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二天拜和艾瑞克一起出現的時候，瑞雯看向他們的眼神中明顯多了幾分促狹和調侃的意味。

瑞雯當然沒有以真面目示人，她用上了自己金發雪膚的偽裝造型，有些嬰兒肥臉頰上帶著快活的神色。

在意味深長地沖拜眨了眨眼後，瑞雯腳步輕盈地走過來挽住了拜的手臂，就像任何一個妙齡少女見到她的閨蜜時一樣，笑容甜美、舉止親昵。

“你們終於來了~我帶了小甜餅，可以在路上吃，你喜歡什麽口味的？”

看瑞雯的樣子，似乎是把今天的小小旅程當做了一場遲來的秋游，她的笑容是真的，那種輕松快活的情緒也是真的——就算她的經歷遠比大部分同齡人來得豐富，如果她真的知道大家今天出去的目的是什麽的話……是絕對不會露出這樣的神情的。

很顯然，查爾斯沒有告訴她真相，那能讀懂人心的男人大概只是隨便編造了一個說得過去的借口——比如四個人去附近的某個小城散散心——就把瑞雯一起帶了出來。

查爾斯不告訴瑞雯，是因為他覺得瑞雯不需要知道這些。在那個男人的心中，瑞雯也許一直都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一個因為饑餓潛入別人家中偷取食物的可憐小女孩，一個需要被人保護的柔弱小女孩。

這就是查爾斯和艾瑞克的區別了，查爾斯總把瑞雯當成小孩子，固執地用他的方法去守護她，可瑞雯早就長大了，她有著極為強大的變種能力，就連艾瑞克那樣高傲的人也會讚美和佩服瑞雯的能力，並把她當做實力強大的同伴。

在今天的早些時候艾瑞克聯系了查爾斯，以非常嚴肅認真的態度答應了查爾斯的要求。後者立刻定好了四張火車票——也許一開始只是三張，因為查爾斯並沒有提到過他會帶瑞雯一起——是下午一點半的火車，在一個多小時的行程之後，他們就會抵達一處風景優美但人跡罕至的小村落，艾瑞克的獵物，查爾斯認識的那個“慈祥的老人”，就住在那裏。

“我再重覆一次，”趁著瑞雯去買咖啡的功夫，查爾斯湊到艾瑞克身邊，聲音雖輕，語氣卻很堅決，“到時候一切按我的計劃來，不要輕舉妄動。”

“我當然聽你的，”艾瑞克壓了壓頭上的禮貌，聲音中帶著一縷微不可聞的嘲諷，“我也只能聽你的，不是嗎？”

“艾瑞克，你不應該這麽絕對，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查爾斯的藍眼睛中透著不讚同的色彩，他說著看了拜一樣，似乎期待著女人在這一刻幫他說上兩句話，不過拜只是沖他笑了笑，並沒有開口說出哪怕一個字。

沒有獲得外援，查爾斯也只得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了。

“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也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偶爾……你也可以試試別的方法。殺戮並不是唯一的解決方式，他們曾經犯過罪，就一定會接受應有的懲罰——”

“但懲罰他們的不該是私刑，而應該是公平公正公開的審判嗎？”艾瑞克打斷了查爾斯的話，男人的眼角眉梢中都帶著明晃晃的譏諷神色，他說著那樣冠冕堂皇的話語，但那話語背後的意思卻根本沒有抵達他的心靈，“我不想跟你爭吵，查爾斯，我尊重你的想法，也願意嘗試你提供的方法——但我不會讚同也不會支持你的，這一點請你記住，而且，也請你不要再試著說服我了。”

兩人的談話就此陷入僵局，大概就如同昨晚他們在書房中的交流一樣，他們尊重彼此的觀點，卻又都固執己見，堅守自己的看法，絕不會做出任何的妥協。

好在他們還能和平共處，事情的發展尚在正軌之上。

瑞雯很快拎著四杯咖啡回來了，年輕的女生看起來不太高興，原因並非是她獨自一人去買四人份的咖啡，而是——拜完全可以預料到，瑞雯覺得自己被“三個大人”排擠在了什麽機密的事情之外。

