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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交手,曲瀲勝。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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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有虛名……”

淑宜大長公主明白兒子的意思。

只怕當年丈夫在北疆抗擊蠻族的事阻了某些人的利益,才會如此設計他們鎮國公府。

當年老鎮國公是一名難得的將才,高宗皇帝惜才,方才會將尊貴的嫡長女下嫁,也有籠絡之意。而老鎮國公也不負世人所望,鎮守北疆,立下赫赫戰功,蠻族聞名喪膽,幾年未敢南下侵擾。

可誰知一朝風雲驟變,慶煦十年,老鎮國公在長陽關戰敗,遺體被蠻族糟蹋不成樣,是他的親信拼死方將他的遺體送回。那一戰,大周損失慘重,不僅僅是失去了一位良將,長陽關也差點被蠻族攻破。

“爹去世前的兩年,北疆一直不太平,娘您憂心在邊境中的爹,難以顧全周圍的事情,所以才會讓人有機可趁,當時要不是發生了那件事情,娘你已經去了邊境,如果有你在,爹也不會死……”說到這裏,紀三老爺面容冷酷。

他的母親是被高宗皇帝當成皇子來教養長大的,並非一般的閨閣女子,甚至同丈夫一起上過戰場,幗國須眉,少有女性能敵。也因為如此,才會讓蠻族對鎮國公更加忌憚,若是那時候,有淑宜大長公主在,戰局也不會那般慘烈。

淑宜大長公主將事情前後聯系在一起,終於明白了,頓時心裏恨得厲害。

她緊緊地捏住杯子,手指被磨傷了也不知,恨聲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設計你大哥的事情,不過是為了絆住我,好對你爹下手,而你大哥大嫂不知情,靜寧成了犧牲品……當年出手的人,你如今所知的,有誰?”

她的聲音冷酷,眼神冷冽,仿佛只要得到準確的消息,馬上要去為丈夫報仇。

“娘……”

“說!”

紀三老爺沈默良久,方道:“我幾年前在江南游歷時,遇到了一位姬夫人,她是一位十分美麗的夫人,聽說是青年時喪失,深居簡出,極少和外界打交道。但是每年有一段時間,會有從北方來的人去尋她。她行事頗為謹慎,我讓江湖上的朋友盯稍了她幾年,才得到了準確的消息,她是當今北蠻王庭的汗達王的姐姐,不過她還有一個身份。”

“什麽?”

“娘,你素來擔心舅舅的身世,難道還不明白麽?”

淑宜大長公主不可思議地道:“不可能!當初父皇是親眼看著她死的!景王出生後,父皇就賜了她鳩酒。”

“死的是她的侍女,不是她本人。當年將靜寧姐姐送去莊子裏的就是她的人,潛進莊子裏將大嫂和靜寧姐姐的孩子換掉的人,也是她的人。”

淑宜大長公主癱軟在炕上,整個人都微微輕顫著。

半晌,她恨聲問道:“那個女人呢?”

“我殺了!”紀三老爺平靜地道,“我親手手刃了她。”

“景王……”

“舅舅不知道那個女人的事情,舅舅以為,他的母妃是被外祖父賜死的,所以他恨外祖父。那個女人這些年來隱藏得很好,舅舅這些年來四處飄泊,途中也遇到過她,不過她不敢和舅舅相認,怕外祖父留下的人會盯上舅舅,害得舅舅性命不保。”

淑宜大長公主松了口氣。

如果不是高宗皇帝的子嗣艱難,想必孩子根本不會留下,所以才會選擇去母留子。可沒想到那女人好大的本事,能從皇宮裏逃了出來,然後繼續在大周興風作浪,甚至害得她家破人亡……

淑宜大長公主伏在案上,低低地哭了起來。

紀三老爺坐在旁邊,任由著母親發洩。

這些年來,他憋著一口氣,四海為家,與江湖同路,就是為了查出當年的真相,直到半年前,方才查明一切。

查明一切後,他馬不停蹄地趕回京城,可是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大哥大嫂和侄子之間鬧得越發的兇,甚至已無再續父子、母子情份的可能。?

