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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傷疤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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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家姑娘不說話,看青鸞這副模樣,不由想起先生不辭而別那次之後,青鸞關在房中裝病,整日若有所思,然後就下定了決心,前往無為寺。

忙在嘴上拍了一下,“我腦子笨耳朵也不好,是我聽錯了。”金定懶懶往錦墊上一躺,“你沒聽錯,就是那樣說的,迷戀又如何?反正回到東都,懷王免不了與太子爭鬥,回頭將他們夫婦一鍋燴了完事,青鸞,你說呢?”

青鸞靜默了一會兒慢慢松弛下來,笑了一笑,珍珠松口氣道阿彌陀佛,青鸞說道,“過去的事就一筆勾銷。”金定擺擺手,“若沒過去呢?又或者,一個過去了,一個沒過去。”青鸞咬牙,“誰沒過去,便收拾誰。”

金定嚇一跳,收拾這樣的話,青鸞輕易是不會出口的,嘻嘻笑道,“青鸞跟著我,也學會要收拾別人了,要收拾就收拾。”青鸞點頭,“早就想與靜王說說話,一直沒有合適的時機,今夜裏,怕是要叨擾他了。”

金定哦了一聲,心想,到時候躲門外偷聽去。

傍晚進入秦州地界,稍晚些到了一處小縣的驛館,金定看著青鸞遲疑道,“青鸞,時候不早了,靜王爺他身子不好,不如改在明日。”青鸞毫無轉圜,“我只問幾句話就回。”

金定也跟著青鸞出門,拜托隨行的太醫為元英熬制安神湯,又與珍珠索要些助眠的香,揣在懷中問道,“青鸞怎麽會有各種香方?”珍珠笑道,“如今皇上的高祖姑母,曾與殷朝皇帝聯姻,她擅長治香,宮中藏書閣留著她研制的香方,因皇上易犯頭風,姑娘便學了一些。”金定笑道,“這位皇後我知道,我家中供著她的牌位,聽我母親說,她一生六子四女,皇帝終其一生,後宮只有她一人,是殷朝女子心中的神女。”

金定說著話揣了香包向外,迎面碰上元邕,一襲黑色騎裝,對金定道,“我出去一趟,明晨隊伍出發前必歸,金定休要對青鸞提起,免得她擔憂,更不可對二哥提起。”也不等金定說話,回頭吩咐湛盧,怎麽防衛怎麽輪值夜間的口令,耳邊還能聽到低低的話音,人影卻已消失在門外夜色中。

他去往何處?金定甩甩頭,疾步往元英門外行來,穩穩坐在屋脊上,瓦片間開一孔洞,青鸞的話音傳了出來,“懷邕有一位青梅竹馬的戀人,想問問王爺,這位女子是誰,如今何在?”元英笑得和氣,“青鸞該問懷邕才是。”

青鸞抿一下唇,“懷邕他,不想提起。”元英笑得更加和氣,“既然懷邕不想提起,我少不得遵從他的意思。”

青鸞是懷王愛重之人,元英愛屋及烏,對青鸞兄長一般和藹親切,青鸞又篤定他性情溫和,以為只要問出口便會有答案,不想碰了個軟釘子,有些無措得低了頭,元英笑道:“青鸞是懷邕的未婚妻子,想問什麽,盡管問懷邕便是,他若不想說,便等到他想說的時候。”

青鸞似懂非懂,“可是,既是認定了,就該坦誠以待。他為何便不想說?”元英看著她,“青鸞,雖說懷邕性子曠達,心中也會有不想揭開的傷疤,好不容易愈合了,又何必再揭開令他傷痛?”青鸞絞了手指,“這麽說來,那位女子是他心上的傷疤?”

