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小下午一下課就做賊似的趕緊往校門口溜，但她才走出教室，就被守株待兔的林遠逮了個正著。

林遠抓著她的手腕就把她往外拖，蘇小小不便當著這麽多同學的面發作，小幅度掙紮著但掙脫不開。林遠的手像個鐵拷一樣鎖著她，她被拉著走，那步子簡直跟踩了滑板鞋，一步兩步，都是魔鬼的步伐。

蘇小小盯著林遠的後腦勺，色厲內荏道，“你想幹嘛。”

林遠也不回頭，拖著她腳下不停，倒是回答了她的問題，“我爺爺想見你。”

蘇小小又掙紮了一下，“我說了不見，你是聽不懂人話？”

林遠說，“我爺爺想見你。”

蘇小小擡腿就踹過去，“見你個大頭鬼！你是覆讀機嘛！”

林遠四兩撥千斤的制住她的腿，說，“要我抱著你走麽。”

蘇小小：“……”

她只是這麽哽了一下，就被林遠抓住了空子，拖著就繼續往前走。

蘇小小回過神時大勢已去，林遠已經拉著她走出了教學樓，樓區外的大道上停了一輛紅旗，白底黑字的車牌，裝逼程度滿分。

蘇小小說，“你放開我，我哥還在外面。”

林遠幫她拉開車門，“我會跟他說明情況的。”

蘇小小轉身就想逃，林遠抵上車身把她圈在懷裏，“小小，見見爺爺吧，他挺想你的。”

蘇小小忍不住爆了粗口，“你他媽有病吧，我說了不見不見不見！”

林遠眼神暗了暗，沒再說話，而是用行動強行把她塞進了車裏，跟強搶民女的山大王沒兩樣，這是要壓回去壓寨了。

林遠“嘭”的一下甩上車門，跟司機說，“小王，開車。”

蘇小小這才發現，駕駛座上坐了個一身軍裝的年輕人，坐的筆挺，渾身的精神氣，但看林遠的態度稱呼，似乎也只是林家的勤務兵。

蘇小小拉了拉車門發現被落了鎖，對前面的司機說，“叔叔，你們這是綁架，現在是法治社會，舊社會的那些東西早就不管用了，老司令怎麽會允許你們做出如此傷風敗俗的事情？”

那個叫小王的司機仿佛是個假人，專心開車，心無旁騖，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完全不搭腔。

林遠坐在她旁邊盯著她，神情又像要生氣又像是內疚，最後卻氣定神閑的閉上了眼睛，靠到了椅背上不再看她。

蘇小小看他們這態度，一挑眉毛，摸出手機就報警。

“餵，110嗎？我被綁架了……”她話沒說完，手機就被林遠抽走了，蘇小小也不去搶，挑釁的看著他，然後眼睜睜的看著他隨手掐斷了電話，翻出蘇西哲的電話，撥了過去。

蘇小小沒想到他竟然如此有膽量，一時被震懾住，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

林遠撥通了電話，說，“是我，林遠。”他看一眼蘇小小，說，“小小在我身邊，我爺爺要見她，晚上我會把她送回去。”

一會後，林遠把手機遞給蘇小小，蘇小小誠惶誠恐的拿過手機，輕聲說，“哥。”

電話另一端的蘇西哲握緊了手機，“你現在在哪裏？”

蘇小小看了看車窗外，發現他們已經從側門出了校園，而蘇西哲一般在正門等她。

蘇小小說，“哥，我晚點回來，你先回去吃飯吧。你養的蘭花被我搬到陽臺上了，今天聽夢夢說蘭花不能放在太陽下面曬著……”

蘇西哲打斷她，“你知道林遠是誰？”

蘇小小沈默了一下，才道，“知道，不過是你出事那天才知道的。”

蘇西哲說，“我很早前就知道了，但是一直沒告訴你。”

蘇小小說，“都一樣。”

蘇西哲說，“你不怪我？”

蘇小小笑了，“哥，你吃錯藥啦？”

蘇西哲突然無言，過了會才說，“早點回來。”

蘇小小說，“恩。”

蘇小小掛了電話，看也不看林遠，對著空氣說，“你到底想怎樣？”

林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怎樣，有些行為完全是下意識的去做，就像明知她不願意，卻硬拉著她來見自己爺爺。就像看到她笑著跟蘇西哲講電話，就嫉妒的要發瘋。

林遠說，“你就這麽不想見到我？”

蘇小小翻了個白眼，“就算我有那個意思，我敢麽？”她轉頭去看林遠，帶著一抹譏誚，“哪怕你現在把我綁起來，我也不會反抗的，林大公子。”