☆、第 178 章

? 夜已深了,曲瀲抱著不知為何精神狀態極好的女兒坐在床前,看著躺在床上,臉上漸漸染上不正常的潮紅之色的少年,那張無瑕的玉顏因為暈紅而呈現一種驚人的瑰麗之色。

但她此時沒有絲毫欣賞的心情。

果然引起發燒了。

曲瀲騰出一只手,繼續拿帕子給他擦汗。

這時,宮心掀簾進來,手裏端著一碗藥,一股清苦的味道撲鼻而來,小阿尚一把將小臉拱入娘親的懷裏,好像很嫌棄的樣子。

曲瀲將阿尚交給旁邊的碧春抱著,自己親自端了藥碗過來,“暄和,喝藥了。”

濃密的長睫毛顫了顫,他緩緩地睜開眼睛,看到是她時,掙紮著起身。

“你別起了,就這樣躺著,省得傷口又出血。”曲瀲按壓住他,拿了一個調羹來餵他。

這種藥特別地苦澀,味道還很怪,特別是一口一口地喝,簡直是個折磨。但是紀凜眉頭未皺一下,她餵過來,他便乖乖地張口喝了。

曲瀲也不說話,只是安靜地餵他,宮心和碧春站在一旁。

一時間,室內很安靜。

餵完了藥後,曲瀲伺候他漱口,然後又絞了幹凈的帕子給他擦臉,試著他額頭的溫度,微蹙的眉尖仿佛有無盡的清愁,讓人看得心都疼了,想要為她拭去所有的愁緒。

“你別擔心,我沒事。”他啞聲說道,嘴唇蒼白得沒有一絲色澤。

曲瀲不知道擺什麽表情好,最後只能漠然地抱過女兒,將臉埋在阿尚的身子裏,深吸了口氣。

她不是笨蛋,先前因為措手不及,所以才會被嚇住了。等冷靜下來,再略一想當時的事情,處處皆是疑點,如何不明白這一切都是他的自導自演?明白這一點,她氣得心口疼,要不是他現在正受傷,她恨不得要暴打他。

有這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的麽?

紀凜見她不說話,一雙眼睛清幽幽地看著她,困難地伸手拉了下她的衣服,說道:“你的臉還腫著,難看死了,讓丫鬟給你上點藥吧。”他的語氣一點也不客氣,此時還是那個惡劣的第二人格。

從他受傷開始,他的性格便變得惡劣,先前沒有說話,可能是因為他跟主人格著傷心吧。

“要你管!”她哼了一聲,“就不上!”

“聽話!”他強勢地道。

曲瀲抱著阿尚轉了個身,掐掐女兒的包子臉,朝她擠眉弄眼,嘴裏無聲地道:“小壞蛋,還不睡覺!”

阿尚被逗得咧嘴直笑,扭著身子往她懷裏撲,小手不小心拍到自己娘親那還有個巴掌印的臉,疼得她直吸氣。

“阿瀲……上點藥吧,我看著心裏難受。”見她不吃這套,他轉而低聲下氣地說,難得將自己的姿態放低,顯然也知道今晚的事情,是他理虧。

曲瀲心裏的火噌的一下出來了,轉頭就道:“你難受?你有我難受麽?哪天我也去讓人捅自己一刀,看你會如何?”

