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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月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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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暮晚時分,他們去接木辛谷接阿朗,或者說是去找阿朗來騎,在路上卻意外發現一群弟子爭相恐後地往繞竹林的方向而去。

當然,意外的只是她而已。

她驚訝道:“他們這是怎麽了?”

阿燁似早就在預料之中:“我說過,今晚言安會很忙的,他看到他們如此求知若渴,一定會感到欣慰的。”

她懷疑道:“你幹的?”

“我只是傳播了今晚阿朗不去繞竹林所以其他人有可能被言安輔導的事實。”他不置是否,笑著道,“若是我們今晚不過去,言安定會寂寞,我這麽做是為了他好。”

阿燁看似隨意,實則目標明確,雖然在阿朗背上,卻手指乾坤,在暮雲四合的時候,引著他們落在了一個小城之外。

月牙城。

城門之上,兩旁的月牙形狀的燈籠將四周照得猶如夢幻,她驚喜道:“沒想到凡間還有這麽有詩意的小城。”

阿燁亦是擡頭,似是思及什麽往事,片刻後才掩下眸底的萬分感慨,側頭對她笑著道:“喜歡就好。”

被一路藏在包袱裏的玉骨已現了真身,縱然一身男子裝扮,但落在北漠眼中,簡直是自欺欺人,不過若是她著了女裝,只怕更會引人註目。

她的傷已經好了大半,氣色也很好,最重要的,是她和阿朗已熟絡了許多,雖然依舊話語不多,但笑容已經藏不住了。

阿燁說,月牙城裏供奉著月神娘娘,因為虔誠,所以城中不僅沒有宵禁,甚至到了夜晚才是最熱鬧的時候。月牙燈明,月神廟前,許多凡人都會慕名而來,熱鬧之極,已然是不夜城。

他說的不錯,城中到處都懸掛著月牙形狀的紗燈,如同落入凡間的月牙般在隨風搖曳中照明了熙熙往往的人群,

她有些奇怪:“好像沒聽說過什麽月神娘娘啊,怎麽會有這麽多人來拜呢。”

他的唇角含著一絲諱莫如深的淺笑:“既然名聲遠播,就必然有其中道理。”

聽清了許多路人的議論,阿朗也覺得好笑:“可是他們說月神娘娘是月老他娘,因為月老是個孝子,所以比這月神娘娘比月老廟還靈驗,也太莫名其妙了吧。月老若是知道了,保佑他們才怪。”

阿朗的聲音很大,話音還未落便被周圍的人投來了不滿的目光。

但大多數人都是不喜歡挑事兒的,瞪了他們一眼也就該幹嘛幹嘛了,只有他們恰好經過的一個小攤攤主情緒激動,竟然扔下正在招呼的主顧跳到了他們面前擋住了去路:“幾位,話可不能亂說,月神娘娘可是在天上看著的,小心心不誠禍臨頭啊。幾位可別不信,月神娘娘的靈驗那是有根有據的,話說幾年前……”

那攤主並無惡意,而且開門見山地就要講故事,北漠登時來了興致,豎著耳朵去聽,去不妨阿燁一伸手擋住了他:“我們並非不信,正要去聽月樓。”

“這位公子看著臉熟,一看就不是第一次來,果然有見識。”那攤主更是激動,大讚阿燁,“剛來就帶著朋友先去聽月樓而不是月神廟,不著急去拜神卻先去聽一聽月神娘娘的故事,有先有後有計劃有預謀,實在讓人佩服。”

她噗嗤一聲笑出來:“有預謀?”

沒走多久,她便發覺阿燁好像真的是有預謀的。

他對這裏是那麽熟悉,甚至連聽月樓不讓外帶其他小吃卻只能帶糖葫蘆都一清二楚。

他說,聽月樓講的是月神娘娘的故事,很生動,跟真的一樣。

她們和阿朗都不排斥聽故事,但比較排斥的是那小二看到阿燁就跟見了親人似的熱淚盈眶卻還是堅決不允許阿朗把還沒吃完的包子帶進去。

最後阿燁見阿朗實在不忍心糟蹋糧食,不得不開口說了一句:“我們先坐西北角,等吃完了再換地方。”

雖然見到阿燁臉上都堆著驚喜,但那名喚阿明的小二同意得很勉強,一臉愧疚地貼著墻將他們引到了一個沒光的犄角旮旯裏:“七哥第一次帶朋友來阿明就掃了各位的興致,實在是抱歉,但這裏的規矩還是七哥你定的,鐘叔都從來不破例,阿明哪有這個膽子……”

他笑了笑,拍了拍阿明的肩膀道:“我明白,幾年不見,你和鐘叔可還好?”

“都好著呢,月神娘娘也好著呢。”阿明像個吃了糖的孩子一般笑得開心,瞥了一眼他身後的他們,一雙靈活的眼睛突然一亮,目光在玉骨身上停下,興奮地道:“原來七哥喜歡的是這位姑娘,真是好看,怪不得走了這麽多年也不回來看看我們和月神娘娘!”

一向反應遲鈍動作遲緩的阿朗瞬間將玉骨擋在了身後:“你瞎說什麽,阿燁不喜歡她,她也不是女的!”

阿明明顯不服氣:“你當我眼瞎,連女扮男裝都瞧不出來嗎?”

阿燁看著在昏暗中不說話也看不清表情的北漠,開口隨意:“你七哥喜歡的不是她。”

“不是她……”在聽月樓跑腿兒許多年的阿明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循著他的目光瞅了瞅北漠,許是有些失望,但嘴裏還是高興道,“這位姑娘也好看,就是看扮相像個男人……”

光線昏暗中阿朗簡直要兩眼冒火:“穿著男裝你說是姑娘,明明是女子你說像個男人,你眼神兒不好就別在光線不好的地方睜眼胡說!”