她擡了頭,松開了自己的手指,一副氣憤的模樣,元英誠懇說道:“青鸞想知道,便磨一磨懷邕,他對在意的人總是心軟。且懷邕的舊事,由他告訴青鸞才是最好。”

青鸞還要說話,就聽門外侍者恭敬說道,“王爺的安神湯熬好了。”青鸞忙起身行禮告退,來到門外,就覺頭頂一聲風起,擡頭看向屋脊,就聽咕咕咕一陣鴿子叫,搖頭回了屋中,隔壁寂無聲息,可是睡下了?盤膝坐在榻上,想著元英的話暗暗咬了牙,竟敢在懷邕心上留下傷疤,到了東都定收拾你。

剛躺下去,身後一陣冷風,金定搓著手進來,笑道:“問清楚了,太子妃叫做葉蓁,是懷王堂舅父的女兒,小時常常進宮,與懷王一起長大感情甚篤,私下定了終身,前年突然反悔,與太子定親,懷王一怒之下,禦書房論道時斬露頭角,處處機鋒,將太子駁倒,獲得皇帝讚譽,後又在皇家圍獵拔得頭籌,太子嫉恨之下派人追殺,他為避鋒芒離開了東都。”

青鸞捂著金定的手搖頭道:“太子欺淩他多年,為何單單此次要躲避?他並非避太子鋒芒,他是傷心之下離開東都以療情傷,這是他的原話。”

金定瞪大了眼,“他心裏惦記著別人,怎麽就勾引青鸞?”青鸞笑道,“他也沒勾引我,是我自願上鉤。”金定搖頭,“不明白。”青鸞笑道,“我也不明白,待我問過他再說。金定,靜王怎麽就肯說與你?”

金定笑道:“我看青鸞無功而返,接過侍者手中安神湯端了進去,青鸞也知道,因為昨夜裏的事,今日都沒敢正眼看過靜王,不想靜王瞧見我很高興,笑說道,以為金定再不理我了,倒象是他理虧。我也就不躲著了,他喝湯,我便為他揉腿,趁他松弛的時候問起,以為問不出來,誰知竟說了。我離開的時候笑對我說,這些話是我與金定說的,若金定告訴青鸞,跟我無關。”

青鸞搖頭,“靜王爺對金定,十分沒脾氣呢。”金定笑道,“王爺對誰都好脾氣。”青鸞瞧著她,“想想白日裏怎麽對賀先生的,一句話便讓他一日沒敢出聲,剛剛怎麽對我的,每一句都是軟釘子,不傷著你卻也讓你無可奈何,緣何金定一問,便都說了?”金定歪頭想著,“興許是,捏腿捏的舒服了,又喝了安神湯,神志不太清醒了。對了青鸞,我給他的熏爐中換了安神香。”

青鸞忙道,“既喝下安神湯,再熏香會不會藥性過了?”金定笑道,“過了才好。”青鸞拍她一下,“你呀,又想做什麽?”金定笑道,“他睡得死沈,我夜半去他房中看他,可多看會兒,不用擔心驚醒。”青鸞打個哈欠,“別胡鬧了,早些睡吧。”

剛合上眼,就聽到金定自言自語,“懷王夜行而出,究竟去了何處?”青鸞霍然坐起,“懷邕不在驛館中?”金定點頭,“剛剛青鸞在靜王爺房中,懷王一襲夜行的裝扮,帶著湛盧與三名劍客騎馬走了,說是明晨必歸。”

“瀘州。”青鸞咬牙道,“定是前往瀘州拜訪石頭將軍去了。”

金定驚道,“瀘州到此處,怎麽也得三日路程,他準備一夜跑個來回?”青鸞點頭,“正是,如今情勢,他必須如此。”金定不明白,也不多問,只勸慰道,“懷王輕功好騎術一流,青鸞放心吧。”青鸞嗯了一聲,“我放心的,睡吧。”

話雖如此終究睡不踏實,半夢半醒間天光已亮,索性起身披了鶴氅來到驛館門外,站在門口向遠處張望。

薄薄的晨霧橫亙,天地間若遮了輕紗,朦朧著看不清楚,青鸞定定站著,待到第一縷陽光破雲而出,薄霧漸漸消散,只餘樹葉上與小草間的露珠,靜謐中隱隱有馬蹄聲傳來,青鸞下石階迎了上去。

