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公子癡癡的望著琉璃樽的外壁，似乎是被那碧綠色給吸引住了，到現在為止還是沒有動一口琉璃樽裏面的酒，他那蒼白的面頰上，此刻倒也沒有任何的表情，正像一池平靜的湖水一樣。

小婠看著猶如凍結住了的病公子，忍不住提醒道：“公子，你再不喝就該涼了。”

病公子慘白的嘴唇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好，我這就喝。”說著病公子輕搖了搖琉璃樽，那琉璃樽裏面的酒，此時就像是被風卷動的湖水一樣，晃蕩了起來。

病公子幹了下去。

可還沒等到病公子完全的喝下去後，那酒又被噴了出來，絲絲許許的酒濺在了他的灰色胡服上。而他自己也被這酒嗆的咳嗽了起來，他那咳嗽的樣子，就像是已經病危的病人一樣，讓人心疼。

“公子…”小婠擔憂的邁出了一步。

誰知在咳嗽聲止後，病公子忽然大笑了起來，“哈哈哈…想不到連我這種人，也難免折服於這劍南春，它真是太烈了，小婠我看下回這酒就不用溫了。”

“不是，不是酒的問題。”小婠凝眉說道。

“哦？”病公子好奇的望著身旁的這個紮著麻花辮的豆蔻少女。

小婠說道：“是公子心裏有事，是公子心不在焉，才會被嗆到的。”

病公子怔了怔，“咦？你怎麽知道我心裏有事？你怎麽知道我心不在焉？那你說說我心裏有什麽事？”

小婠毫不猶豫的回道：“是剛才夢裏的事，公子一定在想剛才夢裏的事。”

這一刻病公子忽然呆住了，他沒有說話，但是他的眼睛在說話，他深邃的眼睛在說著滄桑與悲涼。

誰知那小婠此時竟說個不停，“我知道是的，每次公子睡覺醒來喝酒時都會被嗆到，我還知道每次公子做的夢都一樣，所以那根本不是酒的問題，是公子自己的問題，是公子所做的夢的問題。”

病公子的酒窩這一刻又淺淡的浮現了出來，他閉了閉眼睛，似乎又有了些困意，但是他說話的時候，卻依然清晰，沒有任何困乏之意，“小婠，你又不是我肚子裏的蛔蟲，你確定你每次都猜的準？”

小婠堅定的道：“反正我就是知道。”

“呵呵…”病公子似乎在苦笑，似乎又在笑身旁的這個小姑娘真是單純。這一刻病公子直起身子為自己倒了一杯酒，這一次他沒有看琉璃樽的外壁，也沒有在搖晃琉璃樽，他毫不猶豫的喝了下去，而且他這次也並沒有被劍南春的烈性嗆到以至於將酒噴灑出來。

小婠偷偷的笑了，她似乎在得意著，那清晰的眉宇間，那似秋水的眼波中似乎都在傳達著一個內容：你看，我猜對了吧，公子根本不怕烈酒的！

病公子放下琉璃樽後，舒緩了刻氣息，然後表情立刻嚴肅認真了起來，“小婠，修瑤她們還有多久回來？”

小婠看著病公子嚴肅了起來，她也跟著嚴肅了起來，“雖然這次是崆峒派的長老，但是也不會有那麽多麻煩，嗯…算算時間，修瑤姐姐她們現在應該到了門口才對。”

小婠言語告落，病公子就看到自聽雨樓的高檣外，前後飛進來身穿粉、鵝黃、朱紅、素白的四個漂亮的女人，她們出塵脫俗，她們腰肢曼妙，她們仙氣飄飄，她們氣質非凡。高高的仰望去，她們緩緩下落的身姿就好像是從天宮中降下的天女一般。

在那微微的風中，她們的衣袖飛舞，她們的衣袂飄飄，在落地的剎那，地表上似乎升騰出了青青的白煙。

看著她們的體態，還在想入非非的時候，她們已經托袖半跪在了病公子的面前，“公子。”

