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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傷疤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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賜下的,爺當時正忙著唱戲,吩咐說按規矩辦,便安排她們住了內院,爺向來也不進內院的。”

元邕沈吟著搖頭,“絲毫想不起來,人呢?喚她們來。”湛盧說道,“江氏犯了錯,郡主吩咐說送她去永泰寺,已經送走了,還留一位容氏。”元邕擺擺手,“有一個就好,讓她速來。”

容氏低著頭走了進來,進王府三年,只遠遠瞧見過這位王爺,身形高大衣著鮮亮,舉手投足輕佻不羈,也知道他不得勢,可既被宸妃娘娘賞給他,只能聽天由命。來到近前恭敬行禮,起身擡眸,對上一雙深邃的眼,深衣青裳穩穩坐著,無半分昔日浪蕩之意,心中不由一驚,這位是王爺嗎?怎麽有些不象?

元邕瞧著她, “鸞長公主見到你們,說了什麽做了什麽,詳細講來。”容氏看他隨和,大著膽子道,“王爺容稟,江姐姐她,並沒有犯錯。”元邕一嗤,“你如今自身難保,還顧得上別人,爺讓你說的,說來就是。”

容氏一五一十說得清楚,聽到青鸞問她們可有身手,又讓珍珠持了匕首嚇唬,元邕不由失笑,匕首抵著咽喉的下馬威,想來滋味不太好受,待聽到青鸞問她與自己可有肌膚之親,元邕輕咳一聲:“怎麽回答的?”

這樣的話題實在羞於出口,卻也不敢不說,容氏低著頭目光躲閃:“奴家實話實說,江姐姐說王爺常召她侍奉,王爺也常去她屋中,長公主就生氣了,問她各王府中犯了錯的姬妾都如何處置,江姐姐說打發到永泰寺,長公主說依著大昭國一夫一妻的規矩,江姐姐染指了她的男人,便是有錯,江姐姐又說與王爺並無肌膚之親,是為了自保撒謊,長公主又說撒謊也是犯錯,反正不由分說,便發落她去了永泰寺。”

元邕又笑,“那你呢?長公主為何沒有發落你?”容氏說道,“長公主問我們在宮中都作何差事,江姐姐乃是掌設,奴家是掌藥,長公主說留著奴家還有些用。”

元邕笑道,“你當明白,能留下是長公主對你的恩賜,你日後惟長公主之命是從。”容氏擡起頭,元邕道,“這是本王給你的命令。”容氏後退一步,低低說一聲是。

元邕起身向外,就聽門外一聲通傳,“宸妃娘娘駕到。”元邕楞怔間,一位衣飾高貴富麗的宮裝中年女子快步走了進來,不等他見禮,一掌揮在臉上,咬牙切齒道,“好不容易跟皇上爭取到機會,讓你親征建立軍功,順便與你舅父換回身份,你舅父幫著你打了勝仗,你竟然好大喜功失了戒備,做了烏孫的俘虜,你可知道,我這些日子怎麽熬過來的?皇後的冷眼淑妃的嘲諷,我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宸妃說著話眼淚簌簌落下,扶椅坐下哭道:“上輩子作了什麽孽,竟生下你這樣不爭氣的兒子,這些年我操碎了心,不見你有一分長進,你還活著回來做什麽?不如葬身烏孫算了,回來白白給我添堵……”

元邕叉手站著,泥塑木雕一般,臉上沒有一絲波瀾,這樣的話他聽了千萬遍,可聽到自己的母親說他不如死了算了,不由緊攥了拳頭,很快又松開,臉上掛了玩世不恭的笑意:“一別兩年多,母妃胖了些。兒子本想著明日進宮探望母妃,謝謝母妃那一萬兩救命的銀子,母妃怎麽就來了?天寒地凍的,可見母妃嘴上罵著兒子,心中還是掛念的。”