元邕馭馬風馳電掣而來,青色大氅將自己裹得嚴實,因長途奔襲,臉色略有些蒼白,來到青鸞面前勒馬停下,端坐馬上看著她。青鸞仰著臉笑問,“沒事嗎?”元邕搖著頭笑,“沒事。”

青鸞松一口氣,不防元邕從馬上一頭栽倒下來,忙忙扶他靠在懷中,一眼瞧見他掌心幹涸的血跡,失聲叫道,“懷邕受傷了?傷了何處?”元邕靠著她緊閉著眼眸,青鸞顫著手揭開他的大氅,衣衫上全是血。

又有四騎破風而來,青鸞怒喝一聲湛盧,“王爺傷了何處?”湛盧跳下馬剛要說話,元邕喚一聲青鸞,緊握住她手睜開眼笑道,“嚇唬青鸞的,我這樣一流的身手,怎麽會受傷?身上手上的血都是敵人的。”

青鸞咬了牙,“又故意嚇我。”元邕又忙道,“剛剛從馬上栽下來是真的,累到了極致,瞧見青鸞心頭一松,便暈厥過去。”青鸞忙扶他緊了些,柔軟了聲音問道,“敵人是何來頭?”

“兩撥人馬,一撥估計是太子派來的,不想讓我回東都去,另一撥應是符離,許是他知道了我才是懷王,派人前來追殺。”青鸞蹙了眉,“你們五個對兩撥人馬,可有人受傷?”元邕搖頭,“快撐不下去的時候,又來一撥相助的。他帶人擊退了敵人,他說他叫木修。”

木修的名字只聽說過一次,那次從嘉派人游說符離,放棄與芳菲聯姻,游說成功後,青鸞笑問說客是誰,從嘉笑曰:“之前的伴讀,如今的元帥之子,木修。”

元邕笑笑,“青鸞,木修是從嘉的人吧?是從嘉派了他帶人暗中保護青鸞。”青鸞眼淚一下湧了出來,元邕手撫上她臉,“行了,別感動了,興許是為了護著我,再怎麽說,我是他的恩師。”

青鸞不由失笑,“假冒的恩師。”元邕朝她伸手,“快,扶我起來,餓死了。”

用幾口飯借口沐浴,青鸞忙忙避出,元邕皺眉對湛盧喊一聲快,湛盧從袖中拿出金瘡藥,元邕撕開衣袖,肩頭包紮的白布上殷紅的血不停滲出,撕去白布灑了藥上去閉了眼不停吸氣,良久說一聲疼死爺了,湛盧重新拿了白布笨拙為他包紮,嘟囔道:“為了不讓郡主擔憂,爺忍了這麽久,還不傳太醫……”

元邕伸手拍他一下,隨即嘶了一聲:“休要多嘴,爺未見到石頭將軍,今夜還要再去一趟,被青鸞與二哥知道,便去不成了。”

說著話仰倒在榻上,聲音嘶啞了下去:“小睡半個時辰,然後繼續趕路。”

☆、60. 意動

路途上元邕懶懶的,由靜王元英領隊,金定統領侍衛負責防護,元邕甚至棄了從不坐馬車的豪言壯語,擠上青鸞的馬車倒下就睡,珍珠忙忙退了出來。

青鸞看他神色倦怠,想問他是不是生病了,元邕卻只是沈睡,睡了兩個時辰方醒,青鸞剛要與他說話,他卻爬起來,看都不看青鸞就跳下了馬車。

青鸞看著他騎在馬背上精神抖擻發號施令,若有所思。

中途隊伍停下稍歇,青鸞打發珍珠請元邕過來,珍珠回說懷王忙著,青鸞眉尖一蹙,打起車簾大喊一聲元邕,侍衛們都看了過來,只元邕沒聽到一般,青鸞鉆出馬車站在車頭,揚聲喊道,“元邕過來,我有話要說。”依然沒有動靜,青鸞喊道,“不來的話,一日一夜不理你,再不來,兩日兩夜,元邕過來……”

面前一陣輕風掃過,元邕笑嘻嘻得,“怎麽?一時半刻不見,便想我了?”侍衛們哄笑起來,青鸞大聲道,“想了。”

侍衛們叫起好來,元邕反倒楞了一下,半晌嬉笑道,“果真是膽大包天。”青鸞一把揪住他袖子,“進來,有話問你。”

“昨夜裏沒見到石頭將軍,今夜還想著去,可是?”

