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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名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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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子監是天下書院的最高規格,領朝廷之俸,有教養之職,每年二月有三天向天下學子授課。只因慕名而來之人太多,難以容納,除前兩年,之後國子監每年講課的地方都不再公告,能不能趕上,全憑運氣。

雖然不再公告,但名門子弟定有自己的途徑知道講課場所,由而此茶樓今日來人眾多。

令人感嘆的是,楚恒八卦到這樣的地步,連名門圈子內部悄悄流傳的消息都能探到;楚清露是沒他那麽八卦,可她運氣好,就坐在茶樓中。

見楚清露因楚恒一番話,眼有亮色,把目光從窗外收回,探向眾人聚攏的中心。傅青爵不甘自己被無視,他跟楚清露低聲,“露珠兒,你看你跟我在一起,運氣多好啊。”

楚清露已經習慣傅青爵的厚臉皮,倒是楚恒驚訝地看眼這位驕矜清耀的皇子殿下,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得記下來記下來……

樓下傳來激動的喧聲,不過幾刻功夫,就見茶樓老板親領著十多位文人而來,中有男有女,有中年人,也有老年人,衣著有華貴,亦有樸素。但無論生相如何,氣度皆是書香風流。

在他們到來的一瞬間,茶樓靜謐,無一人喧嘩。楚清露等人也隨樓上樓下的眾人一同站起,向這幾人行學生禮。

楚清露驚異的是:方才楚恒已經跟她科普過,每年講課,有幾位博士負責。但一門課,通常由一位博士完成。為何今年有十多位博士一同來?

楚恒也是讀書人,他已經激動地開始給堂妹介紹這些人是誰,哪年進士啊,幾元啊,做過什麽樣的大官啊……他聲音帶著顫,“一會兒好好表現,說不定能入國子監讀書。”

他也就是說一說,自國子監開課,近百年時間,能在這種場合被選入國子監讀書的,萬分之一。國子監開課,是授業為主,並不是為了選拔學生。

在大家各有所思時,掌櫃領著小二,將紙墨發送到各桌。

期間幾位博士已入上座,幾人推讓一番後,陳夫子代言,“祭酒大人有令,今年三天講學與往年不同,不再專講,而讓我等談經論道,再現昔日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之盛!”

此言一出,當場嘩然,眾學子一陣激動,齊齊拜禮。便是楚清露這種一貫傲慢的人,都難以抑制心中激蕩。

儒法道雜等家,在上古有百家爭鳴之象。後隨著各朝皇帝側重不同,除去儒家,各家都有所式微。祭酒大人讓各家一同辯論學術,比一人獨講,對天下學子受益更大。

見到眾人驚嘆,上座博士們也面露笑容,又由陳夫子說,“因不是傳統講課,不留提問間隔,有疑問者,可寫於發下去的紙上,遞交上來,由我等討論。”

楚清露沈思片刻,“此種授課必將流傳千古。”

“祭酒之功,”傅青爵淡聲,“朝廷去年新換了國子監祭酒。”

對於這些,大家當然沒有傅青爵知道的清楚了。

他面有遲疑之色,在眾人不註意時,跟楚清露寫了張紙條。楚清露接過一看,他告訴自己,楚恒的八卦不完全準確;至少今年,便不會有學子憑聽個課就入國子監讀書,但會選五人入國子監藏書閣,閱書五日。

藏書閣,乃是國子監最寶貴的財產,平時要進,根本不可能。

這樣好的機會,楚清露怎能放過?

楚清露面色覆雜地看傅青爵一眼:他連這種不公布的秘密都告訴自己。

傅青爵趁機說,“露珠兒,我一會兒送你回家好不好?”

得寸進尺,說的就是他這種。

楚清露嘲笑他,“做男人,可真辛苦啊。”卻並沒有拒絕。

見楚清露承自己的情,端王殿下面上一貫的冷漠,心中得意至極:不枉費他威逼利誘了幾日,才得到這樣的內部消息。看,未來媳婦兒的鐵石心軟化了!

傅青爵曾經多次心疼於楚清露此世的出身不夠好,但現在他終於有了覺悟:露珠兒出身差,消息來源閉塞,這就是給他刷好感度的機會啊。

他可以在露珠兒面前強勢,做個霸道王爺,又酷炫又狂拽!

她昨日對自己愛答不理,今天就要想辦法求自己。

端王淡定地等著露珠兒向自己求助:五個名額哎!他身為最得寵的端王,必然能為露珠兒爭取一個名額。

求我啊……求我啊……求我一下是沒用的,起碼也得求個三四次,讓我親親抱抱什麽的啊……

一刻鐘過去、兩刻鐘過去,茶樓中眾博士辯論聲時高時低,有時激烈有時溫和,呈水火交融之勢。楚清露低著頭在紙上刷刷記錄,根本沒有向傅青爵求助的意思。

傅青爵不安地反省自己:是不是自己太拽了點,讓露珠兒不喜了?

