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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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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朵朵是個沒用的,她一上開了暖氣的車子,再蓋上一條羊毛毯,脖子一歪,就睡得不醒人事了。

如果有人起了歹念載她去賣,恐怕她都不會知情,兀自沈睡在不知名的美夢裏。

不過也怪不得她,她實在太累了,長達十幾個小時的專註非常耗心神,她體力再好也超出負荷,緊繃的身心一出手術室就松懈了,隨即而來的是肌肉酸痛和過度耗費精力的疲憊。

她不是沒開過長時間的刀,但是這一回時間拉得太長了,加上她前一夜的失眠,難免感到吃力,身體出現疲勞過度的警訊,一上車就昏睡過去。

「小懶豬。」

一點一點的霞紅色亮光由東邊雲層漸漸透出,照在停在杜家門口的銀白色積架,微暗的車內有兩道相依偎的身影,酣睡的杜朵朵將頭枕在沐東軒肩上,歪著的身體壓住他右半身,放在換檔處的手緊緊相握,十指相扣。

沒睡的沐東軒側頭看近在眼前的嬌顏,微勾的嘴角揚著一抹寵溺,小小的酣聲他都覺得可愛極了,不自覺地看直了眼,她有著長長的睫毛,花瓣般粉嫩的小嘴,圓潤的鼻頭和細致肌膚,粉腮帶酡,讓人想捏一把。

曾經與他怒目相視的小女生長大了,他和她都以為他們會互相仇視到死那一天,誰也沒料到最了解自己的仇人竟會是今生遺落的那一半,在繞了一大圈後又回到彼此的身邊。

她任性自我,但充滿豐沛的生命力,最吸引他的是,她擁有無敵的力量,因為她心中有愛。

只是老天爺也太厚愛她了,不僅給她出色的容貌,還給她不下於美貌的智慧,讓她更為出眾,吸引所有人目光,無人能抗拒。

沐東軒看著睡美人看得入迷了,突地身側的車窗傳來叩叩聲,他微一回神,轉過頭,降下三分之一的車窗。

「咦!沐……呃!二少,請問你擋在我家門口有事嗎?我妹妹還沒回來,大概還在醫院值班,你要找她還要等一會兒……不好意思,我要做生意,你擋到出入口了。」滿臉困惑的杜暖暖笑著開口,明明是別人擋路她也依然好聲好氣的請人移車。

「朵朵在我車上。」睡覺。

「我不是要趕你,實在是不方便,我很快……啊!你說我妹妹……在你……你車上?!」是她聽錯了還是他說錯了,最恨沐家人的朵朵怎會上了「賊」車。

其實除了杜朵朵外,杜家的其他人對於沐家人並沒有太深的仇恨,事過境遷,那些不愉快的過去頂多讓她們心裏不舒服,以後少來往就好,惹不起總可以避遠點。

所以沐家老二和母親搬來做鄰居,她們是不太在意的,反正各過各的生活,井水不犯河水,還能扯破臉當街扭打嗎?

「她睡著了。」他聲音輕緩,像是不想吵醒睡得正熟的女人,平時銳利的雙眸流露出淺淺溫柔。

「她睡著了?!」難以置信的杜暖暖重重抽了一口氣,兩手巴在車窗縫,朝內一瞧,那驚訝的神情仿佛見鬼了,睜大的眼珠子快從眼眶掉出來,嚇得不輕。

那名歪頭沈睡的女子,正是她「仇沐」的妹妹!

「噓!她很累,讓她好好睡一覺,不要吵她。」想到她在寒夜中孤寂的身影,沐東軒柔聲交代。

她也是孤獨的,和他一樣,只是她回到家有滿溢的愛等著她,而迎接他的只有面無表情的管家。

看到面露柔色的沐家二少爺,再看看自家睡死了的妹妹,杜暖暖感到很頭痛。

「還是叫醒她吧,我妹妹習慣蜷著身體睡床,你讓她在車上睡久了,她醒來會腰酸背痛,痛得直不起身,要好幾天才能恢覆。」

說著,她正要喚醒妹妹,沐東軒忙打了個手勢阻止她。「我先把車開遠點再抱她下車。」

抱……抱她下車?!