“誰敢傷你,殺了那人!”他毫不遲疑地道,語氣狠戾。

曲瀲朝他冷笑著,然後抱著阿尚起身出了內室。

她抱著阿尚在外室轉圈子,拍著她的小身子,很快阿尚便開始打哈欠了,她親親女兒可愛的小臉蛋,感覺手有些酸累,便將她放到炕上,坐到旁邊輕輕地拍著她的身子,直到將她哄睡了,才叫奶娘過來將阿尚送回隔壁廂房去。

哄睡了阿尚,曲瀲又折回內室,剛到床邊,便見床上的人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看著她。

他的臉被燒得紅通通的,一雙眼睛也黯淡無神,但是視線依然準確地落在她臉上,顯然對她臉上那巴掌印很是在意。曲瀲自己剛才摸時,還有些疼,可見那時候,自己一巴掌甩得有多用力。

也感謝這一巴掌,終於讓她冷靜下來。

所以,她根本不想這麽快讓它消失,頂著半邊紅腫的臉在他面前晃著,偏偏她的皮膚嫩,很容易就會留下痕跡,又適逢這冰冷的天氣,沒有及時處理,所以那巴掌印特別地明顯,讓人看得分明,連幾個丫鬟們見了都心疼得要命,何況是他。

特別是,這巴掌印的由來,對他的刺激更大。

曲瀲坐到他面前,將覆在他額頭上的那方已經半幹的巾帕拿下來,重新絞了帕子覆到他額頭上。

看他死撐著不肯睡,曲瀲兇悍地道:“還不休息看我作甚?難道你還想讓我當著你的面甩自己一巴掌?”

沒想到她會這麽兇悍,紀凜明顯怔住了。

“睡覺!”她繼續兇巴巴地道。

“你先去上藥。”

她扭過頭。

“阿瀲……”

看他竟然掙紮著要起身,曲瀲簡直要被他氣得半死,忙過去按住他,被他一把拉住手。他瞪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咬著牙,一字一句地道:“如果你不去上藥,我就親自起身給你上藥!”

曲瀲瞪了他好一會兒,氣得眼眶都紅了,方憤憤然地叫宮心去拿藥來。

宮心等丫鬟原本守在外面,聽著裏面的爭執時,心裏既擔憂又無奈,這會兒聽到世子夫人終於妥協了,趕緊去拿藥來。

這一夜,因為紀凜的受傷,暄風院的人都有些躁動。不過幸好暄風院裏的人都是紀凜的心腹,便也不用擔心會傳出什麽。

等宮心給曲瀲上好藥後,紀凜親自查看,方才滿意地閉上眼睛,不過一會兒,就沒了意識。

曲瀲被他弄得有點抓狂,更多的是無奈。

她瞪著床上已經陷入昏迷中的人,差點賭氣想要將臉上的藥給洗了,還是碧春苦苦攔著,苦巴巴地問她“少夫人何苦為了和世子置氣傷自己的身子?”之類的。

因為這個人根本不在乎自己受多重的傷,對自己夠狠,對疼痛根本不在意。能讓他有所顧忌,那只好她自己傷自己了,總要給他個教訓,不然哪天他又一個想不開,自己去撞刀子,不是嚇她麽?

曲瀲覺得自己這輩子經歷的事情,都沒有今天的事讓她心驚肉跳,千回百轉。

真是一個糟糕透的新年。

景王的醫術不愧是令人信任的,到了五更末,紀凜的高燒壓下去了,只是依然發著低燒,但也沒有那麽讓人擔心了。

曲瀲一整夜都圍著他轉,中途斷斷續續地只睡了兩個時辰不到,整個人都有些迷糊了。

天亮時,小阿尚醒來又要找娘親,曲瀲恍惚之中,差點將寶貝閨女給摔了。

等紀凜又喝了回藥,曲瀲摸摸他的額頭,頓時放下心來。

紀凜醒來後,朝她露出一個分外柔和的笑容,但是一雙眼睛卻往她的臉蛋脧去,發現仍有些紅腫,頓時蹙起眉頭。

曲瀲當作沒看到,看在他現在是傷患並且昨晚知道那樣傷人的真相的情況下,她決定什麽都不說,先對他小意溫柔,以後再發飆。

喝完藥,紀凜又睡著了。

曲瀲跟著去歇息了一個時辰,等她醒來時,聽說宮裏來人了。

今日是大年初一,原本是進宮朝賀的日子,可是鎮國公府的人都沒有進宮。對外的說法是淑宜大長公主病了,鎮國公府裏的人都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侍疾,這可將宮裏的太後、皇帝等人都驚住了。

