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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Chapter 35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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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川抱著蘇童進到浴室,起初真的只是想洗澡的,可是黃色光線裏,她唇色嫣紅,兩眼氤氳霧氣,看得人心癢癢。

狹小的空間漸漸蒸騰起熱氣,兩個人從浴室洗到床上,再回到浴室。

幾次三番,三番幾次,等真正安靜下來,剛睡一會兒,窗外已蒙蒙亮,四處是炮聲隆隆。

蘇童在顧川懷裏動了動,眼皮子重有千斤,兩只眼睛滾了一滾,到底睜開了,問:“幾點了?”

顧川也已經醒了,吻了下她額角,說:“等等啊。”起身去翻一邊的手機,說:“你再睡會兒吧,還早。”

蘇童懶懶瞧著他:“你呢?”

顧川已經坐起來,說:“待會兒還要出去再拍幾個鏡頭。”

他回頭一笑,神清氣爽,蘇童在看看自己,就像一被掏空的朽木,扁扁嘴:“老家夥,你都不會累嗎?”

顧川側著身子將襯衫扯過來,聽到這話又把她壓在下頭,刮了下她鼻子,瞇著眼睛警告:“小丫頭,你說話註意點。”

他人高馬大的,看起來一點不胖,其實脫了衣服是一身的腱子肉,壓根重得不行。

蘇童被猛地一壓,肺裏的空氣恨不得一齊擠了出去,他下頭又硬邦邦地抵住她,只好虛著聲音求饒:“我不敢了。”

是真的不敢了,渾身散了架的疼。

顧川在她嘴上又親了親,這才支著身子起來,她忽然撈著他胳膊,神色緊張:“顧川,你受傷了。”

顧川順著她視線望過去,胳膊上被削了一淺層肉,留著一道血口,已經結了層薄薄的痂,方才一用力又掙開口子,淡紅的血滲出來一些。

顧川將她手挪了,說:“沒事。”

他起身來穿衣服,蘇童拿被子捂住胸口也跟著坐起來,將他剛套進袖子的那只手拉出來。

顧川沈聲:“蘇童。”

蘇童置若罔聞:“你這什麽時候弄的,是不是昨天救人的時候?”

她的別扭樣子,不把這事兒弄清楚就完全不肯罷休一樣,顧川拿她沒辦法,說:“大概是吧。”

蘇童說:“受沒受傷都不知道,還‘大概是吧’?”

顧川說:“真不記得了。”

顧川一點謊話沒說,當時情況危急,人的神經繃得緊緊,他一心只是想著救人,想著安全回去。

那一會兒,人連害怕的功夫都沒有,更別提這中途一顆不長眼的子彈從他身上擦肩而過了。

直到昨晚抱她去洗澡,被冷水激過的時候才察覺不對,也沒當回事,就拿水沖沖一揩就完事了。

一件挺小的事,蘇童看得很大,說:“不行,我找點酒精給你消毒,你這傷口挺深的,是不是還要看看醫生,縫針什麽的?”

顧川:“哪要那麽麻煩,洗幹凈就好了,過幾天就長好了。”

蘇童忿忿:“哪兒那麽容易,你這麽放著,就不怕有破傷風,壞疽什麽的?”

顧川一笑:“你是想我好,還是想我壞,咒我呢?”

蘇童急了:“誰咒你了,我想你哪兒,也不能想你壞啊!”

一句玩笑話,把人惹毛了,顧川連忙邊穿衣服邊哄:“知道了,你不想我壞,就只想我那兒。”

“……”蘇童恨不得啃上去:“不要臉。”

顧川笑著把褲子穿上,去拿還甩在地上的衣服來著,一套毛衣,這才發現袖口上破了一道。

襯衫和外套也是同樣的毛病。不過來的時候沒帶足衣服,他想了一想,還是把襯衫疊好了放進包裏,又將壞夾克穿了起來。

套好內衣的蘇童從床上走過來,說:“先脫了吧,我幫你補起來。”

顧川意外:“你還能有這手藝?”