天要變了嗎?怎麽有種霧裏看花的感覺,他是沐家人沒錯呀!為什麽突然友善得叫人摸不著邊,還詭異的一反常態,把曾打得他流鼻血的朵朵當易碎物品看待。

有點太……小心翼翼了吧!她家的朵朵多強悍呀!一個打十個……呃!當然不可能,那是葉問大師,不過一次三、四個大男人不成問題,他對她好像……說不上來,是過於呵護吧?

「朵朵的房間在哪裏?」停好車抱著杜朵朵走回來,沐東軒對著看似出神的杜暖暖問道。

「右手邊走到底靠浴室那一間……」咦!她怎麽有問有答,還替人指路咧……

沐東軒抱著身高一七0公分的杜朵朵,似乎完全不覺得重,腳步穩健地朝杜暖暖所指的房間走去。

這時常秋玉從房裏走了出來,一邊攏著頭發,一邊用發夾固定,綰在腦後。

溫款兒也起床了,揉揉惺忪的眼準備到浴室洗臉刷牙,但是有一座很高的山擋住她,她過不去。

「杜伯母早。」

「早呀!你起得真……」

早——

那……那是個男人?

常秋玉難掩驚訝,她慢半拍地吸了口氣,不敢相信她們家會出現雄性生物。

就連她們家養的土狗也是母的耶。

「暖……暖暖,明天陪我去配一副老花眼鏡,我好像眼花了。」應該沒發燒,體溫正常。

杜暖暖挽起母親的手,好笑她也嚇到了。「媽,你沒看錯,是一個男人抱著我們朵朵回房。」

「你確定是男的?」不是長得像男人的女生?

這年頭無奇不有,女人帥得沒天良,男人美得像朵花,上回有個客人到店裏買早餐,及腰長發飄逸,身材嫻娜多姿,結果一轉身滿臉絡腮胡,聲音粗如破鑼,嚇了她一大跳。

「還是沐家的少爺。」這才是青天霹靂吧!

「什麽?!」沐家的?

是不是哪裏搞錯了?

「外婆,沐叔叔為什麽來我們家?」不懂就要問,溫款兒一臉不解的偏著頭,手中拿著正要用的牙刷。

「這個……呃!我們家開早餐店,他來買早餐。」對,是客人,只不過走錯地方而已。

「可是我們的店不在這裏呀,而且他好像抱著媽咪進房間,我們老師教過孤男寡女……」他們班剛上過一門課程一性教育。

「哎呀!對喔!那是朵朵的房間,一個大男人跟進去幹什麽,不會想做什麽壞事吧!」常秋玉太震驚了,一時忘了沐東軒是男的,外孫女一提才趕緊沖向房口往內一瞧。

畢竟十幾年沒見了,印象中那個瘦瘦小小的男孩,她女兒「輕輕」一推就把他推倒了,弱得令她都想叫他多吃兩碗飯。

雖然有聽說他又搬來當鄰居,隔壁那幢新房子是他的,連沐太太也來同住,可她還是沒辦法把那瘦小的孩子和眼前這高大的男人聯想在一起,就算在路上碰見了也認不出來。

「媽,你別擠,我沒看到……」嗯!在蓋被子,只有背,正面呢?他……啊!彎下腰了,他不會是杜暖暖想看清楚又不好意思,以手捂住眼睛,從手指縫隙偷瞧,但她只看見沐東軒跪坐的背影,雕像似的一動也不動,挺直著背凝視……應該是凝視,她猜,盯著她睡得不醒人事的妹妹。

那是不可一世的沐家人耶!他們眼中向來瞧不起一到月底米缸就空的普通老百姓,認為高人一等的他們不屑與低等人往來,那會降低他們的格調。

可是曾幾何時,目空一切的沐家人居然會走進尋常人的老房子,那還不叫人訝異嗎?簡直是公雞下金蛋了。

稀罕呀!

