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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霧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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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天的牢房裏安睡了一夜,北漠是被阿朗用力搖醒的。

她的睡眠質量一向很好,一旦閉眼,必定會在自然醒之前與周公約個地老天荒,所以她醒來的第一反應,是驚訝於阿朗竟然真的有將她叫醒的能力。

之前他還說她一睡覺就像個已經去閻王爺那裏報到的死豬一樣根本吵不醒,看來都是懶得叫她起床的借口啊。

“在兵荒馬亂裏睡到只有牛才能拱醒的程度,你也算是天賦秉異了。”阿燁站在她的身邊,居高臨下地嘲笑她,“我方才還以為你等著在夢裏海枯石爛呢。”

她瞪了他一眼,伸了伸懶腰,撐著地跳了起來,拍著手問阿朗:“一大清早的怎麽這麽用力?”

阿朗不說話,臉色白裏透紅,眼中卻毫不掩飾騰騰怒氣,擡手指了指對面。

北漠惺忪了眼看向對面,驀地被對面結牢的情景給嚇了一跳。

原本昨夜還中了妖毒昏迷不醒的顧堯不知何時已經蘇醒,臉色陰沈,不僅精神奕奕,而且還手持長劍。

但令她最驚訝的,是那劍竟指著玉骨的咽喉。

青綠衣衫拖曳在地,眸中似是一潭死水般無無一絲波瀾,玉骨面容憔悴,絕美花容卻無一絲光彩。

她楞了半晌:“這是要……”

阿燁順著道:“挾持人質。”

她訝然:“那我們就要……”

阿燁再接道:“趁機逃跑。”

她一跺腳:“這豈不是太……”

阿燁點頭應道:“卑鄙無恥。大家已經等了很久,你到底走不走?”

她這才發現,包括滿牢妖兵妖將的大家果然都看著她。

已經走出對面結牢的言安站在走道中間,時刻提防已經堵滿了整個千牢的妖兵會突然蜂擁而來,但神色卻泰然若素:“北漠姑娘,殺靈王恰好不在,倘若拖延至他回來,莫說能救出許依姑娘,只怕連我們自己都不能全身而退。”

“要不你們先撤。”阿燁挑了挑眉,話雖是給言安說的,卻一直看著北漠那茫然的眼睛,“我看她還得賴會兒床。”

她被言安提起的許依徹底點醒,兩三步並作一步先跨了出去:“往哪個方向跑?”

將羅曦的簪子放在花轎中的是玉骨,如今有機會最近距離地接觸她,還要猶豫什麽。

所有地方都有死角,花鳴洞也是,更何況,他們身邊還有一個資深向導,玉骨的替身侍婢小奴。

元圳不在花鳴洞,沒有哪個妖兵妖將有膽子敢將未來的少王妃置於危險境地,所以他們逃得很順利。

他們甩開妖兵退到了一個隱蔽的山洞中,小奴說,這裏是妖界無法時刻監察的死角之一,若有鳳木牌,洞口的另一端便是花鳴洞的出口,是進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

北漠一路觀察,總覺得這個看起來乖巧伶俐的小奴為她主子的安危關心則亂是真的,帶著挾持她主子的刺客安全撤退的掏心掏肺也是真的。

具體表現在他們劫持的是玉骨,但小奴卻主動送了自己過來,不僅頗得顧堯信任,而且她在整個撤退過程中的表現也十分讓人放心。

她那般積極主動,不由讓人懷疑這小奴會不會是仙界在花鳴洞的細作。

但除了對這個小奴疑心外,北漠心裏還有許多未解之謎,比如險些走火入魔的顧堯為何會突然精神矍鑠到能夠持劍劫人,玉骨為何會突然到訪千牢還沒有一絲防備地進了對面,一心想要守護玉骨的殺靈王怎麽會偏巧此時不在花鳴洞。

北漠想,自己不過是多睡了一時片刻,卻錯過了難得一見的故人刀劍相逢。所以說,除了一大籮筐的壞處之外,早起的確是有些許好處的。

他們剛在洞中停下,只聽啪的一聲,竟是有人出其不備地打落了顧堯手中的長劍。

顧堯似是傷勢未愈,不妨有人在劍上用力,悶哼一聲,腳下不由後退了幾步,撫著胸口險些倒下。

眸底閃過一絲擔憂,站在他一側的玉骨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扶他,但雙手卻在要觸及顧堯的那一剎那滯了一瞬,悄然縮回。

“你沒事吧……”早已按捺不住的阿朗打落了顧堯手中的劍,迫不及待地表達自己對她的關切之心,但頓了半晌,似是想不起來更貼切的稱呼,有些羞澀地親切道,“草兒?”

“什麽草兒,你這老牛不會是想吃嫩草吧。”小奴擋在了玉骨和阿朗中間,瞪了阿朗一眼,側身扶住了玉骨,關心道,“姐姐沒事吧?”

玉骨輕輕搖頭,對阿朗微一頷首,表示感激。

只被瞧了一眼,阿朗的臉登時白裏透出了紅。

言安上前一步扶了顧堯:“顧師兄可還能堅持?”

