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的來說，學校裏江源假扮你，游戲裏你假扮江源？”

直到蘇小小坐上車，她還是有點不敢置信，覺得腦子裏被強行塞了一團漿糊，邏輯也一並餵了狗。

林遠邊開車邊跟她解釋，“我父母離婚後，我被判給了我媽，改了名字。”他側頭看一眼蘇小小，蘇小小立刻正襟危坐。林遠笑了一下，“江源是我，林遠也是我，還有這個——”此時正好是個紅燈，他打開手扶箱，取出一個老舊的小機器人。

那機器人不足20cm，樣子怪異，原本是五彩斑斕的，這麽多年過去，那些鮮艷逐漸褪去，倒成了一種年代感極強的融合色。

林遠把機器人遞給蘇小小，蘇小小慢慢伸手接過，扯了扯嘴角卻笑不出來，“你還留著啊。”

這個機器人是江源小時候送給她的，後來江源搬家，失約沒回來找她，她一生氣就給扔了。

長大了回想起來，他們那時候不過六七歲，哪裏來的本事獨自從一座城市跑到另一座城市。小孩子的異想天開就是這麽不切實際，卻單純又美好。

綠燈亮起，林遠重新啟動車子，“我想有一天，它能重新回到你手上，所以一直留著。”

蘇小小輕輕撫摸著機器人泛黃的關節，有點不習慣他的直白，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林遠繼續說，“對不起。”

蘇小小一楞，“什麽？”

林遠說，“是我沒有遵守承諾。我一直想道歉的，小小，可以原諒我嗎？”

蘇小小側頭看他一眼，終於笑了，“沒關系。”

那個心結就像一道坎，橫亙在兩人之間，隔離出許多的生分。直到這個真心實意的對不起，才撂倒了那層屏障，真正的釋懷。

蘇小小說，“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林遠平穩的打著方向盤，側面線條完美的就像藝術品。在這短短的幾個月，他臉部壞死的神經終於有了覆蘇的跡象，也能營造出一些生動的表情了。

比如這個笑，有點甜蜜有點狡黠，還有點孩子氣的小得意。

他說，“很長一段時間，我被外公扔到部隊裏，天南海北的到處跑……你還記得我從小喜歡拆東西麽？後來就專門搗鼓電腦……”

蘇小小面無表情的打斷他，“然後你就黑了我的電腦？林遠同學，你真棒。”

林遠同學向來秉持自我主義三觀沒建好，沒覺得這件事哪裏不對。只是蘇小小不喜歡，他後來才沒繼續。

他當時也是周折著繞了好大的彎才找到的蘇小小。原本一開始，是從經商的母親那裏聽到關於蘇西哲的只言片語，以此入手，總算找著了蘇小小。

林遠說，“以後不會了。”

蘇小小眨了眨眼睛，表明立場，“也不是很要緊。”

林遠側頭看她，欲言又止。蘇小小目不斜視，裝作看風景的樣子，看了會，還是沒沈不住氣，找了個穩妥的話題，“部隊很辛苦吧？”

林遠搖了搖頭，把自己的事細細分享給她，“剛開始有點不習慣，訓練強度很大，一切都要聽從命令。那時候經常受罰，可是慢慢的也就好了，外公不許我媽來看我，我媽鬧了好久偷偷來過一次，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

蘇小小略有觸動，想到自己的父母，又覺得很無奈。

她長這麽大，見到父母的次數居然屈指可數，而每次見面也都是彬彬有禮，根本就不像一家人，沒有半分溫馨可言。

在父母親情方面，她極端缺乏經驗，只能繼續沈默。

林遠接著說，“再然後，我轉入了軍校，一直到畢業。”

蘇小小說，“那你怎麽……轉來了這裏？”

林遠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很認真的說，“小小，我一直在想你。”

