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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酒,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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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蔓從未見過大太太這般神色,她是個極冷靜的,喜怒從不於形色上面兒。

可今日,她端的有些不同,從那眼角眉梢見錯落下來的,是一種難以言表的了然。

似是銳利,又十分溫和,溫和的像瞧見了自家孩子,又像那鷹隼發現了獵物。

當大太太目光劃過王公子、秦婉蓉,爾後匆匆掠過一旁的如蔓。

她忽然生出一絲恐懼來,忙地垂下了頭。

“晚輩恭敬不如從命了。”王行之就挨了秦婉蓉坐下,瞧那樣子,兩人應是相熟已久。

可秦婉蓉臉上淡淡的,客套了幾句兒,並不上心,反倒是一直將那秦少芳望了。

如蔓雖知她與秦少芳自幼相好,想來感情卻不一般。

可秦婉蓉真真是個嬌慣緊的富家小姐,竟是連樣子也不屑得做上一做,全憑心意了。

王翾一招手兒,將如蔓喚道她身旁坐了,另一邊兒挨著秦雨菱。

“內弟久不來府中做客,咱們去年兒留釀的桂花兒酒,如今還在地窖裏放著了。”秦孝言先親自把了鶴頸金瓶壺,先打王行之起頭,一一添了酒。

王行之拈了白玉杯,微微一站,算是謝了意,“姐夫家的酒,自然是越陳越香了的。”

他徑自先幹了一杯,又接著滿上,才算坐定了。

那桌也起了酒,丫鬟們魚貫傳飯,一時間,飯香酒香,漫了整個園子。

借著春光兒,端的讓人心怡。

如蔓不多言語,他們說的總不過是王家、秦家的事兒,秦少芳和那王行之最熟,兩人的話也最多。

從西街酒鋪,說到那燕京世家,如蔓將桂花兒酒遞到嘴邊兒,馥郁芬香,眼皮子那頭,總覺得有一道目光刺了來。

她擡頭時,卻仍見各自如常,把酒言歡。

如蔓不自覺地朝那秦少芳瞧去,他因吃了些酒,臉皮兒上薄了一層淡緋,發上的金瓔珞束了,更襯得冠玉一般了。

她剛想些甚麽,就見秦婉蓉在對面兒,微揚了俏臉,銳利地向她望了。

那握在手裏的杯子一斜,酒就灑了下來,秦雨菱趕忙掏了帕子,秦婉蓉則是不屑地一笑,只說,“五妹妹真真是個嬌美人兒,連酒杯子也握它不住了?”

“二姐姐說笑了,是小五掃了大家的興致了。”

那酒漬手掌般大小,貼在胸口怪涼的,王翾瞧了一眼,湊過頭來,“讓丫頭回房取件兒幹凈的,到屋裏頭換了。”

“去將五小姐的衣服取來一件兒。”秦少芳先發了話兒。

梅香剛轉身,秦婉蓉就說,“多取幾件吧,說不定一會子熱鬧起來了,又要換了的。”

如蔓擦衣服的手頓了一下子,隨即沖她笑了笑,“這就幹了的,你也不必回去拿。”

“受了寒就不好了,還是換了。”秦少芳又將梅香打發走。

那梅香一副不情願的,嘟囔了幾句兒,仍是扭頭走了。

這一插話兒,如蔓就成了這滿桌子的焦點了,可秦婉蓉的臉色卻愈發陰沈了,擱下了筷子,只端了茶來喝。

她今日穿了一套攢花雀尾裙,一圈兒荷花領,襯出白皙的瓜子臉兒,衣裙連襟兒,從胸口到腰間,皆是手工繡上的牡丹花瓣,銀白和玫紅色的細線勾勒,好不端莊大氣。

那秦婉蓉打小兒便是大太太捧在手裏頭的掌上明珠,秦府人人寶貝的嬌小姐。

她生的俏,自小就是個美人兒,四妹妹也不如自家,就連前年兒嫁來的大嫂子王翾,樣貌也遜自家三分。

又聰慧靈巧,琴棋書畫樣樣兒拿得下來,斷是有那驕傲的資本了。

臨安城都知道,那秦府二小姐,是個頂標致的妙人兒。

自打十三出閨以來,上門提親的人,真真是踏破了鞋子。單就秦府那響當當的名號,誰人不愛,何況又是個嬌閨女兒了。

秦婉蓉沒受過丁點苦頭,也沒有任何得不到手的東西,她眼裏從來就不容得別人。

單只有這芳二爺,是個例外。

秦少芳待她極好,比同家兄妹都好。

可自從那個來歷不明的野丫頭來了,她發現少芳哥哥變了,那眼裏不再只瞧見她一人。

雖只是不經意的捕捉,已經教她無法忍受了。

主菜上了桌,王行之見秦婉蓉不高興,就夾了一塊東坡肉放到她碗裏,說,“半年不見,婉蓉妹子出落得越發標致了,哥哥我都認不出來了的。”

說罷,還徑自嘆了一番,惹得大家一陣子哄鬧,那秦婉蓉心裏頭雖是高興,可嘴上仍說,“混說的,誰又是你妹子了。”

那目光總歸是落到秦少芳那處,可秦少芳的臉卻是看向如蔓了。

“哎,大家評評理兒,你是我家姐的夫妹,可不就是我的妹子了,難不成叫你一聲兒姐姐?”

