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末位落座，一顆心七上八下：金發天使看上去很暴躁的樣子，他不會審判到一半忽然召喚一道天雷下來，直接劈死希拉裏吧？可是我又不能現在上去找希拉裏，如果我那樣做了，金發天使恐怕會先劈死我吧！

金發天使抄起高腳杯，一揚脖灌下一大口，終於順了氣，伸手一指離他最近的一個人，繼續之前的話題：“就像我剛才說的，希拉裏是騙你們的，你們的願望根本沒有實現。就拿你舉例吧，你的願望不是公司別倒閉嗎？”

金發天使驟然擡高聲調：“是不是點下頭！對嘛，配合我一下。我告訴你，你的公司還是倒閉了，你兒子現在在給人打工。再等幾年，等到你厭倦了這裏的生活，開始變得消極的時候，希拉裏就會告訴你真相，然後你就會下地獄。聽明白了嗎？你們都明白了嗎？”

“明白了。”只有零星幾個聲音。

金發天使不耐煩地道：“沒聽明白的是哪兒不明白？趕緊問！”

沒人吱聲。

金發天使單手捂了會兒臉，放下手：“給我個回應！在這破地方待傻了都？人間界的人類好像沒你們這麽木訥啊！再問一遍，都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整齊得像幼兒園的小朋友。

金發天使滿意地點點頭，紅發天使忽然插話：“先等一下，修斯，希拉裏好像有話要說。”

“啊？呵，”修斯冷笑一聲，望向希拉裏，“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麽好狡辯的？”

希拉裏沐浴在清晨的陽光裏，表情柔和，緩緩道來：“我承認你說的，但我不認為自己有罪。這些愚蠢的人類，平時不知道約束自己，有事相求了才來信奉神，這樣不是很無恥嗎？神可以原諒他們，我卻不行，我要給予他們相應的懲罰。”

“懲罰？就你？呵，快閉嘴吧你！”修斯不屑與希拉裏爭辯，扭頭看紅發天使，“你現在知道你心目中的優秀人才是個什麽德行了吧，西維？”

西維窘迫地瞥一眼希拉裏，垂在身側的手揪起一點白袍，在指間絞著：“想當初還是我發現了你，在你死後接你上天堂當天使，你……你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人類時的你明明那麽友善，內心充滿仁慈。”

希拉裏真誠地道：“西維，我一直很感謝你，現在也是，謝謝你給了我這樣的機會。可是你不知道，成為天使以後，我逐漸發現了人類的陰暗面，我的心境就變了。如果我所守護的人類是這樣的，那我寧願毀滅所有人類。”

西維急切地道：“也有好人的！就像當初的你一樣。”

希拉裏聞言苦笑了下：“是嗎？可是，我一個都沒遇到。”

希拉裏仰起頭，閉上眼睛感受陽光，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沒有什麽要坦白的了，你們殺了我吧。如果可以，我下輩子不想再做人了。”

修斯誇張地瞪大眼睛：“你以為你還能有下輩子？”

我生怕修斯一激動直接結果了希拉裏，忙站起來喊道：“等一下！”邊喊邊沖上祭臺，問希拉裏：“能不能請你把禮帽男放出來？”

希拉裏眼中迸射出狂喜的光芒：“是你？我的孩子，讓我告訴你一件事吧！你知道你曾經是什麽人嗎？戰國時代的你是一位小有名氣的老師的女兒，名字叫萬子平。千萬的萬，子女的子，平常的平。有沒有想到什麽？”

我迷茫地看著他：“什麽意思？”

希拉裏回望著我，笑而不答，忽然雙目圓睜，表情扭曲，狀極恐怖。

“讓開！人類！”身後驟然響起一聲暴呵，同時從我背後伸出一只手，鉗住我的肩膀將我一把拉開。緊跟著，一道雷從天而降，破開窗子劈在希拉裏身上。

斑駁絢爛的玻璃碎片紛紛落下，敲打在已經不成人形的希拉裏的屍體上。鉗住我肩膀的手緊了緊，西維的聲音在我耳邊低沈和緩地道：“他故意引你湊近了問他，目的就是借你做擋箭牌偷偷自盡。他一死，靈魂絕對前往地獄，我們就不好幹涉了。”

我轉身面向西維：“他剛才說的是什麽意思？”

西維呼吸一滯，低下頭避開我的目光：“你一定要知道的話，我……我待會兒給你講。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說完，轉過身去，大步走回修斯身邊，然後深吸一口氣，大吼：“你那麽著急幹什麽？萬一傷到人類怎麽辦？”

修斯嬉皮笑臉地揚了揚高腳杯：“我知道你一定能救下她。”

西維揚起手裏的銀制盤子，毫不客氣地敲上修斯的頭，大聲呵斥：“萬一來不及怎麽辦？你憑什麽那麽信任我？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

我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西維看上去溫吞，認真起來這麽有氣勢！

修斯揉著被敲痛的頭頂，嘟嘟囔囔地撒嬌：“是你太不自信，我當然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才那樣做的。”

