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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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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大的人家,石桂不信就只有一個豆蔻,她扯了笑又再問道:“除開錢姨娘,就沒旁人了?”

香扣疑惑著掃她一眼,石桂把手上剝好的花生仁送到她手裏,她咬著吃了又道:“再早兩年,還有一個琉璃,也一樣是放出去的。”

豆蔻是大丫頭,這個琉璃卻不知道是誰,不必石桂問,有不知道的問上一聲,香扣抓上一把瓜子遞到她手裏,讓她幫著剝出仁來,自家一個個挑吃了:“琉璃姐姐是侍候著老太太的,到了年紀爹娘來求,老太太念著她這些年本份,身價銀子也不要了,放出去嫁了個小買賣人,逢時過節還給老太太送東西來呢。”

一句一句的打聽,石桂心裏慢慢畫出一張表來,頂頭的是豆蒄,她原是要出去的,還是風光嫁人,不知怎麽就成了妾,大太太給了豆蒄家一百兩銀子,放了良再當的妾。

跟著就是琉璃,再後頭還有兩三個,香扣一面說一面嘆,說宋家仁慈,換到別家,再沒這麽好的事兒。

這裏頭除開豆蒄是一等丫頭,餘下幾個都是主子房裏二等,能放出去,是老實本份差事當的好,可石桂再一深問,便知道是家裏頭正逢著喜事,或是大節裏,或是得了封,或是聖人賜下些甚來,有這樣的事,才能去討一討恩典。

“這是難有的體面,咱們這樣的也不必肖想,裏頭哪一個不是二等一等的丫頭,還能青皮白臉的去討恩典不成。”六月加了一句,跟著便不再說。

她說得這一句,有幾個接口的:“可不是,必得是主子跟前有頭臉的,那才管用,非但放出去,還能賜些安家銀子,太太一根毛,也比咱們的腰粗。”

幾個丫頭各自嘆一回,想著大丫頭的風光,嚼了兩瓣鮮菱,反說起夏至節裏上頭會賞甚個菜下來,又拉了石桂:“你在廚房,可得給咱們留些好的。”

石桂笑著應了,低下頭把手上的繩子打了個結,翻過來串上線,就沒有外院裏頭當差放出去的丫頭,淡竹石菊說的,裏頭水份大了。

要是只有這條路可走,那就得自己畫出一條道來,得在主家跟前混個臉熟,有些人脈,平素差當得好,不出格不出頭,再碰上喜事,放出去就是十有八九的了。

小丫頭們吵吵鬧鬧,外頭一聲更鼓,便到了熄燈的時候,巡房的婆子們在門上敲兩聲,趕緊把屋裏的油燈吹了,各自爬到床上去,縮在被裏壓低了聲兒竊竊私語。

山上雖然陰涼,蚊蠅也多,點了艾草熏蚊子,屋裏的味兒並不好聞,開了窗戶透氣兒,石桂來的早,又在小廚房裏當差,靠著窗的這一張床就歸了她,她枕在枕頭上,還拿手指頭在被子畫圈。

外頭當差的,不論是廚房還是灑掃,只主子記不起來,說配人就配人了,油水大,不能久留,還得往裏頭去,掙上個二等,攢下錢攢下交情,謀一謀出路。

這麽想著,深深嘆一口氣,如今五兩銀子,來的不難,光是太太賞的東西,約摸就能值上二三兩,可那會兒卻是一家子的命,除了賣身別無辦法。

石桂望著窗戶上斑斑痕跡,吸一口窗戶縫裏灌進來到冷氣,拉上被子只露一雙眼睛,盯了窗紙上頭打得一層層樹影,心裏給自己定下目標,可又要怎麽在適婚之前,升到二等呢?

才進別苑的時候,石桂只想著當差攢錢,賺些零碎好贖身,跟著挨了金雀的打,她想的是不進園子不攬事,攢錢贖身,到宋家人都來了,她想的是能進院子當上二等,攢錢攢人脈贖身出去。

有了想頭,便得想出個實施的辦法來,保險穩進才最要緊,冒冒失失一頭撞進去,各處地方的人前程可不一樣,石桂覺得自己知道的還是太少了,得多知道些大宅裏的人跟事,才好邁腿。

這許多人都沾親連舊,絲絲縷縷脫不開關系,不定走錯一步就惹著了誰,石桂幹脆拿出一張素帕子來,說是練繡,就在上頭畫上花花葉葉,缺胳膊少腿的畫上圈圈,頂頭的就是宋老太太,進她的屋子,最不容易,可放出來的人按待遇看卻是最好的。

夜裏想,白天也想,一籃兒粽子裹好了要送進去,石桂一面替錦盒裏的小粽子纏上紅絨線,一面出神,老太太那兒的身份高,宋二老爺也打不著主意,不是正經親媽,不敢造次,不論是體面的不體面的,他都不能伸手。

可老太太的院子,是最難進的,她此時不過是小廚房裏的粗使,跟了鄭婆子才得些青眼,能撈著輕省差事,可要說進到老太太屋裏,再不是件易事。

餘下裏頭,姨娘自個兒也是半個奴才,錢姨娘說是放良了,也一樣作不了自個兒的主,姚姨娘跟汪姨娘自家還是奴,更不必說,只看兩位姑娘哪一位更得寵愛性子更好,再往哪裏使使勁。