宸妃咬牙道,“我掛念你?掛念何來?我只是來告訴你一聲,日後無事休要進宮,免得帶壞元熙。”元邕嬉皮笑臉,“元熙?元熙是誰啊?”宸妃白他一眼,“是你的弟弟,如今十個月大。你離開東都後不久,我就有了身孕,元熙是皇上欽賜的名字,皇上說熙兒是長得最象他的皇子,熙兒伶俐,剛八月已經出了十二顆牙,開始蹣跚學步,會奶聲奶氣叫父皇,宮人們都誇讚熙兒是神童。”

提起小兒子,宸妃語氣漸漸柔和,臉上不覺帶了笑意,再看一眼元邕又板了臉,“聽說,你帶回了大昭的鸞長公主,喚她來我瞧瞧。”元邕笑道,“青鸞出去了,不在府中。”宸妃哼一聲,“聽說,她與大昭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大昭皇帝訂過親,緣何又退了親?且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就跟著你來到東都,這樣朝秦暮楚不顧閨譽,可見德行有虧。”

元邕拱拱手:“母妃容稟,大昭與殷朝風俗習慣大為不同,青鸞德行好壞,不能以殷朝規矩評說,兒子覺得青鸞樣樣都好,兒子如此無能,她肯委屈下嫁,兒子十分感動。再說了,兒子終身大事了結,省得再勞動母妃操心。”

宸妃嘆一口氣,“本來我還想著到中書令府上提親,算了,依你的名聲,去也是碰一鼻子灰,你可知道,娶了這小國長公主,再不可能與權貴結親,也就無人再能提攜你。你日後,唉,好自為之吧。”元邕笑道,“互相瞧不上,母妃又何必強求?”宸妃拍一下椅子扶手,“你何德何能瞧不上別人?你倒瞧得上葉蓁,人家瞧得上你嗎?”

元邕笑笑,“提葉蓁做什麽?”宸妃哼了一聲,“葉蓁有了身孕,他日皇長孫誕下,太子儲位會更加穩固。”

元邕哦了一聲,“穩固就穩固吧,女子嫁了人總要懷孕生子的。”宸妃咬咬牙耐心說道,“葉蓁啊一直惦記著你,每次進宮都要問起,你被俘的消息傳到東都,葉蓁進宮見著我就哭。懷邕既回來了,理當去探望她。”

宸妃說著話,從袖筒中拿出一對泥人:“葉蓁最愛這些精巧的玩意,知道懷邕粗心沒有準備,將這個給她,就說是路上帶回的土儀,她定高興的。”

元邕接過土儀在手裏把玩著,漫不經心扔上扔下,突然一失手,啪嗒一聲掉落在地,泥人碎裂開來,肚皮中空處掉出一撮黃色的粉末,元邕蹲下身手指拈一些吹散在空中:“不用說,這藥粉可至滑胎。”

宸妃沒有說話,元邕笑笑,“母妃,兒子雖無能,也不屑於對婦孺動手。”宸妃咬牙道,“你若爭氣,我又何必如此?”元邕嘆口氣,“母妃出來有些時候了,也該回宮去,小弟見不著母妃,定是要嚎啕大哭的。”

宸妃搖頭起身:“竟是半點不成事。是啊,我是該回去了,你以後,好自為之吧。”

元邕說聲恭送母妃,送宸妃繞出回廊,就見珍珠打著燈籠引路,青鸞踏著夜色而來,遠遠揚聲道:“元懷邕,等著你去同文館找我,我有話要問你,久候不至,我只得來了。”

宸妃止住腳步蹙了眉頭:“誰啊?如此得沒有規矩。”

元邕快步上前捉住了青鸞的手,青鸞抽一下沒抽出來,元邕在她耳邊小聲道:“剛想要找你去,不想我母妃來了。”

青鸞掙開他手,來到宸妃面前,恭敬斂衽下拜,宸妃鼻子裏嗯了一聲,擡起下巴道:“你既回來了,便回殿中敘話。”

青鸞含笑說好,跟在宸妃身後進了殿中,燈光明亮,宸妃瞇了眼看著青鸞,青鸞微微頷首恭敬站著,宸妃冷冷說道,“你在東都的名聲,可不太好。”青鸞笑道,“妾初到東都,何來的名聲?就算是有,定是別有用心之人造謠生事。”

