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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局,花簽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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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行之得意地放了手,仍是堵在如蔓面前兒,俯身從上頭壓了下來,“我甚麽?這會子怎地不牙尖兒嘴利了?”

“我同王公子,沒甚麽好說的。”如蔓將他身子推了,奈何力氣相較懸殊,那王行之一副戲謔的模樣,嘴角那笑紋扯得更大了。

“小娘子送的帕子,我可一直沒舍得用了。”他又欺了一步,如蔓卻將頭別過去,只說,“王公子踩了小五的褂子,還請挪了腳步。”

王行之雙手抱了肩,腳下仍不動彈,見如蔓冷冷的,又道,“做了秦府五小姐,果然就不同了的,倒是很有派頭了。”

如蔓也揚了臉兒,“倒是王公子,愈發沒了派頭了,不光會搶手帕,還盡會捉弄人的。”

王行之忽而湊到如蔓耳邊兒,聲音微沈,“梔子花兒香,好聞的緊。”

“少芳哥哥怎地來了?”如蔓睜圓了眼,表情也有些個慌亂。

那王行之聞言扭頭,只瞧見回廊空空,陽光正好,哪裏有那秦少芳的影子?

如蔓趁他分心的當口兒,手上一用力,就將那堵在身前兒的人給推了開。

“你這小娘…”王行之身子略微歪了,接著那腳面兒上一疼。

低頭只見一只桃紅色玲瓏繡鞋,正踩在自個鞋子上。

如蔓迅速收了腳,一展眼兒就斂了神色,將那地上的裙子撿了,拍了拍灰,朝那王行之端莊地一福身,道,

“小五不曾見過王公子,只是半路掉了衣服,現下就回去吃宴了。”

“呵呵,甚是有趣,有趣的緊!”王行之彎腰彈了鞋面兒,“方才弄臟了如蔓妹子的褂子,日後定會親自登門謝罪。”

如蔓心裏頭直罵他孟浪,口裏卻說的乖巧,似笑也不笑的,“小五不敢勞煩,只求王公子再別相擾就是了。”

“你放心,我對女娃娃沒甚麽興致。”他理了衣袍,白衣如雪。

如蔓不禁微微嘆了,這般謫仙似的公子哥,怎生得這樣一副花花心腸子了?真真可惜。

“那最是好的了。”如蔓扭頭兒就走,卻聽王行之在後頭哼起了小曲兒。

這大宅門院兒裏的,真真是沒一個正經的了。

還沒走到園裏,就見翠兒急匆地跑來,“老爺正尋小姐呢。”

如蔓定了定神兒,理了鬢發,就疾了步子打翠兒一處去了。

荷香園裏,大家頑得熱鬧了,滿桌子佳肴山珍已經上齊了的,丫頭婆子也在下桌做了,撿了些吃剩的菜品用了。

“五妹妹,老爺正叫你的。”秦雨菱指了指上桌,又繼續同那秦玉衍行起了酒令來。

秦少芳見如蔓換了褂子,一身兒桃紅,比平時更艷了許多,只說,“換了這許久的,快去和老爺說一聲兒罷。”

“王公子也趕巧兒不在,莫不是和五妹妹一道去了的?”秦婉蓉已經挪了座兒,挨了秦少芳,十指尖尖,正捏了一枚玉牌子,左右翻著。

如蔓心頭一動,見她只是隨口,就沒接話兒,卻聽有人答了,“方才我那小廝喚我出去,還以為是甚麽要緊的,原是他餓了肚子,正鬧著我要菜來的。”

王行之闊步走來,腰間的翡翠珠囊一步三晃了,若無其事地入了座兒。

秦婉蓉將那盛著蹄膀的瓷盤子一推,道,“這蹄膀最適合了的,吃飽了也有勁的。”

說罷掩著袖子,咯咯地笑了,眾人一聽,也跟著笑,那秦婉蓉說得真真的,卻是將那王公子一並打趣兒了。

秦雨菱最是憋不住氣兒的,握了嘴,又道,“王三哥哥,還不趕緊送去了,你那小廝要餓壞了,可沒人替你牽馬了。”

