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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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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桂心裏難免有些打抖,院子裏才還寬慰她不會鬧到太太跟前去的丫頭,這會兒一個個都笑不出來了,茶梅還皺了眉頭:“雖錯不在你,可到了那頭也要小心分辨。”

來的是老太太那兒的珍珠,這事既鬧到老太太跟前了,若不撕擼個幹凈,便不幹石桂的事,她也落不著好。

葉氏總不至為了個小丫頭同甘氏翻臉,石桂也明白這個道理,再是一觸即發,她也沒份量去當那個導火的引繩。

桂花抻抻衣裳跟著珍珠過去,一路穿花拂柳,繞了泉水小橋,珍珠見她縮著脖子滿面忐忑,卻不來問她為著何事,側臉兒先自問她:“你到不怕?”

換作別個,知道要往老太太跟前去,早早就托情了,一個字兒不問可不就是知道了過去為著何事。

石桂咬咬唇:“左右也就是紫羅姐姐的事了。”

珍珠看看她:“到底如何?二太太可發了好一通脾氣。”

石桂把跟春燕說的話一模一樣告訴珍珠,珍珠一聽就輕笑:“你自然不知她作甚跑,不怕,等見了老太太就這麽說。”

石桂看珍珠說話的模樣便知道甘氏在老太太跟前確是不討喜歡的,她吸一口氣,要是拿捏著甘氏跟大房別苗頭這一點,就還有機會全身而退。

老太太本就倦了,讓甘氏這一嗓門叫出來,皺得眉頭不願意看她,葉氏侍候著她吃茶,紫羅堪堪裹了傷,就跪在地上,珍珠回來說人帶到了,石桂進門瞄著紫羅,也不去看,彎腰曲身先磕了頭。

她的規矩學的七七八八,一半是聽鄭婆子說的,一半是看著春燕學的,老太太還沒皺眉,春燕便先道:“她昨兒才調到園子裏來的,是屬狗的丫頭。”

一聽說石桂是屬狗的,老太太倒多看她一眼,問她生辰月份,石桂吸一口氣,答道:“因著是八月裏生的,所以才叫桂花。”

八月生屬狗的,是最合適點燈的,老太太神色先松了一半,如今她眼裏沒什麽比給自家兒子做法會要緊,本來就還差著兩個,要是再發落一個,湊不齊人礙了兒子的冥福,甘氏也吃罪不起。

葉氏擱下茶盅,掃一眼石桂,一管聲音冷泉也似:“讓你去竹林精舍送東西,你可見著什麽沒有?”

石桂心裏有底,也還是一樣手心出汗:“回太太的話,春燕姐姐吩咐我送東西去,又讓我看看宋小相公短些甚,平日愛用什麽,好回給廚房做幾個可心的菜。我正走到東廊上,打西邊紫羅姐姐過來,手裏捧了個匣子,見著我不知為甚就小跑起來,我手上捧了東西,不敢快走,到大道上聽見前頭一聲響,紫羅姐姐摔在青磚上,盒子裏頭的玻璃也摔了出來,我要去扶她,她還推了我一把。”

石桂沒來的時候,紫羅已經哭陳了一回,她也沒想到會鬧到老太太這兒,跌傷了腿不說,還辦砸了差事,說自家著急摔的,不如說是石桂把她撞倒的。

她回去告訴了金雀,也沒說個確實,只說石桂走在後頭,她不知怎麽就摔了,金雀是想著一並算帳,才在甘氏跟前嚼了舌頭:“那小賤蹄子本就是大太太的人,辦這差事還出壞水,不罰一罰她,倒顯得咱們好欺負了。”

甘氏原來心裏就恨得慌,自家的兒子比不過葉氏的去,連著親生女兒都比庶女還差些,原來這打醮法會就該是大房的事,同她再不相幹,可她一句推脫的話還沒出口,老太太臉色著實難看,丈夫把手一甩,再不肯沾,全得靠著她來圓。

來了這地兒才知道叫人看輕,說是西邊,只給她們一個邊角,窩在裏頭轉身都難,正經的姑娘受了慢怠只能同她住一處,庶出那兩個倒有園子住著,肚裏的火氣越燒越旺,氣的立起來就往老太太這兒來,非得討一個公道不可,怎麽就明裏暗裏說是她挑唆壞了男人,難道這個男人不是兩個人分的。

原本就是借題發揮,進門發怒一擊不成,甘氏忍得心口痛,等老太太念完了經,她一面快手去扶,一面眼淚就滾了下來:“我知道比不上堂嫂賢惠溫良,可何必為難一個丫頭,叫她摔成那模樣呢。”

老太太越老越見不得人的眼淚,甘氏摸準了這一招,葉氏又是個從來都不哭的,拿帕子捂了眼睛淚落不止,老太太這才問一聲,葉氏還是那付不說不動不擡眉的模樣,到甘氏說完了,把紫羅叫進來又說一回。

石桂這番話一說完,金雀便指了她:“這丫頭口舌利,倒會推個幹凈,照這麽說,你倒是好意了。”扭臉去看紫羅,紫羅膝上有傷還跪著,山上這樣陰涼,她還不住出汗,聽見石桂說這些,尖著嗓子道:“分明就是你推得我,我好端端走著,怎麽會跌出去!”

