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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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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沈昱修與柳飛雪相約私奔的那一夜。

其實他並沒有失約,他避開了眾人的耳目偷偷溜出府,只是在他正要躍上備好的馬車離去時,他爹卻突然率領家丁沖了出來。

原來沈老爺不知由哪兒得知消息,知曉兒子將於今夜離開,早已在府邸四周設下埋伏,及時攔住了他。

沈老爺及府中管事好說歹說的勸他,要他想想表妹對他的好和情意,想想養肓他的父母親,別讓女人迷昏了頭。

但他仍執意離去,並和老父說自己不愛林秀娥,他愛的是柳飛雪,他要娶她為妻,倘若父親不讓他娶,他便再逃,這回失敗還會有下回,直到成功為止,如果父親不答應,倒不如當場打斷他的腿,讓他無法再逃。

沈老爺當即大怒,競真讓人拿來木棍,一棒又一棒的狠打在他身上,打得沈昱修頭破血流、渾身是傷。

府裏起了這麽大的騷動,因為成親一事前來沈府小住的林秀娥豈會不知?她急忙趕來替表哥求情。

可就在她求情之際,沈昱修又撞開壓制在他身上的家丁們,雙方扭打成一團,混亂中,木棍不憤擊中了拉車的馬匹,馬兒痛得拔腿狂奔,拉著馬車就往正好跌在路中央的沈昱修奔去。

所有人都傻住了,還來不及回過神,就見林秀娥一沖而上,趕在馬車輾過他前及時將他往路旁一推,然而自己卻因躲避不及而失去了雙腳。

出了這麽大的事,沈昱修根本沒法子再想其他,立即抱起痛昏過去的林秀娥急奔進府,請來杭州所有大夫醫治她為了救他而遭輾斷的雙腿。

這事過後,沈昱修因心懷虧欠,決定待在林秀娥身旁照顧她,所以選擇負了柳飛雪,捎了書信給她,斬斷彼此的感情。

這兩年來,他盡心盡力的照顧林秀娥,沒有多餘的心思,也不能有多餘的念頭再想柳飛雪的事,所以他並不知道柳飛雪競為了自己閨譽掃地,傷了心也傷了身。

那一夜,是他這輩子最痛苦的一夜,因為他的執拗,傷害了兩名愛他的女人。

柳飛雪怔忡的看著眼前兩人,久久說不出話來。

原來……原來他並沒有失約,也並非不愛她,他只是……只是因為對林秀娥有所虧欠,所以選擇負了她?

不,不對,他並不是因為虧欠。

沈昱修看她的眼神才是有著虧欠,而看著林秀娥的……是深深的愛戀與不舍。

現在,他對林秀娥並非只有愧疚了,她看得出來。

看著曾經深愛過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對別的女人露出那樣的眼神,她卻不生氣,為什麽?

柳飛雪真的不懂,為什麽聽完事情的始末,自己會像在看待別人的事一般,如此的鎮靜興……惋惜。

是的,惋惜。

她替林秀娥的遭遇感到可惜,替沈昱修感到可悲,因為他愛著的女人至今仍看不清他對她的情感。

驀地,她覺得自己好傻,為一個早已不愛自己、而自己也不知還愛不愛的男人傷心,過了兩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真的……像個大傻瓜。淚水滑落,她的嘴角卻微微揚起,心豁然開朗。

她邊哭邊笑,沒理會因她的反應而發怔的兩人。

「柳兒……你沒事吧?」沈昱修憂心的看著她。

聽外頭傳言她因為他而瘋了,現下看來,這難道是真的?

「我沒事。」柳飛雪抹去淚水,笑著揺頭,「只是知道自己並非被拋棄,感到無比輕松而已。一直以來我都在猜,猜你為什麽會不要我,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是不是我不夠好……但現在我知道了,你不是沒來赴約,只是因為有苦衷,所以不得不毀約。」她好傻,然而比她傻的人比比皆是,眼前就有兩個為情所困的人,這世上傻瓜還真多。

想著,她忍不住又輕笑出聲。

「柳姑娘。」林秀娥喚她,一手牽著沈昱修,另一手則拉過她,將兩人的手相益在一塊,秀美的眼眸透著不舍及痛楚,但她沒讓它們浮現太久,眼一眨,所有的情緒便消失了,她輕輕的說:「既然所有的誤會都已解開,當初反對你們的姨父也已不在人世,我想……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是否願意再給表哥一次機會?」