“你也吃點,要不一會子沒了力氣兒,馬背也是上不去了的。”秦婉蓉並不罷休,又佯作端了筷子,要給那王行之夾菜。

“這蹄膀怎會夠的,最少也要吃一鍋子燉牛尾才算飽兒。”王行之一邊兒說,一邊兒就真拿瓷勺舀了,吹了熱氣兒,送到口裏頭去了。

“別只聽二丫頭胡鬧的,趕緊去回老爺話兒,才是正經。”王翾最是個周全的,將如蔓帶到上桌那裏。

“方才吃酒臟了褂子,這才換好了來,讓老爺久等了。”如蔓先行了禮,低著頭,只盯著鼻尖回話兒。

“無妨,也沒誤了吃酒的。”秦老爺難得笑了,如蔓只微微笑著,心下更繃緊了弦兒,只等他往下頭說。

“五丫頭,今兒穿的這樣俏,真真是招人疼的。”大太太眉目慈善,真就像在說自家女兒一樣的。

如蔓握了雙手,道,“換的匆忙,也沒多留心。”

三姨娘也發了話兒,她朝如蔓擺擺手,“過來坐了再說話兒,站著怪累的。”

那三姨娘和大太太,本就是一左一右地圍了秦老爺坐了,如蔓順著瞧去,三姨娘指的位置,正是自家和秦老爺中間兒的。

對面兒五姨娘兀自吃了菜,只略微瞧了如蔓一眼。

那四姨娘熱情一些,沖如蔓笑了,也埋頭吃菜了。

大太太目光明銳,銀勺子在盅湯裏不停地攪拌,也不插話兒。

三姨娘笑得溫和,又親自挽了袖子,給秦老爺碟子裏夾了一片冬菇。

如蔓處境為難,左右不是的,那邊是主管大權的大太太,這邊是得寵賣乖的三姨娘,她哪裏又敢坐下了?

如蔓就垂首站了片刻,那大太太終於擡了頭,對她道,“坐下吧,老爺問你話兒的。”

三姨娘也放了筷子,拉了如蔓坐下,正坐在那秦老爺和三姨娘中間兒。

上桌兒的氣氛,一下子凝住了一般,姨娘們也盡數擱了筷子。

“小五進府,也有些日子了。”秦老爺抿了一口酒道。

“大約三個月了。”如蔓半坐著,雙手交疊,抵在裙面兒上。

秦老爺思索了一會子,大太太便開了口,“才進府時,總想著讓五丫頭多熟悉些,再做安排了的。”

如蔓不做聲兒,接著三姨娘就說了,“五丫頭和三哥兒、四丫頭,都是差不多的歲數兒,原該一道學些書文和手藝了。”

如蔓心頭一喜,擡頭向秦老爺瞧去,不曾料想,這話兒竟是先打三姨娘口裏說出來的。

大太太在座兒,這三姨娘真真是逾越了,可秦老爺似是滿意地點了頭,並不責備。

這其中的道道兒,端的是有些講究的了。

“三姨娘說的是,我也是這個意思了。”大太太也不氣惱,仍是十分和善。

“你如何想的?”秦老爺並沒接三姨娘和大太太的話,卻是將如蔓問了。

如蔓微呼了口氣兒,再擡頭時,面上端莊寧和,輕聲道,“小五自幼雖是見過先生講書,可終究沒學了全,如今在府裏頭,若能跟著學些書文,自然是極好的了,只是小五資質愚魯,怕學不好,忤了老爺太太的好意。”

她說的雖是客氣,卻也著實真心,那三姨娘攜了她小手兒道,“這丫頭瞧著就是個聰慧的,老爺可不也正是這個意思了?”

秦老爺撚須道,“既是如此,小五就一道進落景園裏,好好跟了先生學書。”

“穆先生才識淵博,小五盡是要學好的了。”三姨娘說的自然,可大太太卻突然發了話兒,“依我瞧來,那穆先生已經教了好幾個,年歲大了,精力自然也不如前兒了,再將小五分給他,也必是不能盡心的了。”

秦老爺一聽,遂轉了頭,道,“說來聽聽。”

大太太這才揚了臉,頭上那支翠鈿一晃,就映出那奪目的白光來,她娓娓而道,“前些日子,老爺新交的安子卿,論才學自是不輸老生,況老爺也有意留他,何不讓他教了五丫頭,這樣一來,兩頭都能盡心盡力了,也不枉費了人才。”

如蔓仔細聽著,那安子卿又是何人?聽大太太的語氣,並不打算讓她同兄姊們一道學書了。

“那安子卿是個新交的,學識上頭,想來是不如穆先生了。”三姨娘不大服氣兒,只輕聲提醒了。

“老爺看重的,也不能是個差的了。”大太太反唇相譏,這一句兒說的妙,一來將三姨娘的氣焰堵了,又好似站到秦老爺這邊兒的。

“老爺如何考慮的?”三姨娘不再多言,只問了一句。

秦老爺瞧了如蔓,又瞧了那一桌子玩鬧的,才緩緩說,“太太說的很是,倒是比我還周全了,小五跟著安子卿,倒是個好去處。”

如蔓這才明白了,大太太的心思,果然不是她能度量的了。

雖不知安子卿是何方人物兒,可大太太著實用心良苦,這一局,三姨娘仍是略輸了三分了。

說了一會子,終是定了下來,如蔓進了園子,卻不是跟著穆先生,而是安子卿。

如蔓明白自家並沒甚麽選擇的餘地,能允她讀書,已是不易,又怎敢挑剔了?

