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別亂動，我去找你們。”白霧中的禮帽男道。

我趕緊拉住蘇婳和明悟，回道：“你來吧，我一直跟你說著話。說什麽好呢？啊，我想到了，我給你背首詩吧！肥水東流無盡期，當初不合種相思，夢中未比丹青見，暗裏忽驚山鳥啼。春未綠，鬢先絲……”

“別背了，我到了。”禮帽男的手摸索著觸碰到我的臉，然後落到我的肩膀上。

四個人終於重新聚齊，我安心不少，這時，就聽白霧中不知何處傳來一個男性的聲音，慵懶地道：“真不容易啊，都四百年沒被召喚過了。”

“是天使！”蘇婳的聲音有些抖，手也有些抖。

我輕輕踢了下禮帽男的腿，意思很明顯：你召喚來的，趕緊跟人家說正事呀！

禮帽男了然，扶在我肩膀上的手用力握了握，朗聲道：“這裏是小天國，國主大人名字叫希拉裏，和你一樣是天使。他設計殺害人類的靈魂，你要是不幫我們，就只好由這位小姐殺了我們三個了，那樣做最起碼能保全我們三個的靈魂。”

我頓時吐血三升：你小子面對的可是天使！就不能謙虛點嗎？

天使呵呵一笑：“你不簡單！我大概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可是我幫不了你們，小天國的結界太強，不然也不會這麽多年都沒被我們發現了。”

明悟不解地問：“結界方面沒有比希拉裏更厲害的天使了嗎？”

明悟就是隨口一問，哪想天使急了，不悅道：“人類，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會比希拉裏差？還不是你們這些愚蠢的人類的錯？信他的人太多，導致結界強得不可思議，否則區區一個希拉裏……西維你別攔我，我要讓這幫愚蠢的人類知道……我知道他們最多一百來年就死，可是其中有一個會生生世世銘記，我不能叫他誤以為我……”

他在跟誰說話？我聽得目瞪口呆，低聲問禮帽男：“還有希望嗎？”

禮帽男沒回答我，而是向著天空朗聲道：“我有辦法削弱結界，不過破壞結界的事還是要你們來。”

“嗯？”天使納悶，“你能有什麽辦法？”

禮帽男故弄玄虛地賣關子：“見了面你就知道了。稍等一會兒。”然後吩咐我們：“田田陪我去一趟禮堂，明悟和蘇小姐留在這兒，千萬不要隨意走動。我把天平放在岸邊了，要是你們不小心走過去踢翻了，天使會消失的。”

明悟鄭重其事答道：“你放心，我們肯定不動。”

“嗯。田田，手給我。”

於是我放開明悟和蘇婳，拍了拍禮帽男放在我肩上的手。禮帽男一把反握住我的手，然後立即過渡到手腕，不容拒絕地道：“跟我來。”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麽辨別出方向的，跟著他目不視物地走了一會兒，忽然出了白霧，發現我們已經到達森林的邊緣。禮帽男沒有放開我的手腕，一路將我拉到教堂。

我們踏著月光步入教堂，來到十字架前，禮帽男解釋道：“小天國居民對希拉裏的信仰全都集中在這個十字架上，只要十字架消失，結界自然變弱。”

我對著至少三米高兩米寬的十字架，不禁咋舌：“這玩意兒瞧著可結實了，你把我大腿卸了都不一定能撬得動，怎麽……”剛說完我就反應過來了，驚喜地道：“你是想用你那神通廣大的禮帽把它變沒，是不是？你也太聰明了！”

“你也不差。來吧。”語畢，將禮帽往頭上一扣，雙膝微曲身體半蹲，兩手交疊托在身前。

我一見他這架勢便明白了，扶著他的肩膀踩上他的手，再踩上他的肩，直起身體前順手從他頭上取走禮帽。禮帽男則扶著我的腳，幫助我維持平衡。

我一手扶著十字架，一手將禮帽放到十字架頂端，過程非常順利。我高興地拍拍手，還未來得及吐出“好了”二字，忽然感覺腳下一歪，驚叫一聲滑了下去，隨即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沒事吧？”禮帽男死死摟著我的腰。

“呃……要勒死了！”

“對不起。”禮帽男趕緊將我放到地上，“沒磕著碰著吧？”

我搖搖頭，大口呼吸：“我沒事兒，就是嚇一跳，心臟到現在還撲通撲通的呢。哎，天使進來了沒有？”

禮帽男擡頭望了一眼高高的穹頂，嘴角上揚：“已經來了，數量還不少呢。最多再有五六分鐘，就能到達明悟和蘇小姐那裏了。咱們也趕緊過去吧。”