蘇童瞪眼:“都說了我是燒火丫頭了。”

顧川笑道:“算了,有空再說,正義一會兒該喊我了。”

何正義就像是貼著墻角聽他們說話一樣,這時候敲了敲墻,扯高了嗓子:“老顧,起沒起來,能走了吧?”

人心裏和明鏡似的,還硬是裝出副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姿態。顧川拿腳一踢墻,說:“就走。”

何正義說:“那我給你們煮面——錯了,給你煮面。”

另一邊的兩個人:“……”

顧川轉身去把蘇童抱坐到床上,拿被子裹著,商量的口吻:“再睡會兒。”

她人很小的一個團在被子裏,埋著頭,嘆了聲氣。

顧川又看不懂她了,問:“怎麽還傷感起來了。”

蘇童睨他,欲言又止的:“顧川,和你商量件事。”

“你說。”

“以後不管我出什麽事,你都別貿貿然去救我。”

“好。”

“……”

蘇童咽口唾沫:“我不想你為了救我冒那麽大的風險,我寧願你好好呆著不管我。”

“行。”

“……”

“說這話挺沒良心的,但我這個人自私,我沒法改,和其他事情、其他人相比,我覺得看到你受傷比什麽都讓我難受。”

“嗯。”

“……”蘇童撞他一下:“你這人怎麽回事啊!”

顧川這才忍不住笑起來,問:“是不是覺得我回答得一點不按劇本來的?是不是等著我說我會去救你,不能放著你不管,拼了命也要護你周全來著?”

蘇童眉目糾結。

顧川說:“真那麽著,咱們一上午也辯論不完了。”

“我知道你想什麽,要說什麽,真打起嘴仗來,你說服不了我,我也說服不了你。索性就省點事,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不和你爭辯。但在我這兒,我只告訴你一條。”

顧川將她抱好了,虎口扼著她下頷,教她擡起頭來看著他。他眼中隱隱有火,燒得正旺,不知道怎麽又滅了下去,一眨眼,將臉偏過去。

蘇童還在等他的話,問:“怎麽沒下文了?”

顧川說:“不說了。”

蘇童:“為什麽?”

顧川:“太惡心。”

蘇童:“……”

蘇童嘀咕:“不說就不說。”

隔壁何正義又開始敲墻,問:“老顧,面要爛了。”

顧川說:“來了。”

把蘇童放到床上,拎著一個腰包走出去,剛開了門,忽然聽到一個很激動的男聲在說:“梧姐,你說他們住哪個房間?”

☆、Chapter 50

顧川皺著眉看向十步外拖著箱子的一男一女。

戴曉吾眼光一個放遠,也看到顧川,興奮地一直揮手:“顧隊!”

顧川臉色陰沈,一個眼刀殺過去,戴曉吾又蔫了下來,繞到簡梧身後,語氣弱弱道:“梧姐,你看,顧制片在那兒。”

兩個人一道走過來。

簡梧說:“有沒有多開一間房?這兒多爛的房間都是搶手貨,我拿了一間,戴曉吾就沒有了,要沒多餘的只能再讓他和老何擠一擠了。”

戴曉吾一臉無所謂:“沒事兒,沒房間就沒房間,我和何哥睡一間挺好的。”

“你倒不客氣,那也要別人也說好啊。”

“何哥當然說好了。”

“好個屁,這兒的床指不定還沒我家浴缸大,倆大老爺們怎麽擠?”

簡梧說著就將顧川身後虛掩的門一推,說:“不信你進去瞧瞧。”

蘇童仔細聽著屋外頭的話,一直沒急著穿衣服,門合頁響起來的時候,她往外一看,正好迎上簡梧的一雙眼睛。

簡梧也是一驚,使勁眨了眨眼想要看清被子裏裹著的那張紅撲撲的小臉,門已經被顧川“砰”地一把帶上。

顧川沈著臉,說:“你們怎麽也來了?簡梧,你把我給你說的全忘了吧?”