“是。”

“為何瞞著我?”

“怕你攔著。”

“為何要攔著?”

“你關心我嘛,怕我累著。”

“我不攔著你,想去便去。”

“那,青鸞不關心我?”

“你要關心,還是支持?”

“兩個都想要。”

青鸞瞧著他笑,笑一會兒拍一拍大腿,“過來枕著,再歇會兒。”元邕側身趴了下去,“都睡兩個時辰了,睡不著。”青鸞手撫著他的發,“睡不著就閉目養神。”元邕閉了眼,“青鸞提起的石頭將軍,他姓石,大名崇信,是我朝二品威烈將軍,戰功赫赫,因性情耿直,被太/子/黨徒所不容,義憤之下去職回鄉,我一定要請他出來,整飭邊關大軍。”

青鸞啊一聲,堂堂二品將軍,竟然屈身張家莊做了一名家丁,笑說道:“石將軍待玉奴姐情深,我給玉奴姐寫一封書信,她若從旁勸著,也許容易些。”

元邕說好,青鸞拍一下他臉:“我知道,你如今求才若渴,可你若明著上門拜訪,難免落人口實,說你私自結交大臣,是以只有乘夜行動。”

元邕捏住她手,“我的心思瞞不了青鸞。”青鸞笑笑,“是以要做的不必瞞著我,我會支持你。只是昨夜裏出行,都已經被太子的人發覺,白日裏我們人多,他們不敢貿然行動,夜裏倒方便他們下手。”元邕笑道,“昨夜裏一擊不中,近幾日他們不會貿然行事,青鸞放心吧。”

元邕想著,他們知道我傷了肩部,以為我會乖乖呆著養傷,不會料到我乘夜再次出行,是以今夜乃是最好時機。青鸞笑道:“那便多帶人手,湛盧和十三都帶上,我們住在驛站,本就有兵丁把守,再加上靜王的人我的人,足夠護衛了。明公子和周公子可有消息?”

元邕笑道:“他們兩個已先行至長安,一路打探沒有附庸太子的地方官員,待我到達後逐一拜訪。順便揪了幾位太/子/黨徒的小辮子。”青鸞笑道,“他們兩個可知你的大志?”元邕點頭,“知道,如今情勢,回到東都後我不惹太子,太子也會惹我,只能撕破臉一爭高下。”

青鸞點頭,“觀賀先生情狀,可知懷邕根基薄弱,能幫你的人越多越好。”元邕笑道,“青鸞是說我外祖父家道中落門風雕零?”青鸞笑道,“你自己說的,我可沒說。”元邕點頭,“可嘆他們依然以世家大族書香門第自居,卻不過是將死的百足之蟲。”

青鸞拍拍他,“歇著吧,我來寫信。”元邕攥著她手不放,目光灼灼看著她,看一會兒想起自己肩上的傷,太過親近再被她發現了,緩緩閉了眼眸,突然有兩片柔軟印在了眼上,那樣的溫熱馨香,猛吸一口氣僵直了身子,兩片柔軟從左眼移到了右眼,又沿著鼻梁下滑,一直滑落在他的唇上。輕輕一咬又是一吮,低低喚一聲懷邕。

元邕腦子已空,暈陶陶得如墜夢中,周遭一切無知無覺,只能感覺到那雙紅唇,許久方低嗯一聲算是作答,其聲喑啞,裹挾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餘韻,青鸞睜眼瞧著他,一動不動的,只喉結上下蠕動著,帶著某種急切,似要隨時要躍起進攻,又安靜得閉著眼,睫毛的翕動都帶著小心翼翼,似乎砧板上的羔羊,對她說:“來吧,青鸞,我任你宰割。”