王行之邊說邊盡了酒,那秦婉蓉又輕啐了一口。

秦雨菱掩了袖,又端起酒來,直叫了一聲兒王三哥哥。

“還是雨菱妹子最乖巧了。”王行之也夾了一塊東坡肉,放到秦雨菱碗裏。

“瞧你賣乖的,仔細我啐你。”秦婉蓉將嘴一努,秦少芳這才笑盈盈地安撫了,見她發簪斜了,順手幫她扶正了,又仔細插好。

秦婉蓉和他對望一眼,臉頰上沁出一絲甜兒,瞧在旁人眼裏頭,端的是情意綿纏了。

可如蔓仔細一想,心下不由得一驚了,就秦婉蓉那小女兒嬌態,端的超出了那兄妹之間的情分了。

她雖不曾經歷過這男女□,可仍是感覺出了些許。

可堂兄妹,斷是不能同結連理的,同姓不婚,自古便是這個規矩了。

如蔓偏過頭,避開那二人的親昵,卻看到王行之正端端將她瞧了。

方才還玩鬧的正興,這會子,他卻像是不曾說過話兒一般,眼底兒那精明涼薄,讓她一恍惚,反而不知對面兒坐的是誰了。

可那王公子倏爾就沖她一笑,笑得溫和,也笑得生疏,兀自又獨飲了一杯。

這紈絝公子真是個愛吃酒的,如蔓只敢在心裏嘀咕了。

她見過旁邊街巷的孟郎,每日吃了酒回家,都會揪著他娘子打罵一通,鬧的狠了,整條街都能聽得見。

她也見過隔壁的趙家漢子,得了銀子就到那花柳巷子買醉,不醉到口袋空空,是決計不回家的。

酒就似那一方兒銅鏡,能映出那花花世界,也能照了那人情冷暖來。

所以,如蔓打小便認定了,那男人一但是個愛吃酒的,就是個不可靠的人了。

王行之雖是口中頑笑著,神態裏卻無半分認真。

良天好景,逢場作戲,他王三郎自然是個中高手了。

笑在臉上頭,明在眼底裏。

臨安商家有七分,三分在秦,三分王,獨留一分烏衣巷。

於公於私,這兩戶人家自然是該多走動的。

“還不知這五妹子芳名幾何,總是太生疏了的。”王行之似是故意地一般,遂朝如蔓端了杯子。

她不願多說,就客氣道,“叫如蔓就好。”

“如蔓妹子,”王行之品了一句兒,這浮萍似地名字配上這一張嫩媚的臉兒,真真有種說不出的味道兒來,“好名字,當浮一大白了。”

“王三公子客氣,我先飲了。”如蔓閉著氣兒,硬是喝了下去,火辣辣地滑到肚子裏。

她咳了幾口,秦少芳將王行之拉下,又道,“小五不會吃酒,今兒是給足你面子了。”

“如蔓妹子,若算起來也是舊相識了,吃一杯桂酒並不過分罷。”王行之身子微傾,桃花眼風流不羈。

他越是見如蔓那不勝酒力的樣子,心裏頭越是貓撓一般癢癢兒,忍不住就想逗她一番了。

“五妹妹和王三哥哥原是相識的?”秦雨菱驚訝道,秦孝言和秦玉衍都直勾勾地將她瞧了。

如蔓方吃了酒,臉上暈了紅,只說,“我並不曾認識王公子這般人物的。”

“五妹妹在外頭,走街串巷的,許是碰到過,忘了的。”秦婉蓉咯咯一笑,也跟著應和。

“許是投眼緣,不是故人勝似故人了?”王行之滿意地擱下白玉杯,津津有味兒地吃起了菜食。

“見一次就投眼緣了。”秦婉蓉譏諷道,王行之忙地又說,“婉蓉妹子和雨菱妹子,也十分投眼緣的,只是早了幾年。”

當著眾人面兒,這王公子竟是幾番相逗,他那輕薄的神態,是如蔓最不願瞧見的了。

梅香取了衣服回來,如蔓趁勢兒離席,那三姨娘見她要換衣裳,便要親自領她進去。

如蔓幾番托詞,終究是讓冬雪代勞了。

正巧梅香來了,這會子,如蔓酒氣兒上頭,暈乎乎地腳跟子也不穩了。

她並沒進正房,只撿了一處幹凈的側屋,對著鏡子將黛色小褂脫了,一看才發現那梅香拿來的,竟是一襲桃紅色水楊衫,那樣式和顏色,太招搖了些。

左右思忖了,如蔓只得換上,開了門,卻見冬雪已不在外頭了。

如蔓仔細鎖了門,才一回身,就被後頭的人給堵住了身子。

她本能地一松手,那小褂就落在了地上。

“如蔓妹子,嗯?”那說話之人,微醺的桂花兒酒香,輕輕打在如蔓額頭上,雙手撐在雕花門上。

尾音裏揚起的調子,沒有來地讓如蔓心頭一跳。

來人不是那王行之,卻又是誰?

“王公子,不去吃酒,卻要在這裏胡鬧了?”如蔓偏過頭,好在這側屋地處偏僻,繞在回廊後頭,暫且沒人瞧見。

“小娘子,你方才說不認得小爺,可真教人心寒。”他騰出一只手,朝如蔓臉頰上拂去。

她往後頭一縮,嘴裏低啐了一句,“登徒子!”

再一睜眼,卻見那骨節分明的手指頭,就停在她臉頰一寸處。

可如蔓方松了口氣兒,他就順勢一抹,似有似無地蹭過那滑嫩的凝脂。

“你…”如蔓薄緋的小臉兒,登時紅了個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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