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根辣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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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珂言設想過許多種場景，從門裏出來一個拿著刀的彪形大漢，惡狠狠的瞪著她。或者是瘦弱的小毛孩，第一次作案，還很慌張。無論是哪種情況，她都已經退到門外，如果情況不妙，就立刻關門鎖門。
她甚至以為顧奶奶已經遭遇不測，做好了叫救護車的準備。
在以此為前提下，當她看到從臥室裏走出一個妙齡女子時，驚訝程度可想而知。
那是個身材火爆的女人，習慣性穿著黑色絲襪抹胸短裙，妝容精致，艷紅的嘴唇稍顯誇張。這一身打扮和程虞很像，就連那張臉，徐珂言都覺得在哪裏見過。
對，她的確見過這個人。
徐珂言死讀書讀了這麽多年，唯一的一點好處，就是記憶力不錯。加上她對這個女人感情又很特殊，只稍微回憶了會，便想起眼前的人正是程虞的好友，那個叫白露的女人。
繃著的心終於放松，不管白露為何出現在這裏，最起碼她不會對顧奶奶下手。
收起驚訝，徐珂言公事公辦的看著她：“解釋一下？”
白露臉上尷尬之色一閃而過，目光躲閃。她笑笑，左手扶在右臂上，心不在焉的聳聳肩：“我來……”停頓了好幾秒，似乎正整理自己的措辭。半晌，才繼續道，“我來拿走程虞的東西。”
她想用這種方式，把針紮在徐珂言心上。
徐珂言註意到，白露在說這句話時，先前的尷尬緊張已經全消失了。她坦然的看著自己，目光中甚至露出了勝利的微笑，就像是在看跪在自己腳下的臣子，已然掌控一切。
“什麽東西。”徐珂言聲音有點冷淡。
白露故意沒有說話，抱臂倚在門邊，似笑非笑的看著徐珂言。她個子高挑，雪白的肩膀和呼之欲出的胸器可以讓任何一個男人血脈膨脹。大約是對自己的資本十分自信，在看徐珂言時，臉上明顯多了傲色。
這點小細節自然逃不過徐珂言的眼睛，雖然她過去的生活糟糕的一塌糊塗，但大學四年也不是白上的，這點觀察力還是有的。
她淡笑，心裏已經明白白露到底為什麽而來。
也沒急著拆穿，就這樣淺笑著看她，看的白露心裏一陣發虛。
輕咳兩聲，白露站直，傲色消失。她擰起眉：“徐珂言，你才是第三者，是你破壞了程虞和顧桓的關系。”頓了頓，挑起眉，“你大概不知道他們從前有多親密，顧桓為了程虞，可是多少錢都願意花呢。”
顧桓認識程虞，是大學剛畢業那一年。
顧桓性格巨大轉變，也是那一年。
還真是巧啊。
心有點涼。
“所以呢？”徐珂言仍在笑。
白露臉色變了變：“所以請你不要拿出一副主人的姿態，這是顧桓的家，曾經也是程虞的家。”她嗤笑，忽然伸手亮出手中的鑰匙，炫耀似的晃了晃，“你還不知道吧，這是顧桓給程虞的，程虞可以自由出入這裏。”
徐珂言沈默。
她忽然有些後悔，當初就這樣草草跟顧桓結婚，那時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喜歡上顧桓。日久生情這話並不是沒有道理，她對顧桓的感情，現在想想自己都心怵。
顧桓和程虞，真的……
她大概是敏感多疑慣了，聽著白露炫耀程虞和顧桓關系有多好，心裏像打翻了調味盤，不是滋味。
好像真的喜歡上那個男人了。
白露見徐珂言沒說話，更加得意：“奉勸你抓緊和顧桓離了得了，本來也不是因為喜歡你才跟你結婚，還是別自討沒趣。”她挺了挺後背，微笑著走向沙發，步伐緩慢自信。她從雜亂的沙發裏找出自己的背包，回頭後又是微微一笑，“我就不和你多說廢話了，祝你早日離婚。”
笑容高傲。
擡頭挺胸，大搖大擺的向徐珂言走去。
高跟鞋踩著地面，發出咚咚的聲音，這聲音像是把徐珂言喚醒的音符，後者回過神，看了一眼白露。只看了一眼，嘴角便勾了起來，沒了方才的沮喪，甚至多了幾分嘲諷。
白露下意識停住，奇怪的看著徐珂言。
“我第一次來這裏時，正好碰見程虞過來。”徐珂言微笑，“她不知道顧桓不在家，更不知道我會在那裏，進門前按了門鈴。”
白露遲疑了一下：“那又如何？”
“如何？”徐珂言嗤笑，十分同情，“如果真像你所說，顧桓給了程虞這裏的鑰匙，程虞又經常來這裏，你認為她還會按門鈴嗎？”
應該直接開門進去才對。
“……她，只是有禮貌而已。”白露努力裝作鎮定，說話卻已經沒了先前的底氣。
徐珂言恍然大悟：“哦，是因為她有禮貌啊？都是那麽親密的關系了，還需要這種禮貌？白露，撒謊的時候要理清邏輯關系。”
“你說誰撒謊？！”
“這把鑰匙的來路，我想警察會搞清楚的，入室行竊可是犯罪。你不會真以為我蠢到相信你是來拿什麽程虞的東西吧？”徐珂言揚了揚手裏的手機，“警察叔叔就在樓下，跟我出去見見？”
白露一怔，有一瞬的慌亂。很快，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手緊緊握著手提包，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你、你說什麽呢，入室行竊？可別往我頭上扣帽子。”
“有沒有扣帽子你自己心裏清楚。哦，對，顧桓好像是有把現金放在家裏的習慣，程虞告訴你的？不過我記得程虞好像喜歡顧桓，應該不會讓你來偷錢吧？怎麽，跟她鬧掰了？”徐珂言的話又快又準，白露臉色愈來愈難看。
“我們很好。”白露咬牙切齒的回應。
“很好？算了吧，你只是沒想到我會突然回來，十七樓又跑不掉而已。”
被說中了。
她沈默的看著徐珂言，眸中閃過一絲狠厲，她猛然向徐珂言跑過來，伸手重重的一推，奪門而出。
