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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章 錢腥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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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霞一走,鳳姐喚過平兒:“把福炳家的叫來。”

平兒叫了小丫頭過去請人,那福炳家的就是媚人的舅母,從前媚人求去,還是福炳兩口子在鳳姐跟前使的人情。如今鳳姐尋常少用到他們,也沒人知道鳳姐外頭的幾個買賣都是媚人一家子在打理。

福炳家的聽說鳳姐來喚,立時來了。鳳姐拿出下晌便已經備好的一個皮封子,平兒拿了遞給那媳婦子。看她接了,鳳姐開口吩咐道:“馬上送出去給媚人,讓她趕緊使人去辦了,人他都認識的。住址寫在上頭了。只記著一個,莫要驚動了旁人。這手段想必那頭也不缺,這事兒要緊,可千萬辦嚴謹了!”

福炳家的少見鳳姐如此疾言厲色,趕緊答應著就回身出去。

雖宵禁時候,這榮寧二府後街卻是沒人管的,誰知道主子們什麽時候要使喚人,九城兵馬的人也巡不到這裏。這日半夜,一隊壯漢從東頭走來,看清了巷弄,提著個青煙燈籠照著號牌。到了一處院前,其中一個翻身過墻,三兩下就開了院門。

幾人進了裏頭,往屋裏張望一回,點上兩根起煙香往裏頭一扔,忖度時候兒,拿薄刃頂開了門閂,進去不會兒就扛了幾個鼓囊囊的麻袋出來。殿後的三四個人又分頭把那屋子裏裏外外搜了一遍。

一隊人到了外頭,那搜東西的和扛麻袋的點頭別過,一行人往西走,另一群人由東而南往貧民雜居之處去了。這內城裏的人口買賣,多在此處。第二日,一隊大車又裝了不知哪裏販來的人口,看這樣子是要送去鹽井或礦上,眼看著都是有去無回的。只周圍人等早見慣這樣事體,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無。

鳳姐到了下晌,有事要叫旺兒家的進來一趟,卻尋不著人,使人去他家裏找,也沒有找到。正沒奈何,邢夫人那裏的夏婆子來了,聽說此事,立時臉氣得鐵青地走了。回去稟報給邢夫人,邢夫人大怒。原來昨日夏婆子去尋了旺兒夫婦一回,因他們總推三阻四的,邢夫人想著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還讓夏婆子給了他們些銀兩,只說事成後還有重賞,絕不會讓人與他們為難雲雲。

哪想到今日一早那一家子都沒了蹤影,那屋裏頭也洗過一樣幹凈。眼見著是兩頭都得罪不起,趁夜逃跑了。邢夫人大怒,只說要告到衙門去,追查逃奴。賈赦聽了風聲過來,反罵了邢夫人一頓,他道:“老子剛當了家,你這裏就要抓逃奴,是嫌老子還不夠窩囊?!沒長腦子的東西!”邢夫人被一通狠訓,越發覺著失了面子,又不敢對上賈赦,只更恨上鳳姐。

便又把賈環告訴的,關於鳳姐的幾樣事都同賈赦說了一遍,她道:“本想她若知錯,往後改好也算了。哪知道竟這麽油鹽不進,又跑了人證,實在可氣!”

賈赦聽了眼珠子一轉,罵道:“蠢婦!這樣大事如何現在才來同我說!這毒婦作出這樣事來,合該立時休了她才是!還悔改個屁!”

邢夫人一聽賈赦這話,眼睛都亮了,趕緊答應著道:“老爺說得對,我卻是沒想到這一處去。”

賈赦一聲冷笑:“哼,還當王家是出閣老的時候嗎?!這時候還要顧忌個什麽?正該拿出長輩的款兒來!璉兒那下流種子,被自家婆娘差點暗算了都不知道,也是個慫包!等他這回辦了事回來,你就同他說這事,就說我吩咐的,這樣的攪家精留著作甚?趕緊休了再另娶一門好親!”

這賈赦卻是恨當日賈雨村一事牽連了自己,王家卻不曾出過分毫助力,又兼平安州一事,他謀了許久,卻不得王子騰相助。不止不相助,他這裏稍透了點風聲過去,那邊就使人把幾條路都給堵死了,真是分毫不念親戚之誼,自家膽小怕事,還不許旁人博個富貴,實在是欺人太甚!

