他。

……

周咚雨直直的站在餐桌邊，腦海中的片段不時的旋轉，模糊又清晰，依稀就是剛剛發生過的事。

那些聲音、那些畫面、那個人，原來已經如此深刻的出現在自己的人生中。

對，他就在我對面。

女孩回過神來，好似度過了一個地久天長，然而安靜的金毛才剛剛走到臥室門邊。

“進去。”

甘敬的聲音輕輕響起，金毛默默的走進了臥室，順爪關上門。

“咚”的一聲，周咚雨坐在了座位上，腦子仍舊暈暈的，但是酒氣趕著膽氣、過往驅使情感，讓她牢牢的不肯醉過去。

“我要說，我今天都要說！”女孩沖著甘敬的方向嚷了一句。

甘敬在短暫的震驚和尷尬之後只是安靜的坐著，聞言點點頭，輕輕說道：“咚雨，你說。”

周咚雨卻不說話了。

她直楞楞的盯著沈靜註視自己的甘叔，眼眶卻突然紅了。

“你不愛我，對不對？對不對？”女孩強忍著淚珠，微微仰頭，不想讓它掉下來。

“你怎麽會突然問我這。”甘敬試圖勸解，“你喝多了，你要好好休息了。”

周咚雨一巴掌掀飛了酒杯。

甘敬有些無語，這姑娘怎麽酒品不好呢？

可不待他反應，周咚雨已經離開了座位，搖搖晃晃的撲了過來，她撲的很急，撲的不穩，甘敬生怕她再給傷著，也就任由女孩狠狠撲過來。

咣當。

座位倒下，甘敬在下面當了肉墊，腰部有些痛感，周咚雨趴在身上，緊緊的抱著，腦袋搭在右邊的肩膀上，沖著自己耳朵喃喃自語。

“我很喜歡你，怎麽辦？我好怕你不喜歡我。我好怕會煩到你，我好怕你不讓我叫你甘叔了，可我又怕一直喊你甘叔。怎麽辦，怎麽辦？我愛你，愛你，愛你！”

甘敬的身體陡然僵硬，抱住女孩的手有點不知何處安放。

愛，真是一個嚴肅的話題。

話說，今天的晚餐主題不是喝酒麽，為什麽喝著喝著會喝到了地上，喝著喝著喝成了愛。

“你說，你說，你愛不愛我？”女孩緊緊抱住不願意松手，嘴唇觸著甘叔的耳朵，一字字、一聲聲，無比清晰。

“那個……”甘敬遲疑了一下。

“不，不，不，我不問你愛不愛我了。你喜不喜歡我？喜歡嗎？”女孩仿佛生怕失去什麽，用盡了全身力氣，而眼裏的淚珠也終於滴落進甘叔的頭發裏，消失不見。

“咚雨……”甘敬稍微穩了穩覆雜卻忽而有些心疼的心情。

“我不，我不問你喜歡了。你討厭我嗎？你討厭我嗎？甘敬。”周咚雨有些驚慌失措，淚水大滴大滴的流進甘叔頭發上，不再消失不見，而是打濕了一片。

甘敬呼了一口氣，看著客廳上的天花板，輕輕地說道：“我不討厭你。”

周咚雨的身體猛然僵硬了一下，重重的吸了幾口空氣。

甘敬頓了頓，接著說道：“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可是你還太小了，你知道什麽是愛麽？尤其對於我們這樣的演員而言，繁忙的工作，異地，異國，各種誘惑，以及快速的成長。”

女孩只是緊緊抱著，不出聲。

“你高中畢業就拍戲，劇組、導演、經紀人、工作室都保護著你，不讓你接觸太多的東西，也包括那些男孩們。你自認為的愛真是愛麽？我們都要為彼此負責，為彼此的人生負責。這樣吧，咚雨，如果五年之後我還是單身，你也還是單身，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那我們就在一起好不好？”

“五年時間，足夠讓你把我的不討厭化成喜歡了吧？”

甘敬輕輕地說道。

可是良久都沒有女孩的回應。

耳邊沒有了喃喃低語，只有均勻的呼吸聲。

甘敬稍微動了動，慢慢的側頭，發現女孩的眼睛已經閉上，臉上猶自還有淚珠，卻是已經睡了過去。

慢慢的，慢慢的，他稍稍用力抱著懷裏的女孩想要起身，可是剛剛一動，女孩就好似受到了驚嚇般緊緊抱住，如此兩次，甘敬也就放棄了動作，轉而牢牢抱住她，試圖給她一個安穩的睡姿。

女孩也就睡的更沈了，只是甘敬卻只能仰頭怔怔的盯著天花板。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

他雙手環抱懷裏的女孩，感受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感受著她剛才話裏心裏的酸與痛，輕輕嘆了口氣。

——今夜，我不關心人類，只關心你。

——周咚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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