畢竟淑宜大長公主是當今皇帝極少在世的長輩,他素來對周家人寬厚,只要不做什麽罪大惡極之事,都會睜只眼閉只眼由著他們。如今聽說淑宜大長公主突然生病,讓鎮國公府裏的人都留在府中侍疾了,一定是病得很重。

於是皇上不僅將自己的貼身內侍派過來了,還讓人帶了幾位太醫過來,景王赫然在其中。

景王是自己硬湊上來的,他昨晚來了一趟,自然知道鎮國公府是怎麽回來,今兒湊過來,也是想要為這位姐姐打個掩護,省得紀凜受傷的事情被人發現。

只是他不知道,他姐這會兒對他的心情尤其覆雜。

太極殿的內侍汪全奉皇上的命令,帶了幾位太醫過來,不過能進淑宜大長公主房裏的,只有他和景王,太醫們被晾在外頭。汪全是皇上的心腹,自也知道景王的真實身份,並且也知道他的醫術十分厲害,如今皇後的安胎藥還是這位爺給開的,所以對於他將太醫們晾在外面的事情,汪全並未在意。

汪全和景王在紀二老爺的恭迎下進了淑宜大長公主的臥室。

此時淑宜大長公主躺在床上,臉色臘黃,神色憔悴,看起來確實是病了。

汪全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周遭,臉上的笑容頗為親切,等景王親自號了脈,從景王那兒得到淑宜大長公主的情況後,又轉述了宮裏的皇帝、太後的關切之情,最後有些奇怪地問道:“不知鎮國公和世子呢?”

長輩生病了,可沒有晚輩躲懶的道理,乃是不孝之極。

淑宜大長公主無力地坐著,聲音虛弱,說道:“我那兒媳婦近來一直病著,昨晚可能吹了點風,受了寒氣,我便讓大郎過去瞧瞧。至於暄和,他剛才還在呢,我吩咐他去辦些事情。”

汪全作為太極殿的大總管,也不是沒眼色的,聽淑宜大長公主說得合情合理,自不會去揪著不放,硬要見紀凜才肯罷休。

探完病,汪全便帶著那幾個根本沒有進門的太醫們離開了,回宮去覆命,景王倒是留下來。

畢竟人家是親姐弟,這種時候他特地留下來也沒什麽,而旁人知道後,也只以為景王是尊重淑宜大長公主這位長輩罷了。

淑宜大長公主的身體極好,根本沒病,但是經歷了昨晚的事情,她只覺得心累得厲害,整個人都有些郁郁的,精神也不太好。

景王給她號脈,用溫和的聲音說著不客氣的話:“你年紀不小了,可不能學年輕人隨便糟踏身體,不然再來十個我,以後也救不了你。”

淑宜大長公主沒說話,只是用覆雜的眼神看著面前的弟弟。

以前她覺得這弟弟很可憐,他出生時,母妃就被自己的父親賜死了,五歲時以他的身體虛弱為由,逼著他出家為僧,斷了他的念想,也斷了他的血統給周家皇朝帶來的威脅。偏偏他很聰明,記事得早,早早地知道了一切,對生父怨恨,處處與他作對。

以前,她還擔心擁有北蠻王族血統的弟弟哪天想不開,返回北蠻,然後幫著北蠻打周氏皇朝的江山。這弟弟天生鬼才,但凡他想做的事情,從來沒有做不成的,如果他真的對大周起了壞心,對大周而言,實在是個災難。

