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中有一匹馬，有些年歲了，並不精壯。林雲對動物本來就有些天生的親近，在田園生活時也沒少去照顧老馬。此時林雲背上黑劍便直奔馬廄，牽出老馬，踉蹌爬上馬背，直奔腦海裏模糊影像的那個方向。他知道，多耽誤一會兒，就可能失去目標，他可沒有再搜尋一次的本事。

林雲驅趕著老馬往心中的方向飛奔，完全不顧忌是否會被前面的那人察覺，他能做的就是盡力抓緊馬背，不讓自己跌落。在馬背上顛簸，林雲直覺得五臟六腑都在翻滾，說不出的難受。

當林雲正在奮力追趕的時候，前面的那人卻停了下來，因為他的面前出現了火光，在此刻顯得格外的突兀，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個身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賈總管，怎麽你親自來了，紀川呢？”此人頭發已經有些花白，摘下擋住半張臉的面巾，正是白莽。他身體微蹲，右手遙握住插在腰間的長刀。

“我的兩個兄弟都被我支走了，在下一站等著我。老白，不用緊張，如果我要伏擊你，何必點著火把。我來，就是驗驗貨。”此時孤身與白莽接頭的，就是借住苦寂寺的賈真。

仿佛是被賈真的話說動，白莽放松了身子，可手還是沒有離開刀柄，沒有卸下身後背著的那只竹簍，也不開口說話，場面一時有些僵持。

賈真也沒有動靜，繼續開口道：“延年丹一人只服用第一顆的時候有效，若此事成了，能換來五顆。我兄弟三人一人一顆，還剩兩顆，給你一顆。我何必為了對我已經沒什麽用的一顆丹藥，去冒被人發現此事的風險。你我都是謹慎小心的人，何必呢。更何況，我若出了事，我的兩個兄弟定然不會放過你，你在小林鎮經營了這些年，能沒有幾個心腹朋友，我也未必就敢違約，更主要的是，我不願。這就是我只身一人，點著火把在這裏候著你的原因。”賈真不慌不忙，身體沒有一絲動彈，語速不急不緩。

白莽沈默了一會兒，松開右手，拿下背簍，上前幾步放在兩人中間的位置。

“不是我老白信不過你，實在是延年丹對我太過重要。賈真，此事有些蹊蹺，你先自己看看吧。”說完白莽就退回了原地。

賈真沒有絲毫遲疑，走上前去，揭開背簍上的黑布。從一開始就表現得風輕雲淡的賈真瞬間皺緊了眉頭，“這是怎麽回事！”眼神淩厲如刀望向白莽。

背簍裏裝的根本就不是什麽絕品靈藥，而是一個粉嫩玉琢的孩子，賈真記得，他曾在苦寂寺裏見過一面，正是跟隨在林雲身邊的子靈。

仿佛有些忌憚賈真，白莽連忙說道：“你拿靈珠試試。”

賈真從腰間取出一顆灰撲撲的珠子，並不滾圓有些棱角。當他拿著這顆破珠子靠近子靈的時候，顏色變得越來越深，最後貼近他時已經變成黑色。

“靈藥在這孩子身上？”

“我用迷藥迷暈了田園中所有的和尚，進到那小子的房中，用靈珠試了很久，最後發現在靠近這孩子的時候顏色最深，但我搜過了他身上，沒有任何靈藥。”

這靈珠是賈府所賜，每一隊進入山林的賈家藥客的隊長手裏都有一顆，能大致測出靈藥的品級，越是高階的靈藥吐納靈氣的量也更大一些，靈珠的顏色就會越深。像賈真那顆靈珠呈黑色，說明他附近確實有絕品的靈藥。當然，並不所有的靈藥都是如此，有一些高階甚至絕品的靈藥雖未開心智，但千百年的繁衍已經讓它們有足夠的時間去改變自己，靈氣內斂，不易被發現。

“你的意思是這孩子吃過絕品的靈藥？還是最近這段時間吃的，靈藥還未消化？”賈真問道。

“我也是如此猜想，不然也找不到別的解釋。”

