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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章 失通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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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政養傷這當口,王家遣了王仁來京,眾人才知道鳳姐已去了大半年了。平兒心裏最後一點念想也沒了,巧姐兒更哭得天昏地暗。王仁卻在這個時候問起鳳姐留下的產業來,平兒心中大恨,只礙著他舅爺身份不好發火,便沒好氣道:“奶奶給姐兒留的嫁妝自然都在的,到時候姐兒過門便帶了去,舅爺有什麽可不放心的。”

王仁卻道:“你奶奶何等人物手段,她在的時候,自然沒人敢動小心思。這會子她被府裏休了不說,人也沒了,誰知道管產業的人都什麽心思?!姐兒還小,你又不慣操持那些的,到時候讓人搬空了,不是大家落空?!”

卻原來這王家在京失勢,王子騰風癱在家也不見族人,連著在金陵舊地,也沒剩多少威勢了。幾家新興的人家,更是把從前四大家的根基分了個七七八八,王仁本就是個沒甚本事的,從前就常靠著鳳姐給出些主意,仰仗著王家的威勢四處得些好處。如今幾根柱子都塌了,他的日子也難過起來。

聽說族裏要使人來京裏打探情況,他立時自告奮勇,一來是往來食宿能得一筆銀兩,二來卻是惦記這未過門的兒媳婦自家的嫡親外甥女兒的嫁資,只怕賈府抄家給連累了,到時候自己竹籃打水一場空。

平兒從前在鳳姐身邊的打下手的,什麽人沒見過,王仁那點心思又豈能瞞得過她去。不禁深悔當日未曾攔著鳳姐,只當血親可靠,哪知道白眼狼卻是不分窩的!見如此,越發不敢把鳳姐留下的產業說給他了,只咬定了道:“奶奶去的時候我們也不知道,若不然,趁著百日熱孝內辦了也好。如今麽,只能等過了三年孝期再說了。”

王仁一聽還要再等三年,不禁大急,道:“你奶奶都已經被賈家休掉了,巧姐兒的娘論起來該是妹夫後娶的那個,那位不是在牢裏活得好好的?怎麽還有三年之說!”

平兒見王仁無恥至這般田地,差點拿剪子戳他,想到往後巧姐兒還得在人家裏過日子,強忍著道:“這也是舅爺嘴裏能說的話?!奶奶人雖去了,只怕也還看著我們姐兒呢!”

王仁聞言身上一抖,咽口唾沫道:“我、我這也是依著規矩說話。”

王家還在南邊等著消息,他也沒多少功夫在這裏磨,見平兒這裏實在撬不開嘴,巧姐兒又剛聞喪母噩耗,整日傷悲,更沒個主意。實在無法,只好先回南邊去。

平兒心裏大氣,只這事兒說起來真是傷臉面,又怕巧姐兒知道了往後嫁了過去心有芥蒂不好相處,只好都咽在自己肚裏。

幾日間,誠王府、和生道、計家、李綺李紋幾家都遣了人來探望問好,鴛鴦更是坐了車親來了一趟,小紅、茜雪、媚人幾個也都攜夫帶子登門探訪。眾人相見,皆百感交集,一時哭一時勸,倒讓賈政極為感慨:“從前與府裏交好的人家何止百戶,如今當官襲爵的只作未見,反是從前放出去的念舊情如此。情義仁德,果然不是靠讀書便能學得的……”

蕊兒聽了笑道:“老爺此言差矣。這也是從前府裏慈善,積下的福德。若是在裏頭時非打即罵,攆出府去又讓遠遠發賣了的,你看還有這日子沒有!”

賈政覺著蕊兒這話也有些道理,遂一笑放過。他卻不想想,如今同賈家有牽扯來往的人家,又有多少還完好無恙的,又有多少在這幾年內廷外朝的風波裏消散無影的。那些家裏,自顧尚且不暇,誰還管得了誰來!

兩人又說起另一件事來,賈政道:“你可問過了?她怎麽說?”

蕊兒一撇嘴:“我說老爺!你這不是讓我為難?!我同她本是一樣的,都是在老爺外放時跟了老爺。只我命好,生下了哥兒。這會子,我們是該受的罪也受了,該坐的牢也坐了,老爺反嫌棄起來,要攆人,這讓我們如何自處?我將心比心,若是老爺這麽待我,我是欲哭無淚,說不定一頭撞死了去都有的。這話我才不回去問,老爺要問,便自己去問吧!”

賈政哭笑不得:“這話我如何好問?”

蕊兒道:“老爺不好問,我就好問了?我也不問。”

賈政道:“你們如今在這裏過日子,想是心裏還沒數。珠兒媳婦保全的是她的私產,說白了乃是她當日嫁進賈府所攜嫁資。那本是李家自養女兒的意思。如今不止讓她拿出了兩萬兩來替府裏還庫銀,還生受她供應日常耗費,這哪裏是長久之計?且珠兒媳婦能有多少能耐,那兩萬兩還不曉得怎麽傷筋動骨了!往後難道還承望她接濟不成?蘭哥兒不止得不著祖宗餘澤,反要填賠他娘的資財來養爺叔,哪有這樣道理!

待得南歸後,祖塋附近幾畝田地,原是當日璉兒媳婦當家時候的主意,後來到底因著幾處用錢,賬上也不寬裕,沒買多少。我們回去了,還想過從前的日子不成?便是現在的日子也難了!說不得就得自己去下地種田,那日子你或者還有數些,他們怕是做夢都想不到的!你養了珹哥兒,自然沒有母子分別的道理,少不得要隨我吃苦。只金釧兒又沒個牽掛,她若在這裏能尋著個好出路,又何須跟著去受這個罪!”