所以她憐憫這個弟弟的同時,又防備著他,擔心他會做出對大周不利的事情。

可最後,他終於想開了,決定接受自己大周皇子的身份定下來,娶妻生子,卻沒想到,當年的事終於真相大白。

她知道這一切怪不到這個弟弟身上,畢竟他對那些事情也是不知情,可是丈夫的死,大兒子一家被害成這樣,都是弟弟的親生母親害的。而她的三兒子,也將那女人殺了,可以說是和弟弟有了殺母之仇。

一夕之間,她也不知道怎麽面對這弟弟好。

“你為何如此看本王?”景王有些警覺地問道,他是個聰明人,瞬間便想到昨晚鎮國公府的事情。

淑宜大長公主有些疲憊地道:“昨晚,暄和他是被他母親所傷……”簡單地將昨晚的事情重覆了一遍,卻沒有說當年的事情。

景王雖然心裏仍有疑惑,不過也知道這姐姐素來疼愛孫子,昨晚紀凜傷成那樣,定然讓她心焦如焚。他從紀凜小時候生的那場怪病起,就給紀凜當主治大夫了,自是知道紀凜與其母的關系惡劣之極,紀凜那怪病,也是被其母虐待所致。

“那女人……”景王面上帶著微笑,聲音卻很冷,“本王觀她情緒素來不好,可能是犯了臆癥。”

淑宜大長公主嘆了口氣,說道:“你稍會有空就去看看,她……已經神智不清了。”?

☆、第 179 章

? 說聽景王到暄風院了,曲瀲雖然意外這種時候他會到來,但此時心裏是極為高興的。

她剛出了門,就見景王在厲嬤嬤和常安的引領下走過來,此時他身上穿著玄色的親王服飾,披著一件寶藍色織祥雲寶瓶紋的鬥篷,施施然而來,一身驕奢貴氣,英偉不凡,儼然看不出曾經當和尚時的那種淡泊出塵,恐怕現在看到他的人,都已經想象不出以前的那位名滿天下的明方大師的模樣了,更別說那些只見過他一兩次的人,根本沒法將他們聯系在一起。

果然,有些人是在什麽位置有什麽面貌,七分的打扮,也能讓一個人脫胎換骨。

“姐夫。”曲瀲上前,襝祍為禮。

聽到這聲“姐夫”,景王嘴角露出一個頗為舒心的笑容,有趣地看著她,說道:“不怕本王了?”

我從來就沒怕過你好不好?當初不過是受到刺激早產罷了,和害怕壓根兒沒啥關系。

曲瀲心裏腹誹著,面上卻很是誠懇地道:“不管如何,您現在已經是姐夫了,姐姐呢?”曲瀲雖然被景王的真實身份弄得心塞,可是也不是笨蛋,這麽好的金大腿,她自然要抱著,以後生病了,就有現成的大夫了。

“還在宮裏,太後很喜歡她,留了她說話。”景王回道,便進了屋子,接著問:“暄和如何了?”

“昨晚四更時就發起高燒,幸好喝了藥後,到天亮時,終於轉為低燒了,現在已經不燒了。”

正說話間,丫鬟已經小心地推開通往內室的鑲玻璃彩繪的槅扇,兩人進了內室後,走到床前。

紀凜此時仍在睡,被人掀了被子查看傷勢時,瞬間清醒,一雙眼睛深邃黝黑,一點也沒有昏睡的惺忪,那種冷靜理智的犀利模樣,宛若一只隨時警惕的野獸,眼裏根本沒有絲毫睡意。直到他的視線掃過床前的兩人,淩厲的眼神柔和下來。

曲瀲看得詫異。

她極少看到他這一面,要不是剛才她還確認他是睡著的,都要以為他其實沒有睡。轉眼一想便明白了,應該是他已經熟悉她的存在,兩個人在一起太過自然了,就算她平時爬到他身上,他也能照睡不誤,不會因為陌生的氣息,瞬間警醒。

這是一種完全的信任。

心裏突然有些發堵。

其實他說不信任她,不信任這世界的任何人,可是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對她給予了一種絕對的信任了,只是他們兩人都不知道罷了。

“小子,挺警醒的嘛。”景王笑著拍了拍他的傷口。

紀凜微微皺起眉,臉色有些白。

曲瀲朝他怒目而視,“姐夫!”有這麽惡劣的人麽?萬一又崩出血怎麽辦?