青鸞心頭突突亂跳,盼著他起來進攻,又想著將他揉捏碾碎,這樣的感覺矛盾又陌生,閉一下眼直起身子,輕聲道:“懷邕,我要寫信了。”

冷不防元邕箍住她腰往下一拉,她整個身子跌在元邕懷中,他裹著她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定定瞧著她半晌,唇向她的壓了下來,密密貼合著廝磨,手探進青鸞的衣衫,隔著裏衣覆了上去,青鸞漲紅著臉胸口急劇起伏,元邕突然松手,扶她坐起為她掩了衣襟,低低說道:“以後不許誘惑我,我會忍不住。”

青鸞不看他,低著頭去取筆墨,元邕伸手接了過去,拿起墨條研墨,兩眼一直盯著青鸞,青鸞鋪開素箋,默念一段靜心咒,心情方平覆下來,拿起筆掃在元邕臉上:“不許那樣看著我。”

元邕躲避著移開目光,低頭咬牙道,“磨人的小丫頭。”青鸞的筆飽蘸了墨,凝神下筆,元邕從身後靠著她,下巴抵在她肩頭安靜看著笑道,“字寫得更好了。”青鸞嗯一聲,“先生,弟子的學業未敢有片刻荒廢呢。”

元邕倏忽離她遠了,青鸞一回頭,元邕板著臉,“以後不準叫先生了。”青鸞歪頭笑問為何,元邕擺擺手,“容易招來綺念。”

青鸞自顧回頭寫信,元邕側躺下去枕了她腿,漸漸合眼睡了過去。

夜裏元邕覆去瀘州,與石將軍相談投機,石將軍答應他,待到需要之日,定回邊關領軍。元邕回來後十分高興,路途之上鉆入青鸞馬車,說是要好好睡一覺,誰知興奮得睡不著,興致勃勃與青鸞詳述他與石將軍的交談內容,青鸞仔細凝聽,笑說道:“沒想到石將軍也會有話多的時候。”

說了許久的話方平靜些,看著青鸞想起昨日未盡事宜,昨日裏青鸞似乎並無不悅,今日是不是可以繼續?試探著伸出手去又縮了回來,青鸞也瞧著他,突然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元邕躲了一下:“我也就想知道大小,沒想別的。青鸞,別胡來啊。”

青鸞湊近了些,兩手扒開了他的衣裳,咬牙道:“有血腥氣,是不是受傷了?讓我瞧瞧。”

元邕一把掙脫開來:“沒有受傷,前夜殺了人血腥氣未散。我如今一瞧見青鸞便有些流氓想法,青鸞更甚,扒著我衣裳有流氓行徑。我到二哥馬車中睡去。”

頭也沒回跳下了馬車,不多時行進中的隊伍突停了下來,湛盧在外低聲說,“爺挨訓了,郡主過去瞧瞧吧。”青鸞上了元英馬車,元英正鐵青著臉訓斥元邕:“我一直以來怎麽教你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及身子重要,身子沒了,你還能做什麽?連續兩夜騎行數百裏,還受了傷,你不要命了?就算要奪嫡,也不能拿命去奪,如此下去,不等功成,你先送了性命。”

青鸞看向元邕,這個傻子,果真受傷了,元邕給她使個眼色,不讓她說話,白著臉小聲分辯,“二哥,我心中有數。”元英聲音更大,“心中有數?從小就愛沖動行事,大事冷靜小事魯莽,可嘆你也沒碰上過什麽大事,是以盡惹禍了。也怪我這個當哥哥的沒用,廢人一個,不能護著你……”元邕乞求道,“二哥休要說這樣的話,一直都是二哥護著我。”

元英嘆一口氣:“那些年看著你裝瘋賣傻自保,你可知道我心中的滋味?你如今下了決心,也有了牽掛,為何依然如此莽撞?”