況就是挑剔,也輪不到她開口的。

她雖是悶了一會子,可面兒上並未顯露,仍是謝了老爺太太,又寒暄了一通。

秦少芳他們吃了半日酒,頑得十分盡興,如蔓回桌兒時,誰也沒多在意。

又叫來了錦娥做憑,次第抽花簽兒,猜燈謎,好生熱鬧。

那一註簽兒,拿在秦婉蓉手裏頭,她念了幾句兒,眾人都猜不中,她更是得意起來。

錦娥手裏的金鐘敲了十下子,仍是沒人兒揭了謎底,這一樁就算她贏了。

贏了的,可以隨意指派在座的一個人來,並按她的吩咐來做一件事兒,不論大小,只要是能行的,盡是要做了,一局才算完。

如蔓心裏還裝著事兒,興致不高,撿了個遠座坐了,不打算參與的。

可秦婉蓉一指,指的正是如蔓了。

“五妹妹,這回要教你圓簽兒了。”秦婉蓉笑的甜,似乎吃了酒,臉頰子酡紅,嬌嫩可人。

如蔓並未料到,忙地擺手道,“我不會頑的,沒得掃了大家興致。”

“如蔓妹子好一會沒來,原該頑一頑。”說話的是王行之,他手裏頭還握了一根魚骨簽兒,正擊打在玉杯側面兒上。

“小五方才不在,也不知你們頑得甚麽。”如蔓握了茶杯,搖了頭道。

“不打緊,你按我說的,只要唱一曲兒小調就成的。”秦婉蓉緊接著道。

“是了,方才大哥還說了北方快板兒的,真真有趣的。”秦雨菱也靠了過來。

秦玉衍卻說,“五妹妹不願,就別強求了,二姐姐再選了人罷。”

秦婉蓉就不依了,秦少芳見狀,正要出來勸說,如蔓遂已站了起來,道,“小五沒學過這些,唱的不好,就當應個景兒了。”

“我還要點的,”秦婉蓉先攔了,“就唱那曲兒《燕銜泥》,就是憐惜最拿手的那首罷。”

她這般一說,眾人也似乎聽出了些甚麽,附和的也少了。

如蔓的臉色也漸漸冷了,她既是再忍,不過是博大家一笑,也便罷了,可將她和那戲子相比,這端的是侮辱了。

“小五不會唱那《燕銜泥》,不如二姐姐教教我。”如蔓一襲桃紅色長裙,立在桌頭,這話說得又挑不出甚麽毛病來。

那秦婉蓉也冷哼了,道,“五妹妹若是不願讓大家盡興,也不必裝樣子,我只當這局輸了還不成的?”

“小五並不是這個意思。”如蔓仍是不溫不火地。

久不言語的秦少芳,這才將秦婉蓉拉過來,又沖著仍站著的如蔓道,“既然小五不會這個,就換一曲,咱們也是圖個熱鬧的。”

“你只會幫她的,我就是個惡人了。”秦婉蓉將那花簽兒扔到一旁,氣鼓鼓地瞧著如蔓。

秦少芳湊到她耳旁,小聲道,“我怎能幫外人說你的,你當真不分輕重了的?”

眾人只見秦少芳低語了幾句兒,那秦婉蓉就努努嘴,不再鬧了。

錦娥打了圓場,重新分了花簽兒,又頑了起來,如蔓卻獨自坐了,只想趕緊散了。

一直頑到傍晚,眼看日頭要落山的,才堪堪散了酒席,那王行之走之前,忽然湊到如蔓身邊兒,說,“你穿桃紅色怪好看的,改日小爺我多送你幾套。”

秦少芳過來將他拉走,如蔓只道這人醉了酒,口裏頭混說的。

一回頭兒,秦少芳的身影兒就在眼前打轉兒。

如蔓沒再多留,待老爺太太散了,她遂攜了梅香翠兒,往東廂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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