林遠的心狠狠的抽疼了一下，他握緊了拳頭，幾乎控制不住力道。

林遠說，“小小……”

蘇小小刻薄的打斷他，“別叫我，我沒資格。”

蘇小小轉過頭去，不想再看他，她盯著車窗上自己的影子，被自己一臉的尖酸刻薄嚇了一跳。她恍惚回過神來，覺得自己有病。

蘇小小並不是不想見林老司令，她只是在抵觸林遠。如果單單是見一見老司令，那肯定是很樂意的，因為他們也算是有些交情。

江源他們家搬來的時候，蘇小小還像個小混混一樣在外面四處跟人茬架。雖然對象都是一些小屁孩，小屁孩對小屁孩，只能算得上小打小鬧。

林老司令第一次見到蘇小小的時候，這個熊孩子就在跟人滿地滾的打架。他到這邊完全是來視察他女婿跟女兒的生活狀況，出門望風的當口就看到了這一出。

林國忠老司令的前半輩子都在行軍打仗，後半輩子被拘泥在大院裏安享晚年，被當個保護動物一樣的贍養。早些時候覺得自己滿身的戾氣與那群戰爭都沒見過的混小子完全無法交流，後來老了，就變成心有餘而力不足了。所以當他看到一幫屁大的孩子在那掐作一團，興致勃勃的就站那圍觀了。

蘇小小少女自小謎一樣的自信，茬架的一把好手，小胳膊小腿揍人絕不含糊，反正不知輕重，但也知道厲害。她打人完全是由著性子，看你不爽絕不先動口，她的手腳是優於嘴部的，更有發言權。

蘇小小把一幫小屁孩揍跑後，自己沒事人一樣拍拍屁股站起來，擡手摸了摸臉上的傷，反而蹭了自己一臉泥。她不高興的扁著嘴，兩手全是泥無處安放，並不敢往臟得一塌糊塗的衣服上抹，因為蘇西哲不讓。

蘇西哲的原話當然不是這樣的，他只是警告她別滿地滾的打架蹭一身臟。蘇小小無視了打架之前的字，嚴格遵守後面幾個字，覺得自己只要不上手去蹭就特別有理。

蘇小小甩甩手，四處張望，一擡眼就看到有個奇怪的老頭正笑瞇瞇的看著她。

那老頭頭發花白，手裏拄著根拐杖腰背卻挺得筆直，他對蘇小小招招手，“小娃娃，你過來。”

蘇小小看他笑得不懷好意，十分不想過去，但是想起蘇西哲說對老人要有禮貌，這才不情不願的挪過去，在叫老爺爺還是叫老家夥之間徘徊良久，最終說，“我不叫小娃娃，我叫蘇小小，大大小小的小。”

林老司令沒想到這娃娃不僅打架生猛，講話那臭屁的樣子也特別超凡脫俗，很對他胃口。雖然臉上臟兮兮的還帶著傷，但擋不住一雙亮晶晶會說話的眼睛，俏生生的實在可愛。他像來萌點詭異，心裏頓時就喜歡上了。

老司令蹲下身，從兜裏摸出塊帕子，對蘇小小說，“小娃娃，把手給我。”

蘇小小懷疑的看了他一會，最後還是把手伸了過去，但為了表示自己的聰明機智，她說，“我看你不像個壞人。”

林老司令失笑，他用帕子給她輕輕的擦著手，說，“那你看我像什麽？”

蘇小小仔細盯了他一會，認真的給出了答案，“像只老掉牙的大老虎。”

林司令這下是真笑了，覺得這孩子異常聰明，是個可造之材。

蘇小小給林老司令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此，導致很長一段時間，他看他孫子江源那個慫包樣就更加不順眼，覺得他整天一聲不吭的特別沒有男子漢氣概，扭扭捏捏不如蘇小小像個爺們。

但是老司令不知道的是，當天晚上蘇小小回去，為了凸顯自己的英勇，她跟蘇西哲添油加醋說的是，“蘇西哲，我今天碰到一個老流氓，他還摸我的手……”

蘇西哲用棉球給她擦臉上的傷口，不疾不徐道，“以後周末不準一個人出門，明天執行。”

蘇小小：“蘇西哲是大壞蛋！”

車子開了一個小時，駛進了一處草木森森曲徑通幽的地方。那路並不寬敞，僅可容兩輛車錯身，路旁樹木繁多長得沒有節制，錯落間看不清當中有什麽大概。

再往裏開，才能看到一些房子的輪廓，被高大的樹木掩映，一幢一幢的也相去甚遠，隔著大段的距離，也都是一些形式古舊卻氣派猶存的大房子。

司機小王彎彎繞繞開到一幢房子前，停了下來。

林遠先行下車，看蘇小小完全不合作，就到另一邊開了車門，拉她下來。

蘇小小半推半就的下了車，一看旁邊非常還原生態的景色有點傻眼。她仔細一思考，覺得到時候耍脾氣自己離開不太現實，於是挽起一個笑，對林遠說，“走吧。”

