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靈劍閣以東，就是瓊華長老居住的太一宮。除了青陽、重光二位太上長老隱居在太乙宮更深處的清風澗，其餘諸位長老各在太一宮中占一殿。此時玄霄領著慕容紫英，目的地顯然是他目前居住的地方。

論起對這裏之熟悉，紫英還猶在玄霄之上，此刻一踏足這裏，心中就陡然掠過一絲不安——周圍實在太安靜了。

誠然，瓊華長老們每日冥想打坐，住處之間又相隔遙遠，兼有茂林參差其內，自然顯得幽靜，但慕容紫英卻從這看似一成不變的幽靜中，嗅出了一絲死氣沈沈。

而且……

慕容紫英停住腳步，玄霄背對著他，手放在自己的房門上。

“師叔。”慕容紫英斟酌著說，“紫英敢問掌門現在何處？”

玄霄道，“我自會與你說。”

他推開門，屋內暗沈沈的，看不清楚。慕容紫英心中暗自警惕，站在門口沒有動。

“怎麽，不進去麽？”話音中，無端端多了風雨欲來的味道。

他轉身，對上慕容紫英的視線，瞳孔中，一抹紅光如凝固的血。

慕容紫英道，“師叔不如就在這裏說吧。”

玄霄啟唇一笑，慕容紫英正覺得莫名，身體卻一陣悚然，下意識跳開半步，一道火焰擦著揚起的衣袖落了空。

一擊不中，玄霄毫不留情又是一擊，這次慕容紫英根本躲閃不開，結結實實地吐了口血，眼前一片模糊，“……師叔？為何……”玄霄的動靜如此大，周圍卻依然靜悄悄的，根本沒有坐關的長老出來查看，慕容紫英心知不對，掌門，掌門如今又如何了？

但是他想不了更多了，意識越來越渙散，終於倒在了地上暈了過去。

“不過是一介叛徒，也敢如此與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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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瑤盤膝坐在地上，雙手掐印，額頭上的道印已經消失不見，一團柔和的光芒隨著她的吐息在眉間明明滅滅。

她的法衣一塵不染，身邊還臥著一只通身無一根雜毛的白狐，盤著五根毛茸茸的尾巴。

——但她的身下，是一片幹涸的血海。

大片大片的鮮紅色灑滿了地面，目之所及，盡是鮮血。蔓延開的血跡甚至層層疊疊地染上了垂落的布幔，觸目驚心。

不難看出曾有一人在此地失了大量的鮮血，但奇怪的是沒有多少掙紮的痕跡。

夙瑤就這麽安然坐在一片紅色之上，閉目吐息。

不知過了多久，白狐的耳朵微微一動，夙瑤隨之張開了眼睛。

“有人來了。”

來者並沒有刻意隱匿氣息，夙瑤很快就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玄霄，你又來做什麽？”

白狐“嗷”了一聲，站起來戒備地看著在一片濃黑中現身的男子。

夙瑤下意識地也想動，但隨之而來的是綿延而起的金字陣法，線條在血汙中閃爍著金銀二色的光，將她的動作死死壓制住。

她被困住了。玄霄道，“夙瑤，你還是省些氣力為好。”金色的光芒映照在他臉上，他沒有半點吃驚——因為就是他將夙瑤困在這裏的，用慕容紫英曾困住他的鎖龍陣。

至於原因，呵，可真是說來話長。

“如何，想清楚了麽？”

夙瑤雖然身在陣中，神情卻還是一如既往的鎮定，仿佛此陷入困境的並不是自己一般。

雖然鎖龍陣限制了她的自由，但同樣的，玄霄也不能傷到她。

“師弟，我奉勸你收手吧，我在蚍蜉境中所見所聞，你難道還不曉得厲害？！”

玄霄冷冷道，“一派胡言。”

夙瑤道，“樓宇為冰霜覆蓋，地脈斷裂，千餘弟子盡數被囚……這就是我所預見的未來，你若是執意飛升，瓊華的下場就是灰飛煙滅！”

她自從山下歸來，破除最後一關迷障再度進入蚍蜉境，竟預見了這般可怖的事實。

在幻境中，九天玄女降世，也降下懲罰。

瓊華門下，無一幸免。

千年囚禁，世上誰還識得瓊華？她看見火焰中的瓊華派，所有基業付之一炬，熊熊燃燒中飛灰如雪，她瞬間心如死灰。

為之奮鬥一世，執念一世，所追尋的結局，莫非就是毀滅麽？

她不信，由不得她不信。

「凡心入魔，妄想成仙。」

幻境中的九天玄女，對她說了這句話。

那張屬於神的面容上，看著身在幻境中的她，露出了哀慟。

「夙瑤，爾等執迷不悟，終入歧途。」

她清醒過來，但是，玄霄他們卻清醒不過來。

雙劍飛升，昆侖天光就是他們的墳墓。

可果真，已入魔道，滿座長老竟無人肯聽她說辭，反而聯手將她逼入封印。

他們說她走火入魔，胡言亂語。

瘋了，都瘋了。瘋的到底是誰？誰才是清醒的那個人？

昆侖天光那麽近，引來了瓊華代代貪念，難道怪幻覺太美，令人不願清醒麽？終歸是他們瓊華滿門，心生魔障，沈淪已久，且竟不自知。

等到驟然驚醒，禍已臨頭。

她無法欺騙自己下去了，蚍蜉境不會是巧合，而是九天玄女給他們這些傳人最後的警告。

若是沒有她的配合，玄霄不可能找到另一個能夠駕馭望舒的人，那麽網縛妖界就會成為空談。她一開始是這麽想的，但是她低估了人心的貪欲。

所有的長老，在她說出決定的時候，面上都現出了同一種難以言喻的神情——掙紮在理智與癲狂間的隱忍神情，仿佛是露出森森獠牙的野獸，要將夙瑤吞噬。

飛升的機會近在眼前，所有擋路的，都是敵人。

還算理智的長老也都迫於壓力，不敢做聲了。

這些人有些人是她的長輩，曾在她幼年時多有照拂；有些人是她相知多年的好友，他們曾與她一同經歷過生死風雨；但是此時此刻，他們全都變得陌生了。

仿佛是另一群人，用全然陌生的眼光，冷冷看著夙瑤。

狐十八就是在這種時候來的，他本來只是想要求一顆朱果來救自己的愛人，這種果實長在昆侖，只有瓊華才有，食之不惑。狐十八本與夙瑤有些恩情，縱使為了還清因果也該助他，但是這個舉動被長老們發現的時候，一切都變得可怕起來。

他們認定夙瑤裏通外族，早已背叛了門派，所以才會推脫飛升，意圖阻攔所有修道者的仙途。

他們為自己找到了理由，說服了自己，然後，聯手將夙瑤逼入陣法，將她囚禁起來。

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

什麽清靜無為？可笑可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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