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朱厭的祭司而言，最可怕的懲罰是什麽？

張開虛軟的手掌，看著止不住顫抖的指尖，全身的力量都在消失，回歸於虛無。祭司沒有主宰生命的權力，現在的他已經失去了身為朱厭祭司的資格，已經一無所有。

什麽也不是了……

全身都失去了氣力，額首抵著被毀損得露出黃土的中庭地面，合上眼眸。已經結束了，什麽都已經結束了。反反覆覆地告訴自己，控制住身形的顫抖。

他可以暫時地睡一會，等待黎明來臨的前昔，他將自睡夢中醒來，迎接他久違的晨曦……

可惜。

這種難得的寧靜沒有維持太久，片刻之後，他便睜開了眼睛。有腳步的聲音，像是夜行的生物，走到了他的面前，擋住了月亮的光。

睜開眼睛，絳驟然起身，驚鄂地望著站在大片的蝙蝠屍首中的存在。

淩亂殘破的服飾，散在頰邊的金綠色長發，以及那雙象征了身份的血色雙瞳——伊斯伯德勒森巴。意識到面前這個存在的身份，絳連連轉首，在他的視線註視的方向，除了破爛不堪的鬥篷，除了矗立的黃金權杖，別無它物。

“……你應該已經死了。”絳緩緩地開口。在他“已然失去力量”的情況下，伊斯伯德沒有作出任何的防備，這個他可以確定。正因伊斯伯德的無從防備，他才能夠輕易地得到，而他……權杖也確實地刺入了伊斯伯德的心臟……

那麽，問題究竟是出在哪裏？

胸口接近心臟的地方，血族伯爵的衣服已然破碎，露出來的皮膚是一片白晳，沒有受傷的痕跡。這位伯爵伸手彈了彈身上沾染的灰塵，危險地瞇起瞳眸，“我的祭司大人……不，也許不該再喚這個稱謂了……絳，你一次比一次都還要不安份了……”

事實上，他不確定下屬回覆的絳失去力量的情報是真是假，也不確定絳是否真的願意舍去祭司的身份將自己置於死地。

如果失去力量的情報是真的，荒原雪山上，入侵黑暗眷族的包圍圈、解開祭壇絳親自設下的封印並將權杖壓走的女人是如何回事？那個女人，據調查與曾潛入他的城堡的女人為同一個存在。而這個存在，同時也是東方本土的世族……

回歸到絳手中的權杖，被喚醒的血族獵人，暗地裏的本土世族，這一切讓他不得不加以提防。

說著，伊斯伯德的手伸了出來，拂去面前算是自己後裔的血族頰上上的枝葉，動作可以說是親昵，也可以說是輕佻。

冷凝著眉宇，絳很果斷地出手，扇開——

這一舉動，讓伯爵眸中的嗜血之意更甚，一把扣住妄動的手掌。力道之大，讓另一個存在擰著眉稍，無力掙脫！

“為什麽……會有這種事……”曾是朱厭的祭司的血族，他註視著自己手，明確地感覺到那種無力的感覺。當失去身為祭司的力量，他自身的一切就連一個普通人都不如，更何況是面前將他變作血族的存在！？

他失去了力量，這意味著他真的殺死了伊斯伯德勒森巴。

同時他又可以克定，此刻正立在他的面前的血族也確實地是被殺的那個存在。

他失去一切換來的，何以變成了這般的結果……

“絳……”伊斯伯德開口，那種含著危險的華麗腔調未變，輕吐出一句話來，“你知道替身人偶嗎？”

——聽說過替身人偶麽？

——傷得再重，也只是傷在人偶的身上罷了。

絳記得。

他曾同殊解釋過。

如果是替身人偶的話，也許可以解釋得通。一切的傷，都只在替身而已。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伊斯伯德的“替身”並非當真是一個“人偶”，應該是一個人類。所以他才會失去力量，所以伊斯伯德才會活著。

只是……替身人偶，這也是東方靈異界的東西……

“明夜幽月。”他低聲喚道，聲音微不可覺。

與此同時，遙遠的彼方，隱在深山之中的明夜氏族本家，封閉的室內，張開了銀灰色的瞳仁。像是在回應這聲呼喚一般，連同額首的第三只瞍，都一齊望向虛空……

明夜幽月聽到了。

但凡有人呼喚她的名謂，其一切所言盡會入得她的耳。

宿命的齒輪在轉動，順著它即定的軌跡。

T市，在這市郊荒蕪的院落裏，血族的伯爵看著狼狽垂著的絳，終於徹底地放下心來。俯下身來，透著血猩味道的瞳仁對上因失去力量而顯得驚惶的眼眸，“你該慶幸你殺死了這裏所有黑暗的眷族……”