那他要不要求她呢……只要她對自己笑一笑,自己就給她名額。

“露珠兒。”他小心拉楚清露衣袖。

“閉嘴,”楚清露低斥,“不要打擾我。”

……她是真的在認真聽。

傅青爵呆呆地看著楚姑娘靜雅的側臉,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誤區:他單記得露珠兒顏控到不正常的地步,卻忘了她性格中的要強。

她若看中一樣東西,那是一定要得到的。

她若想入國子監藏書閣,那一定會自己想辦法。

傅青爵寡漠的面上,眼垂下,一些久遠的事回想起,讓他對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前世初見,他只震於她的驚艷之美。但世上漂亮的姑娘千千萬,楚清露也不可能是最好看的。她只是靜靜而立,嫻淡幽靜,擡目時又有幽火漸生。

便是這一眼,讓他心動。

那時他初為帝,受眾家牽制,面上隱忍,心中計劃千萬,隨時伺機而動。楚清露擡眼的這一瞬間,讓他仿若看到另一個自己。

索性必須選妃,他就點了她。

他初初只覺得她跟自己像。

後來才知道,一切都是假裝的。

為了他能對她一見鐘情,楚清露暗地裏做了多少準備工作。她讀他的書,練他的字,尋他的言談,推測他的喜好,反推自己的儀容。一遍遍的練習,一遍遍的計劃。

楚清露跟他說,“我連要眨幾次眼,都算過無數遍。”

在驚怒的皇帝質問時,她走向他,溫柔艷情,大氣端莊——“我這樣好,你當然得看中我。”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只有鋪開天羅地網,千方百計地捉你入甕。

傅青爵微笑:她這樣厲害,他的一顆心輸給她,一點都不冤。

傅青爵目光火熱地看著楚清露:你當然得是我的……等我娶到你後,慢慢折磨你吧哈哈哈……

“禮制之別?”喝杯涼茶後,陳夫子接過下面傳來的紙條,念道,“好,此命題如是,禮雖與俗化,禮制當然有別。作為儒家門生,我看法如下……”

講了兩盞茶的功夫後,他又收到一張紙條,“周天子尚在之時,孔聖人講學魏齊,任職魯國,是為不守為臣之禮,何解?”

陳夫子臉微黑,額上滲汗,一時無言。這誰傳的紙條啊?問的可真刁鉆!

“制者因時而變,聖人制禮樂而不受制於禮樂,如是。”另一博士攬過話題而辯,給了陳夫子喘氣時間。

“錯,禮樂應順於王權。”法家找到了自己展示才能的機會。

陳夫子把兩張先後的字條對照一看,筆跡娟秀靈動,竟是出於一人之手。

他還不待細看,又收到了新的紙條,“王侯將相,士農工商,貴賤之別。”

一看,還是出自同一人的手。

楚清露。

陳夫子思考良久,才謹慎地講貴賤之分,唯恐那個人再給他個刁鉆的問題。怕什麽來什麽,下一張紙條遞過來時,陳夫子明顯聽到旁邊博士有人在笑。他接過紙條,抽抽嘴角:貴賤有別,那解釋解釋昔日六國諸侯反周之事,再解釋解釋秦亡之事。

幾場辯論下來,陳夫子對這個叫“楚清露”的人印象深刻。

眾位博士也印象深刻——精彩的辯論,全是人家問出來的。

三日講課,楚清露問的全是這種問題。

博士們又不認識這些學子,給誰名額,就看誰讓大家印象深刻。楚清露沒有別的貴族子弟家中有關系,她要入人眼,只得劍走偏鋒。雖有些得罪陳夫子,卻到底讓人記住了她。

第四日,楚清露果然在家中收到了國子監的名帖,自得一笑。

入國子監藏書閣啊。

楚氏夫妻相顧而望,沒想過閨女去喝個茶,就喝出個藏書閣來。本來定於這兩天的歸期,因為這等大好事,而緩了下來。

韓氏數落丈夫,“你看你一個窮秀才,都不如露珠兒!”

“露珠兒,你該不會想入國子監讀書吧?”這對夫妻又小心問。

他們家沒權,但托韓氏娘家的福,還算有錢。

是不是該砸鍋賣鐵、求到永平侯府,幫女兒上學啊?

夫妻倆腦補出了自己為了女兒讀書而卑於人下的辛酸之景,為自己感動:他們一定是天下最疼女兒的父母!

作者有話要說: #彭彭姑娘投地雷之日常,MUSMUA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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