“嗯。”我點點頭，興高采烈地牽起禮帽男的手，向外跑去。

剛邁出一步，忽然腳下一空，我“哇”地叫了一聲，整個人向下墜去。

失重的感覺稍縱即逝，回過神來，面前是一片風景怡人的海底世界景象，各種各樣顏色艷麗的魚兒圍繞著我游來游去。我半天沒納過悶來，眨了眨眼睛，這才發現，我處於一個巨大的玻璃球裏，海底世界被隔絕在玻璃球外面。

這是什麽？海底的人族館嗎？

我扭頭問禮帽男：“咱們怎麽到這兒來了？這兒是哪兒？”

禮帽男揚了揚被我抓著的手：“先放開我再說行嗎？”

我忙松手，不好意思地笑笑。剛才事出突然，我下意識地抓緊了他的手。

禮帽男繞著玻璃球走了一圈，邊走邊道：“是希拉裏。我毀了他的理想鄉，他為了報覆我想囚禁我到死。這個玻璃球是專門囚禁人類用的，我記得還配備有四季水。春苦夏辣秋甜冬酸，一天喝一點就不會覺得餓，也不用睡覺和上廁所，一邊反省過錯一邊慢慢老死。”

“啊？”那多煎熬呀，“自殺不行嗎？”

“不行，靈魂會被送去地獄，到時候將比現在痛苦十倍。不過別擔心，我有逃出去的方法。只要喝下足夠分量的四季水，就能獲得一次挑戰的機會，挑戰成功就可以被釋放。上一回被關在這裏，我只挑戰了兩次就出去了。”

我說他怎麽這麽明白呢！原來被關過一回了！我不安地問：“挑戰的內容是什麽？難嗎？”

禮帽男停下來，好笑地看著我：“想什麽呢？當然是先送你出去。”

“啊？你有辦法送我出去？那……為什麽不一起離開？”

禮帽男嘆口氣：“你不明白，這裏至少要留一個人，不然誰也走不了。別猶豫了，我向你保證，遲早會再見面的。”

“可是……”

“沒時間可是了。”禮帽男不由分說將我拉到他身邊，食指在玻璃壁上畫了一個圈，然後在圈的中心輕輕一點，原本只有手掌大小的圈迅速擴大到足以穿過一個人，且泛著白光。

“走吧。”禮帽男抓著我的胳膊將我往圈裏送。

“等等，”我死死扒住圈的邊沿，近距離盯著禮帽男的眼睛，“我總覺得不對勁，你說的遲早，不會是指下輩子了吧？要是那樣我寧可不走了，反正天使都已經來了，他們會得救的，我要留下來陪你。”

禮帽男望著我，木偶般空洞的瞳孔變得柔和起來：“拜托你別再增加我的罪孽了！你回人間界等我，我答應你，最多一個月，我就出去找你了。”

“真的？”

“真的。我從不說謊。”

我忽然想起一事，忍俊不禁道：“還說不說謊？你跟人家小袁護士說你的針灸技術是家傳的，可是你家裏根本就沒有從事醫療行業的人。”

禮帽男一本正經地辯解：“我沒說謊，的確是家傳，只不過不是這一世的家。趕緊去吧，說不定還能趕上審判希拉裏。”

“審判希拉裏？在小天國審判嗎？”

“那不然呢？”

我大喜過望：如果能見到他，直接叫他放禮帽男出來不就好了嗎？遂不再猶豫，最後叮囑道：“照顧好自己！”然後一低頭鉆過光圈。

清風撲面而來，擡起頭，面前是一片寧靜的湖水。湖水與天的交界處，一輪朝陽正冉冉升起，照射出一片紅霞赤水。

我又回到了召喚天使的湖畔，白霧已經散去，身邊是蘇婳繪制的巨大召喚陣。明悟和蘇婳都不見了，應該是去親眼見證審判希拉裏了。我不假思索，直奔教堂。

審判希拉裏這樣重要的事，必定要當著全體小天國居民的面，能容納那麽多人的地方只有一個。

教堂裏，全體小天國居民像每天清晨進行彌撒時那樣，坐得端正而有序。數不清的天使在最外圍站成一圈，個個表情嚴肅。

祭臺上，希拉裏昂首立於正中間，在他右側擺放著一張華麗得誇張的王座，王座上歪躺著一位年輕的金發天使。金發天使旁邊還站著一位身形瘦弱的紅發天使，手裏端著一個精致的銀制盤子，盤子裏只有一杯紅酒。

我的到來打斷了金發天使的講話，他不高興地沖離大門最近的兩個天使喊：“剛才不是說齊了嗎？再來人別往裏放了！”

聽聲音正是湖邊被我們召喚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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