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43章 妖魘

關燈
或者也是運數使然,這搬了家沒倆月,這夏金桂就發現這個月月事沒來。她打小嬌養著長大,她娘什麽不仔細?尤其想著這女兒家往後出嫁了,能不能生真是頭一件要緊的事,因此這身子調養得極好。聽她平日裏撒潑打滾聲氣之強壯便可知內裏是底氣十足。那月事更是打初潮後回回準的,這突然沒來,自然就疑心到喜上頭。

薛姨媽知道了消息也是大喜,趕緊請了大夫來診脈。大夫卻沒號出喜脈來,只說是肝火太盛傷了陰氣,血行不暢的緣故。給開了苦藥汁子不說,還叮囑說千萬要少動些氣才好。薛姨媽連著薛蟠自然有幾分失望,只到底成親日子還淺,也不十分放在心上。

哪知到了下一個月,仍是沒有換洗。薛姨媽就有些急了,心說這姑娘不會因為性子太差,給整絕經了吧,那自己的乖孫可就沒指望了。忙又接連請了幾位大夫來,都說不是喜脈,全是肝血上的事。

夏家那裏也得了信,旁人也信不過,夏老太太親自帶了個女醫過來了。說從前給宮裏的娘娘們看過病的。這女醫給夏金桂從上到下好好查了一頓脈,也是一樣的話。只說太好動氣了,傷了血陰,得好好調理調理。

夏家老太太一聽就不肯了,連說自家女兒在家時何等乖巧,怎麽嫁到薛家不過半年就弄成這副模樣了,非要薛家給個交代。薛姨媽不免要同她理論兩句,只那夏金桂就是夏家老太太調理出來的,這老姜更比新姜辣,薛姨媽哪裏是對手?!

這時候寶釵說話了:“親家太太,嫂子從前是什麽性子,我們只聽說了,到底也沒見過。到了家來如何,卻都是眼前真見的。如今嫂子身子有損,這關著我們薛家的嫡子嫡孫,我們怕不比您老人家著急?若是您還要疑心什麽,不如請了人來,我們就把嫂子打進門來發火鬧脾氣的事一件件揭開了細說說。也給您去去疑安安心,可好?”

夏家老太太立時偃旗息鼓。她這般作勢無非是怕薛家仗了勢又逮住這夏金桂身子有損子息艱難的話頭為難她,才想占了先機再說。哪想到寶釵這一通話,竟是說從前閨中名聲是哄人的意思了。且要把家醜外揚,哪有這樣道理?除非是不想要這兒媳婦了,拼著損一把名聲,一拍兩散。他們散了倒好,不過另娶個門第低些兒的,夏金桂可怎麽辦?再把生不出孩兒還驕縱跋扈的名聲一傳,更沒活路了。因此知道這家這姑娘不好惹,便不再則聲。

夏金桂聽了娘家帶來的大夫也這麽說,一時又驚又恐,便大聲哭罵起來,只說有人要害她。

寶釵便道:“嫂子也想想,我哥哥既明媒正娶娶了嫂子過門,嫂子就是往後薛家的當家主母。嫂子生下來的就是嫡枝嫡子,往後家業都得傳了給他。若是嫂子有個好歹,我哥哥是獨苗一個,還能指望誰來?就算給他納了偏房妾室,到底也比不得嫡子貴重。這是家族香火延續的大事,誰會以此兒戲?我倒要問問嫂子看,看哪個是有那熊心豹子膽的,要來這般害嫂子,害我們薛家?!”

夏金桂脫口而出就想說香菱,可那位還在床上躺著呢,且一旦追究起來不免要牽扯到自己當日使的計策。再說旁人,餘者哪個敢冒犯她半分?連薛姨媽同寶釵素常都恨不得避著她走的。這麽論來,便只剩下一個寶蟾了。只寶蟾卻是她陪來的人,這話要說出口,傷的還是自家的臉面。一通心思轉下來,便生著悶氣不說話了。

寶釵見總算安寧了,才又讓薛姨媽同那女醫問起用藥調理等話。夏老太太還說要同女兒說會子話,薛姨媽便先帶著寶釵走了,留她們母女兩個並帶來的女醫細談。

夏老太太先不管夏金桂,抓住了那女醫的胳膊道:“方大夫,到底如何,你給老身一句準話!”

