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下，升州的眾人還在忙碌著。依依同幾位郎中還在逐一的為病人們檢查著病情。

吳天齊幾人把蕭笛從懸濟壇帶回的藥按著依依所描述的樣子把藥依次放進藥壺，細心的煎熬著。

肖子晗一些人在修繕、建築房屋、水道城墻。

蕭笛與丁中直等人，在髫兒的引領下繼續處理著腐臭的屍體與雜物。

萬一真則陪在那些小孩子的身邊，給他們講著一個又一個的故事。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事情，安靜而忙碌，忙碌而安靜。

安靜，突然被打破。因為城門突然被敲響了。在得到有人在敲城門的消息後，所有人又立刻停止了忙碌。他們聚集在了一起。

誰會在這個時間敲這個是非之地的城門？莫非周全他們改變主意要提前屠城了？

吳天齊也是這麽想的，所以他說道：“蕭兄，我們跟他們拼了！”

大家都是這麽想的，“對，跟他們拼了！”

“拼了！拼了！”

“慢！”蕭笛凝眉阻止道，“你們忘記了萬先生的話了？我們都不怕死，但要考慮那些病人，不到萬不得已我們千萬不可沖動，況且我們還沒有知道敲門的是誰？”

大家平靜了下來。

“我去看看，你們見機而行。”蕭笛說道，“哦，丁兄和我一起吧？”

“嗯，公子。”

“蕭兄，我們也同你去。”鄭東南說道。

“不用了，有丁兄一人就夠了，你們去忙吧。”蕭笛瞄著丁中直說道。

說罷蕭笛與丁中直兩人便走向城門，其他人也散去，又忙著各自的事情，只是他們時不時還總向城門的方向顧盼著。

城門打開了，在火把的火光下，蕭笛看到了一行七位少年，這七位少年手中大大小小的都提著包裹，其中一位少年在城門打開的一剎那，便第一個沖到了蕭笛的面前，笑道：“公子，我們來幫你啦！”

其他六位少年緊隨而上，接連的道：“蕭公子…蕭公子…”

“蕭公子…蕭公子…”

蕭笛興奮的望了一眼丁中直，然後又望向這七位少年，意外道：“你們怎麽來了？甘先生同意救升州人了？”

高先兒失落道：“沒有，先生不會同意的。我們是偷著下來的。”接著高先兒又露出了笑容，“不過我們不會讓先生發現的。”

蕭笛看著這七位少年，心中已說不出是何滋味，感激？感動？還是欽佩？蕭笛瞄著這七位少年手中的包裹，只覺得眼睛忽然有些潮濕，蕭笛也不明白自己什麽時候會變得這般柔弱了，一個大男人就只因為他們一兩句話，便就要流下淚來？索性他反應快，沒讓高先兒他們察覺。

只是在他身邊的丁中直怎能發現不了呢？丁中直看到蕭笛濕濕的眼角，心裏頓時悸動了一下。

蕭笛立即玩笑道：“讓我猜猜…嗯…這藥也是偷的對不對？我猜偷偷下山也一定是你的主意對不對？”

忽然大家都笑了起來，其樂融融的感覺。高先兒害羞的說道：“公子你知道就不要再說了…顯得我很…很…”

說到這裏大家又笑了起來，笑聲中下，姜茶走上了前，他道：“這藥確實是偷的，但是下山的事是我們大家不謀而合的，不單單是高師弟的主意，這一次公子可是猜錯啦！”

蕭笛頓時笑道：“哈哈…好好…就是此間沒酒，有酒我定罰三杯，以還高兄弟的清白。”接著蕭笛引手道，“這位是丁中直，丁兄，他可是一位大俠呦！”

那七位少年頓時齊聲禮貌道：“見過丁大俠。”

看著這七位純真的少年，丁中直的心忽然劇烈疼痛了起來，像針刺的一般痛，但是他也該像蕭笛隱藏眼淚一樣，把這種痛隱藏起來，所以他面目上在硬邦邦的笑著，“呵呵…公子又說笑了，幾位兄弟也太客氣了。”

大家放松了，因為不是周全，大家高興了，因為是懸濟壇的七位高徒。這無疑又增加了希望。

這一行七位少年此刻也非常的高興，因為他們終於可以順心順意的做一件事了，不用違背自己的意願了，至於是不是別人眼中讚揚的好事他們不管，總之他們很興奮。

進來城門後不久，高先兒一行便來到了依依的要攤子前。此時高先兒介紹道：“師哥師弟你們來看，這位就是我說的依依姑娘！”

那包括姜茶在內的六位少年，向著依依行禮道，“見過依依姑娘。”

“幾位兄弟客氣了。”依依回禮著。

“這一次你們總該相信了吧，我沒有說大話。”高先兒驕傲的說道。

“以前總記得五師哥愛說大話，這一次我卻不得不相信了，再過十年我相信依依姑娘的醫術真的能超越先生了。”慈福說道。

“呵呵…這位兄弟嚴重了。”依依謙虛著。

安來道：“好了，好了，幾位師弟好了，我們抓緊時間隨著依依姑娘行醫吧，畢竟我們時間不多。”