戴曉吾剛剛只瞥到房內一角,還不知道金屋藏嬌,不明真相地說:“顧隊,你先別怪梧姐啊。其實情況是這樣的,你們走了之後沒多久,我們就發現蘇童丟了,賓館裏、市區裏都找遍了也不見人,打給你電話又不通。把我們倆給急得啊,你瞧梧姐都上火了,嘴角起的這一潦大泡。

“我們等啊找啊,直到看到你給梧姐的留言才敢確定她是偷著逃出來跟了你了。你又說要和何哥留下來再多采訪幾天,我們一合計,與其在那幹等著,還不如就跟著你們過來了。但這事兒你別怪梧姐,梧姐起初怎麽也不答應,還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開導我,是我鐵了心一定要追你們,她不放心我才跟著過來的。”

戴曉吾將背包抱到懷裏,拉開拉鏈,翻江倒海地找東西:“顧隊,這次我是有備而來的,你上回不是說要個免責書嗎,我都簽好了,是我自己決定來了,真出了什麽事,我不要你負責。”

一張紙伸到面前,顧川打開他的手,說:“你話真多,問你了嗎?”

戴曉吾一臉諂笑:“來都來了,事已至此,顧隊你就別罵我們了,留點時間多采訪多拍攝,我給你們做好傳送和後勤保障。蘇童那姑娘住哪間房啊,一會兒我可要和她好好說道說道,太不負責任了,一句話不留就走。你走前是讓我看著她的,她要有個什麽長短,我豈不是辜負了你的期望!不過她跟過來這幾天,估計也沒少受你罵吧。”

簡梧的一張臉煞白,兩只眼睛針似的從剛剛起就一直刺在顧川身上。

聽到這裏才接話,陰陽怪氣地說:“他哪舍得批評蘇童啊,顧川,你這趟差出的真是滋潤了。”

戴曉吾咕噥:“……聽不太懂了。”

隔壁的門開了下來,何正義端著個面碗出現在大家前。

戴曉吾仍舊激動,喊:“何哥!你太不夠意思了,一聲不吭就跑,好歹也和我知會一聲啊!幸好顧隊找到你!”

何正義拿手指擱嘴前,叫他趕緊閉嘴。

何正義剛剛在門裏已經把話聽得一清二楚,估摸著顧川心裏有火但不會發,於是自己出來當和事老,喊人進來吃面。

“都爛了,這次是真爛了。”何正義去瞄戴曉吾:“你廢話是多,我在裏面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不過也有一句是對的,來都來了,罵你們再多也改變不了現實,起不到警醒的作用了。”

顧川往他這處走,何正義安慰道:“就先讓他們住下來,社裏一有新的命令下來,我們立馬走。我保證這次誰也不違紀了,誰敢違紀我幫你教訓他,都走,立刻走,這兒仗打得翻過身來也不關我們的事。”

顧川似笑非笑:“你帶得好頭啊。”

何正義拍拍他肩,說:“反正回去的責任我挑了,功勞你領了,你不是一來就和我說好了嗎?”

顧川理都沒理,埋頭走到他門內。

何正義指了指戴曉吾,說:“你看著啊,我這房間隔壁的隔壁就是給小蘇訂的一間,待會兒你去把她東西挪出來,都搬到這中間一間來。”

戴曉吾撓了撓頭:“行行,沒問題……不過,何哥,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何正義說:“蠢了,你不是缺間房嘛,我讓小蘇滕一間給你。”

“那小蘇住的誰房間?”

“老顧的。”

“哦,顧隊的——”

戴曉吾一臉驚駭:“何哥,這——這——”

何正義喝了口面湯,說:“好了,不多說了,不然待會兒天氣預報該說今天見不到太陽了。”

戴曉吾咽了口唾沫,懂了:“行、行,那小蘇在屋裏嗎,鑰匙我問她拿?”