那方女醫嘆氣道:“方才婆家人在,我還瞞下了兩分。如今看著竟是不好,若是姑奶奶不能自個兒控著些兒脾性,總這麽妄動肝火的,恐怕再過個三五年就真的沒治了。”

夏金桂聽了大驚,她如今自覺把個薛家上上下下都吃翻在地,關上門來號稱老子天下第一也不為過了。哪想到還有這樣後事等著,倒似脖子上套了個看不見的圈子,這事兒若坐實了,往後自己還得什麽聲氣可與人一爭?不禁心下大急。

夏老太太也深知自家閨女的心性,指著她自己把控兩分,實在是難上的難。便只好拉著那女醫一味求告,只說但凡有效的,多金貴的藥材只管開來,不用顧惜銀子。

女醫卻搖頭道:“醫者醫病不醫命。就算有藥養得一時,那裏一動氣一通發作,仍是無用。再說,是藥三分毒,吃多了未必有好處。這本是心性上來的病,還得從心性上走。”

一時外頭丫頭來相請,薛姨媽擺宴款待親家。兩人又略坐了一回,女醫又教了夏金桂幾句調息之術,便跟著夏家老太太去了。

夏金桂這一場被嚇得不輕,倒消停了幾日,薛家上下只覺天清地明,可算能安生兩日了。夏金桂看在眼裏,心裏冷笑,“只當不能隨意動怒姑奶奶便沒得法子了?!”過不得兩日,就又說起要香菱來身邊伺候的事。

寶釵同薛姨媽見她故技重施,深覺頭疼。無奈香菱身份在那裏,她們也不好一味護在頭裏,只拿夏金桂身子說事,盼她為人為己都能消停些才好。香菱便依言搬了過來伺候,寶釵同薛姨媽時時留意,只怕香菱呆楞楞的又吃了虧去。倒沒見傳出什麽話來,眼看著香菱氣色也無異狀,心下納罕,只道夏金桂改了性子。

這夜夏金桂睡得迷迷糊糊,忽聽得屋裏有動靜,只使勁要睜眼卻是不能,漸漸倒能聽清楚些兒。待聽清了四下動靜,卻氣得恨不得殺人。

原是薛蟠同人就在她身邊胡孱,細聽了一回,認出正是寶蟾同薛蟠的聲音。

薛蟠正哄寶蟾大聲些,他道:“好寶貝兒,你放了膽子出聲,讓爺好好疼疼你。”

寶蟾也覺如此境地比平日裏更覺刺激莫名,本就心尖亂顫著,哪裏經得起薛蟠撩撥,立時顫了聲兒道:“這、這奶奶就在咱們邊上呢……我都能聽著她喘氣兒了……啊!……”

也不知薛呆兄如何施為,這寶蟾立時言語不成調了。

夏金桂睜不開眼,卻聽得清楚,正欲掙蹦起來給這兩個不要臉的幾個大耳刮子,奈何手腳都動彈不得。如此氣急交加,竟一下子厥了過去。

待醒來已是日頭高起,香菱見她醒了,便張羅去端水,又讓寶蟾去起帳子。寶蟾剛把夏金桂扶起,只覺眼前一花,臉上就挨了一個大嘴巴子,耳朵嗡的一聲,人也怔在了那裏。夏金桂這一巴掌可是憋了一晚上的勁兒了,寶蟾腮幫子眼見著就腫起來了,嘴角也滲出血來。

香菱趕緊近前來勸:“奶奶,這是怎麽了!一大清早的,仔細手疼!”

香菱站得遠,夏金桂卻夠不著扇她了,便罵道:“怎麽了?!還來問我怎麽了!這臭不要臉的狐貍精幹了什麽你不曉得?!要你伺候我,你幹什麽去了!”

香菱摸不著頭腦:“昨兒我給奶奶上的夜,寶蟾在外頭屋裏睡著。沒幹什麽別的啊。”

夏金桂順手拿了個枕頭砸過去,罵道:“睡睡睡!就知道挺屍!都當我死了是吧!你們放心,就算我死了,也得拉你們陪葬!”

