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帝死守著岳瀾城，城中駐紮了八萬大軍，糧草充足，馮連雲僅集結了五萬軍隊，一時也沒有什麽辦法，起初攻城攻了一上午，雙方均有耗損，沒能破城而入，馮連雲只得暫且不動，另尋他計。

“這個江覺，孤軍深入我燕國境內，我看他能撐到幾時。”岳瀾城北百裏營帳之中，馮連雲坐在椅上，瘦長的手攥緊了扶手，手背上隱隱現出青色血管的痕跡，骨節發白，仿佛血虛之象。

下首一將軍言道：“江覺兵多糧廣，但也不能連年征戰誤了農時，明年開春必會回京，到時候我們再將岳瀾城奪回，倒也容易。只不過如此反反覆覆，於我朝亦是不利，昆朝日盛，江覺禦駕親征，這樣的大好機會，殿下不可放過。”

“我知道。”馮連雲嗤笑一聲，“只可恨江覺實在狡猾聰明，我在京城暗布棋子挑釁，他不動；我親自去京城奪取裁雪堂令牌，他亦不動。裝成個縮頭烏龜的樣子，白白浪費了我年初在邊關布下的局，等我以為他要裝死到底了，他卻突然出兵犯我邊境，我下一局還未布好，就被他奪了先機。”

燕國太尉此次隨軍前來，聞言笑道：“昆朝想一舉拿下我國也很困難，但江覺現在岳瀾城中，明裏暗裏，我們總能想個法子刺殺於他，勝負還未可知。”

“你說得輕巧。”馮連雲看他一眼，“城高池深，江覺身邊護衛重重，刺殺什麽？即便是裁雪堂高手也未必能做到。”

“自然不能依賴裁雪堂，微臣反而覺得殿下應當謹慎一些，莫要與裁雪堂之人論及機密，也莫讓他們近殿下的身。”太尉道。

馮連雲撐著下巴笑，“你懷疑他們暗裏效忠昆朝？裁雪堂上一任主人可是我當年的師父，他們當不至於背叛我。”

“可裁雪堂與陸氏似乎也有些說不清的關系。”太尉道。

“也是，畢竟令牌曾在陸氏手中。”馮連雲想了想，“孤會小心的，你還是說一說如何對付江覺吧。”

岳瀾城北面城墻之上，皇帝負手而立，望著城外廣袤荒野，側過頭對江玄笑道：“你猜馮連雲下一步會怎麽做？”

江玄嘆道：“他短時間內集結五萬兵力已是不錯，可還是攻不下岳瀾城，肯定還要邀我們出城應戰。”

“傻子才會出去。”皇帝笑了笑，“兩相僵持便只能拖了，拖到明年開春，朕就得回京了。”

“皇兄不甘心就這麽回去吧？”

“自然，他都將手伸到了京城裏，是可忍孰不可忍，這次必得給燕國點顏色瞧瞧。”皇帝冷笑，“裁雪堂若能擒住馮連雲當然好，但朕也不能閑著，待各地州府再集結十萬大軍過來，朕便帶軍深入燕京，將國主和一幹重臣一並擄走。”

江玄苦笑，“皇兄這是要致燕國於死地啊。”

“倒也不是。”皇帝道，“朕沒想吞並燕國，只不過給他們點教訓，馮連雲意欲亂我朝局在先，這樣做也不算過分。馮連雲可殺，馮恪卻不宜殺，以後將他風風光光送回燕京，令燕國臣服於我朝便算完了。平天下不可操之過急，要先服人心，慢慢地來，不然奪來的國土頻頻舉起反旗，也夠朕受的。”

“皇兄說的是，臣弟受教。”江玄認真道。

皇帝看他一眼，“只不過這樣一來，就要在燕國多留些時日，今年除夕只能在外面過了。”

江玄嘆氣，“去年臣弟便是在外面過的。”

“去年你不是心甘情願麽？”皇帝笑笑，目光望向岳瀾城兩邊山岳，若有所思起來，“對了，你說燕軍會不會走山路入侵城裏？”

江玄怔了怔，望向東西兩側崎嶇山岳，“山路難行，又下了雪，不比正面攻城容易，真侵入進來，想必也是筋疲力盡不足為懼，不過皇兄還是派人去巡邏為好。”

皇帝點點頭，望了望月色，“今日是十五吧？”

“是啊，連著下了幾天雪，如今終於晴了。”江玄也擡頭望了望。

“回去吧，今晚早點歇息。”皇帝拍拍他肩膀，兩人並肩下了城墻，往城內走去。

岳瀾城裏還有百姓，八萬大軍全駐紮在城中是不大可能，大部分還在城南紮營，僅留下守北城門的軍士及負責巡邏守衛的士兵在城中，住在原先燕軍居住的官署裏，也有在城內無人處紮營的。至於皇帝及江玄等人，自然住在知府的宅子裏，岳瀾城是座大城，知府卻是個軟骨頭，見守城無望，早帶著一家老小跑路了，也不知能跑去哪裏。

