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落落走在前面，一路往通向十方齋的城門方向。

直待他們將近城門口，角羽忽然拉住她的手臂：“等一下小落落，你該不是，想去十方齋吧？”

尹落落聞言，不解地看向他，雖沒說話，但眼神已彰顯“難道不能去”的意味。

“怪不得看那茶壺眼熟，還想著茗心居那種地方這麽會用成色如此好的玉茶壺來待客，原來如此……”

“你叨叨什麽呢？”

角羽的話音不大，又是妖族，尹落落誰能聽見他在低喃，可現在她的情形，他存心不想讓她聽清，也不是不能的。

“沒…沒什麽。這樣吧！我陪你到鬼修林那邊上，我在林子裏等你出來，可好？”

“你不是擔心我會不會被仇家找上麽？萬一有仇家在十方齋裏找我麻煩，你又不在，該如何是好？”

瞧出角羽明顯的“膽怯病”犯了，尹落落有些疑惑。照理說，角羽再怎麽不濟也是個妖族繼承人，唯一的繼承人，不該如此事事求全、遇事退縮的。她之前還想誇他在蒼郁山舉動膽氣有長進，只這一會兒工夫，就現了“原形”。

“不會不會！十方齋可不是誰想搗亂都能任意胡來的……”

“看來你除了膽子小，還是有很多優點的，比如見識不短呀？”

被她的激將法一激，角羽就不自覺地就範，只是到了後面，他忽然發覺尹落落不是在和他較真，而是有意試探他，不由得急急住口。是以，她也便自然而然地“誇”了這個膽小如鼠的大男人一句。

“那是…哎呀！別耽擱了，快走吧！你不擔心你回半月宗晚了，那個小東西又纏著你鬧個沒完？”

“小…東…西？”

“就是那個…小…芳年。”

“你得註意自己的措辭呀，妖…唔…你捂我嘴幹什麽？”

“行行行，別說了！”

尹落落就是抓住了角羽的弱點，她也是最近幾次才發現。即便大多時候，角羽的話都是半真半假的，也不免其中有些真實。就如他所說，他喜歡游戲人間，喜歡美食。這些，在她看來，倒不曾作假。

笑鬧間，二人已經來至將進入鬼修林的邊緣。

“餵，小落落。”

“幹什麽？你又害怕了？”

她就是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擠兌角羽的機會，因為她不喜歡他明明應該很厲害，卻偏偏膽怯不前的樣子。

“你上次，把妖骨都放小金蛇這裏了，你拿什麽換錢？”

“我拿…原來你從一開始就跟著我？”

她方要回話，就察覺到角羽話中的異樣。若是角羽只在方才那個地方碰巧跟上自己，自不該一口篤定自己需要換錢。而且，她不大喜歡旁人對自己的事情了若指掌的感覺。

“魂丹？你身上還有魂丹吧？那個東西雖小，但也恰是小又難得，應該比妖骨更好出手，不易被人搶奪。”誰知道角羽卻是沒聽出她責備之音的樣子，竟還一本正經地問她。

“額……”要不是心知他是妖族，她真的會以為他燒糊塗了。

“有吧？要是還有別的不如這兩樣的，就別在十方齋費勁了，不值當！”角羽兀自說著。

“嗖嗖——”“呼呼——”

似乎是因為她身上多少也有靈力存在過的緣故，周圍飄蕩的鬼修沒有像以往任何一次似的遇見她就襲擊。

可她方竊喜的時候，又覺得不對：若說是因為我有了靈力，身居修為與靈氣，鬼修們反而該受到吸引一擁而上才對，全然不該對我視若未聞。

她正疑惑地看向身邊唯一的可能，就見到角羽單手虛浮地捂住口鼻，似是覺得林子內的氣息不大好聞。而且，他還不時地揮動那只手，借此要換來一些清新的空氣。

由此，尹落落也發覺，隨著他揮手的動作，自己方才所想一點不錯。並不是因為自身改變，對諸界沒有了吸引力，是恰恰相反。只不過是角羽在她身邊，不知不覺間，做了她的護法。

這麽一來，她忽然有些感悟，不由得輕笑。

“你笑什麽？這麽汙濁的地方，還不快點走出去？”