林遠被她笑的一楞，但依然不忘宣誓主權一般的拉起她的手，牽著她往裏走。

蘇小小看了看他們相連的手，突然覺得有點難過。

林老司令早年喪妻，一直未有續弦，一個糙漢子對生活質量也沒什麽要求。安排來照顧的也都是部隊裏的小年輕，一些血氣方剛的小夥子，總是能勾起他上半輩子的回憶，也更是讓他□□裸的發現自己是真老了。

黃土快要沒頂了，再多的豪情壯志只能帶到地下，去跟經年不見的老伴兒講了。

他早年對林遠苛刻是因為不服老，現在服了老，倒是看得很開，喜歡尋年輕人逗逗樂子了。他一直知道他孫子看上了蘇家那女娃娃，現在時機成熟，也該給孫子撐撐場子，做點有意義的事了。

蘇小小進了廳就看到了坐那看電視的林司令，林遠還沒來得及叫，她就甜甜的一嗓子叫了出來，“爺爺。”然後趁機甩開林遠的手，麻溜的靠過去。

林遠從小被老司令訓練出心理陰影了，站順了才道，“爺爺。”

蘇小小走過去，非常大逆不道的拉了林司令的手臂把他揪起來，“爺爺，你看我是不是長高了。”

林司令一反常態的和藹可親，順從的站起來，也不拿扶手，直接比劃了一下蘇小小的身高，高興的說，“那可不，那時候你才多大點，就腿那麽長……哎呀，現在可長大了，都到肩膀了，也漂亮了。”他仿佛存了一匣子的話，窸窸窣窣的抖給蘇小小聽。

蘇小小小時候就知道怎麽順毛摸大老虎，這時候更加得心應手，非常不要臉的道，“那是，我可是我們學校的校花，跟你們軍隊一枝花那樣的。”校花是她自封的，民間她的人氣都是負面的，有違積極向上的校風。

林司令就愛她這種不要臉的，立刻笑道，“好啊，阿雅當年就是我們連的一枝花，最後還是給我摘下來了……哎，臭小子你聽聽，你奶奶當年可也是這樣的，你可要努力點。”

林遠面無表情的說，“恩，我會努力的。”

林司令也不管他，拉著蘇小小說，“剛下課餓了吧，爺爺呀給你們準備了晚飯，來。”

蘇小小早就餓了，在車上光顧著跟林遠鬥氣，沒顧上肚子，這時候高高興興的跟在林司令後面，往餐廳走。

林司令家的餐廳沒有氣派的大長桌，而是整了個情懷四方桌，大家圍著坐，特別質樸。

三人圍著坐下了，馬上有勤務兵給上了菜，都是一些家常菜。

蘇小小端起碗就沒準備客氣，但是也不方便先動筷，只能幹看著等老司令發號施令。

林遠在蘇小小側面坐下，看到她的樣子怕她是餓了，就先行伸筷子給她夾了一塊雞翅。

他記得小時候蘇小小老是啃雞翅，把骨頭當暗器吐。

林老司令一看孫子這麽上道，立刻笑著說，“先吃飯。”

蘇小小看著碗裏的雞翅，稍稍糾結了一下啃還是不啃，最後以不浪費食物為由，一口咬了下去，只是她再也不是那個中二孩子了，不會把骨頭當暗器吐。

嚼東西的時候絕對不說話是蘇西哲的教導，蘇小小吃完嘴裏的才說，“爺爺，這個做的真好吃。”

林司令立刻給林遠使了個眼色，嘴上說，“喜歡就多吃點。”

林遠根本不用接收爺爺的光波，就又給她夾了一塊，蘇小小客氣的說，“謝謝。”

她不跟老司令這個長輩客氣，跟個同輩的林遠客氣，林司令這個老司機一眼就看出了問題。他不動聲色扔給蘇小小一個炸彈，“小娃娃，你覺得我家這個臭小子人怎麽樣？”

蘇小小心裏一咯噔，埋頭裝作啃雞翅的樣子，半天才說，“挺好的，成績好，長得帥，學校裏的姑娘都很喜歡他。”

林司令當年未能效仿董英雄炸碉堡一直是個遺憾，這時候繼續給蘇小小扔手榴彈，“那你喜歡他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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