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艾瑞克和拜一起離開查爾斯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午夜十二點了。

作為主人的查爾斯當然邀請了兩人留宿他家，但艾瑞克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在男人說出彬彬有禮地說出那句話的時候，站在一旁的瑞雯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笑容中還帶著點促狹。

拜看見查爾斯看了瑞雯一眼，臉上的神色頓時變得有些古怪。

哦，就算拜沒有查爾斯的能力，她也可以腦補出瑞雯正在笑些什麽：“他們倆人久別重逢，當然想待在沒有人的地方，好好交♂流下感情啊，查爾斯你個白癡，熱情的方向完全不對啊！”

前面的內容多半大同小異，後面的內容就要看兩人平日裏是怎麽交流的了。不過拜覺得瑞雯的腦內小劇場中多半沒什麽好話，查爾斯在看了那一眼之後迅速放棄了他的想法，轉而就向兩人推薦了附近的一家旅店。

在查爾斯沖艾瑞克說出一句意味深長的“你考慮考慮，我們明天再見”之後，男人和瑞雯熱情的與他們擁吻，然後將他們一路送出了這棟樓。

查爾斯推薦的旅店就在他家附近，步行距離不超過十分鐘，規模普通，但勝在環境溫馨而別致。男人很快訂好了房間，拎著他從不離身的黃色手提箱，和身無長物的拜一起，在旅店老板娘好奇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走上了樓梯。

在發現艾瑞克定了一間只有一張床的“雙人房”之後，拜似笑非笑地瞥了艾瑞克一眼，嘴角微微勾起，現出了一個可以名為“我就知道”的詭譎笑容。

“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你覺得我們應該定兩個單人間嗎？”

艾瑞了將皮箱放在床邊的櫃子上，轉過身，一臉理直氣壯。

“哦，不，我只是……有些感慨。上一次我們睡一張床的時候，房間可比這好多了。”

拜確實是在陳述事實，這一點艾瑞克無法反駁，可他並不喜歡拜的這種語氣，它太平淡太冷靜了，帶著點置身事外的超然，艾瑞克不喜歡這樣，這會讓他覺得……拜有時候顯得離他太過遙遠，他完全無法掌握面前的這個女人。

但他誠然是無法掌握拜的，過往的事實早就證明這一點了，而最可笑也是最自相矛盾的是——艾瑞克正是被這種感覺所吸引的。

他確實是愛她的，就算他們相識的時間短暫又漫長，就算這個女人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就算……他對她的感情從來不曾單純過，但他無疑是愛她的。

他們是同伴，是戰友，是分享過太多痛苦、血腥和殺戮的世間怪物。他為她殺過人，她也曾因救他而死，更別說……在他至今無法回憶起的過去中，在最初的時刻，她也和他一起，共享過奧斯維辛的灰暗天空。

他們的關系太過覆雜，就好像層層纏繞住的絲線，仿若一團亂麻，可正是因為這樣，艾瑞克完全想不出任何辦法解開這種羈絆。

也許一把火可以燒盡一切，不過，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這並非他們的能力。

三年前他在惶急之中送出了他的承諾和誓言，而在他們終於重逢的三年之後，在他們還認識了新的同伴之後，艾瑞克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當年的行為，確實是遵循內心深處的意志，沒有絲毫頭腦發熱的成分在內。

就算這世上還有千千萬萬與他一樣的同伴，就算日後他還會經歷無數的冒險……

但拜對他來說，是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的，獨一無二的存在。

“但我不喜歡那裏，”男人說著慢慢地走到了拜的身前，神色嚴肅而認真，“我不喜歡那裏，因為……我在那裏失去了你。”

“我——”

喟嘆和感慨全部消失在艾瑞克低頭之後，他伸手捧住了拜的臉，就好像捧住了稀世的珍寶一般，他的動作如此輕柔，卻依然帶著一股霸道的強硬氣勢，以吻封緘，將所有未出口的話語全部封存起來。

什麽都不用說，什麽都不用做，在重逢之後，在經歷過驚異和迷惘，在之後又連接發生了無數事情之後，他已經忍得夠久了，他早就想這麽做了。

他想給拜的不僅僅是一個擁抱，還有更多。

在這個吻結束之後，他們並沒有就勢滾上雙人床，而是站在原地，搭著對方的肩膀兩相凝望，拜的臉上依然帶著她標志性的笑容，她歪頭看著艾瑞克，雙目中透著明亮的光彩。

“你這是有感而發？”

回答她的是艾瑞克的第二個吻，男人在這一刻似乎無師自通了把妹了最高技能：不知道說什麽或者不想說什麽的時候，只要接吻就好了。

在這一次的擁吻結束後，拜松開摟住艾瑞克的手，往後退了半步，挑眉，神色中透出了幾分警惕。

“……之前查爾斯找你，說了什麽事嗎？”

拜說的正是晚餐結束之後的事情，他們吃完披薩的時候酒類還剩大半，四個人都恰好處在既放松又沒有醉的狀態，就是這個時候，查爾斯叫住艾瑞克，說“有些事情想跟你聊一下”。

他們照舊去了書房，但跟之前不太一樣的是，這一次查爾斯關上了房門。

拜倒不擔心他們兩個在裏面做什麽激♂烈的運動，當然也不擔心這兩人在裏面大吵一架。就算萬磁王和X教授在理念和行事方法上存在差異，他們也不絕對不會在剛剛見面的時候就產生這麽強烈的分歧。