何正義擺手,走到中間這扇門前敲了敲,問:“小蘇,你起來了沒,一會兒你領戴曉吾去你房間理東西。”

在門後恨得直想撞墻的蘇童連忙掐細了嗓子答應一聲,說:“起來了。”

門外戴曉吾已經回過味來,只是一時還不太敢直視自己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面。

門一開,蘇童一張臉通紅地站在後面。

簡梧冷哼一聲,轉身走了。

戴曉吾僵硬地揮手:“蘇、蘇童。”

***

一大早,何正義和顧川外出采訪,戴曉吾留下來和社裏對接。

簡梧惜命,人又愛享福,顧川沒分派她任務,也就樂得窩在賓館裏養生。

放好行李出來找東西吃的時候,正好看到顧川從房間裏出來,蘇童跟在後頭,大約是想跟著他,顧川揉了揉她頭發,輕輕吻了下她額角,明明是擰著眉頭的,臉上卻沒有半點責怪的樣子。

簡梧人一晃神,隱約像是看到那個一臉青澀時期的顧川,那時候他就長得比一般孩子要高要大,杵在人群裏根本顯眼得不行。

那時候兩家人已經不在一個院裏,他總愛騎車來找簡桐,時常是穿一件白襯衫,藍色運動褲,白底青面的板鞋。長袖子永遠不愛抻平了,嫌熱掖到胳膊肘上,折出笑臉似的褶子。

她對著窗子寫作業,每每聽到樓下叮叮當的鈴聲就連忙把筆一扔,雙手撐著桌面跳起來看——他校服扔在車簍子裏,車子蹬得飛快,一眨眼就進了巷子。

簡梧立馬樂不可支地沖到臥室外喊簡桐,大聲說快下樓,顧川來了,今天他帶咱們去哪兒逛?

簡桐和顧川那時候大約是想過二人世界的,不過都還是在念書的學生,怕家裏人多話,每每多拉上一個做掩護。

簡梧心裏清楚,但樂得裝糊塗,顧川走中間推著車,她和妹妹一人站一邊。三個人一邊走,一邊天南海北地說著話,一轉頭,是顧川俊朗的側臉,迎著風,他頭發飄啊飄。

他們去逛公園,逛廟會,壓馬路,走街串巷找小吃。

顧川人斯文,又白凈,安靜的時候像極了文質彬彬的公子,誰知道最愛臭豆腐這一口。那時候面皮尚薄,又是最愛耍帥的年紀,沒臉擠進人群買,簡梧就只好自告奮勇代為效勞。

捧著紙盒子跑回來找他和妹妹時,擱著藍色校服的車子正靠在墻上,兩個人卻不見了影蹤。

直到多走了幾步,越過這個街角,無人來往的小巷裏,她妹妹被推靠在墻上,面色緋紅,顧川正兩手按著她肩膀,溫柔地親吻她的額角、臉頰……直到嘴唇。

臭豆腐摔到地上,鹵汁濺上她褲腿,沒有理會,怎麽走回的家也是一個迷,等簡桐的臉把她喊醒時,她已經坐到自己床上蜷了半天。

臉上幹巴巴地繃著,特別癢。

門被輕輕帶上的時候,簡梧回過神來,眼前是顧川的背影,腦中卻總是掠過他溫柔的神色,淺淡的笑意,只消看著你,就能把人融化一般。

說不上來按著什麽心思,她去敲開了蘇童的門,蘇童還以為是顧川走而覆返,在門後笑著說:“知道了,不跟著你了——”

見到是簡梧,她拍一拍嘴,說:“是你啊。”

簡梧不請自入地踱到房裏,目之所及,蘇童的行李和顧川的並排放著,窄床上是一件他穿臟了的襯衫,袖子上破了條縫。

蘇童走過去把襯衫拿起來,小心地找到扣在上頭的針,說:“你請隨便坐,我在縫衣服呢。”

