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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時光中的信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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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經歷千年風雨的城墻在陽光下古舊而安靜。

陸軍軍官學校大禮堂兩旁的梧桐樹的葉子在風中輕輕晃動。

胡翼起初對於軍事不是很感興趣,但是在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之後,他就開始認真了起來,他沒想過自己要當一名沖鋒陷陣的軍事指揮官,他只想做一名特工,在悄無聲息的情況下,用最有效最簡單的方式給敵人致命一擊,這才是胡翼想了解的。

他認為獲得敵人的情報要比單純的依靠武力作戰更重要,有的時候在戰略上一條重要價值的情報,完全比得上一個整軍對於戰場的影響力。

自從父親死後,自從他第一次殺人後,他覺得自己可能很少有機會認識新的朋友了,但是現在看來,他原來的想法或許是錯的。

也許生活給你絕望的時候也會教會了你如何尋找希望。

胡翼覺得能夠在自己最無助最孤獨的時候認識他們三個,的確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

劉裕民一直都在追求他想要做的事情,他現在所做的也就是為那件事情做準備,他很執著也很認真。胡翼記得劉裕民說,他時刻準備著這一戰,他一定要將日本人趕回老家,並且他一直也在為此努力,他覺得自己與劉裕民相比好像缺少了點什麽,他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周耀輝一直都是一個真誠的人,除了他的寬容和體諒,胡翼看得出周耀輝也是一個很細心的人,那個叫做趙詩婷的女孩子對他的影響一定不小。

黃文安的性格還是有點像自己的,他是南京警備副司令的兒子,他好像一直都自認為是最優秀的人,並不是因為他全校第一的成績,而是因為他獨到的見解,胡翼早就已經知道黃文安是一名軍官,甚至連他什麽時候參軍,在那個部隊都一清二楚。

他看著整天到晚學習刻苦的劉裕民和周耀輝,心想:這兩個小子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這個星期南京已經下了三場雨,空氣很潮濕,宿舍裏的一件白色的背心已經晾了三天了,還是沒有完全幹透。

由於剛下過雨,土操場的眼色變成了暗褐色,軍校的學員整齊劃一得在操場上進行例行早操。

早操結束後,四個人在上完政治理論課後回到了宿舍。

第一個回來的是劉裕民,他一屁股倒在了床上,看起來心情並不太好。

這時,周耀輝和胡翼抱著課本走了進來。

周耀輝放下課本,過了很久,說道:“我想你們都看中央日報了,第五次圍剿取得勝利,紅軍傷亡慘重,主力開始轉移。”周耀輝嘆了一口氣,“到目前為止這仗都打了七年了,看來還是沒有見分曉。”

黃文安很少說話,這次他遇到了他不得不說並且一直在思考的話題,“七年的時間並不算不短,紅軍比想象中的更難對付,紅軍多以機動作戰為主,往往集中優勢兵力攻其一處,****雖然取得初步勝利,但不能算是戰勝紅軍,過於心切,反而適得其反。”

胡翼開口說道:“我想日本人是絕對不會等到中國解決內戰問題的,他們利用這一點已經蠶食了東三省和熱河,後面的情況也許會更糟。”

劉裕民站了起來,說道:“共產黨以前發表過《中國共產黨為日本帝國主義占領東三省事件宣言》,他們的態度很明確,應該停止內戰,一致對外,動員全國對日作戰,把日本人趕回島上去。”劉裕民目光堅定,握緊了自己的拳頭,好像握住了什麽東西一樣。

黃文安皺著眉看著劉裕民,緩緩說道:“日本有金屬工廠六千家,機器工廠九千家,化工廠四千家,大兵工廠四千家,一年能產鋼六百萬噸,汽車一萬輛,船舶四十萬噸。兵工廠一年就能生產步槍十萬只,火炮五百門,坦克五百輛,飛機一千五百架,軍艦五萬噸,是我國十倍,如你所說,如果與日本全面開戰,關乎民族存亡,如何戰?怎麽戰?”黃文安的記憶和他的成績一樣出色,這些數據讓他的分析更加的嚴謹,他言及於此,看著劉裕民,靜靜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劉裕民明白黃文安的意思,他思慮了很久,才說道:“若中日開戰,必定由局部戰爭轉向全面戰爭,再者,國內有一部分人認為,在日本國內有擴大派與不擴大派之分,但是他們沒有認識到這兩派是對於全面侵華戰爭的時間上存在分歧,並非在對華戰略上存在分歧,征服中國,是日本的既定國策,所以中日之間必有一戰,若一味求和避戰,在戰略上我們將失去先機,處處被動,所以,要戰,並且要全國動員,我們要準備持久長期作戰。”

黃文安聽完,對於自己眼中的這個“小子”,似乎又有了新的認識,對於以前的看法頓時大為改觀。

黃文安輕輕地點點頭,過了很久,說道:“你分析的很有道理,但是你忘了中日之戰還會影響到世界格局,我認為中日之戰也是世界格局之戰的前奏。”

周耀輝說道:“沒錯,蘇聯、美國、英國定會坐視不理,日本可以利用這一點,在戰爭初期全力進攻中國,若內戰不結束,我們還會處於被動。”

“明天要開對紅軍作戰勝利分析課,開來各位好像有的說了,應該讓教育長聽聽,讓他知道學生們在想什麽。”胡翼突然開口道,擺出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黃文安沈默了,他明白胡翼的意思,因為胡翼的話在他看來就如一針見血。