瑞雯就跟拜所期待的一樣聰明，恐怕不等他們抵達目的地，她就能以各種方法探明今天這趟出行的真相了。

火車“嗚嗚”地鳴著汽笛，很快駛離車站，平穩地奔馳在非常英格蘭的鄉村風景之中。四人啜飲著咖啡，各自相對無言，對坐的小小空間內顯得有些氣氛凝滯。

在短暫而又漫長的一個多小時之後，四人終於抵達了目的地，這個昵稱“綠茵”的小城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樣，就算現在已經是秋季，城市中依然綠樹環繞，好一派青翠欲滴的美麗景象。

“所以，你們來這裏到底是為了什麽？”一路上都沒怎嗎霍華德瑞雯到此刻終於忍不住了，她抱臂站在一邊，氣鼓鼓地沖查爾斯抱怨著，“現在總該告訴我了吧？”

哦，瑞雯果然足夠聰明，而且耐性也很好，看來她早就看出不妥了，卻忍到現在才發問。

“來見一個老熟人。”

艾瑞克聲音冷淡地搶先回答，瑞雯聽到後無比驚詫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完全沒料到艾瑞克會在此刻發話。

“熟人？”金發雪膚的美人滿臉不可置信的神色，“我以為你來牛津就是拜訪老朋友的，你的熟人還真多啊。”

“多虧查爾斯幫助——”艾瑞克的聲音中透著一股不宜察覺的咬牙切齒，“之前我沒找到那家夥，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找到。”

瑞雯的神色更驚異了，她高高挑起一邊的眉毛，這動作太過活潑跳脫，幾乎顯得她的臉型有些詭異了。

她看向查爾斯，後者只是默默扭頭，避開了瑞雯的視線。

“查爾斯——”瑞雯這聲名字念得幾乎有些咬牙切齒了。

“好了，別說這個了，我們還有正事呢。”

拜說著拍拍手，一臉認真，另外三個人的註意力立刻就被吸引過來，三雙不同色澤的眼睛都看向了唯一的那雙黑眼睛。

“查爾斯，我們該去哪裏？”

“大概半年前我在這裏待過兩周的時間——拜我導師所賜——我住的旅館隔壁有家面包房的意式咖啡做得非常美味，我每天都會去那家店喝下午茶。你們要找的人每天下午三點多鐘的時候會出現，最起碼在我知道的那幾天中，只要天氣良好，他都會出現。”

很好，一個納粹逃犯千裏迢迢從德國跑來英國，定居在一個風景優美的小城中，還培養出了這麽規律而悠閑的生活習慣——上帝有時候確實不太公平。

拜在默默感慨的同時，也一直在密切關註著艾瑞克的一舉一動，他的神色看起來很平靜，但女人很了解他，他緊抿的雙唇就好像刀鋒一般線條銳利，眼角眉梢都帶著一股不自然的僵硬，身上更是隱隱散發出讓人膽寒的強勢氣場——他一定很憤怒，渴望覆仇的火焰一定在他的內心深處熊熊燃燒。

“我再重覆一遍，”在查爾斯帶領其餘三人沿著馬路往前走去的同時，他聲音嚴肅地開口，意味深長地沖著艾瑞克說道，“你可以遠遠的確認那個人到底是不是你要找的熟人，但——不要打擾他，剩下的事情交給我來辦就好了。”

“你還真是啰嗦的可以。”艾瑞克看都沒看他，語氣異常生硬。

就連瑞雯都註意到其中的不妥了，拜註意到瑞雯的目光在那兩個男人身上逡巡游走，幾次想要開口，卻都是欲言又止。拜帶著淺淺的笑意收回打量的目光，緊走兩步跟在了艾瑞克的身邊。

男人擡眸看向她的時候，拜以微不可見的姿態沖他點了點頭，然後安撫般地輕輕拍上了他的背。

“放輕松，艾瑞克，事情會如你所願的。”

拜的話聽起來更像是蒼白無力的安慰，艾瑞克扯動嘴角回應了一個僵硬的笑容，卻並沒有過多的言語。

詭異的沈默再次籠罩在四人之中，好在這城市小巧玲瓏，沒過多久查爾斯就示意大家停下。目之所及是一幢標準的歐式二層小洋樓，深棕色的屋頂，奶白色的墻壁，大紅色的陽臺，綠色的植物點綴其中，看起來就仿佛童話中才會出現的漂亮建築。