簡梧沒動,還是在原處那麽怔怔地看著那一處,把蘇童看得耳根子紅了,說:“你要喝水嗎,我給你倒一杯吧。”

簡梧哼了哼。

這一處水很緊張,酒店裏電壓不穩,還時不時就停,想燒一壺開水不容易。蘇童本來打算留著水給顧川回來泡面吃的,現在滿肚子不情願地去拿杯子,擰開保溫壺給她倒了大半杯。

遞過去的時候,簡梧卻沒接,垂著眼皮瞧她,說:“我妹妹把國外的工作辭了,馬上準備回國了。”

蘇童心一顫,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顫,穩了穩,然後舔了下嘴唇說:“現在國內挺好的,很多東西也放得越來越開,回國發展不一定比國外差。”

簡梧說:“她倒不是為了工作。”

蘇童將杯子放到一邊的茶幾上,沒搭腔。

簡梧說:“我說顧川這個人命真是挺好的,雖說一直單了那麽多年,但人長得不錯名氣又大,身邊其實一直都不缺女人。哪怕現在到了國外了,兵荒馬亂的,也能抽空談談戀愛,路上有一個,馬上回到國內,還能有個老面孔地等著他。”

短短的一席話,說起來漫不經心的,聽的人卻是著實忽略不了,蘇童慢悠悠地在心裏過了一遍,有些哭笑不得:“梧姐,其實你有什麽想說的,就直接說吧,不必每次都拐彎抹角的。”

簡梧挑著眉:“誰拐彎抹角了,和你說話還沒到那費力的程度。”

蘇童搖頭:“我知道你一直不看好我和顧川,覺得顧川不過是拿我解悶,我和他之間就只有這一路的緣分。其實我心裏也清楚你妹妹在他心裏的分量,我是個後來的,又只和他認識了這麽幾天,他沒那麽在意我也是人之常情。我說的不是這些孩子都聽得懂的話,我是說的別的,隱在你話裏更深層次的一些東西。”

簡梧自己都有些懵:“什麽?”

蘇童說:“其實你一直都挺喜歡顧川的吧?”

簡梧張著嘴,一臉愕然。

蘇童說:“雖然我比你小得多,但女人的直覺是一樣的。其實你頭一次來找顧川,我就隱隱約約察覺出來了,一個人可以驕傲可以看不起人,但她不會一開始就對另一個人充滿敵意。”

簡梧一頓一頓地笑出來:“胡說什麽呢你,沒吃藥是吧!”

蘇童說:“是不是胡說,只有你心裏有數,就當成我今天胡言亂語一場吧。我不僅認為你喜歡他,還覺得你總試圖在我身上找突破口,大概覺得少了一個我,就能少掉一個競爭對手?可事實上就像你剛剛說的,他那麽好,身邊是不會缺女人的,哪怕沒有蘇童也會有陳童李童。你把事情弄得這樣覆雜,為什麽就不能親口告訴他你心裏的話呢。”

簡梧仍舊是冷笑:“我要告訴他什麽?我喜歡他?我要是喜歡他,為什麽分開你們的時候,還要一個勁地撮合他和我妹妹?”

蘇童說:“這個問題就更好回答了。”

簡梧微瞇起眼睛,等著。

蘇童說:“因為你和我都清楚,雖然簡記者是他心裏一輩子的白月光,但他們倆已經很難再回到曾經的樣子了。”

一陣沈默,誰也沒就這話題再往下深入。

簡梧後來咕噥了一句扭腰走了出去。

蘇童仍舊坐回床沿縫顧川的襯衫,針拿在手上心卻怎麽都定不下來。

萬一那白月光依舊朗朗,夜夜懸在他心上。

萬一這一路上果真只是因為他的一時寂寞。

當一切過去,恢覆平靜,又再次回到車水馬龍的都市叢林,顧川對她又會變成什麽樣呢?