蕊兒聽了沈默良久,才道:“成了,我就把老爺方才這番話說給她去,到底她要如何,我是不勸的。”

賈政忙道:“成,成,不要你勸,你只說明了此意即可。”

半日後蕊兒來回話,卻是金釧兒原話:“老爺讓你來同我說話,這意思也極清楚了的。究竟是你親我疏。如今我心事已了,竟不知道究竟活個什麽了。我妹子之前配了人,這會子已經在北邊莊子上了,我就去尋她去吧。你把我這話說給老爺就是。”

賈政聽了點頭,又嘆道:“只如今我也沒什麽東西可以賞她的了,卻是白讓她跟了我這一場。”

蕊兒安慰道:“老爺這話才把人看輕了,怎麽要拿錢買人的意思?這是照著舊例,把我們當典妾了!”

賈政搖頭不語。如今這身無分文之苦,卻是他這輩子未曾經過的。

眾人早換了家常衣裳,如今沒了爵位,皆是平民身份,從前的妝蟒緙絲之流是上不得身了,賈政更甚,連綢緞也不肯穿,只穿身布面棉袍子。寶玉同賈環見了也少不得跟隨。

這日寶釵忽然醒悟過來,問寶玉道:“這陣子亂糟糟的,我總記得有樣要緊事,卻想不起來。正是要問你,你那通靈玉去哪裏了?”

寶玉也才回過神來,想了想道:“進了裏頭,就讓把冠帶佩飾都取了,那時候就讓人拿走了。”

寶釵急道:“出來的時候沒還?”這話卻是多問了,便是她們出來的時候,從前那些首飾簪環又哪有一件還回來的。

寶玉自然搖頭。

寶釵眼淚都要下來了,“那可如何是好?”

寶玉見她著急,便安慰道:“從前老祖宗總說那是我的命根子,不讓離身的。如今你看,取了那麽些日子,我不也好好的?可見那東西本也無妨。”

寶釵抹著眼淚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說笑話。”

寶玉笑道:“不是都說我們是金玉良緣?如今我的玉也沒了,你的金也沒了,這才是同生同滅,真是良緣了。”

寶釵道:“我那金鎖如何能同你的玉比?我那不過是和尚給的兩句吉祥話兒,鏨在金器上的。一個金鎖沒了,往後有金了,再寫上也成。就算沒有金子,橫豎那兩句話總在的。你那是胎裏帶來的,世上只那一件,旁的什麽玉啊寶啊的再金貴,也比不來的。那幫子殺千刀的,真是什麽都敢要,什麽都敢貪!”

寶玉渾不在意道:“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這世上但凡有形之物,有生時便有死期。它不是叫什麽通靈寶玉?想是有兩分靈氣的,或者是同我緣分盡了也未可知。”

寶釵到底還是把寶玉的玉不見了的事告訴了賈政李紈幾個,賈政見寶玉並無不妥,不欲再生枝節,倒是李紈托了人去打聽了。

這玉卻也不是只他們一家著緊。

賈府既要家資償債,自然也沒有留下通靈寶玉的道理。只北靜王是知道通靈寶玉之事的,便打著從裏頭贖買出來還給寶玉的主意,哪知道看了物檔,卻遍尋不著此物。心下生疑,只他權責只在查抄賈府,賈府眾人在大理寺之事卻非他可過問。

便只好在給皇帝通稟事情始末時提了句,他道:“這回聖上動用羽林軍,倒少了許多從前抄查時的錯弊,只下手的雖少了,倒是挑東西的眼光好了許多。珍玩古董便罷了,連賈府自家庫賬都許多對不上的,更有些賬上寫著損毀的,反在奴才家裏抄出來了。這些不論,只說那賈政一房二子賈寶玉,有塊落草時帶出來的美玉,向來不離身的。這回我看物檔裏卻無一筆提及,至今不知去處。”

若是旁的東西也罷了,這物件倒有兩分新奇,皇帝尚未發話,信王便問道:“落草時候帶來的?這是娘胎裏帶出來的意思了?敢是神仙投的胎?這賈府二爺是有三個頭啊還是六個胳膊?!”

北靜王早已慣了信王做派,只淡淡道:“要說那通靈寶玉,微臣也曾見過幾次。”

信王笑道:“呵,早聽說你同那賈寶玉交情不一般,嘖嘖。”

皇帝問道:“那玉如何形狀?”

北靜王道:“說是落草的時候從他嘴裏摳出來的。那玉也就雀卵大小,兩面還都有字跡。上頭的兩句話微臣還記得,卻是‘莫失莫忘,仙壽恒昌’幾個篆文。”

皇帝瞇了眼睛問道:“果然是胎裏帶來的?”

北靜王搖頭:“這就不知了。想那寶玉生下來時又如何能記得這事,不過也是聽接生婆說的罷了。只那玉色燦若明霞,瑩潤如酥,又有五色花紋纏護,確非常見之物。”

信王聽了有些抓耳撓腮了,急道:“被你這麽一說,弄得我也挺想看看的。”

皇帝看他一眼,淡淡道:“你既想看,便使人去查一查,此物如今究竟在何處。”

信王心下一笑,面上苦惱道:“哎呀,我就虧在這嘴快上,原是個套讓我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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