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裁雪堂二百餘人皆在軍中，真鬧將起來不是區區燕國軍陣抵擋得住的，殷雪嶺一路避過鋒芒直向馮連雲而來，太尉直呼著殿下快走，可馮連雲怒火攻心，已無法保持冷靜，一心要與殷雪嶺拼個你死我活，哪裏會管旁人說什麽。

馮連雲身周護衛功夫算得上一流，本將他牢牢護在當中，可他自己偏偏躍馬而出，迎上殷雪嶺，在馬上揮舞長劍疾斬而下。

裁雪堂眾並未騎馬，殷雪嶺在地上與之周旋，旁邊又常有燕軍將士斜刺來一刀一槍，一時間被壓制得有些狼狽，好在他的同門隨著他殺到近前，抵擋了周圍燕軍，讓他能一心一意與馮連雲對戰。

太尉早被另一眾護衛簇擁著躲在了一邊，燕軍派去攻城的有兩萬餘人，另外近三萬人都在這方軍陣中，按理說剿殺裁雪堂區區二百人不在話下，可此處戰圈極小，三萬人又不可能一齊湧過來，馮連雲周圍能幫得上手的也就百來人而已，被幾個武功高強的裁雪堂眾糾纏殺傷，堂中其餘人尚在軍中四處制造騷亂，不斷向馮連雲這方湧來。

“殿下！不可戀戰！快些走吧！”太尉向他大喊，馮連雲仿若未聞，居高臨下地騎在馬上，一劍刺向殷雪嶺脖頸，殷雪嶺閃身避過，瞬間繞至馬尾處，一劍刺出，馮連雲側身堪堪躲過，只覺得冰涼劍氣擦著自己肩膀而過，半邊身子都禁不住發抖，他心中更是驚怒，打起十二分精神對付殷雪嶺，只盼著能在此處將他虐殺。

“殿下！”若不是騎在馬上，太尉恐怕要氣得跳腳，此時前方又是一陣騷動，太尉耳朵尖，隱隱聽見前邊傳來喊聲。

“城門開了！”

“是昆軍，昆軍出來了！”

真是禍不單行，不，這本就是昆朝的計謀，太尉知道再耽擱不得，朝馮連雲大喊道：“殿下！昆軍片刻便至，殿下若不想淪為江覺的階下囚，就快快走吧，此仇日後再報不遲！”

江覺的階下囚這幾個字似乎還有點用處，令馮連雲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看了殷雪嶺一眼，狠狠調轉馬頭要走，之前被攔在兩側的護衛立刻要圍湧上來，可裁雪堂眾豈會輕易放他離開，殷雪嶺躍至半空，一劍刺向他後心，馮連雲轉身持劍格擋，嗆啷一聲，雙劍相擊，寒氣激蕩，殷雪嶺於落地之前變招，長劍擦過馮連雲劍身，尋到空隙之處竟再向前刺，馮連雲未想到他還有餘力，只來得及向一側躲閃避開要害，劍尖刺入他肩膀，寒涼刺骨，鉆心的疼。

馮連雲一心離去，少了些戀戰時的鋒芒，因此才會為他所乘，這一劍之後再無機會，馮連雲後撤些許，傷口鮮血滲出，揮劍蕩開他沾血的劍，縱馬避入燕軍陣中，燕軍人多勢眾，殷雪嶺知道己方再討不到便宜，連忙下令撤退，接下來的事就只能交給昆軍了。

“殿下！”太尉見他受傷，很是擔憂，馮連雲縱馬向西而去，咬牙道：“不礙事。”

“殿下要往哪裏去？”太尉驅馬緊跟著他，“我們不往北退避麽？”

“你忘了山上的布置了？”馮連雲瞥他一眼，“不知江覺出城沒有，若我們一味向北退避，他也向北去追，遠離了機關射程，我們此行才是真正的無功而返！”

“現在應以殿下安危為上！”

馮連雲略略回頭，冷笑了一聲，“還有這麽多將士跟著我，一時片刻我能被他擒了去？只怕是他先死在我箭下！”

陸翎舟策馬至西山腳下，山路崎嶇，只得徒步攀登，天寒地凍，積雪成冰，路滑難行，那千人部隊行得緩慢，早被她遠遠甩於身後，至於什麽軍中高手，一路上都未曾看見，想必也不會比她更快。

陸翎舟武功雖然高強，平時卻極懶散，攀山如若閑庭信步，唯有這次下了大力氣，崎嶇難行之處幾個起落便越過去拋在身後，道路相對平坦之地更是奔走如飛，林間僅剩下些殘影，路雖滑，卻怎麽也摔不著她，一路上沒什麽阻礙，不過一個時辰，就靠近了冠薇在地圖上所指之處。

她把佩劍摘下來拿在手上，斂聲屏氣，借著些枯木荒草的遮掩緩緩逼近，果然看見山崖上站著幾個人，共有六個，四個護衛模樣的守在內側，還有兩個站在崖尖上擺弄著什麽東西，若沒看錯，架設在那裏的正是機關弩/箭無疑。

擺弄機關的那兩人中，略年長些的一人道：“你快些調試，若等昆軍殺上山來，我們還有命在麽？”

另外那個年輕些正在親手調試機關的人苦著臉道：“您也別催啦，這一支箭值幾千兩銀子呢，射偏了是多大的損失，何況這次只備了三支箭，要是都沒中，我們才是要沒命。”