☆、Chapter 51

顧川不在身邊,蘇童這一整天都過得膽戰心驚又無聊透頂。

除了中午時分,在戴曉吾的三催四請聚齊人後,三個人各懷心事地同用了一頓午餐,其他時間都各自呆在房裏完成自己的事。

蘇童縫過衣服,將顧川和她自己的臟衣服一一都洗凈了,擰得幹幹的,掛到窗戶上晾著。

她換下來的內衣緊靠著他的襯衫,小風一刮,布料相互摩挲著。不知道怎麽的,忽然讓思緒跑得有點偏,記起昨晚他抱著自己時,前胸相靠時的觸感。

明明隔著重重布料,卻還是被那股灼熱燒到了心裏,要燃起火似的。

蘇童紅了臉,拍拍腦子把那陣畫面迅速掐了,開了電腦準備寫幾篇通訊,誰知道還沒碼出幾行字,筆記本上連接電源的標志燈忽然滅了。

蘇童拔、插了幾次插頭,又特地下了位子去開房裏的燈,無一反應,這才相信是真地停了電。

正準備去問問前臺的時候,房門忽然被人敲響,開門一看,戴曉吾滿頭汗地站在外面。

蘇童問:“什麽事?”

戴曉吾撐著門緣,直喘氣:“剛剛我聽到消息,說咱們酒店可能會是轟炸目標。”

蘇童一驚:“從哪兒聽來的?誰和你說的?消息可靠嗎?”

戴曉吾急得直齜牙:“沒空和你解釋那麽多,就來和你商量現在怎麽辦的,已經有國家的記者開始撤離了,咱們要不要現在就通知簡記者,立刻拿東西走?”

蘇童眼珠子一轉,說:“先別急,‘城市中心’已經沒了,現在馬達亞又不能住,咱們沒地方能去的。”

戴曉吾:“總不能留著等死吧。”

蘇童說:“你等著。”跑去拿房間裏的電話,話機裏一點聲響都沒有,信號已經被切斷,又走回頭。

戴曉吾問:“怎麽樣了,還能用不?”

蘇童說:“不行,線路斷了。你那還有衛星電話嗎?”

“沒了,那麽貴的設備,一共就準備了倆。顧隊說他的那一臺壞了,還有一臺好的剛剛被他們帶出去了。”

“前臺能租嗎?”

“能是能,大家都排著隊呢,一次五百刀。”

“……”

這地方什麽東西都奇貴,只有命賤。

蘇童說:“不管了,再貴也要聯系啊,你去給他們打電話,問問咱們怎麽辦,我去喊簡記者,先把行李收拾出來。一會兒咱們碰頭再說。”

戴曉吾一口答應。

把簡梧門敲開來的時候,她眼罩剛推到額上,一臉剛剛睡醒的樣子。

簡梧捂嘴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看她,問:“什麽事?”

蘇童說:“梧姐,酒店可能要遭到攻擊,咱們得要收拾收拾東西走了。”

簡梧眉梢一挑,說:“事兒真多,這才剛歇多久啊,就一件件找上門了。消息真不真啊,我怎麽看酒店裏一點動靜都沒有?”

牢騷歸牢騷,簡梧對這事兒還是很慎重,絮叨完後立刻回身進房間收拾東西。

蘇童也回去打包行李,東西帶得本來就不多,收拾起相機筆記本,再將幾件半幹的衣服塞進包裏就差不多好了。

關包的時候,瞥到裏頭的記者背心,蘇童稍微一個思索就脫了外套,將背心貼身穿著,再抽出頭巾繞到脖子上。

戴曉吾正好進來,蘇童問:“打通了嗎?”

戴曉吾說:“通了,顧隊他們也聽到這消息了,早早就讓阿勒夫回來接我們了,現在正在路上開著呢,估計馬上就能到。”

蘇童自地上一下子跳起來,說:“阿勒夫來接我們!那他們怎麽辦?”