“咦？你不是說要在林子裏等我麽？要是這裏都嫌濁臭，怎麽能耐心等到我回來？”

“這……”

“不然，你就和我一起進去十方齋吧！”

“不啦不啦！我還是在外面等你吧！”

見此情狀，尹落落狐疑地瞇縫起雙眼，依著角羽剛剛的舉動，明明是很討厭鬼修林裏的氣息的。可是她一提起讓他同往，他竟比呆在鬼修林裏還要抗拒。

“角羽。”

“嗯，嗯？”

仿佛是被她叫膽小鬼叫習慣了，她忽然正式地叫他的名字，角羽先是應聲，而後一楞看著她的側顏。

“其實你好歹也是妖…的繼承人，為何會如此怯懦？”

“怯懦？我有麽？”

“我並不是要奚落你，你可曾發覺，你不知覺間，也是蠻厲害的。”

“真噠？哈哈哈——”

尹落落本是想正正經經地開解一下角羽，誰知道他到了最後，居然先是學了顧芳年問話的語氣，而後還得意的狂笑不止。

瞧見他這舉動，尹落落也是覺得夠了。明明是個長得風華絕代的美男子，卻偏偏生的這麽一副神經兮兮的性情。各人自有個人命，她不是萬物之神，管不了蒼生閑事。

更何況，她一看見角羽那神氣活現的樣兒，就恨不能上去狠狠地踹兩腳。

尹落落合了合眸子，看進瑯嬛佩裏不由得長出一口氣，心道：物件和主人果然都是一個德行，魂丹不多了，也不知道顯現一下。

想來，她那大把大把地吸入魂丹的靈力，消耗如此，是浪費了些。

“起開！”用力推了角羽一把，有他在她身邊，鬼修都不敢接近她身邊。

沒有鬼修，哪來的魂丹？沒有魂丹，哪來的銀子？沒有銀子，哪來的兵器？沒有兵器，她那個固執的師祖老頭怎得自由？

冷眼見到角羽還要厚顏貼回她的身邊，她沒出聲，只是伸手直指著他，命令般地要他站在原地。

她現在是沒有幻翎蟒幫忙的，可好像或多或少因為角羽在旁的緣故，她想重新試試焚月幻殤的心思也變得極其堅定。

在她看來，自己總有落單的時候，不能一直依靠別人。

“小落落你想幹…什…麽……”

角羽話未成句，便見到尹落落左臂一展，微微攥拳的左手五指緩緩展開，隨即微微闔眸。

“嚶——”一聲似鈴似弦，仿有韻律的響聲在她的袖中發出。

一時間，自她這只袖管向周身平地卷起一陣無名之風。最開始，他還不清楚尹落落到底想做什麽，只是下一剎，一些因他走遠，圍聚上前的鬼修就在這小小的旋風中，身形粉碎，碎得大小連可見的塵埃都不如。

可，令角羽感到驚奇的，並不是她忽然有了這等本事，在他眼裏，尹落落便是忽然有了什麽什麽克敵的本事都不足為奇。

奇就奇在，那些鬼修身形幻滅，可魂丹竟好端端地懸浮在半空。不但如此更是猶如去了殼的雞蛋，不論之前沾染了何等濁氣，此時都純凈了。

尹落落睜開眼，微微掀了一下衣襟，那足有十餘顆之多的魂丹立時進入瑯嬛佩。

此時，她感覺自己體內又是空蕩蕩的，不由垂首看向自己左邊袖管，心道：看來要催動焚月幻殤，若沒有善、孽兩緣供我驅使，只用這人間維修，是消耗極大的。

感覺到角羽湊近，她側目，原是要瞪他的。

只是她望向他們周圍的遠遠近近，對角羽低喃道：“膽小鬼，你覺不覺得，這鬼修林裏的鬼修從來都沒有減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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