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這個飄著雪的清晨，燕軍忽然開始新一輪攻城，北城墻上的昆軍一直森嚴警戒，未能讓他們討到便宜去。燕軍雖沒能占到先機，卻鍥而不舍，仿若不要命了一般，一味拼死攻城，轉眼兩個時辰過去，昆軍死守不退，雙方都已折損了近五千名將士，戰況竟是空前激烈。

外城墻上太過危險，皇帝並未登上去，只立在內側城樓中，每隔一段時間便有戰報傳來。於此處也能望見外城墻上戰況激烈血腥，流矢火石無數，慘叫及巨響皆聽得清清楚楚，皇帝一直微微蹙著眉，江玄立在一側，忍不住道：“馮連雲這是怎麽了？何苦費這麽大勁攻城，想和我們硬碰硬玉石俱焚麽？”

皇帝嘴角噙上一絲冷笑，“憑他這塊石頭，想碎了朕的玉，怕是異想天開了些。”

冠薇也立在一旁，披著雪白貂領的披風，望著眼前烽火，淡淡道：“裁雪堂差不多也該動作了。”

“備馬。”皇帝轉身向城樓下走去，對負責通報戰況的軍官道：“馮連雲中軍一旦起了亂象，立刻報與朕知。”

“是！”軍官忙吩咐下去，親自跟上了皇帝。

江玄也匆匆跟在皇帝身後，“皇兄一會兒要親自帶兵出城？”

皇帝點頭，“捉拿馮連雲不是小事，裁雪堂之事又極為隱秘，眾軍不明就裏，若朕不在場，誰敢動馮連雲？”

軍官勸道：“皇上，讓陳將軍去也就罷了，外面矢石亂飛，萬一傷了皇上可不得了。”

皇帝已到了城樓下，跨上戰馬，身上甲胄輕響，“一旦開了城門，定會有燕軍湧入，陳裘須在城內領兵剿殺侵入者，馮連雲那邊，朕親自去。”

軍官不敢再多說，江玄亦飛快地跨上戰馬，道：“皇兄，我隨你一起。”

皇帝驚詫看了他一眼，一旁的軍官更是愁眉苦臉，想勸又不敢勸，十分為難。

皇帝本想拒絕，但看他神情堅決，只得笑了笑，道：“也罷，生死有命，天佑我昆朝，你我兄弟二人定不會有事。”

生死有命。

城外動靜這麽大，陸翎舟也不可能安坐府衙之中，正在內城樓下的小廳裏歇著，手裏攥著個骰子轉來轉去。

這骰子是她在知府宅中無意翻到的，或許這位燕國的知府大人還有些賭博的愛好，骰子小巧玲瓏，白玉點上丹砂，竟十分精致貴重，陸翎舟一時沒舍得扔，就拿在手裏玩了。

外面的動靜她都聽得到，皇帝又要親冒矢石出城迎敵，江玄也要跟去，若陸華言或陳裘在身邊，定會再勸一勸，但皇帝聽不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自登基以來，幾乎是篳路藍縷白手起家，歷經無數艱險，什麽都靠自己，如此重要的時刻，讓他全心全意信任別人，將全副身家性命交托於臣下手上，他怕是不肯的，定要親自放手一搏，成與不成，都不會後悔。

沒想到皇帝看起來沈穩，卻還是有熱血上頭的時候。

也罷，一切看造化了。

此時數裏之外，馮連雲也正身披甲胄騎在馬上，遠望著前方城門上的慘烈情形。

“照這樣下去，江覺必不能安坐城中，就算不出城門，也會現身城墻之上鼓舞士氣，他一向自負，是不肯在城中做縮頭烏龜的，殿下只管看著好了。”太尉騎馬在一旁，噙著笑道。

馮連雲嘆了口氣，“這次我軍折損實在不少，若奪不下岳瀾城也殺不了江覺，就有些虧了。”

“昆軍折損又豈在少數？殿下不必多慮。”

馮連雲“嘖”了一聲，道：“只是裁雪堂的人要何時動用，孤好不容易將他們招攬了來，可不是擺著玩的。”

“上次派遣使者不是就已經用上了麽。”太尉苦笑，“原本依臣之見，還是要再觀察些時日才可動用他們，使者一事已是有些冒險，殿下就再等等吧，江湖人士也需□□，日後定能為殿下盡忠。”

馮連雲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前方激戰正酣時，後方軍中卻隱隱起了一陣騷動，太尉耳朵尖，先聽到了，向後望去，只見陣尾的隊形似乎有些亂了，但甲兵重重看不清晰，他微微蹙眉，吩咐身邊的軍士道：“快去後面看看怎麽回事。”

那軍士領命而去，馮連雲亦回頭望，一時片刻也看不見什麽，便沒在意，繼續關註前方戰況，直到方才那軍士策馬飛奔回來，驚慌大喊道：“大事了不好了殿下！是裁雪堂那幫人！”

馮連雲一怔，回頭正要問個清楚，目光已經瞥到遠處一襲白衣倏忽起落，似乎正要沖破軍陣向這邊過來。

裁雪堂之人皆是武功高強，一個人能頂幾十個普通軍士，避過重重鋒刃沖破軍陣阻礙並非難事，他們本就隨在軍中，雖不在馮連雲身邊，離得亦不遠，此時突然發難，竟是勢如破竹，不過片刻就突入到了馮連雲幾丈之外。

