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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拘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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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婉一時躊躇,不知自己現在出現,合不合時宜。

原是有人通傳,張幺妹難產,她才著急過來。可如今孩子沒了,她突然出現,會不會被誤以為幸災樂禍?至少蕓佩是這麽認為的,喜滋滋催她動身看好戲。

陸松節曾叫她少和私宅這邊往來,今日散朝,他自己卻悄悄去了。上次的誤會還沒解釋清楚,白婉也不知他怎麽想的。

她心有惴惴,再三猶豫,覆又想,陸松節不是嫌她善妒,總給張幺妹找不痛快。她何不趁此機會,表現自己的寬和大度?小產也極傷婦人的身體,何況張幺妹肚子裏的孩子早就成型,滑胎的傷害與生產幾無區別。

廂房內,花卉鎏金鉤鉤起輕紗帳,張幺妹唇色慘白,靠坐在枕頭上,兩個眼窩清灰深陷,像流幹的泉眼,臉上盡是淚痕。

她小產醒後,就這樣坐了半刻鐘,仿若游絲蟬翼,不堪觸碰。孫氏將將把她穩住,陸松節坐在床邊,手中一碗溫藥,亦不敢再激她。

陸松節不願承認,她癲癇驚厥一事和他有關。他已極盡克制,沒想到她仍然那麽脆弱。他勸她喝藥,她卻垂睫搖頭。

她覺得自己的人生是有點好笑的,小時候,她和陸松節青梅竹馬。她沒見過陸松節這般好看的男子,且他學識淵博,對她又極和善,她自是芳心暗許。

她喜歡陸松節這件事,村裏人都知道。五年前,白家派了幾個家丁過來,告訴她陸松節要娶白婉,叫她別再癡心妄想,她以為陸松節是被迫的,可惜他無力與權貴做對抗。

現在想想,有沒有一絲的可能,他自己也喜歡做這高門女婿?五年光陰蹉跎,他身居高位日久,具體怎麽想的,張幺妹已不分明了。但她可以肯定,陸松節不願舍棄權勢,又怨她欺負白婉,一時情急才會生出趕她的念頭。

恰好自己現在沒了孩子,她可以以此為借口牽制他。

默了片刻,張幺妹哀聲道:“陸哥哥,你不必給我做戲餵藥。當初你在盛京風風光光做大官的時候,我被爹娘捆著發賣給了同村的一個游商。游商死了,我轉手又被賣給了老鄉紳,給家裏換了幾吊錢,一頭豬。肚子裏的孩子就是那四五十歲的男人的……你有沒有想過,你當初背棄諾言不娶我,我會遭遇這些事?……現在落的雖是個賤種,但也是我身上剜下的一塊肉,一樣疼……你要趕我走,再叫我伺候第三個我不愛的男人,你是想親手把我推進火坑嗎?”

她說著,眼淚又流成小河,枯槁得不成樣子。

陸松節抿了下唇,無法理解她的想法,縱使她的遭遇可憐,可被她獨自喜歡的他又有什麽錯?喜歡他的女子偌多,他總不能挨個寵幸,又大度地照顧她們的人生。

但他卻不得已緩和神色,安撫道:“幺妹,我心裏只想待你好,從沒打算害你,你別多想,乖乖把藥喝了。”

“喝了藥,好發落我?”張幺妹涼涼問。

陸松節不免再退一步,溫煦笑道:“鬧脾氣了不是?你就當我之前犯渾,說的全不作數。喝了藥就睡一覺,哪也不必去。今天不必去,明天也不必,想待多久待多久。”

以她目前的情狀,隨時都會再發病。陸松節無暇惹事,只得先穩住她。

得到他的答覆,張幺妹臉色稍稍回血。她接過藥碗,用湯匙攪了攪。須臾,外面傳來腳步聲,她心念微動,忽然把藥還給陸松節,刻意嬌滴滴道:“陸哥哥,其實我知道,你對我還是有情的……倘或你現在用嘴餵我,我姑且原諒你先前的冒失。”