姨娘院裏頭的沒這個體面,太太屋裏又實難進去,大少爺那裏不小心就成了房裏人,那就只有兩位姑娘屋裏還能使使勁了,她此時得地利,只不知道天時人和能不能湊到一塊去。

兩個姑娘屋裏說不缺人手是假的,品官出行,船都有規格,吃水多重,能帶多少東西多少人,都得看船的大小。

宋家世代為官的,宋老太爺自個不說,宋老太太也是官女,出門的排場自然不同,宋老太爺叫人輕車簡從,不要越了規格去,可這一大家子出門,東西哪能少了,人手看著是夠了,到用時才覺著緊。

石桂要是往兩個姑娘的院子裏頭使使勁頭,說不準就真進去了,一樣從粗使做起,她這個缺兒還是肥差,必有人肯當的。

石桂這會兒想起原來高考填志願來,有第一有第二,還得看看哪裏缺人,能上得去,既打定了主意,便走最穩妥的路子,石桂打聽了一肚子兩個姑娘愛什麽不愛什麽,說怕當差犯了忌。

可這兩位姑娘,年紀雖小卻少有愛好,連投其所好這條路都難走,她打聽了許久,除開說她們極規矩,竟沒有旁的了。

兩個姑娘一道落地,一處長大,葉氏沒讓兩個姨娘沾過手,就交給奶母嬤嬤養著,到了年紀教規矩,又學些琴棋雅道,素日裏只在葉氏跟宋老太太兩個跟前,也跟著一道跪經抄經。

小小年紀就養得四平八穩,又不喜食葷腥,倒成了兩個在家的小居士,平日裏要菜也是素食居多,跟著的丫頭俱都少言寡語,行端坐直,像是拿尺子比劃量著養出來的。

若不是實在年小,也早就去了葷食,還是宋老太太開口,說是兩個孫女兒年紀尚幼,不許很穿素色衣裳,吃不見油星的素食,家裏的女兒到了年紀總要出去交際,打扮得居士一般,到底不成樣子。

崇佛崇尚道是自老太太始的,宋老太爺不信這個,說自個兒信的是孔聖人,一向不設小佛堂道像的,還是親生兒子沒了,這才松了口。

宋老太太那會兒信了佛道,就怕兒子年輕輕沒了是有什麽孽債要還,屋裏置下小佛堂,宅裏頭還有一個靜中觀,住著女道尹靈,是專請回家裏來的祈福打醮的。

石桂原來不往上使勁,既認準了,送到姑娘那裏去的菜肴點心便是她跑腿,見了這兩個姑娘幾回,跟院子裏的紫樓水蕓熟識起來。

一句多的話也不曾聽見,養的好似泥胎菩薩一般,小姑娘愛的一樣不碰,除開請安抄經,就是對著南窗描花刺繡,連吃口也是一樣清淡,她特意做上來的糖蓮子,全叫幾個小丫頭們分了。

餘容房裏是紫樓玉板,澤芝房裏是水蕓紅衣,事兒少人手足,兩個也沒好討好的地方,石桂想進這院裏,倒有些難辦。

她三趟五趟跑得殷勤,鄭婆子立時覺出來了,知道她是想著要回家的,還當是院子裏頭給的賞錢厚,葡萄又進了院子,把她的心也勾動了。

石桂乖覺,樣樣滴水不漏,每得著賞,還把賞的東西拿給她看。鄭婆子眼見著回去有望,也不再要她那幾個錢,等桂花問裏頭還少不少人了,鄭婆子伸手戳了她的額頭:“說你聰明,怎麽又蠢了起來!”

石桂只當叫她看破,正想說辭,鄭婆子點點她,自坐到小杌子上頭,招手讓她捶腿:“你往那兩個姑娘跟前湊什麽,那兩個可不是太太親生的。”

葉氏是個冷淡的人,人淡性子也淡,一年也笑不上幾回,對著兒子也是一付模樣,更別說對著兩個庶出的女兒了,教養是一樣不差的,可要說親近,兒子都輪不著,也別說這兩個不是她肚裏出來的。

便是這麽冷著遠著,又做足了規矩不叫人挑刺,兩個姑娘才不敢恃寵生嬌要這要那:“兩個姑娘該有的都有,不該有的,不說她們不敢開口要,就是兩個姨娘也不敢鬧,你去了一樣夾著尾巴做人,何苦去當這份差!”

還有一句鄭婆子沒說,桂花才多少年紀,要真跟著兩個女孩兒發嫁,說不得就是房裏人,一樣是當房裏人,還不如往大少爺那頭使勁。

一面這麽想一面拿眼兒打量她,石桂生得好,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樣樣標志,笑起來還有一邊梨渦,要是養大了,也不比豆蔻差。

鄭婆子心裏轉個彎,卻不露了意思來,拍一拍她的手:“你想進院子,我替你想法,沒頭蒼蠅似的亂闖亂撞,替我惹下禍來,看我管不管你。”

原來人少,鄭婆子待她們很是松散,這會兒卻刮了她一眼,石桂這才想起來,她認了鄭婆子當幹娘,往哪裏去,自個兒說了還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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