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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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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太安沒帶傘,用廣袖遮著頭頂,大踏步走到白婉近前。

魏緹騎和白婉已對峙了段時間,氣氛正劍拔弩張,徐太安的出現,打破了僵局。同朝為官,他當然知道徐太安是誰。但倨傲讓他沒有對徐太安行禮。

徐太安毫不在意,笑笑道:“魏緹騎,今兒好雅興。”

他穿打補丁的棉麻灰藍圓領袍,被魏緹騎鮮紅的錦衣襯得寒酸,態度卻不卑不亢。魏緹騎忍不住嗤道:“徐少卿,咱們素來井水不犯河水,我勸你別插手。”

“魏大人折煞我了,我哪有閑心和大人過不去,只是見是此女子,好心來提醒你,她前兒才被人送到黃督公的外宅,您現在強迫她,就是奪人所愛了。還望魏大人三思。”

現在能鎮得住錦衣衛的,只有東廠那幫太監。但徐太安沒說謊,被侮的女子名蕭素馨,乃曾經都督僉事掌上明珠,他走訪案情時,無意間見過。

蕭素馨艷冠盛京,入了教坊司後,原先對她愛而不得的紈絝子弟,都上趕著玩弄她。在徐太安這裏,蕭素馨算是名人,只是和他沒有交集。

也虧她和東廠牽扯不清,不然徐太安一時找不到合適的理由為她開脫。

黃督公三字出口,魏緹騎臉色果然微變。他俯視垂首掩在白婉身後的舞女蕭素馨,思慮再三,終於不甘道:“今日算你走運!”

他兇煞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雨幕中,白婉松了口氣。她差點站不穩,身後的蕭素馨和蕓佩忙扶住她。

蕓佩後怕道:“少奶奶,您嚇死我了!”

白婉摁了摁自己還在急促跳動的心臟,笑道:“這不是沒事嗎?”

她上下打量面前的素衣男子,不免感激:“方才我聽那緹騎呼您徐少卿,不知您是否就是人稱‘大理寺青天’的徐太安徐大人?”

“不愧是弟妹,一眼就認出我了。”徐太安謙虛道,“我哪裏當得上青天之名,就是個臭斷案的。”

白婉忍俊不禁,她沒見過徐太安,只聽陸松節提起過。可惜今天陸松節沒來,不知他來了,會不會也如徐太安一樣,對她施以援手。

白婉連道幾聲謝,蕭素馨卻默默穿好外衫和鞋履,扭頭便走。

她的冷淡讓徐太安不解:“姑娘,你這樣不太合適吧?”

“怎麽,還要我對大人感恩戴德?”蕭素馨狐貍眼一垂,見徐太安滿身補丁,哂道,“也好,我這有點銀子,徐大人可以到對街買身新衣裳。”

她纖白的五指遞來碎銀,面容妖冶,眼神卻冷冰冰的。

“我不需要姑娘的銀子。”徐太安見她如此態度,擦了把臉上的雨水,一時生氣,“倘若姑娘是因為剛經歷了這樣的事,心裏不痛快,徐某可以理解。但徐某絕非貪財好色之徒,姑娘不必用銀子侮我。徐某這便告辭了。”

“你不能理解!”蕭素馨忽地喝道,“像你們這種高高在上的狗官,憑什麽說理解我?”

她臉上的胭脂早就被雨水沖洗幹凈,但回眸時,仍艷得驚心動魄。徐太安被她這麽一嗆,反倒不知如何是好。

白婉也沒想到她會如此,擔心她著涼,忙歉然辭了徐太安,上前挽住蕭素馨的胳膊。

“素馨,先上馬車吧。”

白婉和她實際上是舊識,這也是蕓佩見她被欺負,擔心白婉會沖動施救的原因。但白婉果然沒有忍住。

蕭素馨和白婉身上全濕了,分座在馬車兩側,水順著衣裳流進身下的錦緞軟枕。

見白婉臉色蒼白,蕭素馨終於不覆車外的陰沈,細聲道:“謝謝姐姐。”

她還是知道救命之恩的,只是剛經歷了如此難堪的事,情緒非常低落。白婉叫蕓佩先替她擦擦濕發,故意打趣:“在我面前乖順得像兔子,罵人的時候卻威風得很。”

蕭素馨睫羽半垂,赧道:“我不是故意罵他,他知道黃督公喜歡我,肯定老盯著我,還說不貪財好色,我不信他。”

白婉爭論不過,只得閉嘴。馬車踏過青石板街,顛簸作響,白婉兀自擦著臉頰,心情也沈下來。半晌,她又聽蕭素馨道:“姐姐,這幾年你變化真大。”

“哪裏變了?”

“說不好……”蕭素馨抿了抿唇,神色黯然,“但比起哥哥在的時候,你話少了很多,人也瘦了。”

突然聽到她提及故人,白婉心咚咚直跳。怕蕭素馨擔心,她又刻意笑道:“大抵是將要為人母,不愛鬧騰罷了。”

“姐姐又有了?”蕭素馨驚訝,她的眼神讓白婉心虛,白婉忙轉過臉,支吾道,“應……應該快了吧。”

白婉怕她追問,便撩起車簾,外面的風裹挾雨絲鋪面而來,默了會,她又禁不住想,倘若是他,自己應該會很幸福吧?