病公子不緊不慢道：“起來說話。”

“是，公子。”

身穿粉衣的女子，回稟道：“公子，崆峒派的買賣談成了！”

病公子溫聲細語著，“修瑤，辛苦你們了。”

修瑤回道：“這是修瑤等該做的，讓公子掛心了。對了公子，還有一封崆峒派掌門的親筆信。”說著修瑤側過目光餘望了一眼身穿朱紅色衣服的女子，“瑾木。”

“是。”這瑾木也就立即從腰帶間抽出一封書信，走上前去，雙手將書信遞在了病公子的眼前，“公子請過目。”

小婠代病公子接過瑾木遞上的信後，剛要拆開，只聽病公子阻攔道：“小婠不用拆了。”說著病公子伸出手便接過了那封書信，望著那書信封皮底端墨色的“宋超群”三個字，病公子的酒窩再次盈現了出來，“崆峒派多年來暗鬥不休，皆因那心懷叵測的三代長老歐陽春風，如今歐陽春風折命，這宋掌門的信中還能說些什麽？呵…”病公子盯著手中的書信停頓片刻後，忽然道：“崔婆婆，這信交給你了！”言語告落只見病公子將手中的書信扔至半空，接著那書信猶如進了漩渦口一般，頓時被吸附進了地府樓裏。

書信消失後，病公子問道：“銀兩呢？”

修瑤拱手回道：“回公子，崆峒派掌門說，不日將會將剩下的銀兩送到。”

病公子滿意的笑了笑：“呵呵…那就好。”

修瑤此刻視線朝下，低低道：“公子…還有一事。”

病公子收起笑容，盯著修瑤低低的目光，無所謂道：“有什麽直接說好了，不用擔心我。”

修瑤嘴角不情願一抿，目光平視了起來，“九月初九，摯海寺，有鬼手相約公子。”

“鬼手？呵呵…好像會很有趣，好，我去。”病公子目光中頓時充滿了期待。

修瑤有些擔憂道：“公子，恕修瑤鬥膽一句，九月初九，要不要我們先代公子查探一番？”

病公子幹脆利落的道：“不用。”

修瑤的丹鳳眼中，那眼珠波動了一下，而他那身後的瑾木、珍瓏、妖姬三人也擔憂的互相交視著。

病公子雖然沒有去刻意註意她們的表情、目光，但她們的一舉一動都已經收在病公子的眼底，病公子淺笑下，他的那雙梨渦再次出現，他向著身邊的小婠道：“小婠喜歡去麽？”

小婠道：“公子喜歡去，小婠就喜歡去。”

“呵…好，那就這麽定了。”

聽著病公子這一刻的所說，四大玄女的心這時才算有些踏實了。

不時又聽到病公子平靜的道：“九月初九，摯海寺有趣，想必咱們這聽雨樓也不會無聊，放心，你們不會寂寞的。”

修瑤眼神一亮，頓時領悟了病公子的意思，“是公子，修瑤知道了。”

病公子點了點頭，然後打了個瞌睡，“啊哈…哦…崔婆婆等你們吃飯呢，快去吧，吃完飯早些休息，天快黑了。”

四大玄女齊抱拳道：“是，公子。”四大玄女繞開病公子向著地府樓走去。

四大玄女離開後，病公子又躺在了躺椅上，不到一刻鐘的功夫，他又睡著了。

小婠收拾好桌案上的一並東西後，也就又站到了躺椅的一側，桌案的一邊，其間她只望了一眼偏斜了的日頭後，便又像個木頭人似的不動了。

三人行，必有我師。這段日子來，十三弟已深信了這句話，因為他在冰的身上理解到了太多的東西，他也在木楠楠的身上學到了太多的東西。在周遭不同的境遇下他也看到了許多東西，這些東西讓他從最初的純真的樣子開始變得成熟、深沈。如今在看到簫之後，他似乎又會意了許多。