青鸞忙道,“懷邕受傷了,還是先請太醫為他醫治。”元英回頭看她一眼,“青鸞心大,不過也要勸著懷邕,不要跟著他一起胡鬧。”這便有些責備青鸞的意思,元邕安撫看著青鸞,青鸞一笑:“二哥請息怒,容我為懷邕辯解幾句。”

她一聲二哥,元英臉色不由緩和下來,點頭道,“你說。”青鸞笑道,“二哥,懷邕勞累兩夜,卻取得了石崇信將軍的支持。”

元英看著元邕,“石將軍?果真?”看元邕點頭,展顏一笑,“如此倒是值得,召太醫吧。”就聽車簾外金定說聲好的,元英一楞,“她一直在外偷聽?”金定探進頭來調皮一笑,“靜王爺嘮叨起來,象老婆婆呢。”

元英輕咳一聲,臉上飄起一絲紅,元邕笑道:“你們聽來是嘮叨,我聽來便是痛罵,我小時候最怕二哥發怒,只要他臉色一沈,我心裏便發抖。”

青鸞低了頭笑,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是擔憂,擔憂元英怒氣傷身。又看一眼元英,剛剛一聲二哥,便對她和顏悅色,都說天家無手足,可一旦有,便會分外珍惜。

☆、61. 侍姬

曉行夜宿,元邕隔三差五夜間出訪,離邊境漸遠,沒了烏孫人的蹤影,受過幾次太子的伏擊,因有了防備,也是有驚無險,待月餘後離東都漸近。

如此,一行人抵達東都已近臘月,正是滴水成冰的季節。

到的那日午後降一場大雪,進了南熏門的時候雪停了,青鸞揭起車簾,眼前處處銀裝素裹,汴河被冰雪覆蓋,河邊枝椏間滿是積雪,若一朵朵綻開的花,寬闊筆直的石板街向前延伸,大相國寺的鐵塔高可淩雲,塔尖後遙遙可見飛檐重重的宮城,碧色琉璃瓦覆蓋了白雪,一片潔白鑲一線碧色邊沿,若白布上用筆勾勒,宮墻高闕如詩如畫。

靜王府地處僻靜的安富坊,眾人來到靜王府門外,元英下了馬車,只客氣說一句,“寒舍簡陋,又沒有準備,改日再請諸位上門做客。”便頭也不回拄杖進了府門,金定咬唇瞧著他背影,半晌說一句,“回到東都便客氣起來,似乎不認識一般。”

懷王府則處在三教九流的果子巷,府門外窄小/逼仄,對面不遠處就是幾處勾欄院,裏面彈琴唱曲咿咿呀呀好不熱鬧,左邊瓦子右邊馬行街,瓦子乃是集市,馬行街則便布商鋪,一時間各種喧囂入耳,青鸞的耳畔,從未如此不清凈過。

元邕含笑看了過來,青鸞笑道:“很好,十分熱鬧。”

進了府門迎面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戲臺,金定好奇道,“這樣布局的宅子從未見過,難道含了陣法?”珍珠搖頭,“這樣大一個東西,對著府門一杵,真正難看。”青鸞失笑,元邕笑著吩咐湛盧道:“明日帶人拆除。“

夜裏睡下也不安寧,原來這馬行街的商販多是前鋪後院,是以夜市開門到三更,不到五更又開門迎客,是為早市,還有些店鋪通宵不歇,是以一整夜人聲雜沓,青鸞向來睡眠極好,就算路途中大樹上也是合眼就睡,昨夜裏卻時夢時醒,腦子裏似乎懸著一根線,她自己拉扯著剛入睡,喧囂聲就從另一頭扯著,硬生生將她拉醒。

是以青鸞早起扶了額頭,靠了軟榻坐著,心裏的怒火壓下去又起來,正翻滾的時候,珍珠進來說道:“門外來了兩位女子,說是府裏的侍姬,求見姑娘。”

青鸞楞了楞,侍姬?這王府裏還有侍姬?擡眸道,“王爺呢?”珍珠回道,“天不亮就進宮覆命去了,說是今日回來得晚。要不,等王爺回來問過究竟再說。”

青鸞蹙眉道,“侍姬就是侍姬,有什麽好問的,讓她們進來。”珍珠道,“姑娘昨夜裏睡得不好,這會兒臉色倦怠,要不改日?”

