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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章 各行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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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王也不消去問賈家之人,那玉既然那般要緊,寶玉又從不離身的,自然還得往大理寺問去。只他也真好似一時之興,也沒動用自己親衛,連個熟知事務的管事都沒派,不知哪裏尋了個人去,給了塊蘭臺寺的腰牌,就算敷衍過去了。

大理寺見來了個蘭臺寺的生面孔,問七問八沒尋著個茬子,竟問起人犯私產來。呸!此乃獄中慣例,便是前朝太師,兩進兩出,也沒見回頭尋當日的佩戴物什的,哪個這般不開眼,來查這個?!讓他報上去,看哪個會接他這茬兒!

果然那小吏查了一圈,不知報了什麽上去,到底也沒什麽聲息,只讓大理寺底下人等當笑話說了幾日。

水路尚未開河,賈政卻執意要南下了,任誰也勸不住。李紈同迎春準備了一些盤纏,賈政一文不收,李紈只好另換了些零碎銀票來,統共不過一百兩左右,交予寶釵,卻是雇車行腳的錢。賈政也知道如今幾人都身無分文,真若連這個也不要了,只怕得一路乞討回去了。才長嘆一聲令寶釵收了。

至於迎春的,賈赦邢夫人等還在牢裏,這打點起來才是無底洞,他如何肯要這侄女的資助?自然更不能要了。迎春無奈,只好作罷。

預備南下的日子裏,賈環倒是幾乎日日往外頭去,賈政怕他又結交損友走了邪路,賈環卻冷笑道:“我什麽身份,能結交些什麽要緊人物兒。不過都是些沒能耐的閑人罷了,好在人家不嫌棄我如今模樣。倒比那些向來光鮮的牢靠得多。”

這話卻是說的寶玉了,要說起來寶玉那時候同馮家牛家的小子們都交好,如今個個自顧不暇,自然也沒有來往了。寶玉也只往北靜王府上叩謝了一回,平日裏都待在賈政身邊,侍奉親長,並不外出。

賈政見賈環仍含舊怨,恐怕不是幾句話說得開的。如今又住在李紈這處宅院裏,人多屋少,真訓斥管教起來也沒趣,便由他去了,只想著待得回到南邊再好好教導。

京中如今都盯著北邊戰事看,京衛營中調了不少兵馬充入新北軍,如今新北軍在北邊與韃子大戰了幾回,多有勝績。只有心人發現那新北軍再往西推進便要到忠順王府的世襲地盤上了。忠順王府下北軍所轄區內,自上年秋深起,屢遭韃子進犯,百姓苦不堪言,新北軍一路西進,或者去助他們一臂之力徹底將韃子打散了,也是不世之功。只人心詭譎,又豈能以常情度之。

賈府雖是軍功起家,同如今的兵馬戰事卻是毫無瓜葛,除了有大事時聽一耳朵,尋常甚少說起。

這日鶯兒正同寶釵在屋裏說話,正說南歸的事,寶釵拿了單子算計所缺之物,鶯兒在旁道:“奶奶,缺什麽哪裏算得清,如今倒應了一句話,‘要什麽沒什麽’呢!”

寶釵瞪她一眼道:“又來混說了。”

鶯兒又道:“我曉得奶奶最不把這些東西放在眼裏的。只是有一件最最要緊的,卻得趕緊想主意。便是那冷香丸了。我要同二爺說,奶奶又不許。如今就剩了那麽幾丸,恰逢冬春換季了,又要南下,恐怕都不夠這一回用的呢!”

寶釵兀自顧自己邊想邊寫,嘴裏答道:“你同他說又有何用。那東西配起來繁瑣不說,那藥引子也一早沒了,哪裏再去尋那和尚去。便是真得了那些花兒粉兒的,也炮制不成,白說來作甚麽。”

鶯兒道:“那到時候奶奶又犯病了可怎麽辦!”