「外婆,你踩到我的腳了,好痛……」

溫款兒吃痛的一喊,原本背對門口的沐東軒動了,他起身轉頭看向杜家老、中、少三代那三張錯愕不已又假裝鎮定的臉,濃眉一皺,朝房門口外的客廳一比。

「你不用去開店嗎?」

杜暖暖很想留下,但是一想到時間快來不及了,店裏的牛奶、豆漿還沒有加溫裝杯,她頗為遺憾,但還是快速去把裝在箱子裏的餐包、土司、火腿、熱狗等搬上改裝電動車後頭的大鐵籃,鑰匙一轉,車子無聲地開往巷口的早餐。

「伯母不是要幫忙顧店?」她每日風雨無阻都會過去,除非是公休日。

常秋玉不像大女兒那麽好打發,坐在前後搖晃的藤椅上。「不急,我們先談一談,她還忙得過來。」

早餐店在上課、上班這段時間較為忙碌,大家趕著出門又怕遲到,難免會催促,但過了早上九點以後人潮就少了,客人以上街買菜的家庭主婦為主,大多是來歇歇腳,閑聊是非,不是一整天都很忙的。

暖暖早餐店雖是提供早餐,但是也有賣簡單的套餐,像是義大利面配玉米濃湯和一塊炸豬排、炒飯和秋葵蝦仁湯、親子丼、竹菜飯、豆包米粉等等。

杜暖暖的手藝很好,這些年也開發出不少好菜,通常一般市售食譜有的菜肴她都做得出來,只要有人點,而且食材齊備,她很少拒絕客人的要求,鐵板一炒就是一盤菜香。

曾有人建議她兼賣午、晚餐,菜色的變化更新、口感也更豐富,不拘限於早餐,畢竟她有一手好廚藝不發揮太可惜了,還可以多賺點錢養女兒,說不定哪一日小吃店也能變大餐館。

可或許杜家人都有怕麻煩的習性吧,杜暖暖認為錢夠用就好,不用趕著當錢奴,四條腿的鈔票怎麽追也追不上,犯不著為了財富賠上健康和親子相處的時光,她愛錢更愛家人。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有些事錯過了無法重來,父親的死給了她很深的感觸,世事無常,人不能以為日後還有機會,意外總是發生得突然,誰也料想不到。