景王見她怒瞪自己,擔心她會和曲沁告狀,只得悻悻然地收回了手,說道:“放心,有我在,他死不了。他已經挨過了最危險的時期,所以今兒並不用怎麽小心了,你也可以安心去睡個好覺。”

他又看了她臉上一眼,雖說年輕是資本,不過這小姨子的眼底下還是有些青色,可見昨晚應該熬了很久。

曲瀲臉上露出了笑容,這個笑容很燦爛,是真心實意的。

紀凜的目光掃過她的臉,伸手扯了下她的衣袖,然後在她要縮回手時,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叫丫鬟準備好清水、繃帶和傷藥等東西,景王給紀凜換了藥,方道:“藥繼續喝著,過兩日我再過來瞧瞧,如果情況好轉,可以換另一副藥。”

曲瀲認真地聽著醫囑,她自己不懂醫術,自然是以大夫的話為準。

曲瀲出去給紀凜準備幹凈的衣物時,景王便對他道:“剛才,你祖母叫本王去給鎮國公夫人看病。”

紀凜沈默地看著他,一雙眼睛黑黝黝的,不同往日的那種清潤明澈。

“她神智不清,已經認不得人了,連你爹她也認不得。”

紀凜依然沒有說話,神色也頗為冷淡。

景王見狀,也不在說什麽了。

等景王凈了手準備離開時,曲瀲親自去送他。

送他到門口後,她期期艾艾地問道:“姐夫,暄和的頭痛之疾,什麽時候能治好?”

“不知道,本王又不能開他的頭顱查看,哪裏曉得他腦袋裏還有什麽問題?”

景王很幹脆地道,他的醫術都是小時候在相國寺時跟著相國寺裏的老和尚學的,那老和尚恰好有一手好醫術,他當時年紀小,對父皇逼他出家的事情無法看開,滿心怨恨,又因為學什麽東西都是隨隨便便掃兩眼就了然於心,太過容易學會的東西,反而顯得無趣。那老和尚原是想將他渡去怨恨的,後來見佛法沒用,便想轉移他的註意力,引誘他去學醫。

之後他準備幾年,終於逃出相國寺後,滿天下游歷,去到的地方很多,和很多民間隱藏的杏林大師探討過醫術,疑難雜癥也見過不少,但少有紀凜這般的。

景王不會自詡自己醫術天下無雙,單是一個紀凜,就讓他研究了十幾年,還沒有什麽解決法子,只能用藥緩和他的頭痛之疾。

“每當他情緒比較激烈時,頭痛之疾比較容易覆發,你勸著他點,讓他沒事別想太多。”景王說道。

問題是,他就是愛多想的類型啊!

曲瀲心中無力,那個人看著越是溫柔,其實想得越是深,只是他的功力太深,讓人沒能看出來罷了。

“有空本王多給他制些緩解疼痛的藥丸,疼了就吃一丸。”

曲瀲有些低落地問:“真的不能治愈麽?”

“難難難!”景王道:“本王也不騙你,人的大腦是最覆雜的東西,就算我會開顱術,也不能保證能從他腦顱裏查出什麽問題,而且開顱之術是古時神醫傳下來的,技術非常粗糙,我又不是什麽喪心病狂之人,不會拿人的腦袋來練習開顱之術,無法保證做到萬無一失。”

其實曲瀲比這些古人更明白其中的難度,腦殼的病可比身體其他的病更難纏,畢竟人的大腦可是最精密覆雜的構造,想要檢查腦殼有什麽異樣,也唯有現代的醫術才能達得到。

“那對他的壽命,可無礙?”曲瀲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在叫。

景王看了她一眼,看在她是妻妹的份上,說道:“本王盡量。”