否則……“弒親之罪，不是你能夠承擔得起的……”

騰出一只手，扣住紅衣血族的後項，尖銳的齒牙生長，觸上了這人的耳垂。全身打了個寒顫，紅衣的血族掙紮著欲躲，卻怎麽也掙不開腕上的束縛……

“滾——滾開——”這話說得一點氣勢也無，已經失去了一切的祭司，他沒有可能主宰與自身有關的任何事情。

寬大的手掌扣住了紅衣血族的發首，伯爵低低地回聲回蕩在耳畔，“你已經失去拒絕的權力……我的絳。”

拉下了礙事的衣襟，白晳的脖頸顯得有些纖細。感受著身下同族的顫粟，伯爵的嘴唇張開，尖利的牙齒沒入頸項，沒有分毫的猶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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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地白殊就被葉子喚了起來。

可憐的他已經作了一個晚上了惡夢，直至清晨，在些許的光亮下才堪堪睡去……卻不想，沒過幾個小時，他就又被人喚醒了。

“唔……”捂著額著，白殊瞧著從樓梯爬上來的葉子，很想不理會這人直接倒頭睡去。

睡覺的時候被吵醒什麽的……

沒人會樂意接受這種事。

葉光紀又叫了幾聲室友的名字，沒見這人起身，擰了眉，直接一彈指扣上白蘇的額頭！“再不起來我把你扔下床去！”

“你扔得動麽你！瞧你那瘦身板！！！”那麽一下彈得白殊的腦門一個激靈，反射性地就瞪眼回了一句。

葉光紀推著無框眼鏡，“醒了？”

“嗯……醒了……”雖然他的頭還是很疼。

“醒了就去洗漱換衣服，你忘記了我們今天要做些什麽嗎？”

點了點頭，白殊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是他的事情，與葉子無關。上次把葉子卷進他身邊的這堆亂七八糟的事情也就算了，他不是很想一而再、再而三地給葉子添麻煩……可是……不給葉子添麻煩的話，他一個人似乎也是什麽也辦不到……

無奈地嘆氣，很是自覺地溜下床去……

他的家裏現在怎麽樣了？葉子分析出的一切，是否都是真的？最重要的是，他最後可以握住的絳，現在是否還在那裏？是否還安然無恙？

隨著腦袋的逐漸清醒，這些也紛紛地湧入腦海，他不禁地加快作動，忙不疊地將室友拉出了校門。

“公交還是出租車？”

沒等葉光紀的話音落下，他的室友便已經伸出了手，攔下路過的一輛面的。

白殊的家裏，那位朱厭的祭司是否還在原地？

白殊希望絳還在那裏，雖然他的心底空空落落地，感覺有著些什麽事情已然發生……

葉光紀猜測，那間屋子裏恐怕已經人去樓空。

……

事實證明，白殊的直覺是對的，葉光紀的猜測同樣也是對的。

室內空無一人，只有長風經由破碎的穿口貫入，吹得簾幕揚起。只有鋪了滿地的玻璃碎片躺在那兒，告訴了他們，曾有著些什麽東西自外突破了這厚實的玻璃窗。

絳真的已經不在了？

白殊急急地沖上樓梯，沖進他的臥室。

臥室裏什麽人也沒有，包括他的父母的房間、包括廚房、包括衛生間……

“他……他會是去了哪裏……”一圈圈地跑，每個可以藏人的地方都翻過了幾遍，白殊終於肯承認……絳確實已經不在這裏。

“怎麽辦……葉子，怎麽辦……”他望向他的室友，萬能的葉子已經是他現在最後的救命藥草。雖然……葉子也只是聽過他的覆述……

推著眼鏡，葉光紀打量了會四周，“客廳裏很整齊，這意味著這位祭司與進入的人之前沒有發生任何的沖突。”

“那、那他會在哪裏！”

葉光紀沈默了。

“葉子……”

“關於這個問題，也許你不該詢問我……”說著，葉光紀望入室友的眼，將室友的一切急躁都映入了眸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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