***

他逃了。

逃出沈府,逃出那清楚回蕩著他們三人談話的廳堂外。

坐在樹幹上,展少鈞凝視著浮著片片柳葉的湖面,藏青長袍在風中微揚。

他騙了她,他沒有依言在外頭等她,因為他怕……怕聽見她的回答。

閉上眼,腦中清晰浮現她的所有神情,不管是她笑、她哭,或是她羞紅臉的模樣……她解開心結了,很好,真的很好,但這也代表她將離他而去。當他決定將整件事情査個水落石出時,他就知道,知道她會奔向沈昱修的懷抱。

但他就是沒辦法看她像沒了心魂般的過日子,失去她,跟留著個沒有靈魂徒剩軀殼的她相比,他選擇為她找回心魂、找回笑容、找回……她愛的人。

痛在胸口蔓延,每根骨頭、每條經脈都在叫囂著,提醒他的愚味。他是愚味,將自己心愛的女人拱手讓人,但他就是無法看著她痛。

癡望著那懸在山巒間的澄日,看著它緩緩沈入湖中,看著日與夜的交替,看著夜暮取代白晝,他知道夜漸漸深了,該回去了,但他愛的人已不在,回去有何意義?

自嘲一笑,他躍下樹幹,負手走在商鋪已關的街道上,找了間客棧走進去。

這一待,他就待了整整五個日夜,期間他成天爛醉如泥,徹底的放縱自己,用酒麻痹腦袋,讓自己不去想那盤繞在心頭的人兒。

當柳飛雪找到展少鈞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雙眸緊閉,躺臥在床榻上,空酒壇散了一地,房裏彌漫著濃濃的酒氣,淩亂不堪。

他身上的衣物仍是那日與她分離時的蘋青色長袍,長袍已然發皺且充斥著酒味,俊雅的臉龐萬般憔悴,下顎布滿胡碴,黑發淩亂披襟,顯得狂放不羈。

柳飛雪粉眉緊抿,擰了擰浸了溫水的棉布,坐在榻旁,擦拭著他的眉、他的眼、他的……眉。

盯著那優美的唇瓣,她忍不住探手撫上那俐落的弧線,指尖上柔軟的觸感,令她眷戀的來回撫弄。

那日她與林秀娥長談,林秀娥卻給了她一封休書,說是展少鈞托付的,要她在她答應與沈昱修重修舊好時,將這休書交給她,還她自由之身。

當她看見那封休書,淚水便撲簌簌的流下,氣得渾身發抖,立刻沖出廳堂要找他問個明白,誰知那個說會等她的男人早已不見蹤影。

「你有聽見嗎?」被瞧得渾身不自在的她忍不住探出手,扯了扯他的衣擺。

他反握住她的手,嘎聲問。「……為什麽?你不是很喜愛沈昱修?為什麽不待在他身旁?」

「我有什麽立場待在他身邊?」她反問,對他的固執有些無奈,輕嘆了聲,續道:「你應該知道他為何沒來赴約,他不是有意的,只要知道這點便夠了,不論我對他是否仍有情意,我都已是你的妻,在決定嫁給你後,就只對你一人忠貞,你懂嗎?」現在她還理不請對展少鈞的感情。

她知道自己是喜愛他的,雖不明白這份喜愛是屬於何種情感,但她知道見不到他時,她會盼望他出現;聞不到他身上的清新氣味時,會感到想念與失落。

她的心會隨著他的情緒起伏不定,見他痛苦,她也跟著痛苦,見他難受,她也不好過,這樣的情感是什麽她不曉得,只是她的心才剛放下一個人,對於展少鈞,她不願多猜想,只想順其自然,做好妻子的本份。

展少鈞俊眸微斂,眉角勾起一抹略苦的笑意,輕聲答覆。「我懂。」

是呀,他懂。

說到底,她沒有離開他.只是因為她嫁給了他。不過,就算只是這樣他也該知足了,不論她是以什麽名義留下,他都該滿足,至少她還肯待在他身旁。

他眼底的澀然讓柳飛雪有些疑惑,「怎麽了?你不開心?」

她沒有離去,也解開了心中的死結,他要她做的她全做芥了,為何仍感覺到他心中隱隱的痛楚?

「沒,只是肚子有些餓。」寵溺再次浮現,仿佛剛剛所見的苦澀不過是柳飛雪眼花看錯。

柳飛雪蛾眉微蹙,默默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總感覺那背影藏著落寞。

直到他闔上房門,她才甩甩頭,或許是她多想吧,他說不定真是肚子餓了,才會心情郁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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