這推的一下，白露是用了十成的力氣，徐珂言躲閃不及，下意識抓住旁邊的櫃子，好歹是沒摔倒。她撐著身子站起來，捂著腿，腿方才被絆了一下，有些痛。
向外走去。
警察已經到十七樓，就在電梯門口，白露出門時正好遇到，直接被扣了起來。
徐珂言沒心思去管白露，心裏剩下的全是顧奶奶的安危。等白露一被抓，連忙跑向顧奶奶的臥室，推門一看，顧奶奶正趴在床上，委屈的瞪著眼睛。見徐珂言進來，立刻爬了起來。
“珂言，剛才有個女人進來，好兇。”
人好歹是沒事，徐珂言松口氣。
送走警察，再打掃完房間，將白露弄亂的衣服雜物收起來，已是淩晨。窗外月明星稀，清冷的月光竟為這個夏天送來幾分寒意。
徐珂言的心也是冷的。
顧桓還沒有回來。
還和程虞在一起嗎？
算了，管他和誰在一起，跟她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徐珂言安頓好顧奶奶，卻怎麽也不想在臥室睡了，索性和顧奶奶擠到一張床上。看著顧奶奶像小孩一樣睡著，浮躁的心也安靜不少。
然隱隱約約剛要入睡，卻又被手機鈴聲吵醒。
打電話的是歷子晉，說顧桓在酒吧喝醉了，他一個人帶不走他，讓徐珂言過去幫忙。徐珂言想也沒想便開口拒絕：“跟我沒關系。”
身上架著一大坨肉的歷子晉一聽就急了，險些哭出來：“別別，珂言，我真不行了，快被他折騰死了，這一晚上我都沒幹別的。我再不回家，冉新陽就要把我吃了，求求你，趕緊來把他弄走吧。”
噢，這一晚上，他都和歷子晉在一起啊。
徐珂言忽然有些佩服自己抓重點的能力。
語氣頓時好了許多：“他喝了一晚上？”
“對啊。”
“為什麽？”
“因為……他腦子有病。”這是歷子晉聽顧桓說了一晚上胡話後得出的結論，借著顧桓沒意識的機會，他要把這些年積攢的仇都報覆回來！歷子晉語調越來越輕快，“他腦袋不夠用，有點傻，剛才還對著我叫你的名字。你再不來，他估計就開著他的跑車上天了。”
……這真的是那個憨厚型的歷子晉嗎？
果然物以類聚，連他都跟著習慣性嘲諷人了呢。
不過……看在他沒和程虞在一起的份上，她就勉為其難去接一下吧。
掛了歷子晉的電話，已經淩晨一點多。徐珂言走到窗邊看了眼窗外，高樓林立，都已經熄了燈，城市籠罩在夜色中，街道上連個人影都沒有。當然，也沒看見有出租車路過。
想了想，徐珂言從臥室的抽屜裏拿出顧桓那輛黑色車的鑰匙，這是最便捷的方法。
雖然考下駕照後一直沒有上路，但現在路況很好，應該也不會出什麽問題。
開著車，一路通暢。
到酒吧後已經又過了十來分鐘，酒吧是這條街上唯一熱鬧的地方，霓虹燈五彩斑斕，門口還站著兩夥剛剛從酒吧裏出來的人。都喝醉了，互相攙扶著，一邊說著葷話打趣，一邊叫囂著再戰三百杯。
看著他們喝醉後的窘態，徐珂言忽然就想起自己喝醉那一次。
後來她依稀記起來自己喝醉後做了什麽，在那很長一段時間，她看到顧桓那張臉都會和醉酒的自己聯想到一起。
想到顧桓捏著她的臉說“真萌”的場面……
算了，還是讓她去自盡吧。
徐珂言打了個寒顫，決定這輩子再也不傻乎乎的灌醉自己，尤其是不能當著顧桓的面喝醉。
酒吧裏還算熱鬧，顧桓長相氣質都出眾，徐珂言一進酒吧便看見坐在吧臺前和歷子晉搶酒杯的顧桓。他的身邊站著兩三個女子，都是穿著火辣的型，徐珂言這一身小清新立刻就被比了下去。
她們一邊看著顧桓一邊聊天，看顧桓的目光，就像一只大灰狼。
要把小白兔分割掉的大灰狼。
徐珂言扶額嘆氣，走上前。
歷子晉看到徐珂言時，是真真切切的要哭出來了，他像刑滿獲釋似的，雙手合十拜謝老天。然後努力用最大的力氣提起顧桓，將他的頭往後扭：“你看誰來了。”
被打擾到的顧桓很不爽，即便是在醉酒狀態下，仍然輕輕松松的推開歷子晉，然後回頭。
歪著頭，怔了一下。
緊接著，他擰起眉：“徐珂言？”說著，費力撐著身子站起來，因為神智實在不太清晰，身子還猛地搖晃了幾下。早就等在一旁的女子立刻圍上來扶住，媚笑：“帥哥，需要我們幫忙嗎？”
明顯的勾搭。
然醉酒的顧桓反應能力顯然比往常慢了個半拍，怔怔的看了女子半晌，才蹙起眉：“不需要，太醜。”
噗。
看來嘴毒這件事，並不是喝醉了就能解決的啊。
看著那幾個女子悻悻離開，徐珂言簡直要壓不下自己一直上翹的嘴角了，雖然從她知道顧桓並沒有和程虞在一起後就是這種狀態，但現在格外歡樂。
趕走閑人，顧桓重新看向徐珂言，他身子一直在小幅度的搖動，歷子晉去扶他也不讓。看了徐珂言半晌，就在後者以為他的攻擊目標變成自己之後，忽然露出了一個十分正經的笑容：“徐珂言，你過來。”
說是正經，是因為他平常笑的一點都不正經，因此他正常笑的殺傷力遠比平時大的多。紫色燈光下，那張臉朦朦朧朧看不清楚，似乎也比平常好看許多。
徐珂言默不作聲，走過去。
他生的高，她要擡起頭才能和他對視，往常她已經習慣了這個身高差，這一次顧桓卻自己主動坐了下去。這樣一來，就變成他仰著頭看徐珂言。
他眼睛不小，黑眸精致，閃著靈動的光。睜著這樣一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徐珂言，拍了拍自己的座位：“坐。”
徐珂言依言坐下。
她倒是很想看看，醉酒的顧桓，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半條命已經被顧桓折騰沒的歷子晉掙紮著爬過來：“珂言，你可算來了，來和我一起把他架出去吧。他力氣太大，我實在對付不了。”
“出去？不去。”聽到歷子晉的話，顧桓誇張的挑起眉，用眼神鄙夷歷子晉一番，然後就不願再搭理他了。他輕車熟路的將徐珂言拉到自己懷裏，胳膊搭在徐珂言脖子上，將一杯酒推到她面前，“喝。”
他的聲音很柔，能融化人心的柔。
