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抗戰結束之後，二十九軍駐防察哈爾省，馮玉祥在察哈爾組織的抗日同盟軍被迫解散，大部被二十九軍收編。

二十九軍新增的143師由原暫二師劉汝明任師長，132師則由趙登禹擔任師長。二十九軍還接收了抗盟的大量武器裝備，軍力實力大增，成為華北舉足輕重的一支軍事力量。

今天來自北平曲藝文化界的代表為了感謝二十九軍在長城抗戰中的英勇，特地來到二十九軍132師駐地慰問演出。

王德炳聽說今天能看戲，頓時來了精神，他帶著他的排來到了操場上面。“老子我都好幾年沒看戲了。”說完，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都給我坐好了，連長給我面子，特意把這塊地兒給了我，我說你們就老實點兒，看戲的時候，都給我別嚷嚷，別讓家笑話咱們二十九軍。”說完，王德炳搖了搖腦袋正襟危坐，他好像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土財主。

王德炳得知自己的老旅長，現任師132師師長的趙登禹也會來看這出戲，有點興奮，聽說這個劇團的老板還是趙師長的舊相識，他看了看四周，發現四周還有警戒哨。“不就是看個戲嘛，這架勢，感覺不對呀。”王德炳似乎想到了什麽，看著最前方的位置，因為距離比較遠，人比較多，王德炳看見好像有幾個長官在一行人的簇擁下走了過去。“看著架勢，除了趙師長，好像還有其他的長官，會是誰呢？”王德炳伸長脖子看了看，由於他的位置比較靠後，他還是沒有看清。

大約有一個團的兵力坐到了操場上，士兵們都坐了下來，隊列整齊劃一，很多士兵還是第一次看戲，興奮的表情溢於言表。當然，王德炳也很興奮，當他得知演的是霸王別姬這一出戲的時候，他差點沒有跳起來，但是，作為一名見過“世面”的人，他的表情看起來還是一本正經。

“我說演的是哪出啊，原來是霸王別姬這出，上次還是在山東看的戲，那天的雨下的呀，把老子我下成了落湯雞，但是老子還是一動沒動，跟猴子一樣眼巴巴的靠在戲臺旁邊，你說看個戲容易嗎，聽說那天的戲都是名角兒，那虞姬演的，就像是轉世再現啊。”

旁邊的士兵用敬佩的眼神看著王德炳，“哎，排長，這戲還沒開始，你給我們講講，這出戲演的是什麽？”周圍幾個士兵眼睛也發亮了，他們期待地看著王德炳，“是啊，排長，你給我們說說…這個‘歌妓’，到底是誰？”

王德炳經這麽一哄，頓時得意洋洋，他清了清嗓子，他回想起剛才的那句話，覺得有點不對勁，他轉過頭，等瞪著一個士兵，說道：“我說小財神，你剛才好像聽你說什麽‘歌妓’，那我得問問你小子，看你那樣，你是知道一點了？”

小財神立刻來勁了，他臉上放出了光，“這陳圓圓也不是‘歌妓’嘛，既然叫‘虞姬’，那可定也是哪個青樓的。”小財神瞇著眼睛回答道。

王德炳瞪著他，忽然斥道：“你******扯淡，虞姬是楚霸王的女人，楚霸王兵敗的時候，虞姬飲劍楚帳，追隨霸王而去，豈是你說的什麽‘歌妓’，陳圓圓能和虞姬相比嗎？楚霸王乃一代蓋世英雄，被劉邦十面埋伏，心灰意冷，自刎於烏江邊，劉邦這才得了天下。”小財神摸了摸腦袋，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士兵們也聽的起勁，“排長講得好！”

“排長，你應該去說書，保準兒得是個滿堂彩。”

“排長，北平的天橋，就差您這張說書的嘴啊！”

“對對對！”

小財神也附和道：“是啊，排長，我們都聽著哪，這既然是蓋世英雄，他為什麽偏偏要自刎吶，勝敗兵家乃常事，只要人還活著，就可以東山再起，就像咱們二十九軍，雖然小日本在一旁叫的厲害，但是只要是我們二十九軍在，我們照樣能收拾小日本，照樣能把小日本趕出東三省。”

“說的好！”幾個士兵拍手叫好。

王德炳感覺這個小子說是說的好，但是好像在挑戰自己“演講”的權威。

王德炳斜著眼，正色道：“這******小日本，我們遲早要把他們趕回老家去的。”王德炳頓了頓，“剛才那出戲說到哪了？”

“楚霸王為什麽要自刎。”一個士兵提醒道。

“對對…”王德炳正要發表自己的言論的時候，他竟然一時語塞，對啊，霸王別姬的故事他雖然知道，但是他好像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楚霸王如果過了烏江，江東還有幾十萬子弟，他沒有徹底失敗，他為什麽選擇自刎，是因為絕望，還是真的是因為，天要亡楚？

