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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 問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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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過了兩日不知從哪裏挖出來幾個“族人”,一同往薛家興師問罪來。要說起來,當日夏老太太把夏金桂嫁給薛蟠,有一半是為了防著這些“族人”,怕他們謀奪家產。只如今風水輪流轉,竟聯吳抗曹起來了,還真叫人生嘆。

好在薛蝌過來了,又得了寶釵的指點,只對他們道,若還如此無理取鬧,薛家就一張狀子告到承天府,列數夏金桂所犯七出之條,求官老爺做主休妻。夏家一聽這話,才不得不消停了。

寶釵又勸過薛姨媽,索性給了夏金桂一紙休書。夏家老太太轉日就帶了人來接了女兒順便拉走嫁妝。只之前被震懾了一回,原想趁機要些補償的心思倒沒敢再露出來。

這夏金桂一走,薛姨媽初時又氣又恨,過得兩日倒覺出清靜來,便也放下了。只一心盼著薛蟠無事歸來,好再娶一房賢妻。

這日薛姨媽正同寶釵在裏頭坐著,忽然見尤三姐進來。這尤三姐自進了薛家,知道不受薛姨媽待見,無事從不往後頭來。除了同夏金桂吵架拌嘴,旁的時候都只在自己屋裏呆著。

薛姨媽見她今日忽然往自己跟前來了,只當她同夏金桂一樣心思,不待她開口便道:“你比那個還省事,想走便走吧,我還攔你不成。”

尤三姐意料如此,嗤笑一聲道:“我們是平頭百姓人家,不懂那些富貴門第大難來時各自飛的規矩。太太也不用趕我,我生是大郎的人,死是大郎的鬼。”

薛姨媽聽她如此答來,倒一時無話可對了,便皺眉道:“既如此,你來作甚麽?”

尤三姐略想了想,下了決心道:“我是為大郎的事而來。實在大郎曾同我提過一件要緊事,只他怕惹地太太擔心生氣,自己不說,也不叫我告訴太太。如今到了這樣田地,我也顧不得了。”

薛姨媽正想開口問,卻被寶釵攔住了,她道:“你坐下說話吧。”

尤三姐依言坐下了,接著道:“事情還從香菱那會兒說起。大郎說其實他當日帶了香菱往東府去,曾見過一人。那人見了香菱就問大郎討要,大郎自然不肯,兩人不歡而散。之後就出了大郎打了人的事。

後來大郎回來,聽我說了香菱換人的事,便說是有人設局害他的。只那時我們都只當那人是看上了香菱才行此計策,既然香菱都給了人了,哪裏還有要回來的道理,何況大郎往東府去問了,也尋不著那人。

只後來又出了我姐姐他們家的事,又有大郎從前的事被翻了出來,偏偏還有香菱尋親夾在裏頭。我越琢磨越不對味,想想那人曾經在東府進出,又先把香菱帶走了,當日關押大郎時雖沒有對大郎如何,可東府聚賭的事還不是那時候從那群子弟嘴裏問出來的?

這麽一算,竟是環環相扣,步步設計!大郎說的丁點沒錯,真是有人要害他!這要害他的人,也定與要走香菱的那人有關,我們要救大郎,先得把那人尋出來!”

她一口氣說完,已是滿面通紅,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薛姨媽母女二人,卻見那兩個面上並不見波瀾,不由氣急:“太太,姑娘,你們可聽我說話了?!”

寶釵見她如此,心裏不是滋味,嘆道:“也難為你能想到這些。”

尤三姐瞪大了眼睛:“怎麽?你們知道?”

寶釵苦笑點頭道:“雖初時不知,如今哪裏還會不知?”

尤三姐忙站起身道:“那你們還猶豫什麽,快尋出那人來,救大郎要緊啊!”

寶釵看她面色,張了張嘴,艱難開口道:“就算能尋著那人,又有何用?你看到了東府的事,再看看如今,這不是沖著我們一家來的,是要把我們這幾家都牽連進去的打算。偏偏……偏偏他們手裏又握了證據……尋著了人又能如何?求他放過?使銀子通融?唉……”

尤三姐道:“尋著了那人,就算沒法子,殺了他給大郎出口氣也好!”

薛姨媽聽了面色一變,忙道:“我說你說不出三句正經話來!殺這個殺那個的,你挺能耐啊?誰家媳婦成日把這樣的話掛嘴上?!……”

寶釵一拉薛姨媽,緩了神色對尤三姐道:“那個人既在外頭拋頭露面,就不是個正角兒,後頭指使之人又豈是能輕易接近的?你速速歇了此心,如今家裏可再經不住出什麽事了……”

尤三姐從內院裏出來,一臉郁卒,她心裏本是簡簡單單的事,既然是有人害薛蟠,把那人找出來,自然就能救了薛蟠,哪想到被寶釵一說,自己這幾日多少打算竟連個屁都不算,不由喪氣。只她心裏總是不肯死心,便仍坐下來絞盡了腦汁去想解救薛蟠的法子,可嘆她徒有一腔血性,於這些事上卻所知甚少,不過動念勞心,以避枯坐安寧時的心慌悲苦罷了。

又說賈家,原是要停靈七七四十九日的,卻不料突然傳出許多府裏的流言來,內中細節竟多有實事,勉力徹查了一番卻一無所得,幾個掌家人不免有些顧此失彼。兼之幾家親友世交這陣子也多遇難事;賈雨村一案似乎又有甚事牽扯了賈赦,不得已,只得改成停靈二十一日。