最開始認識顧桓的時候，徐珂言就很喜歡他的聲音，只不過那時候他口中說出來的話實在有點欠揍，以至於她都忽視掉了這個優點。
現在再聽聽，依然很喜歡。
那種嘲笑他喝醉的心忽然就沒有了，她擡頭看著耍小性子的顧桓，笑容溫和，身上滿是酒的味道。在這樣一個環境下，她居然覺得這酒味兒有點好聞。
這時候的顧桓，也很好嘛。
徐珂言的心化成了一灘水。
這灘水還沒完全成型，她便看見顧桓做了一個讓她震驚的舉動。
顧桓端起吧臺上的那杯酒，出其不意的放到她嘴邊，猛地灌了她一口。徐珂言酒量雖好，但也架不住這種突然襲擊，她用盡全身力氣推開顧桓，嗓子辣的說不出話來。
咳了好一會，才好受些。
再擡頭，看見顧桓笑的肚子都痛了。
“……”
哦呵呵，溫柔美好？
“媽的，顧桓，你給我滾出去！”
黑色汽車內，歷子晉負責開車，徐珂言和顧桓坐在後排。這車本應是徐珂言開的，奈何她剛才被灌了一口酒精度略高的酒，不敢再挑戰交規。
徐珂言坐在左側，顧桓則枕著徐珂言的肩，懶洋洋的樣子舒服極了。他手腳不老實，躺了一會便不滿足現狀，開始胡亂摸索。
左手從徐珂言後背和座位的間隙裏擠進去，右手又繞到徐珂言身前去尋找自己的左手，最終，把徐珂言牢牢的摟住。
這姿勢再枕著肩就有點不舒服了，顧桓索性仍走徐珂言的右胳膊，直接抱了上去。
位置有點不對。
徐珂言心裏咯噔一聲，看著一邊開車一邊偷笑的歷子晉，臉燒的紅紅的。
這家夥枕著……她的胸？！
徐珂言僵著身子維持著這個姿勢好半晌，臉色紅一陣白一陣，正想發作推開顧桓，卻聽到他十分不滿的抱怨：“硌得慌。”
硌……
硌得慌……
這是嫌她小？！
她已經很……了好嗎！！
徐珂言臉色冷下來，不由分說擡腿去踹顧桓。然閉著眼睡覺的顧桓武力值也很高，察覺到抱著的人有點不老實，索性伸手把她的手控制住，又用腿勾住她亂動的腳。
等抱著的人完全沒有動的餘地了，他才放心的繼續睡了下去。
徐珂言一臉懵逼。
自己這是被他閉著眼睛制服了？
……
徐珂言維持著這個十分難受的姿勢，無奈的嘆口氣。雖然姿勢引人遐想了些，但與他直接接觸的地方卻是熱乎乎的，給怕冷的徐珂言提供了熱源。
嘴角莫名其妙就勾了起來。
忽然想到她剛才在酒吧裏發火，原本一直賴著不願意走的顧桓竟真的放下酒杯跟著她走了出去，那憋屈的樣子，現在想想都還想笑。
這時候的顧桓真像個小天使。
正想著，顧桓忽然一臉不舒服的樣子，額頭用力蹭了蹭她的胸。母親的，用的力氣還不小，疼。
還是去當他的死惡魔吧！
酒吧離顧桓家本就很近，歷子晉開車熟練，也比徐珂言要快一些。將車停在車庫裏，徐珂言架著顧桓走出來。
小區裏蟬鳴不斷，借著路燈微弱的光，徐珂言費力攙扶著顧桓。然她力氣著實小了些，比不過高她許多的顧桓，歷子晉見狀想來幫忙，卻被顧桓一眼瞪了回去。
“太醜，別碰我。”
……
人家歷子晉長相也是可以的好嗎。
徐珂言正無語著，卻見顧桓扭頭笑瞇瞇的看著自己，也不東倒西歪了。他站的筆直，一點都不像喝醉酒的樣子，然無辜還有點呆的表情卻出賣了自己。
他握緊徐珂言的手，餘光偷瞄著歷子晉，然後拉著她直奔電梯，附在她耳邊低聲道：“他太醜，我們離他遠點。”
……
有點心疼歷子晉。
顧桓嘴角一直微微上揚著，看起來心情十分不錯。然沒走幾步就暴露了喝醉的本質，又開始東倒西歪站不直，徐珂言只好再次扶住他。
坐上電梯，到達十七樓，這才想起來還沒跟歷子晉打聲招呼，倆人就直接上樓了。人家陪著顧桓折騰了一晚上，有點不好意思。
出了電梯拐了個彎，正想著回去之後先讓顧桓去洗個澡再睡覺，卻見家門口蹲著個人。確切的說，是個穿白色長裙的女人。
女人頭發很長，抱著膝蓋蹲在門前，長長的頭發落在地上。
聽到腳步聲，她擡起頭。
擡頭的那一瞬間，徐珂言臉色一僵，無奈的看了眼手表，淩晨兩點半。
今晚還真是難捱啊。
樓道裏是聲控燈，徐珂言與顧桓出電梯時發出的聲音讓聲控燈亮了起來，這猛地看到家門口蹲著個女人，誰都會嚇一跳。嚇過後，看清那張臉，徐珂言已經不知道再說什麽好了。
原本已開始往愉悅方向走的心情急轉直下，手扶著顧桓，無聲看著程虞。
聽到二人回來，程虞哆哆嗦嗦擡起頭。
看得出她很冷，臉色很差，幾乎是毫無血色。頭發亂哄哄的，也沒打理就直接出來，身上只穿著一件破舊的白色長裙。這與她平日光鮮的打扮不符，若不是那雙電眼太有標識性，徐珂言也許根本認不出來她。
程虞目光稍顯慌亂，先是看了徐珂言一會，然後目光移向半倚在徐珂言身上的顧桓。她看得出來顧桓喝醉了，離得老遠就能聞到他那一身酒氣。她喜歡了許多年的男人，現在連正眼都沒看她一眼。
兩人緊緊依偎在一起，這樣親密的舉動讓程虞眼眶酸酸的。
她不是個喜歡多愁善感的女生，事實上，她要比絕大部分女生都現實的多。從她入了那行起，就沒想再過普通人的生活，可是遇到顧桓後，她又有了不切實際的幻想。
顧桓是她命裏的一道坎，她曾經以為他永遠都是屬於她的。這道坎在她發現顧桓是真的和徐珂言結婚後越長越高，那不切實際的愛情幻想一次次沖擊著她的大腦。
想過放棄，想過瀟灑離開，她本應該是這種人。
可是對方是顧桓，她無法割舍的顧桓。
輕輕吸口氣，她撐著墻壁站起來。身上的傷還沒好，她就從醫院跑了出來，現在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是痛的。
顧桓走時明顯是生氣了，她不敢想象他生氣的後果。
更重要的，是她也想最後再掙紮一下，掙紮著問女生最喜歡也最無聊的問題。
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徐珂言看出來她身上有傷。雖然她和程虞的關系很微妙，她也的確不喜歡跟這個女人碰面，但天色已晚，趕一個受傷的人走也不太好。
她沒說話，扶著顧桓走到門邊，程虞自動退開。