宸妃看她一眼,“你與大昭皇帝訂過親,後又退親,難道是假的?”青鸞坦然道,“此事不假,只是青鸞與皇上只有朋友之誼,與懷王兩情相悅,是以聖文皇太後臨終懿旨,解除了婚約並封青鸞為長公主,青鸞如今乃是皇上之妹。”

宸妃嗤一聲:“大昭雖是荒蠻小國,做了皇後也可高高在上,你緣何能看上元邕?依我揣測,要麽是大昭皇帝另有新歡拋棄了你,你走投無路,要麽是你想借著元邕,前來東都結交權貴,以期留在這富庶繁華之地。”

青鸞笑了笑:“別人眼中的懷邕如何,在青鸞眼中,他是頂天立地文武兼備心胸開闊的男兒,青鸞喜愛他,並無半分勢利之心。”

宸妃一聲冷笑,“且走著瞧。”就聽元邕在外說道,“母妃,宮裏來人,說是小弟啼哭不止,哭得臉都紫了,險些憋過氣去。”

宸妃霍然起身疾步向外。

送走宸妃,元邕過來拉青鸞的手,青鸞用力一甩,側過臉去不拿正眼看他。

☆、63. 夜話

元邕又來拉她的手:“青鸞也不信我?”

青鸞又甩開:“兩個活生生的大美人站在眼前,如何信你?”

元邕笑道:“我不記得府中有這兩個人,湛盧說是三年前母妃賞賜的,可能是吧,隨便青鸞怎麽處置。”

青鸞白他一眼:“肌膚之親的事呢?”

元邕俯在她耳邊:“頭一次親吻的時候,被青鸞咬破了嘴,疼了好幾天,青鸞,我沒有經驗。”

青鸞哧一聲笑了:“自是信你,才找來聽你辯解,否則早就帶人遠走高飛了。”

元邕看著她,輕輕摟她在懷中,“無論如何,青鸞要信我,要留在我身邊,別動輒遠走高飛。”他的聲音裏有些感傷,青鸞笑道,“不過是句玩笑話,懷邕知道我,有了難處只會面對,從不逃避。”元邕臉埋在她肩頭,“我的母妃,青鸞見過了,日後能躲就躲吧。”青鸞拍拍他肩,“老人家有些不講理,不過懷邕放心,老人家不會為難到我,而且老人家是懷邕的母妃,我會把握輕重。”

元邕兩手握住她肩頭定定看著她,良久說道:“青鸞可餓了?我帶你到夜市逛逛,各樣新鮮的小吃應有盡有。”

青鸞輕拍一下他臉,“懷邕似乎有些不悅。”元邕搖頭,“沒有,我今日高興,父皇準我休沐半月後上朝聽差。”青鸞搖頭,“這樣的小事也能讓你得意?我不信。”

元邕笑笑,松開她肩握住她手,說聲走吧。青鸞隨著他的腳步,他目視著前方:“青鸞,母妃又生了一個兒子,如今十個月大,我也是今日才知道。”

青鸞哦了一聲,笑說道:“肖娘生下大兒子後,隔十年生了二兒子,大兒子覺得弟弟搶去了父母所有的寵愛,父母還總要求他疼愛弟弟讓著弟弟,他很生氣,總趁著父母不備擰弟弟的臉,弟弟疼得哇哇大哭他才高興,長大後提起,總笑說當時覺得弟弟是仇人不是親人。”

元邕回頭看著她,青鸞笑道,“難怪懷邕不悅,懷邕對弟弟吃醋了?”元邕笑笑,“不錯,如青鸞所料,我這麽大的人了,乍然聽到這個消息,竟也免不了不自在。”青鸞歪頭看著他,“十個月的小嬰兒很好玩兒,瓚十個月大的時候,又白又胖,穿了紅肚兜滿地亂爬,長了四顆牙,嘴裏漏著風下巴淌著口水,含混不清叫著阿姊阿姊……”

青鸞笑得不行,“別的孩子都先叫娘,瓚先學會叫的阿姊,我板著臉訓他,教他叫娘,他就是不開口,只叫阿姊,總覺得小孩子知道的,比我們以為的要多得多,很好玩兒的,懷邕改日進宮去瞧瞧。”元邕緊握一下她手,“算了,我不喜歡小孩子。”青鸞搖搖他手,“懷邕不是說喜歡逗小孩兒嗎?”元邕搖頭,“再溺我身上,惡心,還是算了。”

青鸞沒再說話,看著他的側臉,總覺得有些落寞寂寥,難道是宸妃說了什麽?