石桂滿面驚愕:“姐姐怎麽能這樣編排我,當著老太太跟菩薩的面,若是欺心就爛了舌頭,何況院裏人雖少,卻也不是沒人瞧見,精舍裏頭自有看門的小廝,離得也不遠,憑怎麽說,問了就明白。”

紫羅摔著了就沒再進去,只顧著收拾東西,想說辭推脫,再沒想到精舍門口還有看門的小廝,叫她這句一詐,竟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了,一時想著確是動靜大得很,心裏直發抖,甘氏還叫嚷著要把人拉來對質,紫羅已經趴在地下抖作一團。

小廝確是守著門的,可卻是守在裏頭,不定就能瞧見什麽,石桂說的有條有理,還肯自請憑證,再看看紫羅縮在地下發抖,葉氏還待叫人提了小廝來問,宋老太太已經長長出一口氣。

老太太一揮手:“你自個兒的人你不會調教,倒有臉來告狀,爭強好勝,還有甚個長幼尊卑。”

她一早起來這會兒早就倦了,說上兩句不懂規矩,甘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不看紫羅,只把金雀刮上一眼,還想開口分辨兩句,老太太皺了眉頭:“我乏了,你的人你好好管教。”

葉氏扶了婆母起身,一屋子丫頭跟著出去,石桂叫人拉扯一把,跟在春燕身後,還沒走出院子,就聽見一聲脆響,有啜泣聲傳出來。

珊瑚折身回去,話兒說得不軟不硬:“當著菩薩的面,老太太都誠心供的佛,二太太可別為著打老鼠砸了玉瓶。”

甘氏氣得頭頂冒煙,珊瑚不過一個二等的丫頭,卻敢當著她說這些,指甲緊緊嵌進肉裏,眼刀子直往紫羅身上飛,扶了金雀的胳膊,面上瞧不出,卻一下下的掐在她肉上,金雀死死咬了唇兒不則聲,扶著甘氏出了院門。

石桂無暇顧忌旁人,心裏還怕葉氏各打五十大板,便當著甘氏的面不發落,回去也得訓斥幾句,她跟在春燕幾個後頭往前去,就聽見老太太撫了葉氏的手:“委屈了你。”

葉氏淺淺一笑:“娘言重,哪裏就委屈了。”送了老太太回房,擺膳午歇,回了正院,叫了石桂過去,葉氏看她一回,賞了兩個銀錁子,事兒竟就這麽揭過去了。

春燕還寬慰了她兩句:“是我的不是,該再叫個人陪了你去的。”石桂那番話把春燕沒吩咐的也補了進去,顯著葉氏事事想得周到,又一口一個紫羅姐姐,老太太身邊可還有那一對雙生的春羅秋羅呢。

事事跟大房爭先,叫寶貝孫子挨了打,就是老太太心頭一根刺,再不會輕易放過了去,何況老太爺弟弟貪沒祭田田租的事才剛翻出來。

春燕拍拍她,又跟淡竹石菊幾個道:“往後也仔細著,青天白日還能汙賴人,要是沒個憑證,更說不清了。”

茶梅帶了石桂下去,捏捏她的手掌心:“春燕姐姐說了,等會子多給你一碟菜。”見著無人點一點她的額頭:“你倒是個傻大膽,老太太跟前竟也不怵。”

石桂老實道:“我要是怵了,可不挨打,她沒說謊怎不肯叫人對質。”心裏實是厭惡紫羅,哪知道茶梅卻嘆一口氣:“她是心黑些,也是可憐見的,還不知道二太太要怎麽發落呢。”

紫羅打爛的那方水晶硯原就是擺在案上看的,這一方硯臺好值幾十兩銀子,比她的身價翻出幾翻去,甘氏又是個從不饒人的,紫羅讓她丟了那麽大的臉,只怕不是攆出去這麽便宜的事兒。

石桂聽見這般說,心裏有些不落忍,可不忍心是一回事,這罪責讓她來擔又是另一回事:“我還要念佛呢,若真洗不脫,這會兒挨打攆出去的,就是我了。”

說了幾句閑話,那頭葡萄來尋石桂,石桂領她到自個兒房裏,她先是看一回陳設,丫頭們住的一樣,可上房裏用的東西確是好些,翻看著艷羨一回,又拍了巴掌笑:“我都聽說了,該!便是你推的,她也早該倒黴了。”

葡萄還記得她挨得那兩巴掌,深覺出了一口惡氣,石桂卻趕緊澄清:“我連半片衣角都沒碰著她,她自家摔了卻來賴我。”

葡萄沖她眨眨眼兒:“我省得,這是平日裏不積德,小鬼都要絆她一跌,活該報應。”說著就拿起房裏的幹點心來吃。

石桂哭笑不得,不好再爭辯,老太太本也不想斷是非曲直,她心裏偏向哪一個,哪一個就是清白的,甘氏倒黴,男人做的壞事都算到她頭上,便她原來是白的,在老太太眼裏也是煤堆上頭落的烏鴉。

葡萄高興完了,又說她高運,竟能提到太太院裏來,她比石桂大兩歲,是屬猴的,才聽著消息的時候還心動,等聽見老太太必要屬狗的丫頭,這才死了心,反正也不能進來,說了許多羨慕的話:“往後你要是發達了,可萬不能忘了我。”

做丫頭有甚個可發達處,石桂笑一回,不想再聽她說紫羅要倒大黴這些車轆轤話,便假作虛心的問她院中掃灑有哪些要緊事,沒話翻出些話來說。

葡萄立時得意起來,咬了個脆棗子道:“你早起可餓罷,得先墊一墊肚皮,真個等到放飯,還不前胸貼後背了。”

咽了兩個棗子又道:“你可別傻乎乎的幹掃地,主子進門出門你且得露個臉兒,一回二回的,就能讓你幫著傳話遞東西,可不就出頭露臉了。”

錢姨娘身邊人少,葡萄才能使這個法子,葉氏身邊烏泱泱十來號人,哪裏輪得她伸手,真個伸了手,底下那些就能給她使絆子了,石桂笑一回:“前頭那許多姐姐,也輪不著我,我只把點燈的差事辦好了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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