程虞的目光一直停在顧桓身上，那目光不說是含情脈脈，但肯定是帶了情意的。這種自己家的人被別人惦記著的感覺讓徐珂言有點開心不起來。
然三人中的主人公顧桓，自始至終熊抱著徐珂言，一直跟著她走，連眼睛都懶得睜。
徐珂言扶著顧桓回到臥室，又確認顧奶奶已經睡了，才關好臥室的門走回客廳。客廳內，程虞局促不安的站著。
這個家，顧桓的家，程虞應該說很熟悉。她曾來過無數次，閉著眼睛可以去任何一個房間。可自打他們結婚後，所有家具都換成了新的，趕不走的陌生感。
程虞忽然覺得自己今天的行為十分荒唐。
徐珂言招呼程虞坐下來，又給她倒了杯熱水。看著她胳膊上露出的傷痕，思索片刻還是問道：“需要送你去醫院嗎？”
醫院？
程虞怔了一下，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傷，下意識用衣服掩住，自嘲的笑笑。
“不必了，我就是從醫院出來的。”頓了頓，她擡頭，自然而然道，“和朋友發生了點小摩擦，就成這樣了。”
小摩擦？只怕未必。
徐珂言心裏有數，隨口問：“和白露？”那個今天來她家當了回小偷的女人。
程虞眼中露出驚訝之意：“你怎麽知道？”
“哦，她今天拿著你的鑰匙，到這來了。拿了幾千塊錢，現在人在警察局。”徐珂言坐在程虞對面，語氣平淡。
程虞卻是十分震驚。
張了張嘴，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她來……這裏？”
“對。”
怎麽會這樣……
程虞心裏本就打了退堂鼓，自己昔日好友白露又鬧了這麽一出，她更覺得擡不起頭來。她的無措和徐珂言的平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程虞第一次覺得在徐珂言面前壓抑的說不出話來。
以前和徐珂言見面，她都以娘家人的身份自居，甚至大多數時候，她還在為自己比徐珂言更早認識顧桓而沾沾自喜。
但這小小的心理安慰也已經被顧桓打破了，他們早就認識。確切的說，是顧桓早就認識徐珂言。
頭一低，覺得自己礙於面子想隱瞞的事恐怕是瞞不住了，嘆口氣：“她怪我搶了她的客戶，想找人解決掉我，我剛好被路過的人救出來。她大概是想逃跑，我又和她提過顧桓有在家裏放現金的習慣……對不起。”
“跟你沒關系。”頓了頓，徐珂言忽然想起一個讓自己心裏有點堵的問題。她擡眼看著程虞，目光冷淡，“下次把鑰匙保管好就好。”
鑰匙。
程虞心裏一涼，擠出了個僵硬的笑容。鑰匙是她瞞著顧桓配的，這事是她做的不地道。
來這裏前，程虞有一萬句話想說，到這裏後，所有的話都被咽了回去。
忽然覺得事情發展到現在，她再多說什麽都是無意義的。她看的出來，顧桓對徐珂言是真的動了心，她和顧桓再也不可能了。
老實說，今天顧桓轉身的瞬間，她是有點崩潰的。所以她追到這裏，想解釋，想說說他們曾經的過往，想喚醒顧桓的記憶。可現在，看著對此毫無表示，甚至邀請自己進來的徐珂言，她什麽都不想說了。
她不想變成所謂的惡毒女配。
猛地起身，歉意道：“對不起，今天打擾……”
話沒說完，就見徐珂言指了指沙發，波瀾不驚：“坐。”聲音很柔，卻帶著不可抗拒的力量。一個字說完，程虞竟真的坐了下去。
徐珂言倚著沙發，一動不動看著她：“說吧，我想聽。”
“什麽？”程虞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和顧桓。”
她和顧桓。
程虞更懵了，她搞不懂徐珂言為什麽忽然讓她說這個。雖然她本來的意圖也真的是這個，但她說和徐珂言讓她說，怎麽也是不一樣的。
徐珂言簡潔的解釋：“這種事情上，我不喜歡這樣拖著，早解決早好。你們有情，我退出，沒情，你走。”
要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啊。
看著淡然的徐珂言，程虞不知怎的，忽然就笑了起來。無力的勾勾唇，笑容無奈。她舔了舔幹枯下唇，低聲道：“該走的是我。”
……
程虞和顧桓的故事不長，兩人第一次見面，也是顧桓第一次去那種場所。是被同事師兄拉著去的，在此之前他一向對此敬而遠之。
去了就不能什麽都不做，那時他還是後輩，前輩們也不會放過他。於是勉為其難點了個人，這個人就是程虞。
兩個人就真的只是聊聊天，什麽都沒做。後來程虞就成了顧桓的擋箭牌。有時想提前走，就裝作出去開房，大家都是男人，也不會再說什麽。
那時候顧桓還是個悶葫蘆，程虞只看得出來他心事很重。他不願意多說什麽，大部分時間是她說他聽。直到有一天，他整個人的狀態都發生了改變，她終於聽到了他的故事。
都是三言兩語隨口提的，她將這些碎片拼起來，然後了解了他的過去。
久了，就成了朋友。
到現在，就只是朋友。
程虞講的簡單易懂，沒添油加醋，也沒再將這當成炫耀的資本。只是徐珂言想聽，她就講，隱去了顧桓不想讓徐珂言知道的部分。
這對程虞來說也算是一種回憶，很美好的回憶。這樣對別人講一遍，她竟然覺得心裏放下許多。直到發覺好多細節已經記不清了，她才恍然明白，曾經以為最刻骨的回憶也是會隨著時間淡化的。
徐珂言自始至終認真聽著。
沒插話，也沒表態，只做一個聽眾。
她聽著程虞很客觀的語句，甚至親口說她和顧桓從來沒發生過什麽關系，可她的心還是有點痛。
她發現自己一點都不了解顧桓，從頭到尾都不了解。不知道他為什麽改變，也不知道他的過去。雖然曾經想過不再糾結這些，可現在再聽到程虞講述，心還是同的。
這是一個糟糕的狀態，讓徐珂言心亂如麻的狀態。
表面上，她如往常一樣，甚至主動將程虞送回醫院。
她沒再回家，直接去了學校。
在徐珂言與冉新陽的相處中，偶爾會聽到冉新陽說自己的戀愛經驗。她說，談戀愛的兩個人，最好不要提什麽前女友前男友，太傷神。