寶釵斥道:“越發胡說,什麽叫犯病!不過是咳嗽兩聲罷了,到底也不礙什麽的。”

鶯兒一撇嘴:“咳嗽兩聲兒?!奶奶這話騙騙文杏那樣的還罷了,我可是自小就跟著奶奶的。想是奶奶吃了藥忘了當日的難受勁兒了。一宿一宿不得睡,又喘又咳,眼皮面頰都腫了!這還不礙什麽,我還真不知道什麽才算礙著了!”

寶釵伸手揉揉額頭,嘆道:“你這年紀大了,嘴也越發碎了。我看你這會也不用跟我南邊去了,只在這邊選個人家嫁了也罷。我也清靜,你也安心。”

鶯兒趕緊道:“好了,好了,我的好奶奶,我不說了還不成!”

主仆兩個剛稍歇空,忽然聽著外頭急急說話聲,寶釵便讓鶯兒收好了單子,自己從屋裏出來,就見外頭一個面容憔悴的年輕婦人,扶著個丫頭,正同李紈迎春往自己這裏來。寶釵細看了一回,遲疑著喚道:“雲兒?”

那婦人擡頭一看寶釵來了,喊了聲“寶姐姐!”便立時哭了出來。

來人不是湘雲,卻是哪個?!

李紈將一眾人等都讓到了自己的屋子裏,又親自動手給幾人都倒了茶,才說起事來。

原來這湘雲嫁進了衛家之後,因衛若蘭投身軍中,衛家太太在外頭只說自家兒子爭氣有志氣,私下卻怨湘雲留不住人,讓自家兒子往那等險惡的地方去了。恰好此前京衛營調兵北上,衛若蘭自小喜好騎射,見有征戰沙場的機會,豈肯錯過,便又進了新北軍。他這一走,湘雲在家裏的日子越發難過了。

恰好那年又傳出許多賈府的閑話來,裏頭就牽扯了湘雲,衛家太太在外應酬時聽著兩回風聲,大覺丟臉,越發不喜湘雲。賈母去後,湘雲想要親往拜祭,亦未獲準許。

之後賈赦之事事發,連著史家也受了牽連,薛家更是斷了香火,王家也失了勢,賈王史薛四大家族頃刻倒臺,衛家生怕受了牽連,更不許湘雲與娘家聯絡。

湘雲幾乎常年被禁在內院,不知外頭之事,這日聽人說賈府被抄了,嚇了一跳,讓人尋了管事媳婦來親自問過一回,知道了事情始末,情知不能親往探看,又恐賈府人等在裏頭受了饑寒,便取出私產來讓人備了衣物送去。

這事兒自然瞞不過衛家太太去,衛家太太見湘雲如此不知輕重、屢教不改,心下大怒。便將她禁足在屋中,不許出來半步。連過年都未許她參拜祖影。湘雲心掛賈府眾人,便讓翠縷使銀子問下人們買消息,知道賈赦賈璉被判了死罪,賈政寶玉等放了出來,又喜又悲哭了半日。又聽說賈府為了償債,連奴仆都要發賣凈了,便想讓翠縷拿了銀子去贖買幾個相熟的姐妹。又另備了銀兩,想讓人偷偷給寶釵送來。

她在府裏並無親信,靠銀子買能買來幾個?又有擔心她與賈府牽連過多,害了自家的,知道了消息便又捅到衛家太太那裏去了。恰又過了幾日,傳來衛若蘭沙場陣亡的消息,衛家太太見自家兒子在外征戰,這兒媳婦卻滿心替旁人家著急打算,心裏又想起從前傳言湘雲同賈府二爺的事來,越想越恨,越想越氣。

如今見兒子沒了,悲怒交加,更恨湘雲了。便領了人將湘雲幾回買通府裏奴仆打聽賈府消息欲相助賈府的事據人證都帶去衛家老太太跟前,又把自湘雲嫁入衛家,衛若蘭先進京衛營,後進新北軍等事一一細說了,又說起從前外頭傳的話來,非要休了湘雲不可。