像她剛結婚的時候也沒料到五年後會離婚,她深信自己有愛她的丈夫、乖巧的孩子,一家幸福美滿,能笑著迎接新的明天,並相信她的快樂不會結束,而且可以延續到來世。

可惜因有個嫌貧愛富的婆婆,以及在夫家過得不好,常常回娘家找碴,對她諸多奚落的小姑,她築在沙灘上的家便毀在這兩個女人手中,海水一來就沖垮沙子蓋的堡壘。

「伯母想談的事何不等朵朵睡醒再問她,想必她會給你更滿意的答案。」沐東軒回答,雖然察覺自己和朵朵的心思,但話沒說開前,他不能替她下決定。

杜朵朵的個性吃軟不吃硬,越是壓抑她反彈得越高,逼急了魚死網破,砰的一聲什麽都沒有了。

所以他不急不躁地先布好網,表現得從容不迫,讓她在充滿戒心的情況下不進反退,落入身後的網中。

對付非常人要用非常人的手段,開門見山只會令她察覺他的意圖,那樣反而不妙,要用反向思考徐徐圖之,再迅雷不及掩耳的一舉成擒。

他只成功了第一步,還沒到達他設定的目標。

「這一聲伯母我受之有愧,沐二少爺,我們家的家世比不上你們沐家,我女兒的脾氣你也清楚,做為一個母親,我能做的是保護好孩子們,不讓她們受到傷害。」

她實在不想再看到女兒蒙著被子哭,怕人聽見。

常秋玉所指的不只是好勝的杜朵朵,生性溫婉文靜的杜暖暖亦然,過去兩個女兒都曾因不公平的對待而躲起來偷哭,身為母親的她什麽也沒法幫她們做,只能陪著一起落淚。

愛情不能當飯吃,大女兒失敗的婚姻是最好的證明,男女的交往還是要講究門當戶對,身分地位差距太大是一人阻礙,何況婚後要面對兩個互不相融的家庭成員。

像溫家只是年入千萬的小型企業就嫌棄她女兒出身低,百般羞辱她嫁妝不豐,不會賺錢又對丈夫的事業毫無助益,連生個孩子也是賠錢貨,溫家的金孫一個也孵不出來。

溫家不要這個媳婦,想另攀高枝,因此用盡一切手段逼女兒主動離婚,好面子的溫家人可不想背上欺負媳婦的惡名。

常秋玉憂心忡忡,沐家比溫家更富裕,年營利破百億的大集團更難高攀,她可沒忘了沐家人對杜家人的評價一小氣的窮酸樣,一輩子只能在爛泥巴裏打滾。

「我明白。」這是他羨慕杜家的地方,不論外頭有多少風風雨雨,家是她們的避風港,總會有熱熱的湯、溫暖的燈光等著,還有母親的擁抱。

這裏有愛。

沐東軒說不出門,他一直想融入杜家的溫情之中。

「你不明白,你要是明白就不會招惹我家朵朵,她沒你想象中的堅強,她會痛也會受傷,我不要她哭著說男人有什麽好,只是活受罪。」那一天她揍了她姐夫,把他打得鼻青臉腫,一身是傷,還踢掉他一顆牙。

解氣,但不能化解幹戈,溫家長輩見狀要告她,是暖暖同意離婚,一毛贍養費也不拿對方才撤消告訴。

「我喜歡她。」他語氣堅定。

常秋玉一聽更加反對了。「喜歡是理由嗎?你的家人能接受她,不會處處為難?說句難聽的話,那是個埋葬活人的骷髏洞,進去的人九死一生,你母親的家世夠好了吧,可她過的是什麽日子你也清楚。」

守寡還能就此絕念,守著兒子過活,可沐夫人還有丈夫,什麽都不爭就把老公拱手讓人她做不到,在她看來沐夫人向佛求平靜是假象,誰不想獨占丈夫一人。

一提到母親的遭遇,身為人子的沐東軒抿起唇。「我祖父中意她,他難得誇人。」

他的意思是只要過了他祖父那一關,其他人不用在意,他們不在考量範圍內,老人家一句話誰敢吭氣。

「那就等你說服了你的家人再說,我不能因你祖父的同意而點頭,他老了。」

還能活多久呢?

這話說來是缺德,她不好明說,不過七十幾歲的老人了,說一閉眼就閉眼,他走了誰來當她女兒的靠山。

「伯母,我不會放棄。」很少有人能讓他如此堅持,他不想人生有遺憾。

「不輕言放棄的精神我欣賞,但是我不鼓勵,你和我女兒不適合……」言下之意她是一道關卡,休想過去。

「外婆,外婆,我肚子餓了。」溫款兒擠眉弄眼,水晶般的眼眸盈盈眨動。

手被拉扯了一下,常秋玉看向喊餓的外孫女。「再等一下外婆帶你到店裏吃早餐。」

「我很餓,很餓,非常餓,想吃蚵仔很大顆的海鮮粥。」她撫著扁平的肚子,一再強調自己快餓扁了。

「好,我叫暖暖給你煮,現在外婆和這位叔叔有很重要的事要談,你先忍一忍,櫃子裏有餅幹。」常秋玉安撫著小孫女,現在她更擔心二女兒的將來。

很想翻白眼的溫款兒幹脆把食指一動,指向小姨的房間。「可是你們的說話聲把媽咪吵醒了。」

她知道她人小沒分量,大人們忽視她很正常,但是外婆也太遲鈍了,她一再眨眼暗示居然視而不見。

「啊!什麽,朵朵醒了?」常秋玉回頭一看,表情頓時像五顏六色的調色盤,乍青乍紅又泛紫,好像還有點泛白。

沒人註意到,沐東軒微低下頭,不看任何人的低視地板,唇畔微微上揚。

第二步計劃,成功。

「老爺子,你在家裏住得好好的幹麽要搬出去,那個窮鄉僻壤的小地方交通不便,離市區又遠,你的身子骨若是有個不適上哪找醫生呀!你不要和自己的健康過不去……」

劉菊芳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幹嚎,拉著沐奚世不放,一副舍不得長輩受罪的孝順樣,還不忘抹兩下根本沒淚水的眼角,看似真情流露。

