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突然回來，葉然並不意外。老太太身體硬朗，一向說走就走。讓她意外的是，大清早，白潯就登門拜訪了。

“你怎麽來了？”她問完，被姥姥瞪了一眼，又急忙改口，“歡迎你來。”

“這才像話。”姥姥眼神一瞥，她和宋鑫便極有眼色地撿起了地上的幾包東西。

“進來吧，就跟自己家一樣，不要拘束。”姥姥拉著白潯的手進了門，留下她在原地發楞。

“你倆怎麽遇上了？”姥姥去廚房洗水果時，她問白潯。

“我來找你玩，爬樓梯時見姥姥拎著大包小包挺不方便，就搭了把手，沒想到世界就是這麽小。”

“這個點你來找我玩，不覺得奇怪？”

“不奇怪啊，以前咱倆常在一起，還睡在同一張......”

見宋鑫在一旁打量她倆，她急忙捂住白潯的嘴沒讓她說下去。但捂得不及時，宋鑫已經聽出後面的內容了。

“有遮掩的必要嗎？不就是睡在一起嘛，誰還沒幾個好基友？”宋鑫冷哼一聲，“葉然你真矯情。”

舅舅剛出門，這貨就沒大沒小了！

她有的是辦法治這嘴欠的臭小子，但此刻白潯在場，為了避免他下不來臺，便暫時不跟他計較。

“你還不去寫作業？”她問。

“你還能更掃興？”宋鑫瞅著她，白眼都快翻到天花板上，看向白潯時，卻又一副乖巧相，“姐姐，我先去學習了，你和我姐聊。有事就叫我，我就在隔壁房間。”

才打發掉宋鑫，姥姥又端著果盤過來了。

“我們家葉然性子孤僻，從來沒有同學來家裏找她玩，我一直以為她沒交到朋友。剛才你在樓道裏說你倆是好朋友，我都不信，現在看來，倒是真的了。”

姥姥拉著白潯的手一頓猛誇，說她心眼兒好，長得漂亮，一看就討人喜歡。葉然聽得頭大。

終於熬完了老太太十幾分鐘的寒暄和刨根問底，她才把白潯帶到自己房間。

“你是來查崗的？”她隨口問。

“喲，這都被你看出來了。”白潯往床上一躺，雙臂雙腿張開，擺出一個“大”字，“這床還挺寬，夠咱倆睡了，以後我要常來你家借宿。”

“不行。”葉然又去擰了擰門把手，確定上了鎖，才走到床邊，“起來，哪有你這樣的？來朋友家做客，一進門就睡覺。”

“咱倆誰跟誰？”白潯翻了個身，拎起床上唯一的熊貓公仔放在腦袋下，“昨晚沒睡好，現在得補個覺，半小時後你叫我，咱倆一起寫作業。”

“你最近黑眼圈越來越重，夜裏到底幹嘛呢？別告訴我你真的在頭懸梁、錐刺股地熬夜苦讀。”

“我還真就在發奮讀書。一個星期時間，我背熟了《古文觀止》的第一卷 ，你信嗎？”

葉然當然相信。

天才就是天才，一旦用起功來，分分鐘秒殺凡人。要不是因為天才曾經患過心臟病，楊佩擔心她學習壓力太大對身體不好堅決不同意她跳級，恐怕她早就大學都念完了，自己哪還有機會和她同班這麽多年？

“急急忙忙背那些幹嘛？”她問。

“不幹嘛，想背就背嘍。”白潯悠閑地晃著兩條腿，“晚上你要給沈雲上課對吧，我也想去。”

“真是服了你個跟屁蟲。”

葉然從衣櫃裏取出一條毯子，輕輕蓋在白潯的身上，一不留神，就被某人拽著撲了過去。

“一把年紀了，把你的惡作劇收一收。”她用雙手撐住床，盡量避免二人身體的接觸。

白潯打了個哈欠，眼睛裏布滿血絲，想來是真的很困，可她偏又不好好睡覺，而是拽住人的袖子聒噪個沒完。

“那個沈雲真的很聰明嗎？她心眼兒好嗎？漂亮嗎？是不是比我更討人喜歡？”

耳畔聲音軟糯得不行，視線幾次掃過某人粉嫩的唇，葉然深呼吸一口氣，感覺自己的心跳已經快得收拾不住，就一把捂住她的嘴。

“別吵，趕快睡覺。”

房門在響，她打開，就見宋鑫一臉諂媚：“爸爸，我需要外掛。”