戴曉吾頭大:“姑奶奶,都到這時候了,你還有空管別人,自己逃命要緊。”

蘇童說:“我知道,可是他們不太會阿語,沒了阿勒夫,既沒辦法采訪,也難和我們會和,現在外頭那麽亂……”

戴曉吾直翻白眼:“顧隊什麽人啊,不用你操心,他的辦法才多著呢。”

外頭忽的一陣轟隆隆的響聲,有熊熊火光映上窗玻璃,地板緊隨著顫悠悠地晃動起來。

戴曉吾微弓起腰,神經敏感,說:“不能和你多說了,我東西還沒收拾好,一會兒我來找你和梧姐,我們一道往外走。”

蘇童說好,又照應:“你東西實在拿不了的就算了!”

戴曉吾直點頭:“知道呀!”

剛一走出去幾步又殺回頭,喊:“蘇童!”

“怎麽?”

“剛剛顧隊讓我一定要提醒你穿好背心,戴上頭巾!”

蘇童拍拍脖子上系的東西,說:“都準備好了呢!”

“就是啊!”戴曉吾一扁嘴:“小孩都知道的事,還不忘絮絮叨叨地提醒。”

這種危急時刻,蘇童居然止不住想笑。

***

不到五分鐘,阿勒夫開著車子拐進了酒店大門。大家立刻把行李裝車,一齊坐上去,很快駛離此處。

路上,坐副駕駛上的蘇童問要去哪。

阿勒夫睨了她一眼,遞過去一瓶水,說:“你喝吧,你嘴唇都裂了,我們去安全屋。”

蘇童一臉迷茫地接過水,問:“什麽安全屋?”

說給車後的兩個人聽,也都直搖頭。

戴曉吾說:“我只知道這應該是當地人的房子,讓我們在危急時候藏身用的,你問問她是不是顧隊給找的。”

蘇童把話翻譯過來,阿勒夫說:“對,沒錯,他告訴了我地址,那地方你應該不陌生。我不會把你們賣了的,請你一定要相信我,sue。”

蘇童說:“我當然信你了,阿勒夫,我一點不擔心你提到的問題,就是你想賣我們,恐怕也沒好心人敢收。我只是很擔心顧和何,他們在哪,你會去接他們回來嗎?”

阿勒夫說:“顧正在采訪一位政府官員,得知消息之後,他立刻要我回來送你們到安全的地方。至於他們倆,采訪結束之後,會立刻找車子過去。請你不要擔心,說不定他們比我們還早到。”

蘇童答應著,心裏卻是一直怦怦亂跳。

過市中心的時候,恰好遇到爆燃的土制炸、彈,巨大的炸響之後,四濺的土點砸到車玻璃上,一陣下雨似的稀裏嘩啦。

人多的地方,阿勒夫摟過蘇童的肩,教她彎腰埋身在座椅上,手緊緊護住她已經纏上頭巾的一張臉。

——卻都隔著千山萬水一樣,不如心裏的這陣跳動來得真實。

安全屋的地點果然不算陌生,這裏和拉比阿家隔得一點不遠,橫過幾條街道就是目的地。

周邊是聚居區,在這兒生活有諸多便利,交通又是四通八達,道路很寬,方便人走,也方便車來車往,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怪不得湯姆帶她來找拉比阿的那一天,會遇見顧川,他即便是要兼顧私事,也要先將公事做得滴水不漏。

住的是哈迪家,哈迪尚在醫院,他老婆拖著大小三個孩子殷勤招待。

阿勒夫幫忙將行李搬進房子,又給蘇童倒了杯水。蘇童淺笑著接過來,轉身就遞給了一邊的戴曉吾,說:“行了,行了,我喝夠了。”

阿勒夫將手一縮,張了張嘴,又沒有多說什麽。

哈迪家的房子上了年紀,但是因為有個勤勞能幹的女主人,家中裏裏外外都被收拾得幹幹凈凈。

然而留給他們一隊人的只有兩個房間,其他人都好對付,就是簡梧這邊難處理。

戴曉吾和蘇童誰也不願去問她,正發愁的時候阿勒夫過來說:“我家也在這附近,我可以滕一間屋子讓你來住。”

這倒也是一個好辦法,不過人住得分散容易出問題,蘇童想了想,說:“等顧回來再說吧。”

阿勒夫點點頭,小聲咕噥:“真的挺近的。”

蘇童一直向屋外望,說:“你們這兒太平嗎?”

