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醫生回答得有點慢。

於是,周念還沒等他回答，就自顧自說了起來：“我翻閱了一些心理方面的書籍，覺得他對我有點像‘情感勒索’,他在利用我的責任感跟優越感，達到留在我身邊的目的。但是他又沒有問我討好任何物質上的好處,他只想要我喜歡他。”

司醫生錯愕了片刻，笑起來。

周念意識到自己又搶話了，明明是他來向心理醫生做咨詢，結果卻自我分析起來,這不是班門弄斧的行為嗎？他不好意思地道了個歉,說：“對不起,你說吧。我安靜。”

司醫生說：“您的性格比較強勢呢。”

周念尷尬地應了一聲：“唔。”

司醫生用一個溫柔的微笑就簡單地化解了的僵硬的局面,也讓周念不再緊張。

司醫生說：“其實，剛才你在講你的男朋友的時候，雖然你的語氣很困擾,但是我覺得你的信息素有一些正面的變化。”

對於擁有信息素的alpha或者omega病人,信息素的變化也是一個判斷深層心理的重要基準,他會選擇做這個職業也是因為他的信息素天生比較敏銳，無論契合度多少，他都能很仔細地察覺出別人的信息素變化。

這個能力在他讀書的時候非常讓他受到困擾,因為不乏有臉上說著善意的話,但是信息素卻在進行著負面變化的情況出現。

但是在他的職業中,這無疑是如魚得水的一種有利能力。

周念聞言挑了下眉毛,不大想要承認地說：“……有嗎？”

司醫生給予肯定的回答：“嗯。有。你的信息素變得甜了一點點,我的信息素比較敏感,所以可以感知到。”

說不上是因為性格,還是出於警官的職業本能,周念並不完全相信。但被這樣說，還是讓他的臉不由地紅了一紅。

周念往後仰了仰，雙腿交疊地坐著，用一只手輕輕地半掩住嘴唇，不經意地做出種有點戒備的狀態。

司醫生又說：“盡管你自己並沒有完全意識到，但是少年期的經歷還是讓你對alpha的信息素試探而產生了戒備感。你要是不喜歡加入信息素變化的心理考量的話，下次我們可以采用視頻聊天的接觸方式，這樣就不會有信息素的接觸了。”

“沒關系。”周念想了想，重新放松了動作，打開雙腿，往前傾身，雙手手肘搭在膝蓋上，說，“畢竟我跟他在一起那麽久，我也不是討厭他，也不能說想要甩了他……”

他像是不知該如何說，垂下眼睫，斟酌了一下措辭，含糊地描述：“我只是……擔心彼此的關系會在不健康的狀態中滑向更糟糕的局面，所以想要尋求一個新的平衡關系。”

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

隨之傳來的是接待處秘書小姐的呼喚：“司醫生，有電話找您。”

司醫生微微皺眉，向他歉意地頷首致意了一下：“抱歉，可能是有急事。”

周念善解人意地擡手，說：“沒關系。”

他直覺地感到不對勁，不，是肯定不對勁。

司醫生走出門去再說話。

周念想了想，跟過去，把門打開一條縫，偷聽了一下。

在診所的走廊上。

司醫生邊走邊問：“怎麽了？你知道我正在工作的時候最好不要打攪我的。”

秘書困擾地說：“可是這個人一直不停地打電話過來，說你不接電話，他就一直占著線，不讓其他人打進來。您要不還是接一下電話吧？”

從這個角度，周念只能看見司醫生的背影，並看不見他的神情。即便如此，他還是能敏銳地觀察出來，司醫生的肩頸一瞬間變得無比僵硬，腳步也如同被突然釘住。

司醫生去接前臺接電話，離得太遠，周念聽不清說了什麽。

等司醫生掛掉電話往回走的時候，周念趕緊把門關上，坐回到沙發。

司醫生一副試圖冷靜但是冷靜不下來的模樣，他看上去驚慌失措，已經情緒失控了。周念也完全失去了心理咨詢的氛圍，他覺得這時候很適合與誰一起面面相覷一下，然而沒有別人，他只能默默地吸了口涼氣。

司醫生開口想繼續問話，卻忘記了之前說到哪裏，低頭翻看了一下。

周念試探著說：“司醫生，要是需要法律援助，你看，你面前就有一個警察。”

在這一瞬間，很奇妙地，醫生與患者的關系仿佛進行了轉換，alpha與omega的強弱勢地位亦顛倒過來。

司醫生擡起冷汗涔涔、臉色煞白的面龐，嘴唇嚅囁了下，最後只是苦笑著說：“您果然性格很強勢。”

他放棄了翻找檔案，看了一眼手表，說：“非常抱歉，我現在身體很不舒服，能改天再繼續咨詢嗎？當然，這是我的過錯，之前已經進行了的四十分鐘的討論不作計時收費，你看怎樣？”