蘇小小再一次被他的直白震驚了，甜言蜜語她聽得並不少，只是能說的這麽一本正經的還真沒有。

蘇小小在做鴕鳥還是做喜鵲之間交戰一會，然而翹起的嘴角毫無防備的出賣了她。蘇小小抿起唇，意圖壓下那點小愉悅，但是小愉悅傲嬌的不肯低頭，她忍不住笑彎了眼睛。

她想起第一次見到林遠的時候，男生害羞的不敢看她，想起他被無視後小媳婦似的委屈，想起他生疏的耍流氓，想起他乖乖看她臉色行事，更想起他眼中始終都在的那片溫柔。

在漆黑冰冷的瞳孔深處，留著的那片柔軟的角落。

蘇小小抱著小機器人，突然語調輕快的說，“不知道無水是什麽樣子？我覺得他肯定是個胡子拉碴的中年大漢，畢竟這麽沒有風度。”

林遠大膽的表白又一次被無視，他多少有點失落，不無醋意的說，“大概吧。”

蘇小小聽出了他的語調跟“哦”那種冷暴力不謀而合，心情更加愉悅，有意恃寵而驕，“雖然他沒什麽風度，但有時候還是蠻靠譜的。而且看樣子跟我哥很熟，我哥雖然品行不良，眼光倒高，這樣說來無水應該還不錯。”

蘇小小絮絮叨叨說的林遠臉越來越黑，最後終於開恩說，“不過呢，還是我的徒弟最好。”說完覺得有點尷尬，畢竟經驗所限，多數情況是被動接受，主動技能沒加點，不知如何正確釋放。

她清了清嗓子，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目不轉睛的看著窗外，看了一會，“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林遠還在糾結那個徒弟最好是幾個意思，聽到她的笑聲，一臉苦相的看過去，發現蘇小小正盯著他笑。

蘇小小似乎看到他臉上冒起一團可疑的紅暈，提醒他，“好好開車，一車兩命。”

林遠立刻轉回頭，一絲不茍的握緊方向盤，仿佛真握著兩條人命一樣認真負責。

蘇小小看著他，想到小時候，他總是一聲不吭的跟在她身後，她再兇他也不怕，總是對著她笑。他笑起來可漂亮了，像個小精靈，蘇小小總是用手捏他的臉，他也會禮尚往來，去捏蘇小小，然後兩人笑成一團。

蘇小小作為一個小霸王，從來沒有一個熊孩子敢如此膽大包天的靠近她，一直是個獨行俠。遇到江源後，江源總像個小尾巴一樣跟著她，一個特別漂亮的小尾巴，乖巧的蘇小小都不敢嚇唬他。

他們慢慢熟悉起來，直至形影不離。

他們一起上學，一起回家，一起寫作業，一起惡作劇，一起餵過流浪貓，也一起嚇唬過流浪狗。

童言無忌之時，也曾輕易許下承諾。

小小的蘇小小仰著脖子高傲的像個公主，對著小號的江源說，“等我長大了，我娶你。”

小江源很認真的想了想，說，“還是我娶你吧。”

蘇小小不幹，“不行。”

江源難得堅持己見，“書上說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子才能叫娶，女子只能是嫁。”

蘇小小那時候是個沒什麽文化的流氓，聽不懂那麽高深的語句，總之就是一句，“我不管。”

他們居然就這件事爭論起來，直到蘇西哲一人腦袋上給了一下，把江源丟出了門，並沒收了蘇小小偷偷藏起來的游戲機。

游戲機是學渣的命啊，蘇小小跳起來就往蘇西哲身上撲，“還給我。”

蘇西哲一個高中生，手長腳長，欺負小學生綽綽有餘。蘇小小上躥下跳不得其法，假裝作罷，背地裏搞偷襲，成功撲倒了蘇西哲。然而一山更比一山高，蘇西哲生來就是對付蘇小小的，偷雞不成蝕把米，蘇小小少女“啪嘰”一口親在蘇西哲臉上，蒙了。

只見她皺了皺眉，蹲在蘇西哲胸口，學著電視裏有模有樣的道，“我會對你負責的。”然後毫不留情的搶回了自己的PSP。

蘇西哲無孔不入的滲透了蘇小小的所有成長階段，簡直是比大魔王還要可怕的陰影！蘇小小甩了甩腦袋，對林遠說，“我哥要知道你回來了，沒準會找你打一架。”