阿勒夫說:“以前還不錯,戰爭開打後,會有人趁亂搶劫。”

“嚴重嗎?”

“還好吧。”

蘇童說:“那如果我想出去看看呢?”

阿勒夫說:“沒事,我陪著你。”

蘇童又笑起來:“我不走遠,就站在外頭看看顧他們回來沒。”

兩個人並肩走到車子進來必經的那條道,沒能等到顧川和何正義,倒是先看見了拉比阿。

小男孩依舊幹瘦,身上的衣服更破,因為臉上蒙著一層沙土,眼窩深陷,看起來比以往還要憔悴。

蘇童喊住他,問他去哪,孩子把臉轉過來望她,怯生生地喊“sue”,這才被人看到他另半邊的下頷上有淤青。

蘇童問:“你這是怎麽了,和人打架了?”

拉比阿氣咻咻地說:“我沒打架,有人把我籃子和土豆一起搶了!”

他攤著兩只空蕩蕩的手,一臉苦相。

蘇童說:“你怎麽還賣土豆,我不是給過你錢了嗎,你還不夠用嗎?”

拉比阿沖她搖搖頭,也不知道否定的是哪一重意思,沒再回答她,指著前方空蕩蕩的一條路,說:“那人是往這邊跑的,我要趕緊追過去!”

蘇童說別追了,試圖再去攔他,孩子已經箭似地射出去,跑得飛快。

蘇童只能望著他背影嘆息:“怎麽長的,那麽瘦,跑起來卻比誰都快。”

阿勒夫在一邊笑臉盈盈地看著她,說:“sue,你是個很善良的女人。”

蘇童一哼:“怎麽覺得你不像是誇我。”

阿勒夫連忙說:“不不,是誇你。我只是想告訴你這兒的孩子有他們自己的生活,你能幫得了他們一時,但你不能幫得了他們一世,你總會離開這兒回你的中國。你應該任由他們自己解決生活的困境,因為這就是他們的生活,他們的人生。”

蘇童說:“我和你想的恰恰相反,我所能做的,就是在力所能及的地方,竭盡所能地給予他們關懷。你可能沒有體會過,但我知道在一個人最無望最低谷的時候,只要有人肯伸出援手,哪怕什麽都不能做,只要給他鼓勵打氣,讓他知道這世上有人關心他,就已經足夠了。你說的對,我當然不能幫他一輩子,但事實上,在這世上,誰也不能照顧誰一輩子。”

阿勒夫沈吟片刻,說:“是是,你說的都對。”

天上忽然落下兩滴雨。

阿勒夫催促:“別等顧他們了,sue,下雨了。”

話音剛落,雨驟然變大,瓢潑似地傾瀉下來,地面瞬間就濕了。

蘇童起初還掙紮著想在哪躲會兒雨繼續等,就被這暴雨打得一點脾氣都沒有,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說:“走吧。”

阿勒夫脫了外套頂在頭上,再將蘇童一把扯進懷裏,胳膊肘環著她的肩膀,和她緊緊相靠。

兩個人蓋著同一件衣服,肩並著肩往巷子裏跑。

回到哈迪家裏,已是淋成落湯雞。蘇童在外頭跺了半天腳,踏進屋裏的時候還是蓄下一灘水。

簡梧正坐在桌邊喝茶,見到她,很嫌棄地皺了皺眉,說:“你別進我房裏啊。”

戴曉吾過來笑呵呵道:“待會兒我來收拾,大冷天的,先讓小蘇換件衣服,不然一會兒凍感冒了。”

戴曉吾把毛巾遞過來,蘇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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