事實上她巴不得老頭子快走,別來妨礙他們一家「四」口的和樂融融,他這老不死讓她動不了他一心偏護的關月荷,害她委屈了多年也當不了正室,始終是個小老婆,盡管她已為沐家生下一子一女。

讓她恨得牙癢癢又莫可奈何。

為了龐大的家產她只有咬牙硬忍了,不為自己也要為兒子留條活路,把財產搶到手再說,她就不信沐家的長子會比不過病狹子生的次子,長孫那一份誰也別想搶走。

「瞎操什麽心,隔壁就住了一位醫生,走兩步路就到了,我這次住院就是她開的刀,想我死還沒那麽容易。」沐奚世話含諷意,一雙看透世情的老眼冷得精銳,令人發寒。

她幹笑。「話不是這麽說呀!老爺子,巧婦難為無米之坎,光有醫生哪派得上用場,沒有那些先進的醫療設備,你若是有個萬一哪來得及救,媳婦也是擔心你。」

「老什麽老,人生七十才開始,我哪裏老了,你別巴望我早點死好稱心如意,我告訴你,別作夢了,就算我死了你也成不了沐太太,小老婆就是小老婆,這輩子休想成個人。」她心裏打什麽主意他清楚得很,他還沒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天地良心呀!老爺子這話是冤枉我了,我哪敢對你有一絲不敬的念頭,再怎麽說你也是我公公,我喊你一聲爸,身為媳婦的我只怕沒好好孝敬你,哪有什麽壞心眼。」死老頭,說什麽廢話,存心想害她嗎?

劉菊芳表情慌亂地瞟了一言不發的丈夫一眼,見他的眉頭因公公的話而皺出好幾條細紋,她心口不安的狂跳,希望他別把老不死的話當真,她比誰都更適合當沐太太。

「我的媳婦不只你一個。」真把自己當一回事了,也不瞧瞧她那一身做派見得了人嗎?低俗!

這句話說得重,堵得她氣悶,胸口一陣陣抽痛。「我也沒打算跟大姐爭,她養病要緊,不要為了一點小事打擾她,我呢,是天生的勞碌命,老爺子就別走了,我可以照顧你的。」

「是你照顧還是讓傭人照顧我?」他冷哼。

「這……花錢請他們來可不是吃閑飯的,總要有事做。」劉菊芳濃妝艷抹的臉笑得很僵,心裏暗罵著:死老頭!想要老娘照顧一腳入棺材的你,想都別想,那一身老人味聞了就惡心。

沐家的財產雖然不敢說是富可敵國,但在國內十大企業絕對排得上名,就算家裏有老人也不可能只讓媳婦照料,何況是只會刷卡逛街的小老婆,她能煮盅粥就非常了不起了。

沐奚世冷笑斜睨。「不用費心,我早把遺囑寫好了,分成三份放在我信任的人手中,我死後你不能扶正,否則你一毛錢也拿不到,我所有的財產都有專人保管,二十年內你是看得到碰不到。」

他、他居然這樣對她?!一點面子也不留給她!當著兒女的面讓她難堪。劉菊芳氣得直發抖,剛做好的水晶指甲樞著掌心,因為太用力而折斷,刮傷了手心,細細的血絲沁出。

「爸,別把死呀死的掛在嘴上,晦氣,你的錢我不會要,你也不要老給小輩的排頭吃,沒有做兒子的盼著老父早日西歸。」沐偏年一臉無奈的勸道,不好說得太白。

一邊是父親,一邊是為他生了兩個孩子的小老婆,他能偏向誰,還不是夾在中間兩邊為難。

「怎麽,說你女人兩句不高興,給我擺臉色了。」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算什麽男人,夫是個廢物。

家宅不寧禍起雙妻,好好的一個家搞得烏煙瘴氣。

身為大家長的沐奚世並非特別偏愛長媳關月荷,其實他對她的怨言也不少,不滿意她的懦弱和體弱多病,有傲氣沒骨氣,只會無病呻吟埋怨丈夫三心二意而不去爭取,主動參與丈夫的事業,只會裝柔弱博取同情。

