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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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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做什麽?”紅衣的祭司擡首,望向身邊勒森巴氏族的伯爵。

被註視的人垂眸,瞳仁裏映出祭司警戒的神情,“我的祭司大人,你覺得在日出之前,我們能夠趕到世界的另一端麽?”

可以。如果是在力量存在的前提下,就算是天與地的盡頭也不會是難事。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為什麽他們來到的地方會是這裏。

森森的庭院,緊閉的門扉,身著古英倫服飾的血族站在那兒,攤開的手掌比出一個“請”的手勢,示意祭司將進入結界最關鍵的門扉開啟。

祭司看著血族的伯爵,沒有任何的舉動。

“並不是非此不可。”祭司沈聲道。

“可是我會對我的祭司大人一切想要藏起的東西感興趣。”伊斯伯德攤手,將一番話說得頗是無可奈何與光明正大。

與這位祭司有關的兩個地方,他的眷族永遠無法踏入。其一,是遠古部族的祭壇,那裏封印著身為祭司的權柄。其二,則是這裏,絳上一次逃離時居住的地方。

註視著面前的結界,伊斯伯德感到出離的憤怒,與惡心。

被他牢牢控制在掌心的存在,如同貓捉老鼠一般一次次地放任其逃離,一次次地毀去這人逃生的希望……他想,總會有一天,這個存在會沈寂下來,適應這黑夜裏的天空。然而,屬於他的祭司再一次的失蹤竟然是和一個教廷的獵人在一起,不止是簡單的居住在一起,他們甚至弄出了孩子……

教廷的獵人,與一個血族,他們的孩子。

惡心,真令人惡心。

惡心到他急欲將這令他產生這種情緒的存在抹去。

“伊斯伯德,我失去了一切的力量,你該知道。”輕易地便拉回了血族伯爵漸遠的思緒,絳冷著一張著,袖手而立。顯然,他將這失去的力量作為借口,也沒有解開結界的意思。

血族的伯爵看了他一眼,唇瓣勾起,“我相信我的祭司大人會有辦法。”

絳沒有說話。

“如果我的祭司大人不願意,我不介意請聖弓阿基尼修斯的持有者的孩子來替吾等打開這扇門……”

被發現的子嗣,這算是一個弱點嗎?

也許算是。

絳走出幾步,踢開門前鋪路的石板,一柄生銹的鑰匙躺在那兒。作為開啟結界的關鍵存在,它一直就在結界的跟前,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將鑰匙放在石板下,這是阿薇的主意,怕遺失了鑰匙的家人無法歸來。

轉首,絳非常順利地看到血族伯爵瞬間鐵青的面色。

他揚唇,毫不吝嗇地嗤笑出聲。

某種意義上,這所屋子確實稱得上靈異。門內的時間定格在結界生效的十年前,橫過折斷的樹幹仍舊躺在那裏,女主人親手栽值的滿園繁花在雙方的沖突之下紛紛隕落,鋪灑了滿地的絢爛。

緩步地踏入,站在中庭,微微地側眼。月涼如水,鋪灑下來,世間的一切都被籠上了淡淡的銀芒。很是熟悉的地方,很是熟悉的氛圍,很是熟悉的感覺。

依稀地記起他睡著以前的事情……

還是這個位置,止和澄躲在草叢之後他的結界之中。阿薇受了傷,而後,澄就從他設下的結界裏沖了出來……

他放棄了阿薇,轉身去救小澄。卻不想,在他轉身的那個瞬間,利箭便從阿薇的指尖脫出,直直地射向他的後背……

這是他料想不到的事情,雖然他曾是族中祭司,雖然他能夠於火乩中看到關於未來的諫言。只是,這火乩,自從遠古流傳下來的部族毀滅之後,他便再也不曾用過。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時?人力本就不可勝天。

他的回憶,中斷於遮蔽了月光的身影。蝠翅一樣的鬥篷披在在肩後,一身剪裁得體的英倫宮廷服飾,金綠的長發以精工織繡的白綢束起,如果忽略眸底的紅,倒確實是個蠱惑人氣的俊美男子。

“我的祭司大人,你該知曉獵人的陰險與狡詐。”將人帶來這裏是刻意的,這一句提醒更是刻意中的刻意。他收到的消息是面前的祭司喚醒了沈眠中的獵人,獵人執起了她的聖弓,游走在這個城市,令他的眷族損傷了不少。

“與你無關。”祭司移眸,狀似漠不關心地掃過周圍巾,理所當然地望見數只蝙蝠合力托起的權杖。

他與它的距離,並不遠。

他與伊斯伯德的距離,更近。

這裏是他的結界,那麽他的勝算能夠有幾分?