屋外,白婉敲門的手勢頓住。

沒想到剛來便聽得這麽一句,怪惡心的,她不由錯開兩步。陸松節未回答,但屋內一陣窸窣,她幾乎能聯想到裏面男女唇齒相接的情景。

白婉扶著廊柱,隱隱作嘔。

緩了片刻,她才緩過神,敲響屋門。但此刻她已經三魂丟了七魄,飄飄搖搖的不知要幹什麽。

她進屋的時候,陸松節恰好放下碗。他也不知張幺妹為何提那麽奇怪的請求,哄兩句又自己喝了。張幺妹用芙蓉錦帕擦拭嘴角,飛了眼臉無人色的白婉,莞爾一笑:“陸哥哥,這藥果然好喝。”

陸松節沒想到白婉會過來,微皺眉:“婉兒,你來作甚?”

白婉覷了眼空空如也的藥碗,心都梗住,卻仍強自鎮定:“我聽說張姑娘小產,放心不下,才過來看看。”

“放心不下?”張幺妹哂笑。

上次兩人在街邊鬧了不快,梁子還沒解開,她自是有理由諷刺白婉,“怕不是夫人覺得我歹毒,知我小產,忙不疊過來道喜。”說著,她又盈盈落淚,“夫人,我不招您喜歡,也不需要您惺惺作態。”

“我哪有這份閑心。”白婉不知她還能如此顛倒黑白,懊悔自己多此一舉。

張幺妹流了會眼淚,見孫氏也進來,忙給她遞眼色。孫氏得了授意,展開雙臂攔住白婉:“夫人,有我攔著,你休想再靠近幺妹!”

她的咋呼勁嚇了白婉一跳,蕓佩見狀,忙不疊斥道:“老太婆,你胡咧咧什麽呢?少奶奶怎麽你們了?”

陸松節也甚奇怪,但他清楚,白婉和張幺妹見面,必是天雷撞地火,不鬧騰不罷休。

孫氏臉孔扭曲,罵了白婉兩句,走到床邊抱住張幺妹,對陸松節痛哭流道:“夫人何必偽裝?幺妹,咱母女倆命苦,前腳剛遇到個負心薄幸郎,後腳再遇到個佛口蛇心的毒婦,把咱坑苦了……這夫人看似面善,若非老婆子我多留個心眼查驗了藥渣,也不知道裏邊多了味七厘子,難怪幺妹近來總是頻繁發病,這麽大肚子,搞不好就是一屍兩命!難為幺妹先前還以為夫人喜愛她,好心給她找大夫……”

叫人亢奮的七厘子,尋常人也不宜服用,何況張幺妹。

張幺妹好似不知此事,頓時抽噎起來:“夫人,您就這麽恨我,想叫我死?”

她們母女抱頭而泣,宛若哭喪。白婉被說得呆若木雞,一時反應不過來。

不等白婉解釋,陸松節豁地起身:“婉兒,你簡直太惡毒了!如此待幺妹,是如何做我妻子的?”

“我……”白婉悚然頓住,這才多久,她又從陸松節臉上看到了熟悉的厭惡,叫她恐懼的厭惡。白婉語塞,訥訥後退半步,手指拘謹地摳著雕花門板。蕓佩想反駁,也被陸松節斥道:“主子訓話,你插什麽嘴!”

陸松節並不全信孫氏之言,但他很清楚,此刻張幺妹需要他表態。他訓斥白婉,張幺妹心底舒服,自然不鬧了。至於白婉,總是很好哄的。

蕓佩氣得摔門而出,白婉卻還立在那兒,身子止不住抖。

她早便不受控制落了淚,不知如何是好,陸松節上前拽她的胳膊,“你又哭什麽?還嫌人家不夠煩你?跟我出去。”

他連拉帶拽,把白婉拽出廂房,白婉回了神,不由抱著廊柱泣道:“陸郎,我根本不知道她有癲病,我怎麽會給她下藥?我是清白的!”