宅子裏一應生活物品齊全，住起來十分舒適，江玄仍讓陸翎舟和他住在同一進院子裏，別過皇帝回房洗了個澡，時候還早，就出門穿過回廊去敲了陸翎舟的門。

陸翎舟開門請他進去，屋子裏竟涼颼颼的，火盆雖燃著，但暖意早被冷風驅得差不多了，江玄微微蹙眉，問她道：“怎麽這麽冷？”

“剛才開窗戶看了會兒月亮，忘了。”陸翎舟坐下來往火盆裏加了塊炭，“我平時不怕冷，你先別脫披風，待會兒就暖和了。”

江玄剛剛沐浴完，手還暖著，攥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懷裏，笑道：“明天月亮應該更圓，隨我去城墻上看吧？”

“好啊。”陸翎舟笑了笑。

“皇兄今日說，還要再深入燕京。”江玄嘆道，“我們要回京城，只怕要等到明年二月了。”

“嗯。”陸翎舟聽罷出了會兒神。

“你累不累？”江玄看看她，“若是累的話，就留在岳瀾城裏吧，我隨皇兄去燕京，一兩個月就回來。”

他當然不舍得和陸翎舟分開，但深入燕京十分兇險，途中想必極為勞累，他實在不忍心讓陸翎舟一起過去。

陸翎舟想了想道：“我倒是沒事，不過深入燕京，真能那麽順利麽？”

“若能擒住馮連雲，之後的事就容易多了。”江玄笑道，“多虧有你的裁雪堂。”

陸翎舟聳了聳肩膀，“誰讓我命好，攤上這麽一個親爹。”

江玄笑了片刻，“也就是說，你要一起去燕京了？”

“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陸翎舟拿鉗子撥了撥火盆裏的炭，“若不是因為你，我根本不會來。”

江玄呆了片刻，只覺得有些承受不住，雙手微微有些顫抖。

陸翎舟望了望他臉色，“怎麽了？”

江玄掐了自己胳膊一下，道：“沒什麽……”

火盆裏劈啪作響，陸翎舟望著炭火不知在想些什麽，江玄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站起身來。

陸翎舟擡頭看看他，也放下火鉗站了起來，“這麽快就要回去了？”

屋子裏已經開始暖和起來，江玄解下披風扔在椅子上，上前一步抱住她，收緊雙臂。

太瘦了，太瘦了，太瘦了。

江玄一陣心疼，放開她道：“你以後多吃點肉。”

“我天天都吃肉。”陸翎舟不以為然道。

“翎舟。”江玄聲音軟下來，想了半天不知該說什麽，只好道：“你對我太好了，我有點……”

陸翎舟笑道：“這樣就算對你好？你對我不是也很好麽？”

江玄扶額，“我太沒用了。”

陸翎舟無奈笑了笑，“我也時常覺得自己沒用。”

“怎麽會？”江玄一時訝然，在他看來，陸翎舟各方面都無可挑剔，是天才中的天才，於武功一途上，更是難有人及。他實在從心底裏喜歡陸翎舟，覺得她能在自己身邊，簡直是自己攢了八輩子的福氣撿的便宜。

“大概每個人都會這麽想。”陸翎舟又坐了下來，漫不經心望著炭火。

江玄不知該如何說，只得坐下來，伸手摸摸她的頭。

陸翎舟笑了笑，“不過今年過得很開心。”

“在外奔波也開心麽？”

“和你在一起就很開心。”陸翎舟呼了口氣，“從認識你的時候開始，我就覺得很多看法都變了。”

江玄心中簡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臉色紅一陣白一陣，激動到不能自已，卻還是只能故作鎮定。

“我只擔心這樣的日子不會太長。”陸翎舟黯然道，“一般來說，好日子都不會太長。”

江玄楞了半晌，脫口道：“不會的。”

陸翎舟眨眨眼看他。

“我是說，會很長的。”江玄認真看著她，眼神裏似乎有幾分心痛。

陸翎舟看看他的眼睛，低頭道：“我錯了，不該說這種話。”

“沒事。”江玄再笑了笑，他也明白，陸翎舟大約是被內功折磨太久了，難免會有這樣的想法。

但，一切總會好起來的。

十六這一天，夜裏天卻陰了，看不成月亮，屋外淒風冷雪，江玄只得避在屋子裏。

兩軍僵持了五六天，其間雪停了幾天，外面仍是滴水成冰的天氣，到了二十二，雪又開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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