青鸞初來東都,覺得樣樣新奇,元邕更是混慣了市井,仔細為青鸞一一介紹,帶她嘗了許多樣最富盛名的吃食,嘗著嘗著就覺得撐了,青鸞眼巴巴瞧著一樣軟糕,“只能下次再嘗了。”元邕笑道,“有的是時候,這半月橫豎無事,我帶著你逛遍東都。”青鸞興奮說好。

走走逛逛不覺已是三更,各個店鋪陸續上門,街旁燈光暗了下來,也到了一日裏最冷的時候,元邕將青鸞的手裹在掌心回走,到了街口青鸞指指停著的馬車:“我該回去了。”

元邕一楞,“都說開了,緣何還要回去?”青鸞笑道,“此地太過喧鬧,我睡不好,我以後住同文館,將同文館當做娘家。”元邕哦了一聲,“喧鬧嗎?我怎麽覺得冷清?”青鸞看著他,剛剛的落寞又回到了臉上,握一下他手道,“今夜橫豎晚了,我與懷邕圍爐夜話,可好?”

元邕莫名得脫口說一聲謝謝,青鸞心裏小小的揪了一下,手撫上他的手背,兩手攏住他的手,低低說道:“冷死了,走,回家。”

銅爐燒得很旺,木炭通紅發亮,地上鋪了厚厚的毛氈,二人圍爐席地而坐,話題信馬由韁,想到那兒說到那兒,直到鼓敲五更才驚覺時光流逝,還有許多話沒有說完。元邕拉青鸞枕在腿上,笑道:“許久沒有為青鸞吹塤了。”

青鸞嗯一聲,耳邊塤聲想起,是情意切切的墨萱圖,墨萱圖乃是大詩人王冕歌頌慈母所作,後人譜曲,常為賀壽之用,青鸞閉了雙目,元邕一曲奏罷,撫一下她臉自語道:“果真不通音律,我自心酸,你倒睡著了。”

青鸞閉目不語,感覺到他將她橫抱而起放在床上,一床厚被蓋了上來,聽到他擡腳向外,青鸞往被子裏縮了縮,將自己裹得更緊了些,自從她來,元邕便將正殿的內室給她住,自己搬去了耳房,他此時,可睡著了?他的心思從不外露,今日卻掩不住怏怏不樂,並有落寞寂寥之意,為何?她說留下來與他圍爐而談,他竟說一聲謝謝……

青鸞微蹙了眉,天一亮便宣湛盧過來問話。

身畔涼氣來襲,元邕喚一聲青鸞不見作答,揭開厚被鉆了進來,應是剛沐浴過,帶著皂莢的香氣,開頭只是覆在被中一動不動,待身子暖和些,伸出手輕輕環住了青鸞,臉貼住了她的背。

青鸞微蜷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直到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直到元邕睡著了,方緩緩覆上他環在腰間的手,漸漸放松下來,窩在他懷中側身聽著窗外,不知為何沒了喧鬧,分外靜謐,可是下雪了嗎?

屋外白光透過窗幔,原來果真下雪了,青鸞轉身將元邕抱在懷中,讓他的臉靠在胸前,為他擋住光亮,放下心思沈了心境跟著他墜入了夢鄉。

青鸞醒來的時候枕畔已空,喚一聲珍珠,珍珠進來笑說道:“明公子與周公子相請王爺,說是有要事相商,王爺囑咐姑娘雪天路滑,就不要出府門了,若賞雪可去後園,後園有幾株梅樹,金定正準備壇子呢。”

青鸞舒展一下身子垂了眼眸輕笑,笑著臉就有些發燙,珍珠瞧她一眼:“果真奇了,王爺今日早起臉色也有些紅,跟我說話的時候不看我,也不若以往愛笑,說的又急又快,說完逃一般走了,早飯也沒用呢。”