言及於此,四個人都沈默了,現在的局勢越發的覆雜急迫,對日方針和戰略的不明確讓他們覺得很不安很擔憂。

我們的國家正在經歷前所未有的磨難,四個人的心情只能用心急如焚來形容。

晚飯後,劉裕民收到了兩封信,一封是母親的,還另一封,竟然是趙詩婷寫給他的信,劉裕民趕緊跑回了宿舍,打開了信。

兒子:

上次受到你的來信,你說那邊一切安好,我也就放心了,第一次出門在外你一定要小心,不可輕易的和外地人打交道,註意安全,在學習上切記要努力認真,不可懈怠。

家裏一切都安好,你爸爸還是在工地裏做活,前幾天到過家裏一次,由於今年你上軍校沒有交學費,因此家裏還算寬裕,你說要往家裏寄錢,媽媽不同意你這麽做,軍校的補貼,你還是留給自己,賣點日常用品和學習用具,寄錢這件事,媽媽覺得還是沒有必要的,等你將來有了出息,再寄不遲。

你走之後,房子頓時空了不少,我空閑的時候總是去王媽家裏坐坐,因此也不覺的孤單,不知你何時放假休息,家裏一切安好,勿念。切記小心。

民國二十二年年十月二十七日

劉裕民看完了母親寫給自己的信,語重心長的話語縈繞在他的耳邊,不知媽媽現在怎麽樣了,想起媽媽在煤油燈下做針線的情景,喉嚨有點發緊。

劉裕民接著打開了趙詩婷寫給他的信。

平如(劉裕民的子):

細想起來和你同學這麽多年來還是第一次跟你寫信聽說你景生(周耀輝的字)住在一起,我想肯定是特別開心,每天肯能都少不了打打鬧鬧吧,尤其是我也是特別羨慕。我這邊的學習還算輕松,不像你們軍校還得天天訓練,少了你們軍人般的訓練,自然輕松許多。

想起來,要與你說的事情還的真是比較多,在寫這封信的前兩天我意外地收到了冰瑩(張小影的字)的來信。在上次與冰瑩分開之後。我們與她便失去了聯系,收到她的來信之後我是既高興又很內疚,高興是因為收到了她的來信,內疚是因為我們不曾主動地聯系過她,我想冰瑩找到我的地址也是費了一片苦心罷,在冰瑩寫給我的信裏面,也提到了你,向我問起你的狀況,我想你還是親自回信給她會比較好一點,在信的背面我寫上了冰瑩學校的地址,我想她一定很希望盡快得到你的回信。

就說這麽多罷,軍校訓練辛苦,一定註意身體,祝事事順利。

雁秋(趙詩婷的字)

民國二十五年十月四日

讀完趙詩婷的信後劉裕民陷入了沈思,他把信翻到了背面,看見了她寫的張小影學校的地址,劉裕民馬上拿起筆和紙。

他不加思索的就在紙上寫了起來,他一口氣整整寫了兩頁。

他認真的把信折了起來,叢書裏取出土黃色的信封,把信塞到了信封裏面,迫不及待的寫上了地址貼上了郵票,走出了宿舍,郵箱就在學校器材室的前邊,深綠色的郵箱靜靜的站在柏油路的旁邊,他把信輕輕地投了進去,怕信卡在郵箱縫裏,又用手指頭塞了一下,確認信投進了郵箱之後,他才離開。

已經到傍晚了,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路燈也亮了起來,不遠處學校的大禮堂在路燈的映照下顯得高大宏偉。

十幾天以後劉裕民收到了小影的來信。

平如:

感覺好久沒見你了,好像已經有三個月了吧,不知在南京你們還好嗎,上次與你們告別的時候,那天真是好奇怪,你們都沒在家,由於我開學時間比較早,由於學校通知我開學的時間發生了變化,於是我便提前離開了家,很遺憾在臨走的時候都沒見到你們。

我的課程有很多,比如護理學,心理學,病理學,學的我是焦頭爛額,不過還好,我能應付地過來。

你問我上海的樣子,上海是一個繁華的城市,晚上,黃浦江兩岸的霓虹燈特別好看,紙醉金迷的夜市,繁忙的碼頭,琳瑯滿目的商鋪,摩登的服飾,看得我真的是眼花繚亂,這個經歷了一場戰爭的城市如今又煥發了新的活力和朝氣,當然繁華的背後也有不堪入耳的一面,我想這個也許你也心知肚明,日軍海軍陸戰隊不停加固工事,列強租借橫行霸道,地方勢力勾心鬥角,官員腐敗貪婪,種種現象令我深深痛心,也許我要做的事情很多,當然身穿軍裝的你要做的事情就更多了,不知軍人般的訓練是否讓你變得更加果敢呢?希望你、景生都能夠成為一名優秀的軍人。

與你說的話似乎有很多,但是卻不知從何說起,你上次問起我有沒有認識新的朋友,剛來上海的時候我一個人也不認識,聽上海人講吳儂軟語嘰哩呱啦,真是聽不懂,一些新鮮的東西我不懂我也沒見過,感覺自己見識好短。不過現在好多了,上海話我也漸漸能聽懂了,也有了幾個朋友,他們跟你一樣也很愛取笑我的短發頭,說我不夠摩登,一直催促讓我去燙發,我想我還是不去燙發了,你說呢?

希望假期的話我們就能夠見面,別忘了回家的時候帶點南京特產。

祝學業順利!

民國二十五年十一月二十日

劉裕民腦海浮現出了張小影的樣子,他似乎在心裏默默地回答了張小影信中所提的那個問題。

還是不要燙發吧,她亂亂的剪發頭已經很難看了。

想到這裏,劉裕民的嘴角露出淺淺的,充滿溫暖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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