周念財大氣粗地說：“這不好吧，你也付出了勞動，我也得到了一些不錯的建議，還是收費吧。”

司醫生搖了搖頭：“由我取消，就該我承擔損失。”

周念：“假如你堅持不收費的話。”

離開前，周念不太放心地掃了司醫生一眼，他以為自己沒穿警服應該沒那麽有壓迫感，其實還是不免有職業病的潛在影響，是以一種銳利的審視的目光盯住對方，相識一眼就能看到人的靈魂深處，照出所有深藏的秘密似的。

司醫生更緊張了。

“那我們再重新約咨詢時間。醫生。好好休息吧。”周念說，“要是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請你盡管聯系我。”

司醫生緊抿嘴唇，他本來就不太自然的臉也緊繃著，既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如是不置可否。

一種難以名狀的古怪情緒迅速地攀纏上周念的心頭。

原本要進行到傍晚的咨詢在下午就結束了，外頭陽光炙曬。

周念坐進車裏，打開空調，一下子也不知道該去哪好。他雙手抱臂胸前，頭斜歪向上，看著心理診所的單向玻璃窗，盡管那裏並沒有人影，他的腦海中卻勾勒出在他離開之後，司醫生焦慮無助的樣子。

周念幹脆一直坐在車裏坐到了傍晚。

還差三分鐘到五點的時候。

司醫生下樓離開了大廈，走出門時，他左顧右盼一番，警惕戒備著誰似的。他站在門口接了個電話，表情很焦慮，不停地在原地踱步。在被對方掛掉通話後，他錯愕地盯著手機一會兒，走進路邊的一條窄巷子裏，抽起一支煙。

抽完煙後，他才離開了，還記得把撚滅的煙頭用紙巾包好，扔進了路過的垃圾桶裏。

周念在小筆記本上寫下了自己觀察到的情況，猜想司醫生身上有什麽麻煩，被控制欲過強的父母糾纏？還是也有個陰魂不散的戀人？

他總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司醫生在觀察他，他也在觀察司醫生。

在他講自己跟沈嶠青的故事時，尤其是講到高中時期，他發現沈嶠青已經跟蹤自己好幾年這一段時，司醫生的臉色特別不好看，快要無法將溫柔的面具繼續戴下去了。

是不是有個人在跟蹤他，引起了他的回憶？

還是他曾經跟蹤別人，使他想起了自己。

周念沈思著，一路回了宿舍。

洗了個澡，邊擦頭發邊檢查手機收到的新消息。

沈嶠青問：【你做心理咨詢結束了嗎？我可以問問醫生怎麽說嗎？】

周念直接給他打了電話。

很意外。

沈嶠青沒有秒接，接起來以後也沒跟平時一樣興高采烈地主動說話，而是用一片沈默來回應，連呼吸聲都聽不見，跟鬼故事似的。

周念好笑地問：“在幹嘛呢？怎麽沒聲？是信號不好嗎？”

沈嶠青悶聲悶氣地說：“不是。我怕你跟我說醫生建議我們徹底分手。”

周念實話實說：“沒，我今天就沒做完咨詢。”

他興致勃勃地說：“我懷疑那個醫生有點事情，只是不知道他是受害者還是加害者。到時候你去做咨詢的時候也仔細觀察一下，看看能不能從他那裏套出點線索了。”

沈嶠青懵了：“啊？”

周念說：“指不定我們能一起阻止一場悲劇。我不想再看到上次那樣的案子發生了。”

沈嶠青的聲音立時變得有精神了許多：“好。我都聽你的。”

周念：“你別說是聽我的……”

沈嶠青頓了頓，說：“你不是讓我現在要坦誠嗎？我其實對別人都沒興趣。”

周念已經沒空計較這些了，他又想起個事，隨口提了一嘴：“哦，還有那個醫生跟我說，我在提到你的時候信息素有變甜。大概我們之間還能救一下吧。我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沈嶠青那邊都傻了。

周念：“餵？……信號斷了？”

沈嶠青直楞楞地說：“沒斷。我明天能見你嗎？”

周念：“行。”

周念睡下休息了。

半夜三點，他福至心靈似的醒過來，看到半個小時前沈嶠青發了消息：【我到機場了。明天一早你抽空見我一面吧。】

周念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起身從後門出去，果然，看到一團熟悉的人影蹲在那。

周念頭皮發麻，走過去，像是站在一只乖乖蹲坐的大狗面前，問：“你該不會是掛了電話就跑過來了吧？”

沈嶠青不好意思地輕輕“嗯”一聲。

這什麽戀愛腦啊？

周念無語，教訓他：“你蹲點警察局門口是不是有病，不怕因為行蹤詭異被抓起來啊？”

沈嶠青：“我忍不住……”

周念對他招手：“算了，進我宿舍休息一下吧。”

一進門。

沈嶠青就問：“我能聞聞你的信息素嗎？”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