青鸞看她一眼,珍珠正色道,“姑娘,還沒成親呢,還是要避男女之嫌,姑娘與王爺再好,那也不能放下矜持自愛,趁著王爺不在府中,我們就回同文館去。”青鸞絞了手指,蚊子哼哼一般小聲說道,“就是說著話困倦了,就那樣睡著了,珍珠,我們什麽都沒有做。”

珍珠哼了一聲,“知道,若是做了什麽,我這會兒還能和顏悅色嗎?”青鸞低聲道,“便聽珍珠的,過會兒回同文館去。”就聽有人道,“不行,采了雪再回去。”

隨著話音,金定裹著雪花推門進來,原地跳了幾下抖去身上雪花,珍珠拿帕子為她撣著頭發,“怎麽不戴個暖帽?”金定搓搓手,“不冷,戴帽子麻煩。”珍珠笑道,“靜王府後園有一片梅林,采雪不是更好?”金定跺一下腳,“靜王回來就不理人了,靜王府大門緊閉,我哪好意思腆著臉上門?”珍珠覷她一眼,“依金定的身手,還用走門嗎?”金定一揚眉,“好主意。”

青鸞梳洗過用幾口飯菜,讓珍珠喚湛盧來,湛盧卻隨著元邕出門去了,青鸞無奈,只能回頭再問了。不想珍珠領著容氏進來,容氏恭敬說道,“昨日宸妃娘娘進來的時候,奴家來不及退出,就躲進了內室。”青鸞擡眸,“舊主子來了,為何不拜見,反要躲避?”容氏低著頭,“娘娘性情率真,喜怒皆形於色,奴家實在是怕,想都沒想就躲了進去。”

青鸞嗯一聲,“昨日情形,你且詳細說說。”容氏微微擡頭,“王爺昨日吩咐,讓奴家聽長公主的,奴家日後就是長公主的奴婢,任由長公主差遣。”青鸞笑笑,“你可喜歡王爺?”容氏搖搖頭,“奴家喜歡老實勤勉的男子,匹夫匹婦男耕女織生兒育女。”青鸞笑道,“你說便是,有差遣的時候自會用你。”

容氏跪下磕個頭起身仔細道來,她雖不若江氏口齒伶俐,卻穩重細致,青鸞聽到宸妃初見元邕就打了一記耳光,並斥他不如死在烏孫,緊咬了牙,又聽到宸妃說不讓元邕進宮,免得帶壞了她的小兒子,並讓元邕給太子妃送裝了藥的土儀,啪一聲擊在幾上擰眉道:“實在可惡。”

容氏嚇一跳,忙忙看向青鸞,青鸞的手緊握著幾案邊緣,許久怒氣過後怔怔想著元邕,一直以為他雲淡風輕,從不會被難倒,此時細想,他再有能耐,有這樣的母妃又有那樣的舅父,太子打壓眾人鄙視,他這些年夾縫求生,該是何等辛苦。又想到元英說的裝瘋賣傻,青鸞的心擰在一起,這口氣,是怎麽都要出的。

☆、64. 進宮

青鸞心疼不已,半晌冷靜下來看向容氏,“你既想認我為主,眼下就有一樁差事,你做得好了,日後便跟著我。”容氏忙忙說好,青鸞點點頭,“你了解宸妃的性情,她若知道她賞賜給懷王府的人,被我發落去了永泰寺,她當如何?”容氏篤定道,“雖說娘娘已忘了我們,不過她一旦得知,定要大怒,定要為難長公主出氣。”

青鸞說一聲好,“你進宮探望一下舊主子,哭訴一下委屈,如何?”容氏瑟縮一下,隨即攥緊了拳頭大聲道,“奴婢定將差事辦好。”

容氏進宮,青鸞帶著珍珠與金定回了同文館,進門便吩咐珍珠收拾一間耳房出來,珍珠心領神會:“奴婢明白,王爺日後少不了過來,過來就膩著不走,夜深了自然要留宿。”