林遠沒說話，神色卻暗了下來。

蘇小小沒察覺，繼續說，“不過他已經老了，肯定打不過你。”

“阿嚏。”蘇小小口中已經老了的蘇西哲打了個噴嚏，揉了揉太陽穴，感覺頭有點暈。

他今天起身的時候就有點頭暈，好像還有點發燒，可能是感冒了。

李浩停了停，“你臉色不大好，沒事吧？”

蘇西哲說：“沒……”可他一句話沒說完，突然身體一震，他感覺喉嚨一熱，立刻伸手捂住嘴。

但是並不管用，他整個身體劇烈抖了一下，一口血毫無預兆的噴了出來，淅淅瀝瀝的順著他的手指流了一地。

李浩嚇了一跳，幾乎是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奔到蘇西哲面前，手足無措的喊，“怎麽了？怎麽回事？老大，老大你沒事吧！我馬上叫救護車！”

李浩手忙腳亂的掏出手機，手抖跟半身不遂一樣，摸了半天才撥了120，他還沒來得及說話，蘇西哲突然一手攀住他，李浩嚇得差點扔手機。

蘇西哲一手的血，神智還很清醒，只是看上去虛弱的隨時會暈過去。

他抓著李浩的手，口中還有血一陣一陣的溢出來，滴滴答答簡直要血流成河。

李浩不知道他要幹嘛，緊張的握著手機，一接通就劈裏啪啦的喊救命，報好地址後神經依然處於緊繃狀態。他有心想扶蘇西哲卻不知道從哪裏下手。

外面的人聽到動靜看過來，都被蘇西哲的樣子嚇了一跳，七手八腳就要圍過來。

李浩總算清醒了些，“別圍過來，先保持空氣通暢，我打過120了，他們馬上過來。”

那些員工立刻噤若寒蟬的散開，就深怕自己呼吸大了點搶了老大的空氣。蘇西哲是一個好老板，手下都很尊敬他，這種時候一個個只能暗自焦急，卻什麽都做不了。

李浩扶住蘇西哲，平時舌燦蓮花的一張嘴都不利索了，只能搜腸刮肚的安慰他，“沒事的老大，你還年輕呢，忍一忍，救護車馬上來了……”

蘇西哲只感覺胃裏陣陣絞痛，腦子裏一堆嗡鳴，勉強維持住了清醒。他抓住李浩的手臂，艱難的說，“別……別告訴……小小……”

李浩一時沒反應過來，蘇西哲只能忍著再說了一遍，“先別……別跟小小說……”李浩楞了一下聽明白了，立刻點頭如搗蒜。

蘇西哲看到他的反應知道是傳達到了，也終於忍到了極限，精神一松懈立刻暈了過去。

“老大！”

……

林遠停好車，蘇小小下車的時候突然絆的踉蹌了一下，林遠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她，“沒事吧？”

蘇小小搖搖頭，內心裏生出一點不知名的不舒服，腦子也有點混沌。

林遠看她表情不對，有點擔心，“怎麽了？”

蘇小小還是搖頭，“不知道，覺得不舒服。”

林遠立刻緊張道，“哪裏不舒服？”

蘇小小勉強笑了笑，“可能暈車吧，沒事，我們走吧。”

林遠還是不放心她，牽過她的手，“如果還不舒服，我們去醫院看看吧。”

蘇小小說，“真沒事，快走吧要遲到了。”

林遠停了一下，才說，“要真不舒服立刻告訴我。”

蘇小小笑了一下，拉長音說，“好。”接著抱怨道，“你怎麽跟我哥一樣啰嗦啊。”

林遠沒再說話，牽著她進了餐廳。

他們一進餐廳，立刻有服務員熱情的走上前來，笑出標準的八顆牙齒，“中午好，請問幾位？”

林遠說，“我們找人。”

服務員立刻道，“你們要找的是沈先生嗎？”

林遠說，“大概是。”

服務員微笑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請跟我來。”然後領著他們從大廳的架空樓梯走了上去，到一個包間門口，緊走幾步過去開門，“裏面請。”

作者有話要說： 聖誕快樂=￣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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