現在她終於明白了這句話，有了“前”字，就是她無法參與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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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以為顧奶奶已經遭遇不測，做好了叫救護車的準備。
在以此為前提下，當她看到從臥室裏走出一個妙齡女子時，驚訝程度可想而知。
那是個身材火爆的女人，習慣性穿著黑色絲襪抹胸短裙，妝容精致，艷紅的嘴唇稍顯誇張。這一身打扮和程虞很像，就連那張臉，徐珂言都覺得在哪裏見過。
對，她的確見過這個人。
徐珂言死讀書讀了這麽多年，唯一的一點好處，就是記憶力不錯。加上她對這個女人感情又很特殊，只稍微回憶了會，便想起眼前的人正是程虞的好友，那個叫白露的女人。
繃著的心終於放松，不管白露為何出現在這裏，最起碼她不會對顧奶奶下手。
收起驚訝，徐珂言公事公辦的看著她：“解釋一下？”
白露臉上尷尬之色一閃而過，目光躲閃。她笑笑，左手扶在右臂上，心不在焉的聳聳肩：“我來……”停頓了好幾秒，似乎正整理自己的措辭。半晌，才繼續道，“我來拿走程虞的東西。”
她想用這種方式，把針紮在徐珂言心上。
徐珂言註意到，白露在說這句話時，先前的尷尬緊張已經全消失了。她坦然的看著自己，目光中甚至露出了勝利的微笑，就像是在看跪在自己腳下的臣子，已然掌控一切。
“什麽東西。”徐珂言聲音有點冷淡。
白露故意沒有說話，抱臂倚在門邊，似笑非笑的看著徐珂言。她個子高挑，雪白的肩膀和呼之欲出的胸器可以讓任何一個男人血脈膨脹。大約是對自己的資本十分自信，在看徐珂言時，臉上明顯多了傲色。
這點小細節自然逃不過徐珂言的眼睛，雖然她過去的生活糟糕的一塌糊塗，但大學四年也不是白上的，這點觀察力還是有的。
她淡笑，心裏已經明白白露到底為什麽而來。
也沒急著拆穿，就這樣淺笑著看她，看的白露心裏一陣發虛。
輕咳兩聲，白露站直，傲色消失。她擰起眉：“徐珂言，你才是第三者，是你破壞了程虞和顧桓的關系。”頓了頓，挑起眉，“你大概不知道他們從前有多親密，顧桓為了程虞，可是多少錢都願意花呢。”
顧桓認識程虞，是大學剛畢業那一年。
顧桓性格巨大轉變，也是那一年。
還真是巧啊。
心有點涼。
“所以呢？”徐珂言仍在笑。
白露臉色變了變：“所以請你不要拿出一副主人的姿態，這是顧桓的家，曾經也是程虞的家。”她嗤笑，忽然伸手亮出手中的鑰匙，炫耀似的晃了晃，“你還不知道吧，這是顧桓給程虞的，程虞可以自由出入這裏。”
徐珂言沈默。
她忽然有些後悔，當初就這樣草草跟顧桓結婚，那時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喜歡上顧桓。日久生情這話並不是沒有道理，她對顧桓的感情，現在想想自己都心怵。
顧桓和程虞，真的……
她大概是敏感多疑慣了，聽著白露炫耀程虞和顧桓關系有多好，心裏像打翻了調味盤，不是滋味。
好像真的喜歡上那個男人了。
白露見徐珂言沒說話，更加得意：“奉勸你抓緊和顧桓離了得了，本來也不是因為喜歡你才跟你結婚，還是別自討沒趣。”她挺了挺後背，微笑著走向沙發，步伐緩慢自信。她從雜亂的沙發裏找出自己的背包，回頭後又是微微一笑，“我就不和你多說廢話了，祝你早日離婚。”
笑容高傲。
擡頭挺胸，大搖大擺的向徐珂言走去。
高跟鞋踩著地面，發出咚咚的聲音，這聲音像是把徐珂言喚醒的音符，後者回過神，看了一眼白露。只看了一眼，嘴角便勾了起來，沒了方才的沮喪，甚至多了幾分嘲諷。
白露下意識停住，奇怪的看著徐珂言。
“我第一次來這裏時，正好碰見程虞過來。”徐珂言微笑，“她不知道顧桓不在家，更不知道我會在那裏，進門前按了門鈴。”
白露遲疑了一下：“那又如何？”
“如何？”徐珂言嗤笑，十分同情，“如果真像你所說，顧桓給了程虞這裏的鑰匙，程虞又經常來這裏，你認為她還會按門鈴嗎？”
應該直接開門進去才對。
“……她，只是有禮貌而已。”白露努力裝作鎮定，說話卻已經沒了先前的底氣。
徐珂言恍然大悟：“哦，是因為她有禮貌啊？都是那麽親密的關系了，還需要這種禮貌？白露，撒謊的時候要理清邏輯關系。”
“你說誰撒謊？！”
“這把鑰匙的來路，我想警察會搞清楚的，入室行竊可是犯罪。你不會真以為我蠢到相信你是來拿什麽程虞的東西吧？”徐珂言揚了揚手裏的手機，“警察叔叔就在樓下，跟我出去見見？”
白露一怔，有一瞬的慌亂。很快，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手緊緊握著手提包，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你、你說什麽呢，入室行竊？可別往我頭上扣帽子。”
“有沒有扣帽子你自己心裏清楚。哦，對，顧桓好像是有把現金放在家裏的習慣，程虞告訴你的？不過我記得程虞好像喜歡顧桓，應該不會讓你來偷錢吧？怎麽，跟她鬧掰了？”徐珂言的話又快又準，白露臉色愈來愈難看。
“我們很好。”白露咬牙切齒的回應。
“很好？算了吧，你只是沒想到我會突然回來，十七樓又跑不掉而已。”
被說中了。
她沈默的看著徐珂言，眸中閃過一絲狠厲，她猛然向徐珂言跑過來，伸手重重的一推，奪門而出。
這推的一下，白露是用了十成的力氣，徐珂言躲閃不及，下意識抓住旁邊的櫃子，好歹是沒摔倒。她撐著身子站起來，捂著腿，腿方才被絆了一下，有些痛。
向外走去。
警察已經到十七樓，就在電梯門口，白露出門時正好遇到，直接被扣了起來。