“對對…對…”

接著這七位少年便隨著依依解治起了病人。

在朦朧的夜色下，在一處比夜色更朦朧的角落，有一雙眼睛朦朧的看到了高先兒他們走進升州城，那雙眼睛便是尹俊安插監視升州動靜的暗探，此刻這暗探來到了尹俊的身邊，他把他所看到的告訴了尹俊。

尹俊問道：“你確定沒看花眼？”

“雖然夜色朦朧，但屬下確確實實看到了七個人影走進了升州城。因為害怕誤了馬大人與師爺的計劃，所以我才沒有命人攔截他們。”

尹俊喃喃道：“到底是些什麽人呢？為何會在這種時候走進升州城？他們就一點不害怕屠城之約嗎？可真是一群笨蛋！”尹俊向著暗探吩咐道，“去把他們查清楚了再回報！”

暗探離開了。

高先兒他們匆匆而來，在幫助依依為升州的病人們行醫過後，他們又匆匆而走。

在高先兒他們不知情的情況下，蕭笛與丁中直偷偷的說道：“丁兄，我不放心他們的安全，若是周全知道了他們的身份後，恐怕他們性命交關，所以還勞煩丁兄在暗中送他們一程。”

看著高先兒他們安全的離開後，丁中直才放心了下來。只是丁中直卻沒有急著返回升州城，他則是找到了一處非常安全的地方停了下來，盡管此地非常安全，他還是警惕的向四周觀察了許久，最後滿意後，他才安心的收合了警惕的眼神，這時間中不知如何他的手中多出了一只鳥，一只傳遞信息的鳥。丁中直將早已準備好的字條系緊在信鳥的腿上後，他放飛了它。

前一刻還是霧氣繚繞的初晨，這一刻太陽已趕走了霧氣。

在懸濟壇的時候，高先兒等人便細算著時間，細算著折返於懸濟壇與升州城的這段時間，可盡管如此他們還是算錯了。他們望著那愈來愈高的太陽，他們的心便怦怦跳個不停。

頭前的安來也不斷的在喊，“快點…快點…”

他們大汗淋漓、氣喘籲籲，可還是不停歇的趕著，向著懸濟壇趕著。

一刻、五刻、再到半個時辰，他們終於趕回了懸濟壇，他們跨進懸濟壇的時候，很奇怪的是，他們雖然還是大汗淋漓，卻不在氣喘籲籲了，甚至他們走路都沒有了聲音。

他們小心翼翼的直接向著自己今天值守的地方去，可當他們要穿過那必經之路的門堂時，他們絕望了。

甘道如坐在座子上正靜靜的望著他們，陳為生站在甘道如座子的一側。薛凝子與劉樵站在堂中的兩邊。

高先兒他們膽怯的邁了進來，一字排開的站在了堂中央，他們低著頭不敢說話，不敢出聲。靜靜的等待著。

甘道如譏諷道：“呦！這會兒不敢說話了…你們的本事呢？偷藥！偷著下山！合起夥來蒙騙我，還真是厲害呢！”甘道如皮笑肉不笑的接著道：“呵呵…來…誰說說…你們是怎麽辦到的，我倒真想好好學一學這偷雞摸狗的本事！”

高先兒等人只敢瞅著自己的鞋尖，其他地方不敢多瞄一眼。

“哼！若不是昨夜丹藥出爐，我還真是發現不了呢！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甘道如頓然憤怒道。

高先兒等人這一時齊跪了下去，“對不起先生！”

“誰是你們的先生！你們眼中還有我這個先生？你們真是越來越不像個樣子了，越來越放肆了！”

“請先生責罰！”高先兒那一行七人叩首道。

“罰！當然要罰！《黃帝內經》、《傷寒雜病論》、《神農本草經》、《千金方》各抄一千遍！”甘道如說道。

“是。”那七位弟子回道。

“下去吧…下去吧…別在這裏礙眼！”甘道如揮手不耐煩的說道。

那七位弟子也就起身要離開了。

“高先兒，你留下！”

果然，高先兒便知道先生不會這麽輕易的饒了自己的。

“我問你，升州的病況如何？”

這次倒出乎了高先兒的預料，先生竟然不是額外的處罰自己。

“你啞巴了嗎？”

“哦…瘟疫倒是暫緩了些許，病人大概還能撐個三四天！”高先兒回道。

“放屁！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就憑你們的本事不可能，暫不論藥的劑量如何，你們的本事是絕對不可能再延緩瘟疫三四天的！”

聽著甘道如的話，高先兒的心裏實在是不舒服，不過他倒也無法懷疑先生的話，因為他知道師哥師弟們確實醫術還沒有精湛到那個地步。高先兒道：“是，先生說的是，我們是沒有那個本事，但是依依姑娘卻有那個本事，就算我們昨夜下山幫助她做了不少事，可是我相信憑她的醫術就是她自己，也總能延緩瘟疫三天的。”