她要是能放下身段,不端起自以為優越的架子和其他夫人打打交道,應酬應酬她們,還愁壓不下只會做表面功夫,言語空洞的劉菊芳嗎?她自個兒放棄大老婆的權利又能怪誰。

不過有比較就有高低,關月荷的出身和家世教養出她的涵養與學識,站在人群中也是焦點,而光會聊衣服、珠寶的劉菊芳不只是差上一點,而是雲泥之別。

人的心是偏的,兩個兒媳婦一比,高下立見,他當然不可能把小老婆捧得比元配還高。

「爸,我是關心你,你年紀不小了,生不得氣,讓我們好好奉養你也免得你太勞累,都知道自己開過刀了還逞強,住在外頭能比家裏好嗎?」再給沐偏年半輩子他也搞不懂父親的想法,多變的性子如風似霧,捉摸不定。

遇到頑固的老父,沐偏年著實頭痛,罵不得也哄不了,順著他反挨罵說他沒骨氣,怎麽做都不對。

「什麽住外頭,我住自個兒孫子的房子哪裏不對了,難道只有你們才是孝子賢孫能照顧我,二小子就會每天給我吃剩菜剩飯,照三餐踹我?」他待在這個家才會早晚被氣死。

老人家一魯起來真叫人難以消受,他就是個不講理的,講什麽都是空談,霸道慣了的人是不會理會別人說了什麽。

「爸,你……」父親要真搬出老宅,他這做兒子的可要無地自容了,人家背地裏還不笑話他兩句。

大老婆和次子搬出去時,外面的人傳得可難聽了,說他被狐貍精迷昏頭,毫無氣質的俗艷小老婆根本比不上大老婆的雍容華貴,他居然眼睛瞎了趕走大老婆和兒子,討好一無是處的母豬。

劉菊芳曾經也是苗條纖細的美女,只是生了孩子後略微發福,大腿、手臂、腰腹多了些肉,不能算胖,頂多是豐腴,只是她偏愛緊身衣,肉肉的身材便無所遁形,顯得特別臃腫。

以瘦為美的審美觀,劉菊芳的確不合格,尤其和弱不禁風、骨感柔弱的關月荷一比,她就像風凰身邊的一頭豬。

聽多了外界評語的沐偏年雖有不快,可是他也阻止不了眾說紛耘,畢竟有一部分是事實,妻子的嬌美秀麗是言行粗鄙的劉菊芳所不能及的,劉菊芳雖美卻顯得庸俗。

原來是妻子以養病為由搬出紛亂不堪的家中,兒子一同去照顧左右,卻被傳成他攆妻逐子,若是老父再搬去與之同住,那他真落實了不孝之名,解釋再多也扭轉不「別人的既定印象,只會當成狡辯。

「祖父想住哪裏是他的意願,何必非要他留在家裏,換個環境也好,起碼他自己樂意。」勉強肯定鬧得更僵,老頭子向來強硬,不會容許他人對他說出的話有太多意見。

「東岳。」

「兒子呀!你說什麽傻話,爺爺人糊塗了當不得真,你怎麽跟著起哄。」白養他了,不幫著勸還跟著攪和。

察覺到來自父母斥責和怨怪的視線,神色冷漠的沐東岳動也不動,不看任何人的滑動手機螢幕,線上下達指令和各大廠商溝通,安排接下來的行程表並讓四名秘書全日待命。

沐家以造船廠起家,而後研發各類的高科技零件,輪船、貨運、飛機,甚至是軍用裝備無一不使用豐神集團的產品,是國際間知名的企業。

近年來還朝飯店、百貨業進軍,沐東岳負責的便是飯店業,他網羅全球知名廚師進駐,開發新菜色,訓練專業服務人才,打造出美侖美奐的度假式飯店,吸引觀光客的到來。

「住哪兒不都一樣,二弟是祖父最看重的孫子,祖父想和他住是意料中的事,你們攔著他只不過是面子過不去罷了,二弟還不致於虧待祖父。」沐東軒是只笑面虎,他從不輕易展現真實的目的。

誰說兄弟就一定得相爭,為了一點家產拚得你死我活,沐東岳對同父異母的弟弟並無廝殺到底的惡意,只認為這是良性競爭,而他無意退讓也不會輸,他自信能贏得過沐東軒。

「這話說得有問題,什麽叫最看重的孫子,所有的孫子我一律一視同仁,沒有厚薄之分,誰有本事就往上擠,我給了你們一樣的機會,就看誰把握得住。」哼!