青鸞手中握一本書,沒聽到一般不說話,只抿了唇偷笑。

金定拿一個壇子越墻進了靜王府,靜王府沒有府兵把守,只有幾個老邁的仆人在掃雪,也只是掃出一條窄窄小道,其餘的地方依然積雪皚皚,若少有人跡的荒野。梅林中更是冷清,梅花簇簇寂寥綻放。

金定看一會兒花,方開始采雪,正在興頭上,聽到踩雪的咯吱咯吱聲遠遠而來,忙避身於一棵粗壯的樹幹後,就見元英只身拄杖而來,青色棉袍外罩黑色大氅,裹得分外厚實,白玉一般的臉映照著雪光,更添幾分神采,他來到梅林邊站定了,仰臉看著白雪紅梅,看到最大的一株樹,不由輕輕咦了一聲,此樹精致分外不同,半樹雪壓梅花,半樹雪已不見,只餘紅梅簇簇。

再看向樹幹,樹根樹露一點紅色裙角,一笑轉身回走。金定探頭看他走得遠了,又出來繼續采雪,裝滿了壇子又玩耍一會兒,在靜王府中閑逛一番,到了正殿前止住腳步,靜王此刻做些什麽?品茗?看書?獨弈?靜王會彈琴嗎?或者吹笛?他是風雅之人,應該無所不通吧?

元英隔窗瞧著雪地中一襲紅裙的人影,晶亮的眼神采飛揚的臉龐,恍惚間雪後出了太陽,燦爛耀眼。

金定站了一會兒,看到有人遠遠而來,方轉身回走,紅色的身影越行越遠直至不見,元英擡眸看向天空,卻依然是陰沈的顏色。

青鸞坐在榻上隔窗看雪,安靜等待,午後宮中有內侍來傳宸妃娘娘令,命青鸞入宮。青鸞換了衣衫,乃是大昭長公主的冠服,扈從乃是長公主該有的儀仗,浩浩蕩蕩從同文館出,沿途圍觀者眾,七嘴八舌揣測是那一國來使,好大的排場。

青鸞命珍珠揭起車簾,坦然端坐,很快有知情者告知眾人,車駕內乃是大昭國鸞長公主,懷王元邕的未婚妻,前往大內探望宸妃娘娘,一傳十十傳百,隊伍進到禦街,青鸞的身份已是路人皆知。

穿過禦街來到宣德門外,下馬換了大轎,大轎沿側門而入來到垂拱門,卻不見景福殿的小轎前來接人,守門的內侍為難看向青鸞,青鸞一笑道:“無妨,正好走走,瞧瞧宮中景致。”

青鸞在前,金定和珍珠隨後,且走且行,滿目飛檐高階鬥拱彩檻,雖冬日花木雕零,樹枝間掛了彩帶燈籠,絲毫不見蕭瑟,冰面上雪雕彩燈,處處透出繁盛奢華。

進了景福殿,青鸞恭敬行了禮奉上一雙玉瓶,宸妃端坐著瞧也未瞧一眼,只一聲冷笑,“好大的架子,讓我好等。”青鸞恭敬回道,“青鸞欲見娘娘心情急迫,可不知那位宮人怠慢,沒有派小轎前往垂拱門等候,青鸞只得步行前來,是以耽擱了些時辰。”

宸妃乃是有意不派小轎為難青鸞,青鸞如此說,只得接了一句,“景姑姑,看看是那個蠢笨的奴才辦差不力,務必嚴責。”景姑姑應一聲去了,宸妃看向青鸞眉頭緊蹙,“尚沒有下聘,倒在懷王府處置起人來了,那可是我的人,無緣無故罰去了永泰寺。”青鸞笑道,“正因為是娘娘的人,才該一心侍奉好王爺,可進府三年,王爺連她頭發絲都沒碰過,豈非她的過錯?”

宸妃一挑眉,“果真?”青鸞點頭,“她自己承認的。我一想王爺這幾年冷床冷被,氣不打一處來,就罰了她。”宸妃手支了頤,“容姬木訥,若說沒碰過她我倒相信,江姬可是司寢的掌設,聽過的見過的多了,手段也該有幾分,她又長得嬌俏,元邕為何不喜她?”