紅眸微閃,有動怒的征兆,凝視著面前的祭司,卻終是沒有將這怒氣釋放。執起面前之人的手腕,薄唇碰觸著對方的指骨,他用那種顯得有些華麗的腔調開口,聲音很輕,“我的祭司大人,你到什麽時候才能夠理解與適應?無邊的黑暗與其眷族,才是你我永恒的歸宿?”

指骨上,冰涼的唇觸碰著,像在親吻一個最珍惜的事物。

絳忍了忍,再忍了忍,終究是沒能忍住。

一個反手,重重地拂向血族的面頰,不止是連牙帶血,就連這貴為伯爵的血族的身形也是陡然向後摔出!

深紅的袖擺拂動在空氣裏,在寧靜的院落裏帶起微微的風。張開手掌,那被無數蝙蝠托起的黃金權杖便已經到了他的手中!權杖的尖端,殷紅的寶石直指摔在墻壁上的血族,這位祭司漠然地立在那裏,面對將他變作血族的存在。

也許,他還應該喚他作長親?

隸屬黑暗的蝙蝠紛湧而上,紅色的瞳眸閃爍,光是這數目眾多的紅點便可嚇死不少的人。當然,能被嚇到的也僅止於人類,而被它們圍聚而上的,是個比它們更高等的血族。

這是個不適應血族身份與生活的血族,只會使用尚是人類時的術法。嘲諷似地笑著,權杖頂端的寶石流溢出近乎於紫的紅光,蝙蝠們觸上的剎那,便散作了飛灰……

這是近乎於毀滅的力量,之於祭司,這般的力量是禁忌中的禁忌。可他只是笑,用那種傲慢的姿態,瞧著這黑夜裏低等的眷族如撲火的飛蛾一般地迎上。

它們是異族,之於他,是永遠的異族。

祭司不能夠主宰萬物的生死,死去的便無法令起活回,活著的也不能夠抹去其生命。這是作為象征了戰爭與殺戮的朱厭,才能夠動用的權利。

當祭司違背了他的規則的時候,會如何?

他會失去身為祭司的資格,朱厭賦予的無盡力量,將再不能夠為他所擁有……

在徹底失去力量前的短暫時間,已經足夠他將這令他墜入無盡深淵的存在抹殺。無法停止心底的憎恨,無法控制血液裏的瘋狂,這將他的一切驕傲盡數毀去的存在啊……

睜著那麽深色的瞳眸,大大地睜著,它在此刻亮得有些可怖。襯著惡意滿懷的笑容,簡直如同地底的鬼魅重生!

是的,鬼魅。真正的祭司早就該在部族毀滅的時候死去……被初擁成為血族的絳,只是一個黑暗的、墮落的、沈浸於鮮血鋪滿的深淵時的血族……

一個行屍走肉。

他松開了握著權杖的手,只是輕輕地將它尖長的尾端擲出。近乎於紫的紅芒,屬於祭司的無盡力量環繞在它的周身,在絳的作動之下,它化作了一道彎弧,電一般地刺向倒地的血族!

來不及躲避,或者該說是無從躲避,伯爵的身體已經被定格在了這凝固的時間裏,只能夠眼睜睜地看著,那耀目的弧光閃過眼前!直直地,貫入他的心臟!

絳冷凝著眉宇,一動不動地註視著那柄權杖。直至它真正地插入血族的心臟,他才終於松下口氣來,伊斯伯德必死無疑,他知道。身形在這個認知產生的瞬間萎靡,灘倒在地上。有著些什麽,正在自他的體內抽出,散開在周遭的空氣裏……他感覺得到……

這是他的“力量”,身為祭司的“力量”。

現在,它們正在從他的體內,緩慢地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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