她看起來就像要哭了的樣子,眼眶都紅了,那副迎風要落淚的小白花模樣太淒美了,讓景王瞬間有種自己欺負了她的錯覺,轉身就想走。

這時,奶娘恰好正抱了孩子過來,雖不知道景王的身份,但也認得出他身上的那身親王朝服,趕緊過來請安。

“喲,這是和本王有緣的阿尚吧?”景王霎時來了興趣,見她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看過來,粉嫩嫩的樣子真是可愛,湊過去一把就掐上了她的小嫩臉。

阿尚的嘴巴一扁,噗的一聲,嘴巴噗出口水,口沫星子恰好噴濺到景王臉上。

景王僵硬了。

雖說幼兒是天底下最幹凈的靈魂,可是他是個對人體有輕微潔癖的人,要不是阿尚是個嬰兒,又長得雪嫩可愛,他也不會動手,可沒想到這個和他有緣的阿尚竟然朝他噗的噴口水了。

曲瀲忙將阿尚抱到懷裏,然後看著他一臉空白搖搖晃晃地走了,忍不住偷偷地笑起來。

這種被打擊得天都要塌下來的樣子,看著還滿順眼的。

親親無知無覺的小阿尚的臉蛋,曲瀲高高興興地抱著她回房了。

回到房裏,沒想到紀凜還沒睡,正倚著兩個墊起的大迎枕,不知道是在發呆還是在想事情。直到見到她抱著孩子進來,問道:“怎麽去了那麽久?”

“還不是為了你?”曲瀲語氣很沖,“景王不是一直為你治病麽?我就多問一些了。你要休息麽?”

“不了,躺了半天,我想坐會兒。”

聽他這麽說,曲瀲也不去嘮叨他,便將阿尚放到床角的位置,自己爬到床裏面,一家三口都窩在床裏,儼然就像另一個安全的世界,不管暄風院外發生什麽事情,都與他們無關。

景王的車駕剛出了鎮國公府不久,便遇到了從宮裏出來的景王妃的車駕。

景王掀起簾子,恰好也見到迎面而來的那輛朱纓華蓋馬車的簾子也被一只修長如玉的手挑開,一張略施淡妝的臉探了出來。

當下景王一躍而起,進了景王妃的馬車。

陪在馬車裏的丫鬟只得挪到外頭,和車夫一起坐在車轅上吹冷風。

今天是大年初一,大街上十分冷清,只有馬車的的車輪輾過方塊石板的轆轤聲響。

“這麽早就出宮了?太後沒有留你?”景王難免有幾分奇怪,他可是知道,自己這位王妃是個很容易能討人歡心的,宮裏的太後和皇後都喜歡她,有事沒事就愛召她進宮說話,而且她們的喜歡看起來是真心實意的,並非是因為他這丈夫的原因。

憑著自己本身,不附加任何的身份、美貌、財富,讓人只是純粹地喜歡她這個人,能做到這一步,真是非常的讓人吃驚。景王覺得自己自從認識她後,發現她是個讓人非常意外的女人。

“聽說公主病了,我怎麽著也是弟妹,本應該過去看看的。”曲沁彎唇笑了下,“太後是個明白人,所以便讓我先回來了。”

景王明白後,哂然一笑。

“妹夫如何了?阿瀲怎麽樣?她定然很難過吧?”曲沁蹙著眉問道。

昨晚宮宴結束後,鎮國公府的人悄然尋上來,她便知道鎮國公府發生什麽事情了,後來丈夫回府時,果然聽說了紀凜受傷一事,曲沁瞬間在心裏想了很多,也覺得紀凜這傷很不正常,怕是應該是親近之人傷的。

只是偌大的鎮國公府,誰能傷他?或者說,誰能讓他心甘情願地站在那裏任由對方傷?