衛家老太太初時不肯,只說孫兒剛沒就休了孫媳,傳出去不好聽。衛家太太又把湘雲從前與賈府過從甚秘,如今與賈府有關聯的人家幾乎沒有得著好的等話說了一遍。衛家老太太對湘雲本就可有可無,又聽說史家兩位侯爺也都流放了,越發意興闌珊,便依了衛家太太的意思。

衛家要休湘雲,去通知史家,史家兩位太太如今恨死了賈府,聽說史湘雲還在相助賈府,更恨她不分輕重內外,連人也沒派一個過去。既無人做主,衛家自擺了香案告了祖宗,寫了休書,讓人將湘雲當年陪嫁來的東西都扔到了門口,便算了事。

湘雲主仆連著當年陪嫁來的人,一行回到史家,史家閉門不納。在門外帶了許久,史家已經出嫁的姑奶奶開了門,卻是大罵湘雲害人害己攪家精等話,只讓她滾出去,別再進這個家門又來害人。

翠縷還欲苦求,湘雲攔住了,只讓翠縷把陪嫁的人的身契都還給了史家,自帶了翠縷一人,將些衣裳細軟等取了,在附近客棧裏住了下來。另尋了人打聽賈家人如今所在,才雇了車,尋上門來。

幾人都聽得落淚不止,寶釵便對湘雲道:“事已如此,究竟無可奈何。如今我們要南邊去,你若願意,便隨我們同去吧。”

湘雲聞言大哭,抱著寶釵道:“寶姐姐,總算你還要我。”

寶釵聞言恍惚,眼前全是當日在榮府內彼此青春年少時候之事,也不禁流下淚來。

賈政聽說湘雲之事,良久不語,終長嘆一聲道:“從前老太太最寵這丫頭的,如今投奔了來了,便在一處作伴吧。只往後日子恐怕不好過,卻得苦了她了。”

湘雲聽蕊兒傳了這話,哭道:“只若得親人相守,便是吃糠咽菜,又有何妨!”

李紈見湘雲帶來的行李裏頭,除了衣裳首飾,便是些醫書,倒是意外。湘雲見了道:“我在那裏,常年不得外出,亦無甚可說話之人,只這幾本書翻來覆去看著,還得些意趣。”

李紈拍拍她手道:“人之所思所感,自成一境。你既在醫道上有所進益,往後以此助人助己,也是一番善緣。往者已矣,來者可追。”

湘雲聞言點頭。待得一行人南下時,李紈記得這事,特給湘雲備了一箱藥材,並幾本醫書古籍。

轉眼到了日子,賈政等人祭過祖便南下了。雇了幾輛車,只裝了些箱籠行李,王夫人的靈柩卻要待秋後與賈赦賈璉的一同走水路回去了。那幾輛車也多半是為了裝巧姐兒的嫁妝,賈府眾人如今一人不過幾身換洗衣裳罷了。

在走之前,媚人還來看過巧姐兒同平兒,也不知平兒同她說了什麽,她原是抱著一個盒子來的,之後仍抱了回去。

襲人秋紋等都待送了寶玉一行南下,才回來各自安排。襲人有父母兄弟在長安城中,只使人捎了個信回去,她哥哥便趕了車來接走了。

餘下幾個都是要去莊上的,李紈便讓人安排車輛,到時候送她們一同過去。卻不料許嬤嬤先過來了,聽了這話便笑道:“真讓我料著了。原是她們幾個攛掇我來的,讓我來同奶奶說一聲兒,如今這裏也沒個熟識的人了,奶奶一個人孤零零守著有什麽趣兒。不如一同往莊子上去。從前修的幾處小院,如今還給奶奶留著一處呢。自二姑娘在裏頭住了,如今收拾的越發好看,奶奶出了那許多力氣,不過去住上一陣子,不是虧得慌?再說了,哥兒回來,也是往那頭去的時候過,不耽誤什麽!”

李紈聽了也覺有理,何況如今她留在城裏也確實無事可做,便依了許嬤嬤的話,使人捎了個信給黛玉,就帶著眾人一同往莊上去了。黛玉得了消息,心向往之,只可惜如今她連出個二門都恨不得要禮部首肯,哪裏還敢想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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