徐珂言沒心思去管白露，心裏剩下的全是顧奶奶的安危。等白露一被抓，連忙跑向顧奶奶的臥室，推門一看，顧奶奶正趴在床上，委屈的瞪著眼睛。見徐珂言進來，立刻爬了起來。
“珂言，剛才有個女人進來，好兇。”
人好歹是沒事，徐珂言松口氣。
送走警察，再打掃完房間，將白露弄亂的衣服雜物收起來，已是淩晨。窗外月明星稀，清冷的月光竟為這個夏天送來幾分寒意。
徐珂言的心也是冷的。
顧桓還沒有回來。
還和程虞在一起嗎？
算了，管他和誰在一起，跟她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徐珂言安頓好顧奶奶，卻怎麽也不想在臥室睡了，索性和顧奶奶擠到一張床上。看著顧奶奶像小孩一樣睡著，浮躁的心也安靜不少。
然隱隱約約剛要入睡，卻又被手機鈴聲吵醒。
打電話的是歷子晉，說顧桓在酒吧喝醉了，他一個人帶不走他，讓徐珂言過去幫忙。徐珂言想也沒想便開口拒絕：“跟我沒關系。”
身上架著一大坨肉的歷子晉一聽就急了，險些哭出來：“別別，珂言，我真不行了，快被他折騰死了，這一晚上我都沒幹別的。我再不回家，冉新陽就要把我吃了，求求你，趕緊來把他弄走吧。”
噢，這一晚上，他都和歷子晉在一起啊。
徐珂言忽然有些佩服自己抓重點的能力。
語氣頓時好了許多：“他喝了一晚上？”
“對啊。”
“為什麽？”
“因為……他腦子有病。”這是歷子晉聽顧桓說了一晚上胡話後得出的結論，借著顧桓沒意識的機會，他要把這些年積攢的仇都報覆回來！歷子晉語調越來越輕快，“他腦袋不夠用，有點傻，剛才還對著我叫你的名字。你再不來，他估計就開著他的跑車上天了。”
……這真的是那個憨厚型的歷子晉嗎？
果然物以類聚，連他都跟著習慣性嘲諷人了呢。
不過……看在他沒和程虞在一起的份上，她就勉為其難去接一下吧。
掛了歷子晉的電話，已經淩晨一點多。徐珂言走到窗邊看了眼窗外，高樓林立，都已經熄了燈，城市籠罩在夜色中，街道上連個人影都沒有。當然，也沒看見有出租車路過。
想了想，徐珂言從臥室的抽屜裏拿出顧桓那輛黑色車的鑰匙，這是最便捷的方法。
雖然考下駕照後一直沒有上路，但現在路況很好，應該也不會出什麽問題。
開著車，一路通暢。
到酒吧後已經又過了十來分鐘，酒吧是這條街上唯一熱鬧的地方，霓虹燈五彩斑斕，門口還站著兩夥剛剛從酒吧裏出來的人。都喝醉了，互相攙扶著，一邊說著葷話打趣，一邊叫囂著再戰三百杯。
看著他們喝醉後的窘態，徐珂言忽然就想起自己喝醉那一次。
後來她依稀記起來自己喝醉後做了什麽，在那很長一段時間，她看到顧桓那張臉都會和醉酒的自己聯想到一起。
想到顧桓捏著她的臉說“真萌”的場面……
算了，還是讓她去自盡吧。
徐珂言打了個寒顫，決定這輩子再也不傻乎乎的灌醉自己，尤其是不能當著顧桓的面喝醉。
酒吧裏還算熱鬧，顧桓長相氣質都出眾，徐珂言一進酒吧便看見坐在吧臺前和歷子晉搶酒杯的顧桓。他的身邊站著兩三個女子，都是穿著火辣的型，徐珂言這一身小清新立刻就被比了下去。
她們一邊看著顧桓一邊聊天，看顧桓的目光，就像一只大灰狼。
要把小白兔分割掉的大灰狼。
徐珂言扶額嘆氣，走上前。
歷子晉看到徐珂言時，是真真切切的要哭出來了，他像刑滿獲釋似的，雙手合十拜謝老天。然後努力用最大的力氣提起顧桓，將他的頭往後扭：“你看誰來了。”
被打擾到的顧桓很不爽，即便是在醉酒狀態下，仍然輕輕松松的推開歷子晉，然後回頭。
歪著頭，怔了一下。
緊接著，他擰起眉：“徐珂言？”說著，費力撐著身子站起來，因為神智實在不太清晰，身子還猛地搖晃了幾下。早就等在一旁的女子立刻圍上來扶住，媚笑：“帥哥，需要我們幫忙嗎？”
明顯的勾搭。
然醉酒的顧桓反應能力顯然比往常慢了個半拍，怔怔的看了女子半晌，才蹙起眉：“不需要，太醜。”
噗。
看來嘴毒這件事，並不是喝醉了就能解決的啊。
看著那幾個女子悻悻離開，徐珂言簡直要壓不下自己一直上翹的嘴角了，雖然從她知道顧桓並沒有和程虞在一起後就是這種狀態，但現在格外歡樂。
趕走閑人，顧桓重新看向徐珂言，他身子一直在小幅度的搖動，歷子晉去扶他也不讓。看了徐珂言半晌，就在後者以為他的攻擊目標變成自己之後，忽然露出了一個十分正經的笑容：“徐珂言，你過來。”
說是正經，是因為他平常笑的一點都不正經，因此他正常笑的殺傷力遠比平時大的多。紫色燈光下，那張臉朦朦朧朧看不清楚，似乎也比平常好看許多。
徐珂言默不作聲，走過去。
他生的高，她要擡起頭才能和他對視，往常她已經習慣了這個身高差，這一次顧桓卻自己主動坐了下去。這樣一來，就變成他仰著頭看徐珂言。
他眼睛不小，黑眸精致，閃著靈動的光。睜著這樣一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徐珂言，拍了拍自己的座位：“坐。”
徐珂言依言坐下。
她倒是很想看看，醉酒的顧桓，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半條命已經被顧桓折騰沒的歷子晉掙紮著爬過來：“珂言，你可算來了，來和我一起把他架出去吧。他力氣太大，我實在對付不了。”
“出去？不去。”聽到歷子晉的話，顧桓誇張的挑起眉，用眼神鄙夷歷子晉一番，然後就不願再搭理他了。他輕車熟路的將徐珂言拉到自己懷裏，胳膊搭在徐珂言脖子上，將一杯酒推到她面前，“喝。”
他的聲音很柔，能融化人心的柔。
最開始認識顧桓的時候，徐珂言就很喜歡他的聲音，只不過那時候他口中說出來的話實在有點欠揍，以至於她都忽視掉了這個優點。
現在再聽聽，依然很喜歡。
那種嘲笑他喝醉的心忽然就沒有了，她擡頭看著耍小性子的顧桓，笑容溫和，身上滿是酒的味道。在這樣一個環境下，她居然覺得這酒味兒有點好聞。
這時候的顧桓，也很好嘛。