“就是這裏了，我看看——艾瑞克！”

查爾斯本來在打量坐在面包房內外的客人，但一種異樣的感覺還是迅速將他的註意力拉到了艾瑞克身上，帶著禮帽的男人周身都浮動著危險的氣息，他正直直地盯著某處，雙眼中噴射著毫不掩飾的怒火。

就如同本能作祟，查爾斯迅速侵入了艾瑞克的大腦，那有著灰藍色雙眸的男人此刻正陷在狂暴而危險的情緒洪流之中，無窮無盡的殺意正在他的頭腦內瘋狂起舞，就如同燎原之火，在鯨吞蠶食著他全部的意志。

可是……艾瑞克的怒火並沒有抵達臨界點，查爾斯不想如此草率地接管他的意志。他跟艾瑞克接觸的時間並不算長，但他們仿佛心意相通的默契老友，查爾斯總覺得他比想象中更了解艾瑞克——那個男人太過驕傲和獨立，如果他在這一刻輕舉妄動，也許就會在兩人的友誼中劃下深深的一道裂痕。

擁有心靈感應這一能力的男人在這一刻將他的力量發揮到了最大，他伸出了思維的觸手，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艾瑞克的思想，他太過專註於此，以至於，當那個男人突然調轉視線直直看向這邊的一刻，查爾斯甚至感覺到腦海中迸發出一股尖銳的痛意。

艾瑞克的動作太快了，他的精神也崩得太緊了，思維與思維的火花互相碰撞四濺，甚至產生了一種實體化的強力痛感。查爾斯忍不住伸手按了按太陽穴，微微瞇起眼睛，打量著迅速走到他身邊，但立刻走過他身側，直奔拜而去的男人。

他在不過眨眼的時間內就堵在了拜的身前，查爾斯註意到艾瑞克的情緒有些激動，他的身體繃得很緊，脊背的弧度上帶著微微的震顫，他自然捶放在身側右手緊緊攥拳，他看起來很生氣，很憤怒，但那情緒又與方才有了明顯的不同。

拜原本正盯著咖啡屋的方向，當視線被艾瑞克的身軀擋住之後，她微微蹙眉，神色中帶著些微的不滿，也帶著更加微弱、卻也同樣微妙到讓人不得不在意的幾許啞然。

艾瑞克微微低頭與她四目相對，他們兩人都是雙唇緊抿、一語不發，但就算是再眼瞎的人，也能註意到兩人眼神接觸中所蘊含的暗流洶湧。

在認識艾瑞克之後的第一次，查爾斯在片刻的疑惑後，刻意控制住了他的能力。他小心翼翼地避開了艾瑞克的腦海，只是單純地用眼睛看著那兩個人。

時間流淌得如此快速卻又漫長，仿佛只過了幾秒，仿佛也過了幾個世紀，那兩人一直死死地瞪著對方，直到——終於有人移開了視線。

查爾斯情不自禁地挑了挑眉，他可真心想不到，在這場莫名且無聲的博弈中，首先舉手投降的人，竟然是拜！

在拜移開視線之後，艾瑞克依然神色嚴肅地凝視著她，在查爾斯準備開口打破這片沈默的前一秒鐘，艾瑞克終於開口了。

他的聲音很低，也很輕，其中更是飽含著一種巨大的、澎湃的、但查爾斯無法理解的覆雜情感。

那聲音聽起來，一點也不像他之前認識的那個艾瑞克的聲音 。

“不要做那件事，一定——不要。”

“至少，不要為了我，去做那件事。”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在afk這麽久之後我又回來了【x

我思考了很久為啥這篇文到最後我覺得寫不下去了，後來當然找到了原因，我太草率地讓拜代表艾瑞克的意志去殺了一個人。不管怎麽說……太草率了，而且仔細想想也蠻……OOC的_(:з」∠)_

總之先這麽改著吧，目前思路稍微理順了寫，應該能很快更完的【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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