宸妃沈吟著看向青鸞,“難不成,果真如傳言所說,元邕愛戲成癡,以為自己是女子,他喜愛男子?”宸妃額頭的青筋暴了起來,咬牙切齒道,“這個孽子,為何要活著回來?”

青鸞額角一跳攥緊了拳頭,很快冷靜下來笑道,“傳言豈可當真,王爺若喜愛男子,為何要帶我回東都?何況……何況……總之,王爺是正常的男人。”宸妃狐疑看向青鸞,眉目稍微舒展了些,嗤笑道,“這大昭果真是化外之境,未婚女子什麽都敢說,什麽都敢做。”

青鸞也不辯解,只笑道,“熙弟弟呢?可是睡了?”宸妃只搖搖頭並不多說,青鸞似乎自語,“十個月大的孩子最好玩兒了,不過也愛生病,如今天氣寒冷,娘娘可要囑咐宮人們看好了,我弟弟十個月大的時候大病一場,險些沒了,其時我母妃去了,父王鎮守邊關,我只有八歲,除去在病床邊守著,不知還能做什麽,那時候總想著,若是能有為嫡親的兄長護著我們,就不會有如此的困境,後來弟弟又大病過幾場,那會兒父王也去了,王府裏繼母當家,繼母盼著他死,我那會兒恨不能化身男兒護著幼弟。”

青鸞說罷靜靜看向宸妃,宸妃也看著她,“你是孤女?”青鸞點點頭,宸妃又是一嗤,“好,真好,元邕相中了你,真正是絲毫指望不上。”青鸞笑道,“誰是指望誰是依靠,誰又能說得準?就說娘娘最愛的幼子,若有朝一日與我弟弟一般處境,娘娘以為他能依靠著誰?是太子?是皇後,是入不敷出靠娘娘接濟的賀府?還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

宸妃怔了怔咬牙道,“按常理當是如此,可元邕不爭氣。”青鸞接口道,“再不爭氣,他此次出征烏孫立了軍功。”宸妃硬聲道,“休要提起他的軍功,他不過是依仗著他的舅父……”青鸞大聲道,“賀先生嗎?賀先生有學問不假,可娘娘難道信他會領兵打仗?其時戰場究竟如何情形,娘娘為何不問問皇上,而是聽信賀先生一面之詞?”

提起皇上,宸妃臉色灰暗下來,生下熙兒後,開頭皇上尚來得勤,漸漸就來得少了,想熙兒了就讓宮人抱到紫宸殿去,如今皇上添了新寵,封為淑妃,更是月餘不見人影……

青鸞看著她臉色,喚一聲來人,珍珠捧著一個錦盒進來,青鸞打開錦盒笑道,“此太平車乃是滇玉極品所制,昔年大昭陳皇後每日用此物撫臉,娘娘可聽說過陳皇後?”宸妃身子前傾,緊盯著那太平車喃喃說道,“自然聽說過,她曾為女帝,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為了情郎禪位於次子,隨情郎隱居於江湖,傳說她花甲之年依然美若少婦,難道是此物的功勞?”宸妃說著話,指尖探入錦盒,摩挲著太平車,不覺已咽了一口口水,青鸞將錦盒遞了過去,“剛剛的玉瓶只能插花,乃是薄禮,太平車才是青鸞給娘娘的見面禮。”

宸妃好不客氣抱在懷中笑道,“青鸞一片盛情,卻之不恭。”青鸞一笑,“娘娘這會兒不妨試試。”

宸妃拿起太平車在臉上緩緩滑動,青鸞雙眸晶亮盯著她, “若他日儲位更替,靜王體弱,熙弟年幼,誰才是儲君最合適的人選?懷王論文采,曾在禦書房駁倒太子,論武功,皇家狩獵曾拔頭籌。他在太子傾軋之下這些年完好無損,他能從前線和烏孫全身而退,娘娘以為,他護不了幼弟嗎?”