那個人的名字埋在她心底,埋了近五年,若非見到蕭素馨,她以為自己真的已經徹底忘了。但上次歸寧回家,看到匣子裏他替自己手抄的琴譜《小重山》,有關他的記憶,仍是排山倒海般湧過來。

蕭氏與白氏都曾是盛京望族,白婉與蕭素馨的兄長蕭於鵠亦是青梅竹馬,她尤其懷念,那些與他撫琴舞劍的時光。可惜後來因為敬宗打擊權臣,蕭氏一族隨原來的五軍大都督霍霄一道被抄了家,蕭於鵠也被迫隨父兄流放到福建。臨走時,他送了她那本琴譜,讓她不必再等。

再然後,他給蕭素馨寄的家信也斷了。蕭素馨差人打聽,才知他在流放至江淮兩地時遭遇匪襲,屍骨全無。

白婉整日魂不守舍,淚落成雨,父親見不得她如此,才自作主張替她尋覓了門親事,說對方是新科進士,長相萬裏挑一,人品無可指摘,她必然會滿意。白婉礙於父命,才約那陸松節在茶樓相見。

她以為這只是再尋常不過的見面,但陸松節出現的時候,她莫名恍惚。

也不是長得一模一樣,只是陸松節站在那兒,看到那滴淚痣,她總能想起他。白婉甚至糊塗地想過,陸松節是上天安排,來替代蕭於鵠照顧她下半生的。

白婉現在還為自己的幼稚感到可笑,成親五年,她早已看清楚,陸松節並不是盤和蕭於鵠相似的點心,他只是外表可口,餡兒卻又酸又苦。這替身過於拙劣,等她發現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但她是深愛過陸松節的,便是如今,也惦著夫妻情分,想和他就這麽過下去。將來若有子嗣,她可以相夫教子,再忍忍,一輩子便過去了。

馬車行至教坊司,蕭素馨忍不住握住白婉的手,不舍道:“哥哥的祭日快到了,姐姐,我們倒時再見吧?”

“嗯。”白婉點點頭,溫柔地應了聲。

嚴氏酒樓雅間,徐太安等了一刻鐘,才等到姍姍來遲的陸松節。

徐太安忍不住埋怨:“松節,我都淋成落湯雞了,你怎麽才來?是不是後悔方才沒出手幫弟妹,又找她道歉去了?”

陸松節不置可否,想到那輛漸行漸遠的馬車,微微皺眉,把身幹凈衣裳丟給徐太安,“到對面裁縫鋪給你找的,先換上。”

陸松節沒想到,白婉私下還幫張幺妹定制冬衣。想來是他規訓有方,她才收斂了性子。

徐太安邊穿衣服邊笑道:“算你識趣,可惜了,你沒過去,沒見弟妹和那教坊司舞女,一個清冽一個冷艷,真真是極美。”

陸松節覷了他一眼,驀地彎了唇角:“清冽那個,我日日都見得。”

“還自豪起來了。怎麽剛才不英雄救美,好教她開心?”徐太安換上衣裳,落座喝了杯熱水,舒服地瞇眼,“別人我不知道,但你陸松節我清楚得很,嘴裏說喜歡,心底不知多討厭。但嘴裏說討厭的,外人可就不知真假了。”

“你今日找我,就是為說這些?沒別的事,我告辭了。”陸松節哂道。

在徐太安面前,他能短暫卸下彬彬有禮的面具。徐太安是吃他這套的,忙攔著道:“你這就不夠意思了。其實我是想替老師找你,上次你把老師氣病了好幾天。我只問你,你到底怎麽想的,別又告訴我,你覺得現在不適宜革新。從你娶弟妹來,你對白氏的態度便不似先前決絕,今年還多番幫扶皇甫黨,難道你想阻止我們扳倒皇甫黨?”

陸松節指尖輕叩桌面,沈默著。他並不著急回答,抿了口茶,才淡道:“誤會太大了,我待老師一片赤誠。當初我年少氣盛揮筆而就的《陳時弊疏》,應是被老師按下,沒送到皇上面前。不然現在的我,早就成了抔黃土。朝廷腐朽至此,明哲保身才是上上策。況且老師年事已高,再過些年就可以告老還鄉,何必非要革新?”

徐太安答非所問:“我只想知道,你這些年幫扶白氏,當真和弟妹無關?”

陸松節沈了臉色。

見他一再回避,徐太安不免皺眉。徐太安不曾和白婉打過交道,但今日一瞥,也覺驚為天人。陸松節若真的因為白婉動惻隱之心,於革新大業,便是極大阻礙了。

徐太安不得不告誡他:“倘若你因為喜歡弟妹,想和老師對著幹,那我徐太安和你再沒什麽好說的。倘若你不喜歡,最好快刀斬亂麻。娶妻娶妻,既做了夫妻,怎能不坦誠相待?免得你日後陷進去,她卻跑了,你追悔莫及。”

“後悔?”陸松節終於找到可以接的話題,笑了,“她不會跑。”

他很篤定,白婉對他是一見鐘情。她這樣傾慕他,怎會舍他而去?他想要如何,不必說與她聽,她只需低頭遷就即可。

陸松節不太想繼續革新的話題,但為了緩和徐太安的情緒,還是從懷裏摸出了份名單,推到徐太安面前:“老師怪我總幫皇甫黨,我便拿出些誠意來。我這次巡邊,悄悄挖掘了幾個可以為我們所用的將才。尤其是當年五軍大都督麾下的指揮使蕭於鵠,未來不可限量。”

作者有話說:

陸松節:表演一個,我挖掘我情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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