馮連雲看得清清楚楚，為首那一人正是裁雪堂副堂主殷雪嶺，這是個十分清秀冷漠的年輕人，性格可靠，內功亦已至第五層，與馮連雲不相上下。他持一柄雪亮長劍游走於軍陣之中，竟是衣不沾血，一路上已斬殺了十餘名軍士，其餘皆遠遠避過甩在身後，交給屬下去糾纏料理，他一路急進，顯然是沖著馮連雲而來。

馮連雲私心裏很欣賞這個副堂主，還曾想過日後封給他個顯貴職位，因此一時之間竟沒能回過神來，直到太尉大喊“保護殿下”，他才忽地醒悟過來，從腰間抽出長劍，目光從驚訝轉為陰冷，又漸漸變為狂怒的通紅。

殷雪嶺已能清楚望見他的表情，一面料理著擋路的士兵，一面在心裏笑道：“果然是走火入魔了。”

燕軍中起了亂象，皇帝即刻命打開城門，領一萬甲士策馬而出，陳裘一直在城墻上浴血督戰，沒想到皇帝來這一手，要阻止也來不及了，昆軍沖散城外聚集著的燕軍，揮刀濺血，馬蹄踏骨，城外燕軍猝不及防，驚慌間又折損了不少將士，一萬昆軍順利突出重圍向前沖去，城門未關，餘下的燕軍待這波攻勢過去，便一股腦地往裏湧，城內昆軍源源不斷地迎上，竟不讓他們侵入城門分毫。

江玄隨著皇帝左沖右突地破了燕軍包圍，皇帝一直沖在最前，左右將士也不甘示弱，總想往前將他護住，江玄緊跟著皇帝，倒也有機會手刃了幾名燕軍，披風上沾了血，於寒冬烈風中縱馬奔馳，竟也不覺得冷，反而熱血沸騰，身上仿佛有著無窮無盡的力量。

戰場拼殺，所向披靡，果然是會上癮的，江玄忽然有些明白皇帝此時的心情了。

戰局激烈，聲威震天，陸翎舟上了內城樓高處，站在冠薇身邊往外看，亦有些被震住。

“這裏太吵了，不如我們還是下去。”冠薇僅看了一會兒，轉頭對她道。

陸翎舟點了點頭，正要離開，忽然有一人登上城樓在冠薇面前跪下，看服色應是潛龍會派出去的探子，周圍殺聲震天十分吵嚷，那人提高了嗓音說道：“冠大人，屬下用千裏鏡望見西北側山嶺之上有可疑人物出沒，已命人從城內登山前去探看。”

“西北？”冠薇蹙眉，“不在城裏？”

“還未入城墻境內，但順著山路也能進來。”那人道。

“這時候？”冠薇眉間蹙得更深了些，從此處向外望，城外山嶺看得不是很清晰，她命人拿來地形圖，對著看了半晌，將圖拍在欄桿上，道：“你來指指，大約是在哪裏？”

那探子上前，看了片刻，用手指了指城西北山嶺一向□□出之處，道：“大約是這裏，這裏有處不高的山崖，屬下就是看見有人在崖上出沒，崖下應有小路上山，此處距離城門較近，地形平緩，登山也容易，燕軍大約是從這裏進入，想走山路侵入城中。”

“你用千裏鏡看到了多少人？”

“僅看到五六個人，想來其餘人應是隱在林中。”

“一邊正面攻城一邊暗中入侵，倒也不失為良策，問題是，燕軍有這麽多人麽？”冠薇冷笑，“還是說，山林中的就只有這五六人？”

探子楞了楞，冠薇繼續問道：“你派了多少人過去？”

“先行部隊三千。”

“太多了。”冠薇揉了揉太陽穴，人多不是問題，可是人多行山路必然極慢，慢了就會出問題，“派幾個高手先過去看，要快。”

“是！”探子連忙領命下去，陸翎舟這才湊上來看了看地圖，問道：“怎麽了？”

冠薇指了指山嶺突出那一角，“此處離城墻近，離兩軍對戰之處更近，又有山崖，若他們是想在此處架設機關弩/箭就糟了。”她頓了頓，想起陳鼎還在城中待命，急忙又叫來了人，快速地道：“去找陳鼎，讓他帶五千軍沖出去，護送皇上回來，說是我的吩咐，決不可耽擱。”

那人也匆匆領命而去，只是看如今城門戰況，只怕陳鼎無法那麽快沖出去，陸翎舟也曉得有些厲害的弩/箭，憑著機關發射的力量，能在數裏之外傷人，還極其精準，這樣的機關弩/箭由技師巧匠耗費心血與寶貴材料所制，雖不可多得，但燕國有個一架兩架的也不稀奇。她盯著地圖看了片刻，道：“我也從山路過去吧，必然比軍中高手走得快些。”

冠薇楞了楞，“不行，你要是出事……”

“皇上要是出事更了不得。”陸翎舟看看她道，“再說除了馮連雲，這裏也沒人打得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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