宸妃搖搖頭:“他是我的兒子,知子莫若母……”青鸞打斷她,“我的幼弟命在旦夕之時,娘娘可知,是誰醫好的他?是大昭國師胥淳之。”宸妃雙眸驟亮,“聽聞大昭國師擅斷命格,輕易不斷,一斷則從無錯漏。”青鸞微微擡起了下巴,傲然看著宸妃,“不錯,國師斷言我乃是皇後命格,是以大昭聖文太後接我進宮為太子伴讀。”

宸妃放下太平車瞧著她,雙眸中湧出了熱切,“那依青鸞的意思,青鸞嫁於誰,誰就會是皇帝,那麽元邕……”宸妃手都顫了起來,青鸞微微搖頭,“娘娘,天機不可洩露,此事你知我知,對任何人都不可提起。”

宸妃忙忙點頭,“這個我知道。”說著話又拿起太平車,青鸞一笑,“陳皇後有三件寶物,太平車只可護著容顏,還有一塊羊脂玉更有妙用,含在口中吐氣如蘭,並可延年益壽,五臟六腑可保青春不老。另有一塊玉佩,佩之則肌膚生香,若娘娘有了這三樣寶物,皇上只怕來了景福殿,就不肯走了。”

宸妃楞楞看著青鸞,青鸞站起身,“還請娘娘什麽也不要做,也不能做,只等著水到渠成。娘娘日後只用做好一件事,請娘娘疼愛王爺,若母親疼愛兒子一般。”宸妃微笑道,“這個自然,我的兒子,我一直是疼愛的。”青鸞也笑,“還有,這兄弟間久不見面,即便一母同胞也難免生疏。”宸妃笑道,“自然要讓元邕常常進宮與熙兒玩耍。”

青鸞不看宸妃渴盼的目光,退一步行禮說聲告辭,帶著金定珍珠施施然向外。

路過皇後所居坤寧殿時,就聽身後有人說聲等等,青鸞駐足回頭,就見一位宮裝女子扶腰緩步而來,腹間微微隆起,顯見是有了身孕。

☆、65. 三郎

面前的女子美麗靜雅,細瘦娉婷,臉上帶著溫婉的笑意,定定看著青鸞,青鸞笑道,“敢問這位娘子,喚我可是有事嗎?”女子點點頭,“沒什麽事,我只是想瞧瞧,三郎的未婚妻是怎樣的女子。”青鸞一笑,“瞧過了呢?可曾滿意嗎?”

女子怔了怔,“三郎看上的人,自然是極好的。”青鸞笑道,“敢問娘子又是何人?”笑意回到女子臉上,“我跟三郎一起長大,娘家姓賀閨名葉蓁,三郎可曾提起過?”青鸞歪著頭思忖,“葉蓁?似乎提過,又似乎沒有提過,想不起來。”

葉蓁有些失望,喃喃自語道,“是啊,他有了新人,舊人自然拋在腦後……”擡眸道,“兩年多不曾見,三郎他,可還好嗎?”

她張口閉口三郎,三郎這個稱呼青鸞從未聽過,心中煎油一般翻滾,暗中咬著牙,臉上猶帶著微笑,“他立了軍功,從烏孫全身而退,且喜事在即,自然是很好。”葉蓁點頭,“是啊,春風得意不過如此。”

自從進了宣德門,就有一位內侍一位姑姑帶著,與金定站住講了許多規矩,這也不許那也不許,剛剛在景福殿外侯了良久,金定早已不耐煩,恨不能越出宮墻,這會兒聽葉蓁絮叨沒完,不由說道:“聽起來,你與懷王乃是舊識,想知道他好不好,見著他問他就是,又何必在此繞圈子?”

珍珠捅了金定一下,金定覷一覷青鸞臉色,見青鸞並無不悅,又道,“走吧走吧,眼看天色不早。”葉蓁身後一位女子向前兩步,大聲斥道,“放肆,敢跟太子妃殿下無禮。”金定指指葉蓁,“她是太子妃?既是太子妃,那就是懷王的仇……”青鸞的眼風掃了過來,金定講話咽了回去,挺挺胸膛對那姑姑道,“你又是何人……”青鸞喚一聲金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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