出殯那日,雖各家皆盡到了禮數,卻遠不如當年賈敬喪事之盛,更比不得秦可卿那時候壓地銀山也似的氣勢。路祭靈棚也少了許多,倒不是人情冷暖,實在是自內廷之事以來,舊勳權貴一系受創太重,多少人家都在年許間煙消雲散了。賈母輩分極高,如今這位老太君也去了,再比對一眾人家舊年聲勢和眼前光景,這哀戚之意倒越發重了。

倒是信王府遣人到祭,又有內工部新貴段家設了路祭靈棚,讓一眾看客心裏又忽然活動了起來。那段家設靈棚,自然是因了鴛鴦的關系。只如今她也有了身子,來靈前哭了一回,因過於心傷,回去後胎相就有些不穩,之後便只好臥床休養。得知賈母出殯的日子,稟過婆婆後遣人在路邊設了祭棚。倒讓不知內情的人多費了思量。

賈母過世,林如海正隨船出海,通不得消息,黛玉留了信後便同賈蘭一同作伴回京。一路上就已經哭成了淚人。等到了京裏,得知賈母的靈柩已經停在了鐵檻寺,便往寺中祭拜。想起自己自小失了娘親,老父又常年不得相見,真是憑著賈母的疼寵長了這麽大,卻未曾料到眼前一別竟成陰陽永隔,深悔當日隨父南歸的決定太過草率,只如今悔之何益,更哭得傷心難抑。

賈蘭也往廟裏祭拜了一回,只他實在流不出眼淚來,滿心想的都是這事兒該算在誰頭上,怎麽討回來的事。等回到府裏,去見過賈政和王夫人,才回了稻香村。如今鳳姐病得不能理事,李紈是沒腳蟹上臺面,哪裏還有著家的時候。兼之如今跟前伺候的也沒什麽熟人了,賈蘭覺得無趣,便索性往園子裏逛去。

正欲往櫳翠庵走,卻聽耳邊響起一聲“主子!”,一楞,還想擡腳,就聽又一聲“大王!”,趕緊四下尋看,就見一個穿了一身火紅的嬌俏丫頭正站在路邊一株大樹下,一皺眉,認了出來,輕聲喚道:“幺幺?”

那嬌俏丫頭哎了一聲,趕緊跪下行禮,被賈蘭攔住了,左右打量一會,問道:“你好了?我上回回來就沒尋著你,偏偏媯柳也不見了,你跑哪兒去了?”

幺幺笑道:“回主子的話,我還沒完全覆原,不過也差不離了。那時候主子同媯柳姐姐解了禁制,我四下逛的時候尋著了個可用的宿主,一時情急就附了上去。只我那時候魂弱,不能離宿主太遠,想尋主子也沒法尋去。”

賈蘭問道:“那你如今能離體自行了?”

幺幺搖頭:“也不行,我那宿主如今就在外頭街上呢。幸好主子往這邊來了,要不然我可真沒法子了。”

賈蘭笑道:“我看你比從前凝實了許多,急什麽的,等都養好了再說不遲。”

幺幺趕緊道:“屬下急著找主子,實在是有事相求。”

賈蘭一楞,笑道:“好啊,你說。”

幺幺便把自己寄身香菱的話說了,又道:“如今我眼看著就快覆原了,多承她收留我,正想回報一番。只別的都好說,她親娘因遭了這許多難,身子骨實在不好。我道行有限,沒什麽法子,就想來求求主子,有沒有仙丹神藥什麽的……還有她的神魂也不算有力,雖如今沈睡了養回來一些,到底還是弱,也想問問主子有沒有什麽法子……”

賈蘭聽了半日,嘆道:“沒想到香菱還有這樣一段身世,也是可憐。雖讓人拿去對付薛家了,倒也不是她的錯。倒是你,有你這樣當妖精的?……算了,我也沒見過什麽正經妖精……”

幺幺十分忐忑地看著賈蘭,她如今也聯絡不上幾位哥哥,眼前只有只這個主子能依靠了。她想給香菱一家捏個安穩的前程,旁的都好說,這壽元康健卻一點法子也沒有。妖氣奪人性命容易,要想給人延壽,她自問還沒那個道行。只如今香菱好容易見著親娘了,卻因為自己占著殼子的緣故生蹉跎了好些日子,再想想這母女兩個一別十數載,封氏屢遭打擊看上去更如風燭殘年一般,也實在不忍心她們才熬過生離,又面臨死別,便下了決心來求賈蘭。

她正焦急,就見賈蘭拿手往袖子裏摸了一回,閉著眼睛也不知想些什麽,等睜開眼來就伸手遞過一個小匣子,漫聲道:“裏頭紅的那粒甜香味的是補心神的,白的那丸是培元丹,我也只有這兩樣,你拿去試試,看成不成吧。實在不行我也沒法子了。”

幺幺趕緊謝了接過。賈蘭又遞給她一個石符,說道:“等你能離開的時候,我還不一定人在哪兒呢。這個你拿著,到時候捏碎了,自有人去接你。”

見幺幺收好了,賈蘭便道:“趕緊走吧。這什麽時候,瞧你這一身顏色艷的!”說完撇撇嘴,顧自己走了。

獨留幺幺在風中郁悶:“主子,這毛色是天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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