徐珂言的心化成了一灘水。
這灘水還沒完全成型，她便看見顧桓做了一個讓她震驚的舉動。
顧桓端起吧臺上的那杯酒，出其不意的放到她嘴邊，猛地灌了她一口。徐珂言酒量雖好，但也架不住這種突然襲擊，她用盡全身力氣推開顧桓，嗓子辣的說不出話來。
咳了好一會，才好受些。
再擡頭，看見顧桓笑的肚子都痛了。
“……”
哦呵呵，溫柔美好？
“媽的，顧桓，你給我滾出去！”
黑色汽車內，歷子晉負責開車，徐珂言和顧桓坐在後排。這車本應是徐珂言開的，奈何她剛才被灌了一口酒精度略高的酒，不敢再挑戰交規。
徐珂言坐在左側，顧桓則枕著徐珂言的肩，懶洋洋的樣子舒服極了。他手腳不老實，躺了一會便不滿足現狀，開始胡亂摸索。
左手從徐珂言後背和座位的間隙裏擠進去，右手又繞到徐珂言身前去尋找自己的左手，最終，把徐珂言牢牢的摟住。
這姿勢再枕著肩就有點不舒服了，顧桓索性仍走徐珂言的右胳膊，直接抱了上去。
位置有點不對。
徐珂言心裏咯噔一聲，看著一邊開車一邊偷笑的歷子晉，臉燒的紅紅的。
這家夥枕著……她的胸？！
徐珂言僵著身子維持著這個姿勢好半晌，臉色紅一陣白一陣，正想發作推開顧桓，卻聽到他十分不滿的抱怨：“硌得慌。”
硌……
硌得慌……
這是嫌她小？！
她已經很……了好嗎！！
徐珂言臉色冷下來，不由分說擡腿去踹顧桓。然閉著眼睡覺的顧桓武力值也很高，察覺到抱著的人有點不老實，索性伸手把她的手控制住，又用腿勾住她亂動的腳。
等抱著的人完全沒有動的餘地了，他才放心的繼續睡了下去。
徐珂言一臉懵逼。
自己這是被他閉著眼睛制服了？
……
徐珂言維持著這個十分難受的姿勢，無奈的嘆口氣。雖然姿勢引人遐想了些，但與他直接接觸的地方卻是熱乎乎的，給怕冷的徐珂言提供了熱源。
嘴角莫名其妙就勾了起來。
忽然想到她剛才在酒吧裏發火，原本一直賴著不願意走的顧桓竟真的放下酒杯跟著她走了出去，那憋屈的樣子，現在想想都還想笑。
這時候的顧桓真像個小天使。
正想著，顧桓忽然一臉不舒服的樣子，額頭用力蹭了蹭她的胸。母親的，用的力氣還不小，疼。
還是去當他的死惡魔吧！
酒吧離顧桓家本就很近，歷子晉開車熟練，也比徐珂言要快一些。將車停在車庫裏，徐珂言架著顧桓走出來。
小區裏蟬鳴不斷，借著路燈微弱的光，徐珂言費力攙扶著顧桓。然她力氣著實小了些，比不過高她許多的顧桓，歷子晉見狀想來幫忙，卻被顧桓一眼瞪了回去。
“太醜，別碰我。”
……
人家歷子晉長相也是可以的好嗎。
徐珂言正無語著，卻見顧桓扭頭笑瞇瞇的看著自己，也不東倒西歪了。他站的筆直，一點都不像喝醉酒的樣子，然無辜還有點呆的表情卻出賣了自己。
他握緊徐珂言的手，餘光偷瞄著歷子晉，然後拉著她直奔電梯，附在她耳邊低聲道：“他太醜，我們離他遠點。”
……
有點心疼歷子晉。
顧桓嘴角一直微微上揚著，看起來心情十分不錯。然沒走幾步就暴露了喝醉的本質，又開始東倒西歪站不直，徐珂言只好再次扶住他。
坐上電梯，到達十七樓，這才想起來還沒跟歷子晉打聲招呼，倆人就直接上樓了。人家陪著顧桓折騰了一晚上，有點不好意思。
出了電梯拐了個彎，正想著回去之後先讓顧桓去洗個澡再睡覺，卻見家門口蹲著個人。確切的說，是個穿白色長裙的女人。
女人頭發很長，抱著膝蓋蹲在門前，長長的頭發落在地上。
聽到腳步聲，她擡起頭。
擡頭的那一瞬間，徐珂言臉色一僵，無奈的看了眼手表，淩晨兩點半。
今晚還真是難捱啊。
樓道裏是聲控燈，徐珂言與顧桓出電梯時發出的聲音讓聲控燈亮了起來，這猛地看到家門口蹲著個女人，誰都會嚇一跳。嚇過後，看清那張臉，徐珂言已經不知道再說什麽好了。
原本已開始往愉悅方向走的心情急轉直下，手扶著顧桓，無聲看著程虞。
聽到二人回來，程虞哆哆嗦嗦擡起頭。
看得出她很冷，臉色很差，幾乎是毫無血色。頭發亂哄哄的，也沒打理就直接出來，身上只穿著一件破舊的白色長裙。這與她平日光鮮的打扮不符，若不是那雙電眼太有標識性，徐珂言也許根本認不出來她。
程虞目光稍顯慌亂，先是看了徐珂言一會，然後目光移向半倚在徐珂言身上的顧桓。她看得出來顧桓喝醉了，離得老遠就能聞到他那一身酒氣。她喜歡了許多年的男人，現在連正眼都沒看她一眼。
兩人緊緊依偎在一起，這樣親密的舉動讓程虞眼眶酸酸的。
她不是個喜歡多愁善感的女生，事實上，她要比絕大部分女生都現實的多。從她入了那行起，就沒想再過普通人的生活，可是遇到顧桓後，她又有了不切實際的幻想。
顧桓是她命裏的一道坎，她曾經以為他永遠都是屬於她的。這道坎在她發現顧桓是真的和徐珂言結婚後越長越高，那不切實際的愛情幻想一次次沖擊著她的大腦。
想過放棄，想過瀟灑離開，她本應該是這種人。
可是對方是顧桓，她無法割舍的顧桓。
輕輕吸口氣，她撐著墻壁站起來。身上的傷還沒好，她就從醫院跑了出來，現在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是痛的。
顧桓走時明顯是生氣了，她不敢想象他生氣的後果。
更重要的，是她也想最後再掙紮一下，掙紮著問女生最喜歡也最無聊的問題。
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徐珂言看出來她身上有傷。雖然她和程虞的關系很微妙，她也的確不喜歡跟這個女人碰面，但天色已晚，趕一個受傷的人走也不太好。
她沒說話，扶著顧桓走到門邊，程虞自動退開。
程虞的目光一直停在顧桓身上，那目光不說是含情脈脈，但肯定是帶了情意的。這種自己家的人被別人惦記著的感覺讓徐珂言有點開心不起來。
然三人中的主人公顧桓，自始至終熊抱著徐珂言，一直跟著她走，連眼睛都懶得睜。
徐珂言扶著顧桓回到臥室，又確認顧奶奶已經睡了，才關好臥室的門走回客廳。客廳內，程虞局促不安的站著。