寶蟾那裏回過神來,早躺地上哭開了,一時難免又尋死覓活的。薛蟠進來就看著這麽一副場景。不由皺眉道:“你又鬧什麽!你要她來伺候你,她也來了。還要什麽?!哪樣沒依你?鬧不夠啊?!”

夏金桂見了薛蟠更如同見了仇人,眼睛都要冒火了,抓了手邊東西不停丟過去,大罵道:“王八羔子臭不要臉!你同這賤貨昨兒晚上幹的事打量我都不知道呢?!你們是真當我死了?!啊!我同你們說,早著呢!”

忽然又回頭看著地上的寶蟾道:“就是你!你這賤蹄子!昨兒晚上給我吃的什麽藥?!我說這幾日吃了藥都不得醒,原來是打了這樣的主意!騷蹄子賤貨,要打死你發賣了去也不過姑奶奶一句話的事兒!我讓你浪,我讓你浪!”

說了就要拿東西砸寶蟾。寶蟾一見勢頭不對,趕緊爬起來往外逃,一頭撞到薛蟠身上,不由得抱住薛蟠哭開了去。夏金桂見他們當面還敢如此,越發著惱,只身子不濟,只覺頭一暈,又往後倒去。

就她這逮誰扇誰的模樣,也沒人敢伸手去扶啊,就這麽直挺挺往床上一倒,不知碰哪根梃上了,立時捂著腦袋哭罵起來。

香菱趕緊道:“爺,是不是找個大夫來看看?奶奶許是魘著了。”

薛蟠罵道:“我看她是著了魔了!看什麽看,剛有兩分力氣就惦記著撒潑打人,倒不如由她去吧,省了藥錢還得了清靜!”

夏金桂聽薛蟠說的如此無情,立時殺千刀地罵了起來,薛姨媽聽到動靜趕著過來,進門就聽夏金桂正拿舌頭把自家兒子花樣死了幾十回了,不由大怒,便道:“這是大家子出來的規矩?!這樣的話,就是我們家裏三等奴才都罵不出口!”

夏金桂聽了這話,更不依了,也顧不得什麽體面規矩,便連哭帶罵地把昨日夜間聽到的事說了出來,薛姨媽也聽怔了,回頭指著薛蟠說不出話來,眼看就要氣暈。

香菱趕緊上來道:“太太莫要氣急,實在是沒有的事。昨日奶奶要我上夜,寶蟾服侍奶奶吃了藥,我便端了水上來伺候奶奶漱口安歇。一晚上我都在底下腳踏上睡著,夜裏還起來了兩回,見奶奶出了許多汗,原想喚奶奶起來喝水的,奶奶也不應我。我怕驚擾了奶奶,便也作罷了。

寶蟾昨兒就在外頭屋裏睡的,中間也進來了兩回,怕我照看奶奶不經心,我們還說了兩句話。實在沒有奶奶說的這樣的事。我們爺雖有時候行事魯莽些,也沒道理作出這樣沒人倫的事來!我所言句句是真,還請太太信我。”

薛蟠這回才知道這夏金桂這一大早的邪火,竟是因著晚上自己做的一個夢,都氣笑了,點頭道:“好,好,你自己夢些不著調的事也要按到爺身上,下回你夢見殺人豈不還要爺給你償命?!”

薛姨媽也生氣了,只她到底體諒兩分夏金桂身子,便嘆息道:“你身子不好,躺多了夢邪了也是有的。只多大人了,這夢的同真的還分不清了?這真是白淘的一場氣!親家臨走還只托付我們,只我們再怎麽體諒你,你自己都能做夢把自己氣成這樣,什麽仙丹靈藥吃下去也不中用了!算了,你還是好好歇歇吧。別整日介想著算計這個作踐那個的,也不會做這些瞎夢!”

夏金桂躺在床上看著頂賬,聽著幾人的話,心裏驚疑難定。一時疑心自己真是夢暈了頭,一時又疑心這群人都合起夥來騙自己;一時想著當時連眼睛也睜不開,說不得就是夢,一時又覺得明明寶蟾那話都在耳邊,難道自己還能憑空想出這等□□無恥的事來?!如此思慮心緒起伏難定,不知到底該如何行動才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