陸翎舟很是無語，燕軍的小動作果然被冠薇猜著了，只是他們從哪裏找來這樣兩個技師，怪可愛的。

年長者手搭涼棚，眺望山下，感嘆道：“看，你看！那個就是昆朝的皇帝陛下吧？我看到旗幟啦，為首的那個一定就是，哎，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得了得了，咱們殿下離得那麽近你不看，偏偏去看昆朝的皇帝。哎？哪個是皇帝，那兒怎麽有兩個人？”

“你傻啊，另外一個當然是晉王啦，黑底滾金蟠龍紋披風的那個是皇帝，衣服更黑一點的是晉王，你可別射錯了喲，射錯了殿下非要你的小命。”

陸翎舟：“……”

那年輕人道：“師父你眼神真好啊，隔這麽遠我都看不大清。”

年長者捋著胡子笑了笑，“年輕人，小小年紀眼神就不好，唉，看清楚了再放箭。”

“您老著什麽急，這還沒進射程呢，現在也就能射中咱們殿下。”

“咄！胡說八道個甚！不想要命了？”年長者吹胡子瞪眼。

陸翎舟扶了扶額頭，提著劍現身而出，內側那四名護衛立刻警覺，紛紛拔刀，“什麽人？！”

“大昆晉王麾下。”陸翎舟輕笑一聲，抽劍迎上。

這四個護衛武功甚是高強，一時間陸翎舟也無法將他們殺盡，兩名技師瑟縮在機關弩/箭一側，那年輕人頻頻往崖外看，只盼著昆朝皇帝快點沖進射程，快點讓他把這一箭放出去，完成任務就可以跑了。

實際上他們在山林中架設了兩臺機關弩，一臺靠近城墻，一臺靠近戰場，有這樣兩手準備，無論江覺在城墻上督戰還是上陣殺敵，都能利用弩/箭將他射傷。如今江覺親自率軍出城追擊馮連雲，技師師徒二人自然匆匆從歇腳處趕來這處弩/箭之側，站定沒多久，機關剛剛調試得差不多，竟然就冒出來一個刺客，這麽隱秘的計劃都能被發現，昆軍當真深不可測。

燕軍似是將四名精銳中的精銳都派在這裏保護兩位技師了，陸翎舟花了半刻鐘才殺了一人，被剩下三人糾纏，依然近不了兩名技師的身，眼看山下燕軍越奔越近，追在後面的昆軍也越來越近，山上枯木繁多，色雜難辨，指望皇帝看到山上有人是不可能的，陳鼎看樣子也沒能及時追上來阻止，成敗只在此一舉，若陸翎舟不能阻止他們，真讓他射中了皇帝，後果不堪設想，她頓時也顧不得那麽多了，拼著被刺傷一臂，閃到弩/箭前將那小技師推了出去。

山崖不高也不陡，小技師哎呦一聲滾下去，骨碌到底便停了，一臉茫然地爬起來，看樣子並無大礙。機關弩/箭極沈，想一並推下去是不可能的，陸翎舟想用劍破壞掉機關精巧處，可還來不及動作，就又被那三名護衛纏了上來，不得已持劍相抗。

年長的技師顫抖著，趁機站到了弩/箭前，手摸上機關的一瞬間變得分外穩定，調試弩/箭的方向，對準了遠處旌旗下那道縱馬奔馳的人影。

陸翎舟已傷了一臂，再與這三人對抗便有些吃力，勉強再殺了一人，待要去阻止技師，已然來不及了。

弩/箭早就搭好，那技師眼神不錯，看準山下幾裏外江覺的身影，觸發了機關。

陸翎舟將長劍脫手擲出，“當”一聲砸在機關弩/箭之上，弓/弩輕顫，竟在箭射出去的前一瞬微微偏離了方向，技師驚訝地啊了一聲，只見那鋒銳筆直的弩/箭嗖地飛出，挾著無窮力量直沒入幾裏外昆朝軍中，將一名騎士從馬上摜了下去，距離如此之遠，力道尚且能如此，可見機關弩/箭威力巨大，只可惜準頭錯了。

此機關的發射軌道采用了刻紋螺旋軌，避免弩/箭射出後因重力作用而難以命中目標，十分精巧，準頭是極好的，只因被陸翎舟的劍砸了一下，方向偏了，一擊未中。

技師手忙腳亂地又要裝上下一發弩/箭，陸翎舟見遠處昆朝軍隊仍舊馬不停蹄地趕來，未有絲毫停滯，顯然在大軍奮勇追擊的亂象中，中箭的那名騎士並未引起太多人註意，自然也沒能引起皇帝的警覺。她手中已無劍，勉強躲過剩下兩名護衛接連不斷地攻擊，漸漸被逼退一丈，想要撿起死去護衛的佩刀防身尚不可得，更別提突破防線去阻止那技師，眼睜睜看著他裝上第二發弩/箭，再次瞄準了江覺的身影。

比起方才，江覺離這處更近了幾分，瞄準起來毫不費力，技師估算好他縱馬的速度，不多做猶豫，觸發機關，第二發弩/箭破空而去。

陸翎舟望見細長弩/箭越飛越遠，逐漸看不清晰，而後遠方旌旗之下，皇帝的身形似乎一頓，黑底滾金蟠龍紋的披風裹著他墜下了馬。

大軍驟然亂作一團，後面的騎士險些沖上來踏傷了皇帝，幸而勒馬及時，圍成一團將皇帝護在當中，江玄難以置信地從馬上翻身下來，直接跪在了雪地上，顫抖著雙手去摸皇帝的身體。

大雪紛飛，天地間白茫茫一片，想必山下雪地之中，定然十分寒冷罷。

陸翎舟平生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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