精怪之說，早就泯滅在了歷史之中，能獲知此事的大多是各大派的老一輩人物，更別提見過化形的精怪。像賈真與白莽之流，自然不可能認得，只是誤打誤撞罷了。本來靈涎草也不是什麽品級高的靈藥，子靈又是剛剛化形，並不會控制自己，還是會習慣性的吐納靈氣。那一日林雲與子靈回禪房收拾東西，賈真無意間發現腰間的靈珠漆黑如墨，也虧得他性子堅韌，以為遇上了絕品靈藥竟能不動聲色。之後他便開始謀劃，先將此事告知了白莽，許之以利並以勢脅之，讓他去確認此事。另外派出自己的兩個兄弟，一個跟著白莽，一個前往下一站準備接應。白莽得知消息的第二天，打聽到林雲借住在苦寂寺的田園之後，匆忙趕往。他便是那個送種子的白發老翁。之後的兩天，白莽借故又去了田園，其中一頓飯都是與幾個和尚以及林雲子靈一起吃的，而他終於確定了絕品靈藥一定在林雲的身上。

趁著今夜新月，天色昏暗的很，白莽又是挑的最為黑暗的黎明前夕，用迷煙將田園的僧人全部迷倒，進入了林雲的房間，再然後便是像他說的，翻遍了林雲和子靈的全身也沒有尋到什麽靈藥，倒是發現靈珠對那個孩子有特殊的反應，只能猜想是這孩子吃了什麽靈藥。白莽本就不是什麽善人，稍一猶豫，便搶了這孩子，出了田園，不敢點火把，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路線，去與紀川接頭，沒想到卻遇上了賈真。

賈真猶豫了，計劃之所以只能是計劃，就是因為會有各種各樣的意外。如果是搶一株靈草，他二話不說就幹了，可要說搶個孩子，他從來沒有想過。何況帶這麽個孩子回賈家，還能換延年丹嗎？

就在賈真還在猶豫不決的時候，兩人互看了一眼，然後快速俯下身體，耳朵貼近地面。臉色瞬間鐵青。

“有人騎馬來了。”“就一騎。”

都是山林裏摸爬滾打過來的，兩人幾乎在第一時間都做出了判斷。

“走！”賈真熄了火把，背上背簍，連忙往一旁的草叢跑去，不遠處有一小片樹林，足以藏身。

林雲在兩人鉆進樹林後不久趕到了那塊空地，因為他剛剛看到了一些光亮。林雲跳下馬來，這一下牽動體內的傷，一個趔趄差點摔倒，用黑劍撐著才勉強站住。剛剛強運兕獸訣，他受了極重的內傷，全身筋脈都隱隱作痛。

賈真兩人走得匆忙，根本沒來得及掩飾痕跡。此時已經有些光亮，林雲伏著身子，手提黑劍，仔細辨認著方向，漸漸向賈真躲藏的樹林走去。

樹林中的兩人藏得並不深，若是讓林雲這麽找，要不了多久就會暴露，此時離天亮已經不遠，兩人也愈發的焦急。

白莽突然對著一丈外的賈真打著手勢。這是他們這些藥客都要學的手藝，在山林中經常不能出聲交流。白莽的意思是這小子好像受傷了。賈真仔細盯著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兩人沈默了一會兒，白莽再次打起了手勢，“我來引開他，等我走了你再離開。”

賈真知道此刻沒有別的辦法，回了個手語，“放心，事成了肯定會給你。”

白莽點了點頭，他倒不是真的信了賈真的話，只是他也有些後手，不怕賈真跑了。他脫下自己身上的夜行衣，動作極慢極輕，在附近摸了兩塊石頭，用衣服包嚴實，抱在懷裏，重新戴上面巾。眼看林雲就要步入樹林，白莽突然一個沖刺，向賈真的另一側跑去。

在如此安靜的地方，這一點動靜顯得異常的清晰，林雲第一時刻就看到了白莽模糊的背影，跟他腦海中的身影瞬間對上。

“給我站住！”一聲暴喝，林雲瞬間沖了出去，速度竟快得驚人，仿佛上一刻踉蹌前行只是假象。

月黑風高，沒有人看見，少年怒目圓睜，猙獰可怖，猶若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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