再加上之前賈母做主,把賈璉生母所遺嫁妝都交給了鳳姐打理,這本是賈赦算計在口裏的一塊肉,竟讓人生生叼走了,兼之如今賈府內囊傾盡,能動用的銀錢越來越少,他自然又惦記上了。

且又聽說這鳳姐竟還有放印子錢這樣的事!如此不義之財,自然都該收歸官中才對,這又是一個該動手的由頭。

幾樣緣故碰到了一處,從來不愛管兒子事務的赦老爺,這回也不得不拿一回當長輩的款兒了。

鳳姐這幾日也沒歇著,早在賈母忽逝之時,她就知道日子要換種過法了。如今她掛念的也不過就是個巧姐兒,好在她一早就有準備,再三思量了,在年前將巧姐兒許給了她嫡親哥哥王仁的大兒子。賈璉如今有子萬事足,鳳姐同他一說,也沒多計較,就答應了。

想來娘家人總是可靠的,為防著府裏人使壞,她還另做了布置,如今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更沒有爭勝之心,也不在乎什麽名號了,只求能安安穩穩看著巧姐兒出嫁成人,就算圓滿。只世事常常求而不得,卻又在算計之外了。

賈赦同邢夫人住在了榮慶堂,只另有姬妾無數,實在也難安排下。也不知哪個攛掇的,賈赦便讓都住進園子裏去。邢夫人不敢違拗,又不樂意讓她們住舒心了,便以人手不足耗費過大為由,欲揀僻靜寬綽的大院子裏安置。那本是為了園中伺候所蓋的下人院,那群姬妾自然不樂意,又往賈赦跟前吵鬧去。

王夫人聽了這話,氣得直暈,便去對邢夫人道:“這園子原是省親用的,從前姑娘們往裏頭住去,還是娘娘發的話。如今咱們擅自安排人往裏住去,還是些姬妾之流,只怕到時候外頭得了風聲,隨意上一本,都是不敬之罪!”

邢夫人聽了這話是又氣又喜,氣的是事到如今王夫人還能以貴妃娘娘之名壓自己一頭,何況人家閨女沒了,卻還有個外孫在。喜的是,自己正對著賈赦沒主意,這由頭卻是現成的。當下便沒好氣地對答了幾句,回頭把這話原封不動說給賈赦聽了。

賈赦一聽大不敬這幾個字,就覺得脖頸子一涼,又不甘心全輸了陣勢,便道:“皇家哪裏真會管這樣的瑣事!不過你原先說的也有理,正院是不合住的,那幾個偏院她們愛住便住,就說我說的,誰要有話,讓他來問我!”

幾個姬妾聽了心裏犯難,一則到底園子裏寬綽多了,景兒也好,不比在這裏窩在邢夫人眼皮子底下快活得多?可再說回來,那園子裏還住著寡婦奶奶,賈赦沒有往裏頭逛去的道理,自家若搬了去,少不得讓那些留下來的狐媚子們趁了空兒!真是兩頭犯難,買賣難做啊。

邢夫人可不耐煩等著,過了兩日便來催問了,倒有一小半願意往園子裏住去。邢夫人便讓人收拾了屋子出來,也沒比在這裏住得好多少。倒是能四處逛逛。

李紈這裏,因林如海得了旨意要回京,九王爺一人留在江南,便趕緊把賈蘭叫了回去,臨走時只說那“媯柳”說過要尋空來“拜見”李紈。她也只得靜觀其變。

這日外頭喧鬧,著人問了,卻是賈赦的一眾姬妾們搬進園子裏來住了,一時底下人又多了許多談資。如今這園子裏實則只住了李紈這一個正經主子,只可惜這本就是皇妃省親的別院,又有番王妃的舊居在內,不好做別的用場。若不然,只怕更該熱鬧了。

晚間稍靜,這園子如此之大,那些姬妾們又住得偏僻,哪裏就能聽著動靜了!可身邊伺候的幾個丫頭們卻一個勁兒道:“園子裏人多了,人氣都旺些兒,連路上的燈都亮堂許多。”

李紈失笑,那兩個丫頭不免尷尬,李紈便道:“從前熱鬧的時候,還嫌煩呢。”

兩人笑道:“咱們沒福分,沒趕上那時候兒。光聽媽媽們說了,還說寶二爺生日,連姑娘們一同喝酒呢,媽媽們也跟著喝了不老少,咱們是想都想不出來那樣兒!”

另一個道:“還有咱們這裏的秋祭,那更熱鬧了。說得比西四橫街上的廟會還好玩些!”