西維不理他，一揮手，收了希拉裏的屍體，轉而吩咐守在底下的一眾天使：“將在座的所有人類分批帶出去，問明許的什麽願，將靈魂恢覆正常再送回人間界。”

一眾天使沒有進行任何語言上的溝通，整齊地分成若幹小隊，開始分批往外帶人。

西維回到我面前，羞澀地一笑，又恢覆成之前那副溫吞的模樣：“女士，這些本不該由我來告訴你，但是你剛剛差點被我的同伴誤傷，就當做是補償吧。”

修斯執拗地辯解：“本來就沒可能傷到她。”

西維置若罔聞，自顧自向我解釋：“我想你已經猜到了，沒錯，你的父親正是萬兮淵的師父。但是，有件事他騙了你，撿他回家的不是你父親，而是你。你倆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二十歲你十六歲那年，你父親打算為你們兩個完婚，可惜橫生突變，他遭人誣陷，要被處以火刑活活燒死。你不忍看他死，將他打昏，替他頂了罪。從那以後，你的每一次轉世，他都在暗中偷偷守護你，這一世也是一樣的。”

萬兮淵和萬子平嗎？原來如此！我忽然想明白一些事：難怪他能在我第一次遭遇鬼境時及時現身營救，難怪他能細數我之前的每一世。

“你能救他出來嗎？”希拉裏已死，我只有求助於好心的西維。

西維為難地撓撓頭：“我也想救他，可是希拉裏把他隱藏得太嚴密了，希拉裏最擅長隱藏之術了，不然我們也不會一直沒發現小天國。如果是上級天使或許還有可能，可惜……可惜上級天使全都不在……”

“那上級天使什麽時候回來？”

“這……”

“人類，你急什麽？”修斯高傲地道。

我疑惑地望向他：“修斯先生，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難道你有辦法救禮帽男？”修斯似乎是來的這些天使裏最厲害的，或許他能有什麽好方法也說不定，我內心重新燃起希望。

修斯伸手在空中一抓，憑空抓出一頂十分眼熟的圓頂禮帽，舉起來給西維看：“你看看這是什麽？眼熟不？”

“這……”西維指著禮帽，眼睛越瞪越大，“這哪兒來的？”

修斯食指頂著禮帽轉啊轉：“萬兮淵的，他就是靠這個弱化了希拉裏的結界。也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的，既然被我發現了，還是物歸原主的好。我主要是想說，那小子連這種東西都能搞到，那樣的地方困不住他。更何況，他已經逃出來過一次了。”

“你知道？”修斯果然比西維厲害！

“那你知不知道他上一次是怎麽逃出來的？用了多久？”

修斯道：“海底牢籠有四季水，連續喝一個月，就能獲得一次挑戰的機會。挑戰的內容很簡單的，無非是走個迷宮鬥個怪獸什麽的，他那麽聰明，對他來說小意思。我記得他上次好像用了三個月，這次大概兩個月就能出來。”

上次逃出來才用了三個月？我頓時對禮帽男佩服得五體投地：“乖乖，知道他厲害，沒想到厲害到這種程度。那，修斯先生，我能不能留下來等禮帽男？”

修斯不假思索斷然拒絕：“你不能留下來。等把你們全送走，就連西維都得離開。到時候我將把小天國縮小到只剩海，維持起來比較輕松，萬兮淵逃出來我也能第一時間知道。現在希拉裏沒了，整個小天國全靠我自己支撐，我容易嗎我？”

我滿頭黑線：這副老、鴇、子的既視感是怎麽回事？

西維也幫腔道：“是啊，你還是回人間界等吧，這裏有修斯在，絕對不會有問題的，我向你保證。希拉裏一死，羊皮紙和鵝毛筆就變不出吃的喝的用的了，今天之內必須把你們所有人都送走。你要是想清楚了，我現在就送你回去。”

這倆一唱一和說上癮了，這邊西維話音剛落，那邊修斯緊跟著就道：“還考慮什麽？西維親自送你走，這是你的榮幸，趕緊跟著他去吧。”

我撇撇嘴：“那好吧。哎，明悟和蘇婳都走了嗎？”

西維道：“蘇婳是第一個離開的，你舅舅還在排隊，不過今天之內肯定能走。你們這些許過願的，要把靈魂恢覆正常才能離開，否則會給人間界添麻煩的。還有，這麽多失蹤許久的人忽然同時回歸，而且容貌都沒變，必定會造成不小的混亂。”

“啊？”我從沒考慮過這些，如今聽西維一分析，不由得擔憂起來，“那怎麽辦？”

西維攤了攤手：“沒辦法。你們之中只有蘇婳家裏還有點權勢，看她家能做到什麽程度吧，我已經給她分析過了。現在說說你的事吧！你為什麽來小天國？許了什麽願？”

我把經過大致講了一遍。

西維點點頭：“你的問題不是很嚴重，挺好解決的。何祁確實是受你牽連才會送命，不過主要原因不在你。小天國的門不是開了又關上了嗎？希拉裏由此察覺到你的存在，為了逼你來小天國，殺了路過的何祁嫁禍你。好了，現在……”

“等等，”我打斷他，“能不能告訴我，我姥姥和我舅舅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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