“無妨。”臉色似是突然間蒼白了許多,連雙唇都有些發紫,顧堯輕輕擺了擺手,目光一瞬間都無法從玉骨身上移開,“多謝玉兒。”

聽到“玉兒”兩字,玉骨不由輕輕一顫,眸底掠過一絲驚惶無措,半晌無言。

“姐姐,當年那場大火燃起時,小奴正送顧公子離開,當時他在小奴身邊未曾離開半步,所以姐姐看到的縱火之人定然不是他。”小奴輕嘆一聲,低聲對玉骨道,“那件事應該是有人刻意栽贓嫁禍給他,小奴一直將此事瞞著姐姐,只是不希望姐姐再想起前仇舊恨。而且,小奴也恨他,倘若當年不是他帶著仙界的人殺入瀘河道,也許便不會有人伺機縱火毀我家園。”

“玉兒,當年之事,我的確毫不知情。倘若我知道你便是瀘河老妖的女兒,定然不會讓你有半分為難。”顧堯的嗓音有些沙啞,有氣無力,但真意切切,“我從未忘記你我之約,又怎忍心讓你獨自陷入生死困局?當年我見大火沖天,與小奴匆匆返回,卻只見瀘河道已成廢墟一片,我只當你早已葬身火海,七年來思念成灰,再也不過問世間花草妖魔之事,從未聽說你尚存於世,更不知道你誤以為我便是罪魁禍首。玉兒,一見亦難忘,相思便因君,即便你我仙妖殊途不得相守終生,我也定然不會傷你性命,為何你寧肯疑我恨我卻不曾問過我?”

玉骨渾身一震,眼中泛起一層氤氳水霧。

是了,終於想起來了。

那時,他說,一見難忘,心怦然而動。

她回,一見亦難忘,相思便因君。

那些記不得的往事在一剎那間蘇醒,同時醒來的,還有他看到自己時絕望的眼神,到處都燎得人生疼的大火,爹娘最後時刻的舍身守護,一大半被炙傷的臉頰,和火光外的青衣長劍。

玉骨顫動著手指,肩膀輕輕聳動,說出的話卻在極力掩飾自己的脆弱:“如今,我只信小奴一人。”

“是小奴不好,小奴本以為等到查到真相後再告訴姐姐也不遲,卻不想這一等便過了七年。”輕咬了唇,小奴愧疚道,“若非這次顧公子來到花鳴洞,小奴得知少王雖對他明裏禮待有加暗中卻向他下了劇毒,也許還沒有勇氣向姐姐承認這一切,小奴有愧姐姐的信任。”

覺得氛圍有些傷情,連一向只將她和草放在眼裏的阿朗都陷入其中不能自拔,北漠覺得自己有必要做個理智的人來緩和一下氣氛:“可是,顧師兄,大家都知道,當年瀘河一戰,的確是你英勇善戰救了所有同門,那九轉真火本就是你的神兵利器,更何況,這麽多年你也從未否認過啊。”甚至還很享受那一戰帶來的勝利果實。

“這還用問,要是我也不會否認。”阿燁漫不經心地搭話,“瀘河老妖當年雄霸天下,險些壓下了妖王的盛名,所以不管是不是自己做的,那次都是一戰成名的好機會,所謂千載難逢,傻子才不承認。”

顧堯臉色一沈,悶聲辯解道:“當時有人幻化成我的模樣縱下九轉真火,所有人都看在眼裏,我有口難辯。”

“那還是很奇怪啊,那人很明顯是要燒光瀘河妖道,為何要化成你的樣子卻不是別人的樣子呢?”北漠皺著眉道,“那時候顧師兄也不是很出名吧,縱火之人這麽做有什麽目的呢?”

“這世上有一種無名氏,做好事從不留名。”阿燁沈吟道,“也許顧公子曾經在路上幫哪位高人推過車,所以有高人決定湧泉相報,在通往成功的陡坡上順手推了顧公子一把。”

顧堯劍眉一蹙,眸中怒火大盛,還未開口便猛咳了幾下:“你……”

言安微微皺眉,先扶著他坐下,道:“聽說玉骨姑娘的父親瀘河老妖法術高強,當年曾經名震天下,大有功高蓋主之勢。甚至有傳言說,他曾在暗地裏招兵買馬,只等有朝一日想攻入花鳴洞自封為王,所以妖王對他極為不滿,殺靈王更是將他視為眼中釘,一直有意除之以絕後患。聽說,瀘河妖道被毀之時,殺靈王在附近設下埋伏已有幾日,所以才能及時將玉骨姑娘救出,不知玉骨姑娘對這些事可有耳聞?”

玉骨握緊了雙手,眸中的痛意點點溢出,半晌無言。

“少王說他只是偶然路過,對姐姐並未如實相告。”見她心痛難掩,小奴亦是難過,“當年姐姐不喜公務,義父的事情她多數並不知情,但小奴卻早就聽義父提起過殺靈王的殺戮之心。義父說,倘若不是因為殺靈王自小便傾心姐姐,只怕一早便對瀘河道痛下殺手。”

“呵,設下殺局又英雄救美,好像是一出一箭雙雕的好戲。”眸光深深,阿燁看向言安,“言公子三言兩語便道破天機,一看便是寫戲折子的高手,倘若哪一日不想斬妖除魔了,轉了行也定能發家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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