李紈隨嘆:“這一說還真是,不過三兩年光景……”

有嘴快的順著道:“是啊,都說如今是一年不如一年呢……”另一個趕緊給拉了一下袖子,說話的趕緊住了嘴。

李紈回過神來,笑道:“姑娘們都長大了,出了門子,可不就冷清了。等哥兒爺們都娶了親,自然又熱鬧回來的。”

那兩個趕緊跟著應是,再不敢多言一句。

自寶玉出了孝,王夫人就開始張羅寶玉與寶釵二人的婚事,薛蟠那邊眼看著沒什麽餘地了,薛姨媽的身子也是一天不如一天。雖眾人都沒點破,實在心裏都知道,這婚事定得趕在秋前,若不然薛蟠真的秋後問斬,這婚事也不知道要耽擱到什麽時候去了。

寶釵的嫁妝早在她從宮裏回來家裏就開始準備了,預備打家具的木材都是早兩年趁著各家大興土木的時候,從南邊運來的,一色的花梨木。從賈家拿了屋子尺寸過去,便開始打制家具。

薛姨媽把剩下的田莊鋪面都分作兩份,一份給寶釵陪嫁,另一份讓寶釵收著,待往後留給薛蟠後人。每每到此時,總不免想起還押在牢裏的親兒來,也不知道如今受的什麽苦楚,又想到不定數月後就得沒了性命,自家卻無丁點法子可想,實在肝腸寸斷。如此一行下來,身子精神更壞了幾分。

又說寶釵見尤三姐雖性子急躁又不太通世務,對薛蟠卻十分情真,倒比從前看重她兩分。且她自己出門在即,薛姨媽偌大年紀在家裏總要有人照看才好,便時常尋了尤三姐說話,又教她些人情來往等事。

這頭婚期日近,那邊賈璉從外頭替賈赦辦差回來,剛把外邊的事情交代完,就被邢夫人遣人來叫了去。這樣那樣一通說,把個賈璉氣得血氣上湧,一身風塵就往鳳姐屋裏去了,眼看著又要大開殺戒。

推門進了裏頭,卻看鳳姐半靠在床榻上,蠟黃一張臉,兩眼睛都瞘了,兩腮下陷,哪裏還有半分當日風采?“這是活不了了啊!”賈璉心裏咯噔一下,倒有兩分著了慌,方才那一股子氣也不曉得哪裏去了。

平兒見賈璉進來了,先上前行了禮,才往鳳姐身邊輕輕喚道:“奶奶,奶奶,二爺回來了……”

鳳姐緩緩睜了眼睛,看著賈璉淒然一笑道:“爺回來了,一路上……咳咳咳,一路上可還好?”

賈璉也不敢太往前坐,略往前走了兩步問道:“這是怎麽了?我走的時候還好好的,這才多久,怎麽病成這樣了?”

鳳姐搖搖頭:“不中用了……”待要再說,就喘得厲害。平兒趕緊安撫住了,又給倒水。賈璉便信口安慰兩句,只讓她好生歇著再說,自己就往外去,又給平兒使了個眼色。

平兒扶鳳姐躺下了,又對鳳姐耳語幾句,才掀了簾子出去。賈璉見她出來,一把拉到一旁,壓低了聲兒道:“到底怎麽回事?怎麽沒給我遞信?!”

平兒嘆一聲先把府裏近日的事都說了,才道:“太太不喜歡奶奶,如今太太管事又鬧了些笑話,奶奶忍不住說了兩句,就讓太太拿了好些不是訓了幾回。爺是知道奶奶的性子的,可那又是婆婆,太醫來看過,就說是肝氣郁結的癥候。

後來更厲害了,太太不知怎麽聽了環三爺的挑唆,編排了好些罪名兒,奶奶氣不過就頂了兩句嘴。太太就要讓旺兒家的來作證,給奶奶定罪。哪想到那一家子前一天跟太太那裏拿了銀子,當天夜裏就跑了!奶奶知道了,更氣得不成,這一病就躺倒了現在。”

賈璉聽了這話,欲信欲不信,便道:“如今我也不曉得你們誰的話能聽了。罷了罷了,管他真假,如今先得把寶玉這事辦了再說。平兒,你給我記著,若是叫我知道你們哪個又編瞎話哄我,我定不會饒!”

平兒平平靜靜看賈璉一眼,冷笑道:“爺的耳朵聽我們的話哪裏還能聽到半絲真心?誰讓我們是做奴才的,只好憑爺樂意罷了!”

賈璉一時無話可回,訕訕說了兩句,便往尤二姐那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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