霸王只要過江，完全可以東山再起，天下屬於誰，這還說不準呢？堂堂一個統帥千軍萬馬百戰百勝的蓋世英雄，為什麽麽那麽想不開，非要自刎啊？炳子想到這裏納悶了，他實在有點想不明白。

王德炳的反映還是很快的，昂著頭，朗聲道：“我要是項羽，我就會帶著虞姬過江，來到江東，東山再起，就憑項羽的神勇，到時候再與劉邦一爭天下，這天下到底是姓誰，還不一定呢。”

幾個士兵剛想對王德炳答非所問進行質疑的時候，戲開始了。

士兵們齊刷刷將目光移向了舞臺，都伸長了脖子，“快看！虞姬出來了！”

“好！”臺下響起興奮的喝彩聲。

虞姬踱著碎步，甩袖，道：“自從我，隨大王東征西戰，受風霜與勞碌，年覆年年。恨只恨無道秦把生靈塗炭，只害得眾百姓困苦顛連。”

虞姬甩袖，側臉，低眉。

“好！”

“霸王，霸王出來了！”

霸王踱著方步，一瞪眼，道：“槍挑了漢營中數員上將，縱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傳將令休出兵各歸營帳。”

“好！”人群已經開始沸騰了。

王德炳瞇著眼，發出嘖嘖的聲音，“這虞姬演的…”周圍的士兵都看的聚精會神，對於王德炳的話沒有理會，王德炳看了看小財神，小財神伸長脖子，神情投入。王德炳看著小財神快流出哈喇子的的神情有點好笑，“這小子，八成是吧自己當成項羽了。”

軍人整齊的喝彩聲一浪高過一浪。

王德炳看得呆住了，他反而沒有喝彩，他看著霸王的臉譜，在這張只有黑色白色紅色的臉譜下面他仿佛看到了霸王的無奈，現在他的腦海裏還在想著剛才那個問題，“霸王為什麽要自刎？”

王德炳猜的沒錯，在最前方最中央的位置，在衛兵的簇擁下，坐著一個人，這個人原本是不來看這場戲的。

他就是二十九軍的軍長宋哲元。

宋哲元是準備明天來視察132師防務的，因為今天趙登禹請來了名角的戲，他也就特地邀請來了軍長一起看戲，因此宋哲元便臨時來到了駐地操場。

宋哲元看著霸王說出“妃子，不可尋此短見啊！”的時候，他長長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霸王啊，其實是被逼死的。”宋哲元居然慢慢地舉起手，輕輕鼓掌，手套雪白。

過了很久，宋哲元自言自語般地說道：“不知我是會被日本人逼死，還是會被委員長逼死…”宋哲元看著倒下去的虞姬，眼神充滿憂郁。

“軍長…”趙登禹幾乎要站起來。

宋哲元側過臉來，平靜地說道：“你坐，看戲…”

趙登禹慢慢坐了下來，他現在好像已經沒有心思看戲了。

戲演完了，王德炳站了起來，拍手叫好，王德炳好像使出了全部的力氣來鼓掌，他的掌心早已經紅了。

“好！演得好！”二十九軍的士兵們全都站立的起來。

這時從臺上走上來一個人，他穿剪裁合身的長衫，戴著黑邊眼鏡，背頭，皮膚白凈，這個人朗聲說道：“謝謝大家，我代表我們劇團，謝謝大家。”

“二十九軍乃是抗戰先鋒，如今日本人，侵我國土，殺我人民，人民永遠愛戴那些抗戰英雄，我們團結一心，堅決打倒日本侵略者！”

二十九軍士兵爆發出陣陣聲浪，“打倒日本！還我國土！”

團長說完，站在臺上面，深深鞠了一躬。

宋哲元看著他，瞇了瞇眼睛，將眼神移向他處，宋哲元本來不想鼓掌的，他還是象征性的伸出白手套，輕輕拍了幾下，隨即，起身，便要離開。

趙登禹馬上站了以來，宋哲元走了兩步又停住，“這幾個角兒，演的很好…”宋哲元輕輕嘆了一口氣，“登禹啊，你是一員虎將，也是我的左膀右臂，莫要忘了，我說過的話。”

趙登禹身體筆挺，在身後說道：“屬下謹記。”

應戰，但不求戰，這是宋哲元說過的話，也是******的意思。

所有的二十九軍的士兵都站了起來，王德炳也站了起來，他看見有一群人提前走出了操場，難道軍長也愛看戲。

“打到日本！還我國土！”士兵們振臂大聲高呼。

在士兵們的呼聲中，宋哲元在衛兵的簇擁下悄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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