查爾斯找艾瑞克“聊一聊”最大的目的，估計就是艾瑞克現在正在進行的那個獵殺計劃了。

拜好奇的，自然也是這個。

“也沒什麽特別的，”艾瑞克也往後退了半步，幹脆直接坐上了床，他微微擡頭直視著拜，神色清明，“如你所說的一樣，他——等等，我有個問題。”

“查爾斯說他看不到你的思想，認為這就是你的……”

艾瑞克突如其來的話題再次中斷，他的思緒似乎是在這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內坐了一次過山車，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了，任何一個字也沒有，他只是定定地看著拜，在仿若一個世紀的時光往覆後，艾瑞克開口，神色和語調中都透著一種他自己都預料不到的驚疑和疲憊。

“……拜，你到底是誰？”

面對這樣突兀的問題，拜只是挑眉，笑得有些高深莫測。

“哦？”

“查爾斯他說他一直在研究這方面的問題，我們的能力是由基因突變產生的，因人而異，各不相同，所以他把它們籠統的命名為——‘變種能力’。”

“但這並不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在他說出口的時候我就意識到了，我曾經聽人說過同樣的單詞，就算英語和德語有所差別，但很明顯，我曾經聽人說過的。”

“三年前，在最後的那段時間，我聽你說過的。”

“為什麽你知道這個名詞？還有，那時候旺達的詛咒無法影響你，現在查爾斯也讀不到你的想法和記憶，查爾斯以為這就是你的變種能力，他簡直都為這著迷了，但你我都知道，你的能力不是這個。”

“你可以操縱生物電，借用工具可以把電流當做武器投擲，你親口說過，這就是你能做到的事情。可為什麽——”

男人的聲音在這裏頓住了，因為拜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並肩坐在了他的身邊。膚色白皙的亞洲女人微微側身，用她那雙纖細而柔軟的手，又一次撫摸上了艾瑞克的臉頰。

這是似曾相識的動作，她的臉上也帶著似曾相識的神色，在這一刻，艾瑞克突然意識到，他知道拜在下一刻會說出什麽樣的話來。

他曾經聽過的，三年前就曾經聽過的，甚至於，也許在遙遠的十多年前，在他們還在奧斯維辛的時候，拜就重覆過相同的話語。

“直到現在，你都這麽容易激動嗎？”

“你看，我許過的諾言就一定會實現，我說過會告訴你真相，就絕對不會繼續欺騙你——但不是現在。查爾斯能讀到你的記憶，有些事情我可以毫無保留的告訴你，可我不希望其他人知道。”

“等這件事情結束吧，等我們告別查爾斯之後，我會告訴你一切的。”

“那麽，現在，你能告訴我查爾斯跟你講了什麽嗎？”

拜依然執著地追問著同一個問題，艾瑞克在片刻的猶豫後，最終還是給出了女人期待的答案。

“我這次來牛津城是為了一個納粹獄警，有人跟我說曾經在這附近看到了他的蹤影，但可惜的是，我並沒有找到需要的東西。”

“那查爾斯？”

“他……”艾瑞克說道這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說他知道那個人。”

“——？！”

“很震驚嗎？”男人微微一笑，但這笑意卻根本沒有抵達他的眼底，那雙灰藍色的瞳孔中只帶著徹骨的寒意和銳度，“我也很震驚，我百般追尋就不得其蹤的那個人，卻是牛津大學一個博士一眼就能認出來的‘熟人’，人生還真是……”

男人的話語最終變成了一聲冷笑，拜在之前收回右手後再次伸出手去，不過這一次，她是握住了艾瑞克的手，並且用力握緊。

“這只是概率問題而已。”女人柔聲說道，“以及，查爾斯對你開出什麽條件了嗎？”

“條件？哈，你還真了解他呢，他說他可以幫我，但一切得按照他的方式來。他說我們應該將那個獄警送上法庭，讓通行於世的律法審判他，懲罰他——而並非個人的私刑。”

“他還暗示我，”艾瑞克說道這裏輕輕地哼了一聲，笑容譏諷，“他有能力保證這一切，他說到做到。”

哦，這還真是X教授的風格，查爾斯無疑是個溫和樂觀的人，他相信一切問題都能用和平的方式來解決，他的內心存在一套個人化的道德準則，但同時，他也堅信律法乃人類社會的精華結晶，他不會喜歡艾瑞克的那套行事準則的，有的時候，他甚至會用上一些非常手段，比如控制他人的意志。

查爾斯相信一切問題都能用和平的方式解決，而艾瑞克太過絕對，他只相信力量——日後讓兩人產生分歧的，也正是這一點。

拜不能說她非常了解X教授，但她誠然是非常了解艾瑞克的，這家夥絕對不會喜歡查爾斯的提議，他相信的是血債血償，而非律法審判。

如果知道了那個家夥的下落，他一定會殺死他，就像他一定會親手殺死施密特一樣。

“也許事情的發展不會如查爾斯所料呢？”

拜的聲音異常輕柔，幾乎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艾瑞克聞言不由得扭頭，用帶著些許驚詫的眼神看向拜。

“不管怎麽說，我們可以先答應查爾斯的提議——我們總是得見見那位老熟人的，不是嗎？”

“至於之後會發生什麽……”

拜沒有說下去了，她未盡的話語化作唇邊的一縷笑意，接著，變成了落在艾瑞克嘴角的，一個猶如蜻蜓點水般的吻。

他們已經說了太多的話了，他們也放任太多事情稀釋重逢的喜悅與激動了，言語早就應當抵達盡頭，剩下的一切，交給本能即可。

作者有話要說： 又是被我忽略掉的脖子以下的描寫_(:з」∠)_

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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