“這位客官看著溫文爾雅,怎麽一開口火氣這麽大,”看在阿燁的面子上,阿明雖然臉上不悅語氣也還算客氣,只是說出的話很是直爽,“來聽月樓的哪個不是畢恭畢敬,這個樣子真是冒犯了月神娘娘……”

阿朗正要頂回去,被身邊的北漠拉了拉袖子:“說這麽多話能填飽肚子嗎,包子都涼了。”

玉骨也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他是燁公子的朋友,也就是我們的朋友,別生氣了。”

阿朗哼了一聲,嘟囔著坐下:“誰跟他是朋友。”

阿明也意識到自己有些過分,沒再說什麽,也只嘟囔了一聲:“誰跟他是朋友。”

“好了,七哥的姻緣有月神娘娘牽掛著,你操什麽心。再說,做人不可太膚淺。雖然有些人動作像漢子一樣野蠻,樣子算不上沈魚落雁,連穿衣打扮都透著陽剛霸氣,但保不準卻是這世上最清爽最順眼的女子。”阿燁看著在暗處默默吃包子的某人,輕笑一聲,拍了拍阿明的肩膀,“你先去忙吧,先不要驚動鐘叔,我一會兒就過去看他。”

阿明沒有要走的意思:“七哥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一定要多住幾天,鐘叔整天念叨你,比惦記小公子還惦記你,這次你回來得正好,小公子也恰好回了家,你們正好可以陪著鐘叔好好聚一聚。”

“哦,小鐘回來了?”阿燁有所期待地道,“真是難得。”

阿明抱著死纏著不放手的態度道:“下一場還有一刻鐘,小公子出門去還沒回來,咱們先去看看鐘叔吧。”

阿燁毫不遲疑地道:“我過一會兒……”

“反正都要去的,幹嘛要再過一會兒。”暗處,北漠幽幽開口,“我們還想安靜地吃會兒包子呢,你先去忙吧。”

好不識趣的阿明站得像山一樣堅定,看著阿燁的眼睛裏都是期待,聽到有人助他一臂之力,頓時帶著無限好感附和道:“這位姑娘說得對,七哥喜歡的姑娘就是有見識。”

阿燁聽著順耳,又聽到那廂嚼包子的聲音停了一瞬後有人生生咽下了一個嗝,不由心情大好,答應後對北漠道:“我稍後便回,等我。”

突然話很少的北漠點了點頭後見他沒什麽動靜,才想起來他可能看不清自己點頭,便淡淡地“嗯”了一聲。

“等……我……”已經轉了身的阿明捂著嘴笑,“原來七哥你說話還有這麽溫柔的時候,這倆字聽起來真是蕩氣回腸啊。”

聽到回應的阿燁轉身,一只手搭在了阿明的肩上,像是有意擡高了聲音地道:“月神娘娘說,對喜歡的人再溫柔也是應該的。”

又是一個響嗝,北漠在阿朗嫌棄的目光中默默地接過玉骨遞過來的茶,一飲而盡。

“主子,你今天好奇怪,也太不爭氣了。”阿朗忍不住道,“那個家夥說你像個男人,明擺著在罵人,你怎麽一句話都不說,正是丟人。”

她沒骨氣地沒有接話。

玉骨若有所思地低聲道:“這裏好像是燁公子的故鄉。”

一個人的故鄉,會是另外一個人也會有所顧忌的地方。

可是,她咽了一口茶水,不由心塞,這麽沒骨氣會不會太不陽剛,不夠清爽……

擡眼,她打量著四周的每一個角落,心想,原來這裏和尋芳樓一樣,都是他曾經停留過的地方。

這瓦舍之後,應該就是他住過的地方吧;那個鐘叔,就是他在這裏最親近的人吧。

聽月樓的後院並不大,青瓦紅墻,處處都透著平凡人家的氣息。

但他只一步踏入,臉上的笑便悄然凝住。

“阿明,你先去前廳幫忙,我有幾句話想和鐘叔單獨聊聊。”阿燁松開攬著阿明肩膀的手,對他笑著道,“最重要的,是我不放心我的幾位朋友,尤其是最重要的那個。你這麽聰明,知道怎麽做才能幫我追到媳婦兒,對吧?”

阿明的臉上笑開了花:“七哥放心,阿明出手,七嫂必有!”

他笑著目送阿明離開,再轉身時,臉上的笑意已然消失無蹤。

亮著燭光的東屋裏,似有一團霧氣漸漸騰起,慢慢地便從窗子木門的縫隙漫了出來。

門口,在臘月寒天也依然傲然挺立的綠色盆栽悄然在剎那間化成了灰燼。

他微蹙了眉。

這些盆栽是鐘叔最喜歡的,也是最疼惜的。

但他沒有動,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霧氣愈來愈濃愈來愈近,直到迷霧濃盡化成了一個娉婷身影。

她眼波流轉,眸子裏如融了冬天山裏最朦朧的霧,擡眸看他時,眸底的苦澀又似霧氣一般隨風而散。

“寒臺在此恭候三殿下多時,”將雙手輕疊,她恭敬地向他作了一揖,唇角漸漸漫開得意的笑意,“阿爹他費心苦心弄清楚了殿下這些年所有的行蹤,看來果然是有用的。他說得對,最讓殿下掛心的,果然是這月牙城。”

“相師用心了。”他冷靜而漠然,平靜開口,“鐘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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