“沒死,還活著。”景王拉著她因為抱著手爐而顯得溫暖的手,用自己發涼的指尖去碰她的手掌,被她的手握住手時,才笑起來,說道:“至於妹妹,她看起來像要哭了,不過沒哭。”

曲沁更憂慮了,“阿瀲和母親一樣愛哭,這次妹夫受傷,定是嚇著她了,她素來是個柔弱的……”只是某些時候也不是那麽柔弱。

景王對此不置可否,將今兒得知的鎮國公府裏發生的事情告訴她。

曲沁顯得非常驚訝,“難道是鎮國公夫人發了臆癥,所以才會傷了妹夫?她的病情嚴不嚴重?”說到這裏,曲沁決定等年初五時去鎮國公府喝年酒,得要和妹妹說一聲,讓妹妹沒事別往鎮國公夫人面前湊,就算要去請安,也將她陪嫁的那群粗使婆子帶過去。

不過,今年鎮國公府發生了這些事情,還會辦年宴麽?

“挺重的,已經神智不清了。”景王的聲音有些漫不經心,“我也無法確認她這輩子能不能恢覆神智。”

能讓一個人逼得神智不清,恐怕這次鎮國公府發生的事情非同一般。

景王微微垂下眼瞼,他能感覺到那位姐姐的異樣,可能這次的事情還和他有點兒關系。

兩人聊了會兒,曲沁突然問,“對了,我發現你的右臉有些紅,看著像破皮了,這是怎麽了?”

景王:“……”

等知道這人是因為他去掐阿尚,阿尚的口水濺到他臉上,他使勁兒地洗臉擦破皮時,曲沁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不知為何,看到她這種平靜到沒表情的模樣,景王不禁有些心虛,咳嗽一聲,違心說道:“阿尚其實挺可愛的,長得像暄和那小子,和我也有點兒緣份。”

曲沁嗯了一聲。

“如果你喜歡孩子,我們以後也生一個。”

曲沁的臉微微有些紅,但也沒故作嬌嗔扭捏,溫柔地朝他笑了下,應了一聲。

景王的臉慢慢地變紅了,眼神亂飄,最後才忍不住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心說這不是白日宣淫,而是夫妻情趣……

就是當和尚的一種後遺癥了,總覺得自己好像在破色戒,但又忍不住。

到了傍晚時,曲瀲正在給阿尚餵蒸得嫩嫩的芙蓉蛋時,聽說紀三老爺過來了。

對於這位風塵赴赴地帶回真相的紀三叔,曲瀲對他沒什麽感覺,聽說他過來探望,便親自起身去迎。

只是,當看到被宮心領進來的那位穿著降紫色寶藍團花繭綢錦袍、一臉桃花相的男人時,曲瀲楞住了。

說好的野人呢?說好的絡腮胡子呢?說好的大塊頭呢?

這個眼波流轉,瞬間滿臉桃花開的男人是誰?

紀三老爺其實和鎮國公長得很像,聽說已逝的老公爺的相貌非常好,淑宜大長公主年輕時也是個大美人兒,所出的四個兒女長相都是不差的,猶以鎮國公出色。不過曲瀲覺得,這位三叔比鎮國公更出色。

他的皮膚非常的白晳,就算是個四處飄泊的江湖浪人,風霜卻無法留在他的容顏上,歲月也十分眷顧他,唯有眼角的細紋,讓人知道江湖歲月並非如他外表那般風光,但是那種紋路,又為那雙桃花眼添了一種成熟的魅力,簡直就是個讓女性舍不得移開眼睛的男人。

曲瀲一時間木了下。

“抱歉,昨晚回來得倉促,後來又陪母親說話到天明,所以現在才過來探望。”紀三老爺誠懇地道,“暄和現在如何了?”

曲瀲知道他離家已久,而且這次查到那麽多東西,自然是要和母親先說的,自不會有什麽介蒂,說道:“剛喝了藥睡下去了,要我去叫醒他麽?”

“不用了,讓他睡吧。”紀三老爺聲音放輕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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