真當他老了嗎?聽不出他話中的暗示,要他公平以待,不偏頗。

從小就有心機的長孫確實有點能耐,能審時度勢,做出一番好成績,可惜心胸狹小不願彎下腰,看看底下階層的努力,心志高但眼界窄,只看得見自己的驕傲。

沐奚世看透了大孫子的傲慢本質,不屑學習他所輕視的事物,唯我獨尊的想法淩駕在他的才能上。

「我不過隨口說說罷了,祖父不必放在心上。」他能說對老二不偏心嗎?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沐東岳不是不服氣,而是祖父對大房母子的偏袒有目共睹,他只是不太痛快。

「你的不必放在心上其實是拐著彎諷刺我惺惺作態,明明比較喜歡老二還故作心中無私的樣子,你很不以為然,認為你說得再多我也不會放在心上是吧!」沐奚世犀利的說。

「我不反駁,祖父說得是。」他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回應祖父,祖父從來就不是好應付的。

他的不強辯令沐奚世激賞,這孩子若是少了幾分狂傲會令人更滿意,不過一旁的劉菊芳可就急了,什麽人都能得罪就是不能得罪老頭子,兒子不爭,她可以替他爭,她的後半輩子只能指望他了。

「老爺子也別盡拿東岳做文章了,幾個孫子當中他最孝順你了,你說什麽他就做什麽,從沒違背過半句,你可要擦亮眼睛看清楚,不要被那一肚子壞水的給糊弄了……」

「阿芳,少說一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媽,別說了。」多說多錯。

丈夫和兒子同時一喝,頓感委屈的劉菊芳氣惱在心,她說盡好話還不是為他們父子著想,不想沐家的財產被大房母子奪走,她一番苦心縣為誰辛苦為誰忙呀!還得不到回報。

什麽母子連心,什麽一夜夫妻百日恩,一個個都看不見她的用心,只換來他們的埋怨,當她無事生非。

「爺爺,你好了嗎?東西都搬上車了,就等你一人。」走進大廳,沐東軒沈聲開口,面容平靜地朝其他人頌首。有禮但不熱絡,疏離卻不讓人感到一絲不快,父子間隔了一條河,遠遠相望而不靠近。

「差不多了,沒人嘮嘮叨叨的講個不完我早就出門了。」不過換個地方住住有那麽依依不舍嗎?

他瞟向神色微僵的劉菊芳,意有所指。

黒眸一閃,沐東軒了然於心。「趁著天色還未轉涼先走了吧!不然一會兒起風了對你的心臟不好。」

「好,走了走了,再留下來聽人哭嚎,我不死也剩下半條命,多嚎兩聲就可以哭喪了。」還不讓他清靜清靜,存心要他的老命,沒安好心。

「爸,住得好好的幹麽走,誰會比我們更盡心盡力照顧你……」劉菊芳顧不得尷尬,訕笑地上前再次挽留。

「那你就別再上街購物了,留在家裏照顧我,我的飲食和用藥全交給你一手打理。」沐奚世冷眼嘲笑。

「呃!這……」她笑不出來,面色發紫。

「做不到就別說,真讓人看不起,你最大的本事就是制造笑話,讓你的丈夫和兒子在外面擡不起頭見人。」

他這話說得很重,可說是責備了,讓沐偏年、沐東岳、劉菊芳都有種被甩了一巴掌似的難堪,尤其是沐偏年,劉菊芳近年在外的所做所為的確讓他羞於承認那是他的女人。

他們的羞忿無損沐老先生的好心情,他一路哼著黃梅調往新住所而去。

可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心,這兩人大門不走偏要走後門,祖孫倆一下車正好碰到剛要到醫院值班的杜朵朵,三人視線一對上,她先是一怔,接著是難以置信的狂吼聲——

「你這個臭老頭怎麽在這裏,你不會也要搬來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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