他跟在那兩位“禦劍”之後，他在思考著，他在回醒著。他在潛移默化的變化著。

忽然簫停了下來，因為他看到了升州城。對這個地方他有太多回憶了。他盯著升州城問道：“如果當時是你，你會怎麽做？”

冰略顯沈重的道：“我會悄悄的離開。”

“離開？”簫大感意外的望向了冰。

冰解釋道：“是的，我既然救不了他們，為何還要給他們希望呢？那樣的話，我豈不是在害人害己？所以我想我會悄悄的離開。”

簫理解的點了點頭，“也對，許下的承諾應該兌現，如果兌現不了就不應該承諾。”

“最開始的時候，我以為只要功夫足夠高，只要殺的壞人足夠多，我就可以救天下，可是我越來越發現這天下實在是太大了，我的能力也實在是太有限了，我每當殺完一個壞人，就會發現第二個壞人或許已經慢慢靠近你了，當我殺完第二個壞人，第三個壞人其實也早已經來了。有太多的出乎預料的事在發生，所以…我們救不了天下。”冰無奈的說道。

簫凝眉說道：“是啊，當地動發生的一剎那，當我眼睜睜看著一個個活人變成了冰涼的屍體後，我是真的不知所措了，那一刻是從未有過的痛苦。”

十三弟突然道：“小弟理解兩位兄臺的心情，小弟也越來越有所體會，所以對於勸諫書一事，小弟的心也越來堅定，其實白兄說的對，能解救天下的只有一人。”

冰與簫回頭齊望向了十三弟，接著又互相對視了一眼。時下簫說道：“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說三月春祭的事。”簫頓了頓後，接著道：“春祭，本是一件大事，可是這一場春祭，卻活脫脫成了陛下的宴樂游玩的日子，失了這春祭的本來之義，成了兒戲。”

“陛下不是不懂，也許是被慫恿，所以十三弟手中的這份勸諫書真的是很沈重的。”冰說道。

十三弟凝著眉，認真的道：“小弟一定會把勸諫書送到京城，一定送到陛下手裏，不然不但辜負了天下，更會辜負了白兄、墨兄、譚大人等人的傾力相助。”

冰點了點頭，然後向著升州城方向道：“我們先進城吧。”

沒過多久，冰三人就來到了城中，看著那一棟棟房屋恢覆如初，看著街道上摩肩擦踵的人群，似乎已經看不出地動曾經給這裏帶來的痛苦與不幸。要說欣慰的還是簫。簫走著走著又陷入深思，不時聽他讚許的道：“這新任的刺史當真是個好官，連我都沒想到，這近乎廢墟的升州城這麽快又恢覆往日的繁華了。”

冰剛想說話，只聽到有隱隱約約的哄笑聲傳來，他向著那聲音的來源之處尋去，只見在他們身側的一家茶館旁，有一群人正圍著一個半百之人的先生在言談著。

簫也看見了，簫看著那個半百之人正得意的捋著自己的胡須，簫情不自禁的笑了。

“用不用去打個招呼？”冰忽然問道。

簫搖了搖頭，“萬先生他現在說講的正起勁兒，我看還是不要打攪了，我們還是趕路吧。”

“嗯。”冰點了點頭，“我們去馬市買三匹馬。”

簫急忙補充道：“買好一點的馬，最好是千裏馬，畢竟蘇州也不近。”

十三弟有些吃驚的道：“千裏馬？那可是很貴的，我們…”

簫一把摟過十三弟的脖子，“哎呀…放心，他有錢，他家那五行山莊有的是錢，不差這三匹馬的。”接著簫笑問道冰，“餵…對不對？”

冰沒搭理簫，兀自揚長而去。

“墨兄，白兄他…真的還是假的？”

“哎呀！真的！”

“可小弟怎麽沒聽白兄說過？”

“你傻呀？這種事怎麽能隨便亂說！”

“額…可是…”

“好了…好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