“不必改日,早晚都得見,又何必拖著,讓她們進來。”青鸞吩咐道。

珍珠打起門簾說一聲請,兩位穿紅著綠的女子走了進來,體態裊娜面容姣好,二人福身行禮,嫵媚一些的是江氏,端莊一些的是容氏。

青鸞說一聲坐著說話,珍珠奉了茶上來,青鸞瞧著二位女子,恭順柔和舉止有禮,剛壓下的火又拱了出來,此時方明白烏孫皇後衛宸君當日的心情,一個男子口口聲聲說只要你一人,你拋下一切跟著他回了家,卻發現他有兩個寵物,這兩個寵物是一對美人,在男子的眼裏,她興許不能與你並肩,又或者只是玩物,可是,她們是千嬌百媚的女子,曾與你心上的男子同床共枕,誰又能做到不在意?

青鸞此時,與衛宸君一樣,恨不能捏斷她們的脖子,拿起茶盞又放下了,生怕忍不住茶盞就會脫手飛出,砸向其中一位的臉。她喚一聲珍珠問道,“金定呢?”珍珠道,“逛夜市去了,逛到這會兒沒回來。”

帶來的大昭侍衛為了避嫌,悉數安置在同文館,金定又不在身旁,青鸞看一眼珍珠笑道:“珍珠最近迷戀習武,到處找人比試身手,依珍珠看來,這兩位可有些武藝傍身?”珍珠看二人一眼,緩緩抽出匕首笑道,“那便一試。”

兩位侍姬中江氏伶牙俐齒,垂眸避過匕首的寒光,忙忙笑說道,“奴家兩個只是弱女子,哪來的武藝,煩請珍珠姑娘趕快收起來,可嚇死人了。”

青鸞看珍珠一眼,珍珠撲到江氏面前,匕首抵在了她喉間,江氏面色如土簌簌得發抖,容氏強自鎮靜,顫聲說道:“奴家兩個是宸妃娘娘賜給王爺的。”

青鸞不說話,幽幽看著兩個女子,想起竹子所說,衛宸君殺死兩位女子後,便與符離反目,如今尚未問清楚,元邕雖可惡,還不到反目的地步。

又撫了額頭對珍珠道,“熏些安神的香吧。”珍珠放開江氏收起匕首,麻利換了金猊中的熏香。

青鸞不說話也不看她們,兩位女子只敢坐著椅子邊沿一動不動,裊裊香氣飄了過來,青鸞深吸幾口氣抿一口茶,擡眸看向她們,“是王爺讓你們來見我的?”江氏搖頭,“王爺忙碌,尚未見過我們,只是我們聽聞王爺帶了未婚妻回府,理當前來拜見。”

青鸞點頭,目光在江氏與容氏間逡巡,倒是都有幾分姿色,青鸞笑了笑:“你們二人與王爺,可有過肌膚之親?”

容氏啊一聲通紅了臉,江氏頓了一下笑道:“我們二人進府已有三年,王府中又沒有別的女子,王爺早已成年,自然有這方面的需求。”

青鸞看一眼容氏, “我只問你們,有還是沒有。”容氏閉一下眼,咬牙說聲沒有,江氏詫異看了容氏一眼,“沒有嗎?王爺常常召我,有時候也到我房中,我以為,我們姐妹兩個是雨露均沾的。”容氏搖頭道,“沒有,王爺從未正眼瞧過我,更沒碰過我一下。”

江氏臉上浮起同情之色,唉一聲道,“姐姐如此美貌,王爺這是為何?”青鸞一笑看著容氏,“你可心有不甘?”容氏搖頭,“奴家只是宮中的奴婢,自然任由主子發落,一切都是命,怨不得任何人。”

青鸞看向江氏,“王爺如此寵愛你,看來我是動不得了。”江氏低了頭,“奴家何德何能,能得王爺看重,長公主賢良大度,還請照拂奴家。”