這個家，顧桓的家，程虞應該說很熟悉。她曾來過無數次，閉著眼睛可以去任何一個房間。可自打他們結婚後，所有家具都換成了新的，趕不走的陌生感。
程虞忽然覺得自己今天的行為十分荒唐。
徐珂言招呼程虞坐下來，又給她倒了杯熱水。看著她胳膊上露出的傷痕，思索片刻還是問道：“需要送你去醫院嗎？”
醫院？
程虞怔了一下，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傷，下意識用衣服掩住，自嘲的笑笑。
“不必了，我就是從醫院出來的。”頓了頓，她擡頭，自然而然道，“和朋友發生了點小摩擦，就成這樣了。”
小摩擦？只怕未必。
徐珂言心裏有數，隨口問：“和白露？”那個今天來她家當了回小偷的女人。
程虞眼中露出驚訝之意：“你怎麽知道？”
“哦，她今天拿著你的鑰匙，到這來了。拿了幾千塊錢，現在人在警察局。”徐珂言坐在程虞對面，語氣平淡。
程虞卻是十分震驚。
張了張嘴，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她來……這裏？”
“對。”
怎麽會這樣……
程虞心裏本就打了退堂鼓，自己昔日好友白露又鬧了這麽一出，她更覺得擡不起頭來。她的無措和徐珂言的平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程虞第一次覺得在徐珂言面前壓抑的說不出話來。
以前和徐珂言見面，她都以娘家人的身份自居，甚至大多數時候，她還在為自己比徐珂言更早認識顧桓而沾沾自喜。
但這小小的心理安慰也已經被顧桓打破了，他們早就認識。確切的說，是顧桓早就認識徐珂言。
頭一低，覺得自己礙於面子想隱瞞的事恐怕是瞞不住了，嘆口氣：“她怪我搶了她的客戶，想找人解決掉我，我剛好被路過的人救出來。她大概是想逃跑，我又和她提過顧桓有在家裏放現金的習慣……對不起。”
“跟你沒關系。”頓了頓，徐珂言忽然想起一個讓自己心裏有點堵的問題。她擡眼看著程虞，目光冷淡，“下次把鑰匙保管好就好。”
鑰匙。
程虞心裏一涼，擠出了個僵硬的笑容。鑰匙是她瞞著顧桓配的，這事是她做的不地道。
來這裏前，程虞有一萬句話想說，到這裏後，所有的話都被咽了回去。
忽然覺得事情發展到現在，她再多說什麽都是無意義的。她看的出來，顧桓對徐珂言是真的動了心，她和顧桓再也不可能了。
老實說，今天顧桓轉身的瞬間，她是有點崩潰的。所以她追到這裏，想解釋，想說說他們曾經的過往，想喚醒顧桓的記憶。可現在，看著對此毫無表示，甚至邀請自己進來的徐珂言，她什麽都不想說了。
她不想變成所謂的惡毒女配。
猛地起身，歉意道：“對不起，今天打擾……”
話沒說完，就見徐珂言指了指沙發，波瀾不驚：“坐。”聲音很柔，卻帶著不可抗拒的力量。一個字說完，程虞竟真的坐了下去。
徐珂言倚著沙發，一動不動看著她：“說吧，我想聽。”
“什麽？”程虞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和顧桓。”
她和顧桓。
程虞更懵了，她搞不懂徐珂言為什麽忽然讓她說這個。雖然她本來的意圖也真的是這個，但她說和徐珂言讓她說，怎麽也是不一樣的。
徐珂言簡潔的解釋：“這種事情上，我不喜歡這樣拖著，早解決早好。你們有情，我退出，沒情，你走。”
要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啊。
看著淡然的徐珂言，程虞不知怎的，忽然就笑了起來。無力的勾勾唇，笑容無奈。她舔了舔幹枯下唇，低聲道：“該走的是我。”
……
程虞和顧桓的故事不長，兩人第一次見面，也是顧桓第一次去那種場所。是被同事師兄拉著去的，在此之前他一向對此敬而遠之。
去了就不能什麽都不做，那時他還是後輩，前輩們也不會放過他。於是勉為其難點了個人，這個人就是程虞。
兩個人就真的只是聊聊天，什麽都沒做。後來程虞就成了顧桓的擋箭牌。有時想提前走，就裝作出去開房，大家都是男人，也不會再說什麽。
那時候顧桓還是個悶葫蘆，程虞只看得出來他心事很重。他不願意多說什麽，大部分時間是她說他聽。直到有一天，他整個人的狀態都發生了改變，她終於聽到了他的故事。
都是三言兩語隨口提的，她將這些碎片拼起來，然後了解了他的過去。
久了，就成了朋友。
到現在，就只是朋友。
程虞講的簡單易懂，沒添油加醋，也沒再將這當成炫耀的資本。只是徐珂言想聽，她就講，隱去了顧桓不想讓徐珂言知道的部分。
這對程虞來說也算是一種回憶，很美好的回憶。這樣對別人講一遍，她竟然覺得心裏放下許多。直到發覺好多細節已經記不清了，她才恍然明白，曾經以為最刻骨的回憶也是會隨著時間淡化的。
徐珂言自始至終認真聽著。
沒插話，也沒表態，只做一個聽眾。
她聽著程虞很客觀的語句，甚至親口說她和顧桓從來沒發生過什麽關系，可她的心還是有點痛。
她發現自己一點都不了解顧桓，從頭到尾都不了解。不知道他為什麽改變，也不知道他的過去。雖然曾經想過不再糾結這些，可現在再聽到程虞講述，心還是同的。
這是一個糟糕的狀態，讓徐珂言心亂如麻的狀態。
表面上，她如往常一樣，甚至主動將程虞送回醫院。
她沒再回家，直接去了學校。
在徐珂言與冉新陽的相處中，偶爾會聽到冉新陽說自己的戀愛經驗。她說，談戀愛的兩個人，最好不要提什麽前女友前男友，太傷神。
現在她終於明白了這句話，有了“前”字，就是她無法參與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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