“有什麽所謂呢?”陸松節不看她。

她和他總是離心,不知他為何要那麽費神平息一切紛爭。他空擔著她的喜歡,卻無法從她身上得到任何助益。

陸松節隨便踹開間屋子,把白婉推搡到次間。這兒未經灑掃,灰塵拂面,嗆得白婉陣陣咳嗽。陸松節扯下腰間革帶,繞過那鏤雕花格梨木落地罩,將白婉綁在那兒。革帶系得很緊,將白婉的手腕勒出了深深的紅痕。

他看見白婉淚如泉湧,只漠然道:“婉兒,你不要掙紮叫喊,否則我就塞住你的嘴。”

他取她的絲帕,作勢要塞,白婉眼睛大大地張著,果然不敢再出聲。

他這才放心離開,臨走時,又沈聲叮囑:“我料理一下幺妹那邊的事,你千萬安分些。”

門被他重重合上,浮灰掃過白婉,叫她遏制不住,咳嗽越發劇烈。她實在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是不想被綁在這裏,承受他這樣的欺侮,不禁用頭狠狠地磕那落地罩,試圖掙脫皮革的束縛。

大約半刻鐘,陸松節匆匆從廂房過來。

他進了屋,見白婉還立在那兒,頭沈沈地垂著。他稍稍安心,走近一看,沒想到她前額血流,一片淤紫,人早已暈了過去。

白婉再睜眼,已是第二日晌午。

窗外松露味濃,樹葉婆娑,想是夜裏下過場雨,天氣偶然轉涼。她撐起身子,乍見錦被上披了件陸松節的外袍。袍子幽浮蘭花香,讓她眼前一黑。

白婉腦子空空,只憑本能把衣服扔到地上。

陸松節恰好繞過屏風進屋,袍子一角飛到他皂靴邊,帶起的風掀開他衣擺。

他微瞇眼,放下藥。

“婉兒,你又不識禮數了。”

“你一再冤枉我,就不許我也發發火?”白婉咬唇,她現在一看到陸松節,頭便針刺般疼。

陸松節撿起衣裳扔到一邊,見她額頭包著草藥布條,神色憔悴可憐,勉強緩聲道:“冤枉?事情真相姑且不論,幺妹適才小產,又有癲病,不能受刺.激。你杵在那裏,只會讓她更激動,倘若還要和她爭論,她必然會出事。你也丟過孩子,難道不知道她彼時的心情?”

“我也丟過孩子?”他這句話好似打開了白婉記憶的閘門,她驀地一笑,紅了眼圈,“陸郎原知道我當時的心情。為何粥棚下,你不先保護我?”

“你胡說什麽?”陸松節皺眉,似乎對此事毫無印象。

白婉念著那孩子,不禁磋磨牙齒,語氣發冷:“幺妹的好歹是好歹,我卻全是胡說八道,不識禮數。陸郎,你若想迎她過門休了我,不妨早說。”

她實在忍不下去了,想到以後還得和張幺妹朝夕相對,她即刻想死。

陸松節見她一再說氣話,唇瓣微抖,但張了張口,最終沒個解釋。他只起身淡道:“婉兒,你現在並不冷靜。這幾天你就在屋裏待著,哪兒也別去,好好反省反省。”

他把門從外面反鎖,自己拿著鑰匙。看到蕓佩,亦冷道:“刁奴,別妄想待會去給我娘通氣,若叫我發現娘知道,便把你賣到勾欄院裏,讓你被人仔細伺候。”

他還是第一次用威懾解決此事,並不體面,但效果顯著。

蕓佩本躥得三丈高的火頓時啞了,氣得跺腳,跑到院子裏哭。

陸松節不睬她。他在府上本就有生殺予奪之權,用與不用,只在一念之間。白婉也罷,蕓佩也罷,總以為他謙和恭順,性子一個賽一個倨傲,他這次便不裝了。

下了石階,陸松節又擡眸瞥屋門,掂掂手中鑰匙。

他想,這陣子拘著白婉,倒也是個不錯的辦法,省卻他許多麻煩。等處理畢,再放她自由不遲。

待陸松節走遠,白婉裙擺微動,半晌,她才鼓起勇氣踱到窗邊,把蕓佩喚過來:“蕓佩,你別找阿母,只給我娘捎個信,說我想回家過乞巧節,想祖母。”

白婉現在已不敢面對陸松節,她知道自己耳根軟,容易被他說動。可他如此反覆無常,快叫她喘不過氣。

幸好,她有家可回,可以暫時躲他遠遠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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