青鸞問道,“你們二人在宮中時,是何職責?”江氏忙道,“容姐姐是掌藥,奴家乃是掌設。”青鸞看一眼容氏,“依據各王府的規矩,若侍姬犯錯,如何處置?”容氏顫身低了頭,江氏說道,“外城有一座永泰寺,先帝去後,無子女的宮妃遷居於此,侍奉眾位太妃太嬪的奴婢,均是犯過小錯的宮女姬妾,若是大錯,就移交東都府尹查辦,也有在府中暗地裏下手的。不過長公主,容姐姐沒有侍奉過王爺,當不是容姐姐的錯。”

青鸞一笑,“她懂得藥理,留著有用,犯錯的不是她,是你。”江氏一楞,“奴家犯了何錯?”青鸞瞟她一眼,“我乃是大昭長公主,大昭國是一夫一妻,是以,染指王爺即為有罪。”江氏鼓起勇氣道,“可這裏是殷朝。”青鸞笑道,“以後懷王府,大昭規矩當家。”

說著站起身,“珍珠,讓湛盧打發人送她去永泰寺,多給些銀兩。”江氏忙忙跪倒在地,“啟稟長公主,奴家與王爺並無肌膚之親,奴家剛剛所說乃是為了自保。”青鸞頭也不回,“那你便是撒謊,去永泰寺更為名正言順。”

來到門外,金定迎面而回,青鸞蹙眉道,“這裏太過喧鬧,同文館可僻靜嗎?”金定笑道,“同文館也在安富坊,離靜王府不遠,周圍都是各國驛館,如今烏孫斷交,其餘小國少有人來,只有同文館人多些。”青鸞說聲好,“便去同文館。”

金定追在他身後,“青鸞,此處熱鬧,我喜歡。”青鸞搖頭,“我尚未成親,住在懷王府不成體統,日後便將同文館當做娘家,走吧。”

金定與珍珠跟在身後,出府門上了馬車,湛盧恭敬問道,“公主,若王爺回來,小的如何回稟?”青鸞擺擺手,“照實說。”

湛盧一楞,馬車已轔轔而動。

入夜元邕回府,今日在禦書房與太子禦前爭鋒,太子指責他冒領軍功,背後有高人指點,元邕一反往日糊塗,將當日每一場戰爭局勢分析得清楚明白,靖國老軍候在一旁聽得不住點頭,皇上也難得露出了一絲微笑,太子便說紙上談兵誰都會,意在指責元邕,是有人教他如此說,元邕扯開衣裳,胸口傷痕已舊,肩頭劍痕卻新,剛剛結痂,元邕說道,舊傷乃是戰場所傷,新傷卻是歸途中遭到伏擊暗算,並言之鑿鑿,說是逮到了一名刺客,正在嚴加審問。

太子方不再說話,皇上看著他的傷疤,難得和氣說道:“先是征戰又致被俘,懷王此次辛苦,回去歇息半月,半月後上朝,多聽多看,學著做些事。”

太子的臉色瞬時陰雲密布,懷王十七歲生辰後上過一次朝,插科打諢逗得朝臣哄堂大笑,被皇上轟了出去,就再未在垂拱殿出現過。此次又允他上朝,讓他學著做事,難不成過些日子還要理事分權嗎?

只不過行走朝堂,元邕倒沒有多大得意,只是看著太子鍋底一般的臉色,又想到得了半月休沐,能陪著青鸞在東都痛快游玩,心中十分舒暢,喚著青鸞小跑步進了正殿,卻是人去樓空。

☆、62. 母子

湛盧急匆匆跟了進來,鸞郡主只交待一句照實說,就匆匆離去,可當時自己沒在場,如何照實說?他知道王爺回來會問,詢問了江氏容氏,江氏只知道哭,容氏唇亡齒寒,嚇得也跟著哭,又追到同文館問珍珠與金定,金定倒爽快,只是一問三不知,珍珠正在氣頭上,橫眉立目說道:“問你的爺去,休來煩我。”

元邕見他一問搖頭三不知,一記爆栗彈在他額頭上,湛盧揉著額角道:“早起的時候,侍姬江氏與容氏來拜見過郡主,郡主見過她們就離開了。”

元邕皺了眉頭,“侍姬?哪來的?”湛盧忙道,“三年前宸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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