甘道如看著高先兒的樣子不像是在說謊，便覺得吃驚，“瘟疫可不是別的病，她…她是怎麽做的？”

“她吩咐人清理死屍，打理幹凈的…”

甘道如不耐煩道：“這些都是屁話！說重點！”

“具體她是怎麽做的，我也未敢多問，只是大概猜出他用了藥與藥相互作用的方法，從而頂替了缺失的黑元參，至於他用的什麽藥我便更不敢問了，也許是不傳的秘方吧。”

甘道如的目光頓時充滿了好奇，同時也充滿著不可思議。

“還有…還有…弟子相信再過十年依依姑娘的醫術定會與先生比肩的。”

甘道如聽到這一句話後，原來好奇的目光突然又變成了驚異之色…

在通往升州城的一條幽長的小路上，林木深深，蔓草稠密，盡管日光穿透林木的縫隙照在這條路上，可一個人走的話總還是覺得陰森恐怖。再聽到各種飛禽走獸的奇異吼叫，不免讓人背脊發涼。小路的盡頭似乎是那麽遙遠，小路的周圍似乎也充滿著鬼氣，盡管如此，一旦走上便不得不走下去。

但是，丁中直沒有害怕，一絲害怕也沒有，因為他早已習慣了，習慣了陰森恐怖的路，習慣了充滿死亡的路。對於他來說，沒有什麽路比江湖路更可怕的了，可他還不是只身一人走了二十年的江湖路。所以他並不害怕。

他不但不害怕，反而想起了多年前在洪都時聽到的一個傳說，一個關於妖魅的傳說。那傳說大概是這樣的：南嶺，有魅居之，其狀如煙，常隱於光，善誘人眠，入夢隱之游舞，逐光於林，遇則其人常眠。

現在所處之地雖然不是南嶺，但是這樣的境況倒還真有些南嶺傳說中的意味，它善誘人眠而入夢，雖然它只是一個傳說，雖然丁中直覺得這個傳說有些可笑，但是此刻的他豈非不在夢中？

十年如一夢，他還清晰的記得十三年前的那場決鬥，雖然他活了下來，可他寧願死在那場決鬥中，雖然許多人都認為那個名字已經隨著決鬥死了，雖然他自己已經披上“丁中直”的外衣，但是他畢竟也還是那個人。

另外他到了現在還在幻想著樸樸實實、平平靜靜的日子，這莫非還不是夢？

忽然！丁中直猛然止步，只見他耳廓扭動，面露警惕之色，緊接著大聲道：“誰？！”

一聲大喊後，隱藏在林間的群鳥“撲打打”的越過林間，向著天空飛走。

似乎沒有人？

丁中直又起了步子，但是他的眼光淩厲的還在勾著周圍的草木，淩厲目光下，一處草叢微微顫動似乎有什麽東西隱藏其間，發現了這般異動，丁中直豈能放過？

丁中直一個後翻身便翻到那有異動的草叢間，他寬闊的大掌向那草叢間一抓，便將那“東西”提了出來，接著他用力順勢往空地一甩，頓時便聽到“唉呀…唉呀…”的哀痛聲傳來。

是一個人。

丁中直大怒道：“你是什麽人？為何要監視與我？”

還未等那人在疼痛聲中清醒過來，丁中直又立刻抓起了他，緊抓著他的脖子，兇狠的瞪著他，“說！你是什麽人？”

那人覺得丁中直的手又緊了三分力，這樣自己哪還能好好的說話，但也不能不說，所以他硬擠出了一個字：“好…”

丁中直的手一松，那人頓時掉在了地上，那人伏在丁中直的腳下劇烈的咳嗽了幾聲後，膽顫著道：“我…我是師爺派來的…”

丁中直目光一聚，道：“他讓你做什麽？”

“他讓我…監視…額…監視升州…”

丁中直道：“哼！不單單是這些！”

“昨天…昨天晚上發現那七位少年…所以要查清楚…他們的身份…”

丁中直說道：“公子果然沒有說錯！你們當真要害他們！真是些混蛋！”

“是是…小人混蛋…小人混蛋…”

丁中直說道：“哼…便是那七位少年安好無事，若是他們發絲有一根折損，莫怪我不履行屠城之約，現在便要了周全的腦袋！”丁中直的怒氣緩和了下來，“你…起來吧。”

“是是…多謝大俠…多謝大俠…”

就在那人起身的時間裏，丁中直的目光忽然一顫，“等等…你…還看到了什麽？”

那人在仔細的思考著。

丁中直此刻目露兇光，殺氣遍布全身，咬著牙根問道：“你有沒有看到一只信鳥？”

“信鳥？”

不久後在那片林子的上空，又看到有一群鳥被驚出，遠遠的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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