有事喊“爸爸”，無事叫“葉然”，這貨還真是能屈能伸！

她把食指搭在唇邊“噓”了一聲，聽到宋鑫問“你臉怎麽這麽紅”，就一把將勤學好問的表弟推出房門。

“滾遠，別來煩我。”

“爸爸，你居然沖我爆粗口！”

宋鑫懵了，他的表姐嘴巴裏可從不噴糞的，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讓她如此失態？他探著腦袋往房間裏瞧了瞧，只見表姐的朋友貓一樣把身體蜷起來，睡著在床上。

“她專門跑來咱家睡覺？”

“不關你的事。”葉然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你先去寫其他題，不會的空下來，我待會兒給你講。”

“好嘞，謝謝爸爸。”宋鑫轉了轉筆桿，愉快閃回到自己房中。

他本來也不是來請教問題的，不過是實在想不通冰山表姐怎麽會交到一個笑容、聲音都甜美的朋友，想來問問這女生，她到底有多想不開？

再次鎖上房門，葉然轉過身，就對上了一雙笑意盈盈的眼眸。

“吵到你了？”她問。

“沒有。就是看看你還在不在。”

某人眼睛一眨一眨，濃長的睫毛忽閃忽閃，每一下，都滑過人心頭。

“在，一直都在。”她說。

午飯姥姥搞得特別隆重，和春節的規格相差無幾。理由很簡單，不能怠慢了外孫女的朋友。

白潯連連道謝，宋鑫在一旁嘴欠：“珍惜機會，你多來幾次，老太太就對你愛搭不理了。”

“不是愛搭不理，是姥姥把我當自家人，覺得自在就好，沒必要再講究儀式。”

這話說到了老太太的心坎兒裏。見旁邊一老一少聊得投緣，葉然和宋鑫面面相覷。

“姐，你這朋友有點兒手段。”宋鑫舉起可樂罐，兀自撞了一下葉然的水杯，“我那幫兄弟可從沒得到這待遇。”

“將來沈雲有這待遇就行了。”葉然說。

宋鑫頓時眉開眼笑：“那當然，要是沒這排場，我都不答應。”啃完雞腿，他又低聲細氣，“今晚再幫我美言幾句唄。但你千萬別跟她說我在暗自努力，還想一鳴驚人讓她刮目相看呢。”

“卑微舔狗。”葉然嘆了一口氣。

“阿鑫，不許早戀。”

一聲呵斥傳來，宋鑫嚇了一跳：“吃飯就吃飯，咋咋呼呼幹嘛？老太太你能不能有點分寸？當著客人的面數落人，我不要面子的嗎？”

“表弟放心，我什麽都沒聽見。”白潯一臉認真，“今晚我也會幫你美言幾句。”

葉然聽笑了。這人真是鬼靈精怪！

晚上一見沈雲，白潯首先把人家的成績冊翻了一遍。

“聽說你古文底子很好，課外閱讀量也大，不知道平時都讀什麽書，可不可以推薦給我？”

某人裝得一腔虛心好學，但葉然心知肚明，她是在試探沈雲的水平。

“你倆又不是同一個年級，你跟她較什麽勁？”沈雲去衛生間時，她問白潯。

“我肚量小，見不得別人比我優秀，你又不是不知道。”白潯理直氣壯，“你都對她讚不絕口了，我總得瞧瞧她到底有幾分能耐。”

葉然無奈了。她知道白潯好勝心強，但沒想到她見誰都要比一比。她突然有點後悔之前在視頻中胡說八道了。

“她沒你聰明，也沒你漂亮，更不比你更討人喜歡。”她說。

這是她自初三送出手套後，又一次自認為直白的表達，她希望白潯能聽懂，但也沒抱太大期待。

“我就知道，沒人能把你從我身邊搶走。”

後半段時間，白潯表現得十分懂事，從沈雲的書架上取了兩本書去客廳翻看，等她上完課，還信守承諾地向沈雲誇讚了一下宋鑫。

“他對你可用心了，我在他房間看到了幾張素描，畫得都是你。遇到一個多才多藝且真心相待的夥伴可不容易，要珍惜哦。”

見白潯說得一本正經，葉然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多才多藝？就宋鑫那塗鴉水平，貓畫得都比他好。那幾張素描她看過，不能說醜，只能說相當醜。沈雲要是看見了，估計會氣到當場翻臉。

為了防止白潯再說出什麽不切實際的話來，她說：“時間不早了，咱走吧。”

晚風微涼，繁星點點，街上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二人並排騎著自行車晃悠。

“人已經見過了，目的達到了？”葉然說，“你幹嘛非要揪住沈雲不放？”

“我有話要跟你說。”白潯猛地捏住手閘，“你敢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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